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衡旭？”
白嘉楠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这个我不知道哦——说我跟衡旭几乎没什么交集。”
燕雪融用毛巾擦着自己的头发。
“我还在你和程飞白从小一起长大，可能会知道他的动向呢。”
“没什么交集——”
两个女孩在晚上一边互相道过年好，一边聊天。
燕雪融是闲着没事。
而白嘉楠则是刚从各种拜年中回来，已经精疲力尽了。
“说真的，要是去的那些地方，都是和年轻人一起聊天的话我就开心。”
白嘉楠忍不住和好朋友一起抱怨。
“谁知道去的都是那些长辈的宴会！就算同样有被父母拖着过来的同龄人，表情也一样命苦！”
燕雪融仔细脑补了一下。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过……好像有听程飞白说，他现在不在京城？”
燕雪融应了一声：“没说去哪，或许只是出差。”
“或许是吧？”
好友疑惑的声音里没有半点不自然。
“反正最近程飞白也看上去非常忙的样子。”
燕雪融心头一动。
“楠楠，你最近经常和程飞白有联系吗？”
感觉明明都是青梅竹马。
但大一的时候，两人联系好像还没有那么频繁？
燕雪融也不太确定。
白嘉楠哈哈笑了两声：
“哪，哪有啊？你不也说了我们两个从小就认识嘛，经常联系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燕雪融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还想尝试追问，但白嘉楠已经想办法转开了话题。
“你该不会是想念衡旭了吧？”
“这才出差一会儿，说不定就在飞机上呢。”
“这就已经担心得不行了？”
燕雪融顿了顿，没回复，只是同样也说起了其他话题。
两人又随意聊了点普通家常。
挂断电话之后燕雪融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衡旭的聊天窗口里，在八个小时之前只有一句回复：
【我转车了。】
是去国外出差吗？
下了飞机之后还需要额外赶铁路？
国外的火车？
·
年初四。
过年的气氛仍然浓烈。
周慧秀打算今天收拾完东西之后，明天吃一顿好菜。
但不是自己来做，而是带着两个女儿去县城下馆子吃。
“顺便庆祝绒绒拿了奖学金！”
姐妹二人欢呼！
燕雪融眼前一亮：“我！”
她举手：
“用我的奖学金结账！”
燕雪融刚拿到奖学金的时候还想全部寄给周慧秀。
还是周慧秀知道这件事后，连忙给燕雪融打电话，让她好好留着这笔钱给自己在京城用。
燕雪融这才放弃。
周慧秀笑骂一声：“哪有大人请吃饭让小孩子付款的道理！”
“妈妈工作有钱呢！妈妈请客！”
期间周慧秀还在厨房里打了电话。
是姐姐偶然看见的。
回来的时候告诉燕雪融，燕雪融眼前一亮：
“去喊爸爸一起回来对不对！”
“到时候我们就能一起吃饭啦！爸爸可能最近也空下来了。”
姐姐身体一僵，笑了一声没接话。
燕雪融很兴奋。
刚看见周慧秀走出来的瞬间，宛如一只期待的发光小狗，盯着周慧秀。
周慧秀扫了一眼：“怎么？”
燕雪融眨眨眼睛：“妈妈，你刚刚是给爸爸打电话了吗？”
周慧秀还以为两个女儿没看见自己在通话——
现在她们家已经母女三人都有手机了。
在燕雪融的眼神下。
周慧秀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开口说道：“嗯……”
“但你爸爸说来不了……”
燕雪融微愣。
周慧秀皱了皱眉，正想要不要说。
但小女儿只是一点点安静了下来。
接着忽然开口笑了笑。
“没关系啦。”
周慧秀抿唇：“你爸爸只是比较忙……”
“我知道的。”
小女儿笑得勉强，只是眼底里仍然还有一丝微弱的落寞。
“没事，就算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吃也很开心呀！妈妈你已经找到什么店了吗？我想吃海鲜！”
周慧秀大吃一惊：“你不是之前才说海鲜过敏吗？”
“也不是每一种都过敏呀！我不吃那一样就好了嘛……”
燕雪融回到房间。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姐姐走进来坐在她身边。
“你……”
“姐姐，你不用安慰我啦。”
燕雪融对着姐姐笑。
声音软了两分，努力给自己提起精神：
“爸爸也是为了赚钱嘛，我都知道的。”
“之前每一年的春节都是这样过来的，既然今年爸爸没办法，以后我还有很多能赚钱的机会，一样可以和爸爸一起吃饭的。”
燕雪融被姐姐搂在了怀里。
她只是有一点点……
只是有一点点难过而已。
等姐姐离开。
燕雪融在手机上无言看了一会儿。
看着通讯录上面的名字，燕雪融还有些犹豫。
但内心的渴望最后还是打败了燕雪融的顾虑。
她拨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对方很快就接了电话。
“怎么了？”
燕雪融声音顿了顿。
后面的背景音很吵。
有很多人在说话。
手机主人的声音却很遥远。
“哎？！什么情况……绒绒？你倒是说话呀！”
燕雪融小声开口：“爸爸……”
“那个，你今年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这不是忙嘛，没时间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含糊着。
像是在咬着什么东西。
“爸爸，你现在是在哪儿？”
燕雪融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可是我发了奖学金，我想年初五的时候请爸爸吃大餐……”
“我可以用一天的工资让爸爸陪我一天吗……”
“什么？”
“——奖学金？！”
话音未落。
燕雪融最后一句话的尾音被人突然打断。
她愣住。
对面说话的声响也瞬间拔高了。
燕雪融从来没听过燕武志说话这么着急。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燕雪融呆了呆。
燕武志的声音仿佛已经带着一种急躁，说话吐字时都有点含糊。
像是喝醉了。
“我就知道那个死婆娘不安好心！原来早就已经知道你有奖学金、却一直在瞒着我！！”
“……爸爸？”
“你现在手头上有多少钱？！”
燕雪融肩膀一抖，被电话那头猛然暴起的怒音吓得浑身僵硬。
“我……”
“有多少？！！”
“有多少？！！！”
对面仿佛瞬间失去了理智！
燕雪融从来没见过燕武志这么可怕的瞬间！
“我说你手上现在有多少钱？！！”
他仿佛被怒火冲昏头脑，诡异地开始不断重复一些破碎的话。
原本听起来非常遥远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越来越大声！
也……
越来越可怕。
燕雪融握着电话的手都忍不住在颤抖：“爸爸……”
“你怎么了？”
“你不要这样，爸，你吓到我了……”
但不管燕雪融怎么小声地哀求。
燕武志都像是完全没听见一样，开始抓着手机大骂！
燕雪融大脑一片空白！
燕武志仿佛已经喝醉到撒酒疯。
不仅骂周慧秀，还要骂姐姐，最后归结到开始骂燕雪融：
“我就知道让你继续读书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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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下就已经胳膊肘往外拐，一味知道向着外人！”
“不知道要拿钱孝敬自己的亲爹！就只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那个姓周的婆娘！”
“我告诉你，这笔钱一定要汇到我手上！你听到没有？！”
“妈的，以前那个什么资助，守得那么严，我想往里面拿钱都没有办法！”
“现在不管怎么样，这些钱都该孝敬你老子了！”
“不然生你下来有什么用！我就说早早让人给一笔钱把你嫁出去算了！非要读书！读书！读书！读什么书！”
直到后面，燕雪融听见在手机里，有人察觉到燕武志身上的异样。
似乎有人的声音。
在旁边劝了两句。
燕武志破口大骂的间隙中，还能听见小声的一两句：
“这人好像不对劲啊？”
“怎么说话一直在重复，跟中风似的……该不会是脑子出血了吧？”
“要不要打个救护车啊……”
燕雪融手脚都在发冷。
冰凉到直至麻木。
将手机端在耳边的那只手近乎失去了所有知觉。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骂骂咧咧。
似乎有人想办法要拿过燕武志的电话，两人又挣扎起来。
里面传来不断有人在劝架的声音，越来越复杂烦乱——
接着到最后，手机兀自挂断。
“嘟——”
“嘟——”
燕雪融什么都听不见了。
但又好像一直有很多声音在脑海中不断浮现……
……
燕雪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像是行尸走肉般从房间里走出来。
明明应该是一天当中最温暖的下午时间段，但燕雪融的身上还在一阵阵发冷。
妈妈在厨房里忙着，姐姐在客厅里看电视。
燕雪融敷衍两句只说是出门逛逛。
村里直接出门的事情很常见。
她们也就没管。
但燕雪融走在路上，竟然有种无头苍蝇的迷茫感……
她应该要去哪里？
刚刚听到的一切是现实吗？
所以……
爸爸到底怎么了？
爸爸是喝醉了吗？
这些……
到底……
是爸爸的真心话吗？
燕雪融的脑子里很乱。
各种各样的声音都像杂物挤进她的大脑，似乎有无数根线捆绑在一起。
燕雪融想要尝试去解开这些线，就会发现里面似乎有自己不能接受的事实在……
一旦她真的解开这一个线团。
崩溃的人会不会就是她……
属于初高中时期，一个非常突然的回忆，在这片混乱中冲进了燕雪融的脑海当中。
她还依稀记得。
最开始在讨论一对一资助小孩的时候，其实她身边的同学里还有一个备选。
直到正式确立下来的之前，老师每次看到燕雪融的眼神都充满悲悯和遗憾。
当时还有班主任说过的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还是被家人拖累了啊……”
那个时候的燕雪融还不知道班主任偶尔看着自己摇摇头的样子是为什么。
直到今日，她才仿佛终于读懂了什么。
指尖都在颤抖。
燕雪融一点点回神过来。
才发现刚刚以前在发抖的不是手指，是口袋里的手机。
燕雪融机械地拿起手机。
“……你好？”
“什么你好，过个年，玩得不亦乐乎把男朋友忘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燕雪融从记忆中拉扯回现实。
燕雪融愣了愣。
“衡旭……”
甚至来不及遮挡。
声音里裹挟着冬日的风，微颤，哽咽。
对面声音安静了一会儿。
猝不及防地——
“绒绒。”
“你在你们村口？”
燕雪融大脑空空：“你为什么会知道……”
“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