第139个夜晚
燕雪融和王金林不是完全同龄的。
当时燕武志娶了周慧秀的时候，姐妹两人就已经有了年龄差。
燕雪融还真的没有体验过这种“和姐姐一起从外地回家跟亲人过春节”的事情。
倒是觉得很新鲜。
不过比起这件事。
让燕雪融更加惊讶的是——燕武志提前回家了。
这个时间比燕雪融两姐妹回到家更早。
她们原本还在村口附近聊天，回家路上看见了一个大娘，对方一看过来就笑了：“哟，你们姐妹俩都一起上学了？”
村子里的很多女眷几乎都没有文化。
燕雪融自然也理解，拉着姐姐的手没有多解释，只是应了两声简单敷衍一下就过去了。
谁知道刚走没两步。
才听见大娘追上来说：“对了哟，你们那个爹……最近是怎么了？”
燕雪融愣了愣。
和姐姐互相对视了一眼。
“大娘，怎么了？”
“昨天晚上我看见他喝醉酒了——噢哟那不得了，大晚上的在村子里乱跑呢。”
燕雪融人都傻了。
“我爸回来了？”
但是听见大娘说的话，又涌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王金林的速度更快，连忙用手肘撞了一下妹妹的手臂，姐妹两人心领神会，连忙扛起了她们的行李，飞快往加重的方向飞奔而去。
“妈！——”
燕雪融率先冲了进来，就在刚到门口的瞬间，她就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燕武志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沙发对面的电视机还在播放一个燕雪融没见过的纪录片。
没有看见周慧秀的身影。
燕雪融站在原地。
似乎听到了女儿的声音，燕武志回头过来，忽然对着她笑了一声：“回家了？”
燕雪融一恍惚。
差点以为自己就只是做了一个梦。
“……爸？”
燕雪融刚说出口。
却忽然觉得咽喉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骤然堵住，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脑海中不断开始浮现出去年春季的时候，燕武志在手机里那些怒吼。
明明燕雪融上次看见燕武志的时候，还是在外省的医院大厅。
但此时看见她的爸爸就这么躺在病床上，燕雪融感觉很陌生。
那个时候的燕雪融很担心。
可为什么……看着眼前现在的爸爸，她反而没有一种“面色似乎比之前好了很多”松一口气的意味。
相反。
燕雪融猛地后退了一步。
背后撞到了冲进来的王金林。
姐妹两个都停了下来。
燕武志就这么在沙发上，也没有起身，只是扫了一眼姐妹两人身上拖着的崭新行李箱。
又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王金林。
“都回来了？这么巧。”
“你周阿姨快到家了，收拾收拾准备吃饭。”
姐妹两人都没有动。
但还没能停滞到被人发现的地步，周慧秀就已经从身后走进来了。
看了一眼过来：“扛着这么重的行李，愣在这儿干什么？”
“快搬进房间里也先别收拾了，准备一下吃饭，等吃完晚上了你们再慢慢收拾。”
燕雪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只觉得身后有人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燕雪融勉强分神回头，王金林就已经扯着她无声地穿过客厅，进了房间。
王金林和燕武志几乎很少说话。
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
燕雪融本也不是什么特别开朗活泼的性子，即使进来之后姐妹俩都只是应着叫了一声人，但家里倒是也没有觉得奇怪。
“你怎么了？”
刚关上房门。
燕雪融将行李箱放好。
背后王金林过来问她。
燕雪融摇了摇头。
王金林觉得不对劲，追着道：“以前每年春节，最期待你爸能回家的人就是你。”
“今年还提前回来陪你过年，你怎么反而好像跟你爸生分了？”
燕雪融摇了摇头，语速突然加快。
“我没有呀。”
“还说没有？刚刚你直接往后退是干什么？家里又没有人追你。”
燕雪融心中一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连忙伸手笑着推开王金林：“真的没有啦。”
“就是以前从来没试过爸爸这么早回家，所以……太，太惊讶了，对。”
“我发呆呢，没反应过来。”
王金林看了她一眼。
燕雪融兀自有句话掠过她的脑子，毫无预兆地透出来——
姐姐的眼神似乎把什么都看透了。
但是……
真正被看透的那个人却不是她。
“真的？”
燕雪融呼吸慢了下来，只是点点头。
王金林盯着看了她好一会儿。
没有再说话了。
只是别过脸去又岔开了话题。
燕雪融也觉得心里很乱，姐妹两人仿佛都有一种异样的默契，没有再提起过这个话题。
因为在进房间之前，就已经听见周慧秀让人来吃晚饭的呼唤。
燕雪融和姐姐也没有在房间停留很久，连忙走出去了。
她刚走出去的时候就已经能看见燕武志在饭菜的面前了。
燕雪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点不想上去。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坐在了燕武志的旁边。
一阵淡淡的酒味萦绕在燕雪融的鼻尖，本以为是饭菜上传来的酒味，却觉得没有燕雪融平日里最喜欢的那种香气，反而让人反感。
她确认了是燕武志身上的味道。
燕雪融忽然就这么发现——她最害怕的，或许不是燕武志再次说出那些让人难过的话来。
而是燕武志会不会在周慧秀和王金林的面前重蹈覆辙。
燕雪融整个餐桌上都看上去很沉默。
反而是燕武志的态度看起来比以前更温和了不少。
整个晚饭上都给人一种诡谲的寂静。
不知道为什么，王金林和旁边的周慧秀说话也变少了。
周慧秀至少还会问起燕雪融和王金林两人在京城的近况。
虽然已经在手机里已经知道大女儿工作转正了，但京城对周慧秀来说还是太陌生了。
她皱眉，有些不确定：“公司的条件这么好，会不会对员工的要求特别高啊？”
“虽然妈妈完全支持你们出去闯闯，但如果压力太大还是要注意哦……”
尤其是这几年，在县城里偶尔还能听见哪家的小孩去了城里打工，结果事事不顺最后做了傻事。
周慧秀听着心有余悸。
燕雪融从旁边连忙接过：“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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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妈妈，我也去看过那个单位，应该不是那些会专门坑员工的套皮公司，就算姐姐到时候有什么事情，我也完全可以帮姐姐度过去的！”
周慧秀见姐妹两人关系这么好这才没再说了。
反而是旁边的燕武志忽然开口说了一声。
“在那边的工资怎么样？”
餐桌上寂静了一会儿。
燕雪融有些试探地看向旁边，只觉得燕武志的脸庞似乎眼皮位置上扯了扯。
像是一种即将爆发的前兆。
燕雪融停顿了一下：“爸爸，姐姐现在还在最基础的岗位呢，工资很少的。”
“姐姐连员工宿舍的钱都给不起，现在只能暂时借住在我们资助人供的出租房里。”
似乎是听见了出租房，燕武志倒是没多说什么。
周慧秀：“资助人？你们和资助人已经见过面了吗？”
“我们都做妥当啦。”
“那就好。”
大女儿有野心，小女儿也是个有主意的。
周慧秀已经觉得自己比很多人都省心了。
反而是燕雪融觉得神奇，没想到今晚的饭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熬。
平安无事过后，燕雪融姐妹两人就回房间里休息。
因为燕武志还有酒精依赖症的事情，周慧秀和他分开房间睡。
按周慧秀的说法，是担心燕武志被吵醒之后情绪不好反而导致依赖症加重了。
燕雪融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等王金林去浴室洗澡的时候，她才终于有时间腾出来给远在京城的衡旭打了个电话。
“可算舍得给我回一个电话了？”
手机上的声音刚通了电话，燕雪融耳边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偏偏男人的语气里就像是问是不是在吃饭似的。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的。”
男人那边的声音开口。
却忽然说了一句。
“但我想你了。”
燕雪融心里一揪。
她愣了愣。
她好像……确实在男人开车送她们到机场的时候，答应过会给衡旭报行程……
隔着一部手机，女孩隔空挠了挠脸。
“我爸突然提前回家过春节了……”
燕雪融没瞒着，毕竟上次还是衡旭当机立断带着她们三人坐车去外省找住院的燕武志。
“衡旭，我觉得很奇怪……”
“嗯？”
燕雪融顿了顿：“明明我应该是很期待爸爸会提前回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和我爸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却只会觉得不自在。”
“衡旭，难道是因为我上次见到了我爸住院的样子……其实我没有想象中那么爱爸爸吗？”
燕雪融不敢将这些事情告诉王金林母女。
她只敢偷偷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倾诉给衡旭。
因为不管如何，衡旭都会认真停下来，去倾听。
燕雪融其实也觉得有些纠结。
她搞不明白自己。
但……燕武志在去年和她吵架的事情，燕雪融也没有办法和衡旭都说出来。
“你爸……回来了？”
出乎意外地。
衡旭却开口问了这么一句话。
燕雪融愣了愣。
“对啊。”
“衡旭，好像第一次听见你会这么惊讶，我爸难道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