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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第九十章 终局

作者:苏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他为什么还不醒?”季砚书拄着拐杖凑到床边,第四遍问起这个问题,“陈清你到底行不行?”


    当日围剿战场,赫连铮只管抓住机会狂轰乱炸,把威力巨大的火炮当成窜天猴乱放一气,一点儿没顾及还在敌阵中间周旋的钟沁,要不是亲兵舍命相护,他恐怕现在已经变成一块焦炭了。


    陈清对此等花样百出的作死行径,早已从最初的震惊转为麻木,闻言只四平八稳地应道:“殿下教这玩意儿炸了三回都还活蹦乱跳,钟小将军年轻力壮,根基深厚,想必也无碍。”


    季砚书被他这歪理噎得无言以对。


    一旁搀扶着她的韩弋轻声劝道:“今天站得够久了,歇歇吧,钟小将军吉人自有天相,没事的。”


    “不妨事。”她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午后那突厥的小公主要带人来受降,我现在活动活动筋骨,省的到时候露怯。”


    话音未落,只见床上的人影微微一颤。季砚书立刻瘸着一条腿扑到床边,正撞见钟沁艰难地将双眼撑开一条细缝,她顿时喜笑颜开:“哟,醒啦?”


    说着,还习惯性地在对方肩膀上重重一拍,没轻没重道:“好小子,命够硬!”


    钟沁差点叫她这一巴掌拍散架,浑身剧痛,却还是强撑着咬牙回敬她一个情真意切、惊天动地的“滚”。


    中平五年七月,阿尔坦步了他好叔叔的后尘,被一把大烟花炸成了飞灰。小公主乌日娜被迫继位,率领残存的突厥部族,向大祁俯首称臣。


    广袤无垠的草原自此并入大祁版图,成为北部行省之一,更名北凉郡。小公主乌日娜受封郡王爵,归降的贵族则尽数归于北境都护府节制统辖。


    这意味着风雨飘摇的大祁终于赢得了一段宝贵的喘息之机,消息传开,举国欢腾,久经战火的神州大地,一切事物都百废待兴。


    而受降礼毕,就意味着季砚书他们一行可以回京复命了。


    而这一路可以慢些走。


    临行前夜,季砚书正与韩弋在帅帐里偷情,忽听得帐外有人通报:顾大将军有要事求见。


    五十军棍虽然重了些,可顾玄明好歹是个铁打的汉子,躺了三天,怎么也该好的差不多了。此时他一声不吭地走进来,欲言又止好半晌,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季砚书近来对营中某些流言略有耳闻,只是碍于身份不便四处打听,此刻见他主动寻来,不由得精神一振。


    韩弋则被这不速之客扰了兴致,面色不虞地坐在床边。


    顾玄明吭哧半晌,才终于讷讷开口:“那个,我听说再过不久就是侍书姑娘的生辰,殿下知道她平时都喜欢什么吗?”


    侍书是被钟老捡回来的孤女,本来没有生辰,只因为小时候的季砚书愿意给她张罗,每年都将这一日当成节日庆祝,久而久之,对外便也这么说了。


    季砚书死命忍住了笑,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这个嘛……侍书自幼长在西北风沙里,寻常女儿家的胭脂水粉、绫罗珠翠,怕是难入她的眼。”


    顾玄明闻言有些苦恼。


    这些日子他遍询军中有家室或定了亲的同袍,虚心请教,得到的无非就是“买买买”和“哄哄哄”的法子,虽然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可用在侍书姑娘身上,却总觉得差了那么点儿意思。


    季砚书靠在韩弋身上,不忍看对方深陷迷津,便撑着起身,从案上拈起一封金封签文递过去。


    顾玄明不明所以地接过。


    “打开看看。”季砚书不能久站,遂又坐了回去解释,“名单上的这些人,全都是此番回京要受封赏的功臣,侍书这一次功不可没,陛下亲口封了镇北将军,这就是从三品。”


    顾玄明仍是有些懵懂。


    韩弋嫌他迟钝,只想快些打发人走,于是只好温声出言点破:“自这封金签之后,侍书姑娘就是正经官身,不再是别家丫头了,日后她的婚丧嫁娶皆由自己做主,你就算来找殿下也是没用的。”


    季砚书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又对顾玄明道:“她如今前途大好,又正值芳华,未来的路还有很长,日后封王拜相亦未可知,肯不肯与你做夫人还要两说。你与其在我这试探,不如现在出门右转,亲自去问一问她的意思,她若愿意收你的礼,自然会好好告诉你,她若不愿意,你问谁都是徒劳。”


    这番话直白如刀,顾玄明豁然开朗,暗骂那些乱出主意的混账,匆匆告了声罪,便疾步转身离去。


    季砚书见状又安然倒回床榻,拽着韩弋一起躺下,感叹道:“唉,想当年侍书初到我家,才那么一丁点儿大,如今也到能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韩弋侧身拥着她,低低笑出了声。


    “诶,等等。”她突然想起什么,整个人翻身坐起,撑着从床上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角落里一口大箱子走去,“有个好东西给你。”


    韩弋被她这“鲤鱼打挺”吓了一跳,忙上前搀扶住他:“你歇着,我来拿。”


    季砚书却不理他,兀自在一旁翻箱倒柜半天,从一处柜子深处捧出一个绸缎包裹的小木盒来。


    她拉着韩弋又坐回床上:“上次徽州城一别,我说回去给你备份好礼,喏,看看。”


    韩弋解开绸布,盒中静静躺着一串油润的乌木手串,中间用红绳细心串了,散发出一股独特的清香。


    “唔,这是临行前从王府库房翻出来的老料,很有些年纪了,就剩这么一小块儿,我趁着军务间隙自己磨的,试试?”


    韩弋含笑戴上,尺寸做得分毫不差。他也从怀中珍重地取出那方手帕,展开露出里面那对儿熟悉的银镯,轻轻捧起季砚书的双手,将镯子缓缓套回她的腕间。


    这流转归来的情意,如今物归原主。


    韩弋借着戴镯的由头,指尖在她腕上流连,状似开玩笑地问:“既然信物都送了,那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将府上的管家权也一并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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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家权?”季砚书配合着她一惊一乍,“早几个月前不就给你了吗?”


    韩弋一愣:“什么?”


    季砚书笑笑:“上次给你的回信里,夹着一份十三人的管事名单并一把钥匙,你有没有印象?”


    韩弋点头。


    季砚书反手握住他的手掌摩挲:“那钥匙是老王妃本家祖宅用的,苏家历代所有积累下来房契地契,买卖商铺都锁在里面;那管事十三人则分别管理一方,负责打理苏家天南海北的生意,我将这万贯家财都交给你调配,还不算管家么?”


    韩弋听得有些麻木,被自家殿下这深不见底的家业惊得半晌无言,最终只余苦笑:“王爷可真是……”


    季砚书得意扬眉,替他补完后半句:“富可敌国。”


    二人对视片刻,忍不住一同朗声大笑起来。


    中平五年九月,秋风送爽,长宁王一行终于抵京,陛下携文武百官出城相迎,沿途百姓夹道欢呼,声震九霄。


    至中平六年除夕,长宁王留宿宫中,与陛下彻夜长谈,直至东方既白。第二天的大朝会上,盛景义雷厉风行地颁布一系列惊世骇俗的新令,自六部官制至四方兵权,皆遭遇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一场席卷朝野、前所未有的吏治革新风暴,就此拉开帷幕。


    与此同时,针对盘踞大祁百余年、根深蒂固的旧世家,平帝与长宁王一内一外,明暗并举,展开了漫长且艰难的清扫。这场旷日持久的博弈,历时十载,终至中平十五年,随着袁氏最后一位老家主的轰然毙命,百年世家之祸,终被连根拔起,彻底消灭殆尽。


    中平十六年秋,长宁王挂印请辞,携家眷悄然回扬州祖宅养老,自此旁人不知其踪迹。


    临走之前,大祁疆土被她重新划分为五大军事防区,各遣大将镇守,军政分离,统归兵部直辖,彻底斩断了与地方豪强的勾连。一批新的年轻人接过先人手中剑,肩负起驻守四方的责任。


    中平二十一年,后位始终空悬,皇嗣凋敝,众大臣屡屡以死谏言,平帝烦不胜烦,竟决然下旨立当年因叛乱伏诛的大皇子遗孤为东宫太子,并亲自悉心教导。


    又十年,帝崩,万民哀。


    平帝朝历经三十一载,终其在位,励精图治,锐意革新。整饬吏治以肃清寰宇,轻徭薄赋以纾解民困,劝课农桑以固国之本。中平年间,海内升平,四境宾服,胡马不敢南窥,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帝威德广被。


    坊间有传闻,平帝一生南下微服十数次,遍历江南,唯过扬州而不停;孤舟过广陵,见烟波浩渺,逝水东流,默然无言。


    当年那个战战兢兢地小皇孙已然从少年成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丈夫,郑重地从他那位惊才绝艳的皇叔手中接过了这锦绣河山。


    随着旧年号的废除,一个属于他的崭新时代昂首开启。


    至此,一段传奇落幕,新的篇章悄然展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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