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听晚收下令牌后回到雁声堂又是几日未出。
那夜过后,公孙雪总是惶惶不安,她几度试图说服自己程羡之对陆听晚不过是怜悯与利用,不会夹杂旁的情愫,可每夜午夜惊醒,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程羡之望向陆听晚的眼神。
谢昭受过惩处,半个月后又恢复禁军官职在宫里当差,陆听晚的病情他有所耳闻,只是碍于身份,他眼下不便探望。
程羡之见她失语症已然痊愈,但人精神还未恢复如初,便主动提出让她出去散心。
陆听晚没那心思,手里捧着一本古籍,无心听他说什么,只是漫无目的翻阅着,也看不进去。
心不在焉的模样倒是让人心生顾虑,程羡之默了许久,开口说:“若你还想跟以前一样外出经商,我可以让户部把知春里的封条拆了,你重开铺子,若是银子不够,从我私银里调。”
陆听晚这些时日都想不通一件事,为何程羡之要冒险保下自己。
陆家已没落,在太后那也再无利用价值,眼下的她可谓是烫手山芋,养伤的日子里,不论是他,还是府里的关心一日不落,若要说图谋,她已然没有价值,而今还要给她重开知春里。
她视线仍停留在古籍里,只是恢复血色的薄唇多了丝难得的笑意:“不用了。”
起初对于程羡之这个提议,她是心动的,转念再想,她便释然了。
而今的自己已然没了从前那份执着与心气,京都不是她的归宿,她终究会飞离这里,飞往属于自己的容身之所,而非这富贵檐下的囚鸟。
在这皇城中,身处权势旋涡,便难已一身清白,淤泥不染。
生死来去全凭他人一念之间,即便她重下心血,开了知春里,再让知春里重回原先的盛名,可往后若是再得罪了权贵亦或是他程羡之,命脉岂不是再任由人随意拿捏,与其要将自己的心血处在风口浪尖处风雨飘摇,她宁愿一开始就不曾有。
若是从前的她定然不会这般踟蹰不前,只是历经事实,看透许多,心境也有所变化。
“其实你不必做到如此,当初求你为陆家出面,也是我一时情急,你并不欠我什么。”陆听晚缓缓合上古籍,瞳孔里涌出一丝决绝,“皇帝愿意赦免我的罪,让我以陆听晚的身份继续留在京都,我该是感激你的,而今我于你而言也再无利用价值。”
“程羡之,跟先前约定的一样,和离吧。”
和离吧,她说得那样平淡,没有一丝留恋之意,清瞳穿过绿藤,葡萄藤上结了刚冒出的小果,不仔细瞧看不出来。
她目光从那绿意里转到程羡之身上:“程羡之,就此,两清吧。”
和离!
两清!
黑眸里蕴着一丝失落,心口被无形的利剑剜开一道口子,却不得见人,里边的血肉混着血水,他呼吸凝滞,微微抬了抬下颚,出来的声音听着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松弛。
“你伤势未痊,此事,待你养好伤再议。”他不想听陆听晚的托辞,话音刚落,背过身往雁声堂的月洞门离去。
陆听晚没等到想要的答复,也不急切要他第一时间应下,或许再过些时日,他便会清楚与其留下无用的她,还不如放她离去。
她把程羡之近日的关心全然当做是出于愧疚,想到此处她又觉好笑,不禁轻嗤一声,呢喃说:“他有什么好愧疚的,他本就不欠我。”
不是愧疚,那是什么,施舍么?
她想不通,也不愿陷入无法抽身的泥潭里猜测没有根据的答案。
他既然说养好伤后再谈,那她便再耐心等一等,其实身上的伤早就好了,只是无法痊愈的从来不是外伤,而是心底那道自己无法跨越过去的泥沼。
她自己又何尝看不清楚,只是不愿接受罢了,眼下躲在雁声堂里,便可无需理会外界声音,京都关于陆家斩首那日的异闻从未停止议论。
而对于陆听晚提出的要求,程羡之自知无理由推却,他本就允诺过许她和离,几经周折,又将她拉回泥潭中,让她承受本不该她承受的。
他想留下人,可他没有理由。
他不甘心啊!
一身墨蓝色身影出现在程羡之书房内。程羡之递过一封信笺,只淡淡嘱咐一句:“安排下去吧。”
寒舟扫视一眼,将信笺揣入怀里,拱手退下了。
十日后,京都未央街最知名气的酒楼,未央楼内达官显贵常来于此。
程羡之以公孙雪这些日子打理家宅劳苦为由,特意带她来未央楼消遣,公孙雪原本以为只二人同行,刚到府门便见马车不止一辆,她多心问了一句:“可还有其他人同行?”
未等程羡之开口,后面一辆马车盖帘掀起,陆听晚探出半个头,与之前段时日见她,她面容上多了几分生气,想来心结也快解开了,故而今日才愿意踏出这府门。
殊不知,程羡之费了不少心力才劝说她外出,陆听晚又想到他那日的承诺,养好伤便谈和离,那就走这么一遭。若和离后,她始终要面对外界,不能再蜷缩雁声堂这方寸之地。
陆听晚朝二人颔首,并未说话,随即又将窗帘放下。
程羡之解释道:“她也该出去走一走,我便让她一并去。”
说罢也不管公孙雪是何反应,径直先上了马车,公孙雪与他同乘一辆,紧随其后跨上去。
未央楼宾客络绎不绝,若不是提早日子,压根定不到未央楼的位子,程羡之素日没少被同僚请来未央楼谈事喝酒,只是他谈公事时滴酒不沾,这是他的规矩,旁人也不敢破。
掌柜自然一见便识得他,恭敬将几人领上三楼东边一处雅间。
三人入内后,楼里的女使先是上了茶酒点心,这个时辰还未到膳点,这也是程羡之的用意。
没坐多时,他呷了几口茶后便留话说:“适才上楼见着几位同僚,我过去打声招呼,很快回来,你们随意。”
公孙雪温婉端庄,很是体贴:“大人前去就是,雪儿会照看好二夫人的。”
陆听晚浅尝果酒,味道甘甜,清幽不烈,冰镇过的口感更是清爽。在这盛暑喝一盏甚是享受,一种久违的沁人心脾直冲脑门,心中郁结仿若在这一刻突然打开,舒畅许多。
程羡之往那一侧的位置瞥了一眼,见人未曾理会自己,作罢离去。
出了雅间,寒舟早已在回廊下恭候多时。
见程羡之出来后大步向前呈报道:“大人吩咐的事,寒舟已安排妥当。”
程羡之微微点头,进了另一侧雅间,就着茶几,若无其事坐下,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公孙雪余光里窥视着陆听晚,陆听晚的警惕性不比从前低,唇角若有似无挑起笑意,闲扯一般说:“原本我是不想来的,毕竟大夫人与大人的二人行,我来显得有些多余了。”
这话听得出来她是有分寸的,如此公孙雪的警惕才松作一松。
“二夫人说笑了。”公孙雪举手言谈间都透着贵女的气质,从她身上陆听晚宛若看见一丝陆听芜的模样,双眸霎时覆上一层伤感。
“你我都是主君的人,侍奉同一个夫君,我为正妻,”公孙雪把正妻二字咬的偏重,“你为妾室,我自然要当起主母夫人的职责,替他看顾好二夫人才是。”
陆听晚闻言听出些意思,唇边的笑意更浓,只是笑中带了几丝嘲弄:“程羡之让我出来,只想我心结早日解开,免得牢大夫人辛苦罢了,我自然是心知的。”
说着一盏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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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喉,舒爽快意。
公孙雪见她满不在意,又将程羡之名字挂在嘴边,已然是失了礼法尊卑,素日她也只敢以大人或是主君称呼,至于“夫君”称谓也是少之又少。
“主君心里也是记挂着你,不然也不会在法场将你带回,又顶着京都的非议将你继续留在府中,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轻贱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
她是在试探,陆听晚岂能听不出来,公孙雪爱程羡之,人人皆知,陆听晚看得出来,而且爱得无法自拔。
“大夫人不知,程羡之应我,养好伤后便放我离去,往后您与他之间,再不会有无关紧要的人从中碍眼。”陆听晚上扬的眼角挑过一丝惬意。
面前扶风弱柳般的女子,眉宇间明显闪过一丝喜色,陆听晚撤回目光,不再与之交谈。
厢房内静默良久,忽而门外响了几声,似是女子声音:“我家小姐听闻程夫人在此,差奴婢来请夫人过去品一品未央楼的新茶,不知程夫人可否赏光前往。”
今日出府她们都未带女使,隔着门公孙雪问了句:“你们家小姐是哪位?”
“礼部侍郎柳家小姐。”门外的人声音再次响起。
公孙雪本想着程羡之出去有段时间,不过若是被同僚缠上恐是一时半会脱不了身,加之他眼下管辖六部,自己若能与六部家眷走近些,或许对他仕途也有利。
思及此,她起身朝陆听晚说:“我去去就回。”
陆听晚颔首没说其它的。
都走了!
倒是清净,眼看那壶果子酒下了半壶,都是她自己喝的,忽而想起来去岁在雁声堂院子后埋了几坛自酿的葡萄酒,这会应是能喝了。
改日得寻空让风信都挖出来。
酒香漫过雅间,一人饮酒总觉少了什么。
另一处厢房之内,寒舟拱手与品茶的人说:“大夫人已经出去了。”
一股茶香浸入鼻息,程羡之轻声道:“嗯,开始吧。”
寒舟意会。
陆听晚正欲走去窗台透气,隔间声音渐来,其中一人口中似乎提到陆家,那微醺的人怔了怔停下步子。
“陆家的案子可算是尘埃落定,若我说,陆家也是得罪了人。”说这话的人口中含糊,像似喝大了,声音粗犷,同行一旁的人劝阻他压压声音。
可他并不理会,仍是自顾说着:“陆家是罪有应得啊。”
罪有应得,这样的话她听了不少,可再次听见时还是会心头抽搐。
向着窗台过去的脚步转了个方向,贴着木墙。
隔壁声音再次传来:“这陆家的罪证啊,大有玄机。”
陆听晚视线一凝,目光锐利。
只听见另一人诧异道:“何种玄机?”
“从罪证来看,若再往下查,定然能查出不少东西呢。”此人是大理寺主簿,案件卷宗,公文判决皆经其手。
“你想想,此事涉及五年前宁王谋逆和刘起元通敌,能掩盖五年的案子,牵连而出,千丝万缕。陆明谦当年不过掌管户部几年,便能只手遮天了?能够包庇刘起元在边境敛财,我等都能想清的,皇上不知道吗?”
“若非其背后之人权势滔天,就连圣上都惧怕的人,为何陆家一出事,罪证坐实直接定了陆家的罪。”
“你想想,放眼朝中,还有谁有那么大能耐。”
“这话可不兴得说啊,”同行人赶忙捂上嘴,“免得招来祸患。”
那主簿似喝醉了,又含混几句:“就当在下醉后的疯言疯语,疯言疯语……”
说罢狂笑不止,看似是真的醉了。
厢房内陆听晚掌心握成拳头,只是片刻,她又松开,果子酒的那股劲儿被此人的话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