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阁与雁声堂向来少有往来,倒是陆家递来了请帖。
陆听晚对陆明谦早已看淡,压根不会妄想在他那得到慈爱,碍于面子,表面恭谦已是不易。
如她所料,陆明谦未问及她消失这些时日是否受苦,被掳上山后有无欺凌,只是气恼她的擅自做主,不但让陆家失信姜家,惹恼了太后,六部之内要务被程羡之架空而求助无门。
“跪好了!”陆听晚到了陆府,一盏茶没喝上,便被陆明谦罚跪祠堂。
宗祠之上,这些冰冷的牌位,似与她毫无关系。
“原以为那日教导你之后,你会有所收敛,竟然转头就负气离京,一意孤行,冥顽不灵。你可知你阿姐因此为你,需要在姜家受多少冷眼和拿捏,才能换咱们陆家安稳。”
陆听晚墨发蜿蜒,身躯单薄,掌心透的红痕是戒尺打的,原本伤才好痊,奈何陆明谦下手不留余地。
“父亲是想说,若我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吧。”陆听晚将碎发挽在耳后,苦笑道,“如此,您便可以在程羡之回京都面圣,呈报剿匪战功时,联合太后,发难于他。”
“你,竖子!”陆明谦被戳破心思,恼羞成怒,厚重的掌心几近贴上陆听晚面颊。
陆听晚并未闪躲,而是仰头直视,质问道:“父亲还觉得没有打够是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是您生的,您想怎么打便怎么打,但是我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陆明谦僵在原地,从陆听晚眸子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和冷漠。
作为父亲,一家之主,一朝左仆射的颜面,他并不甘愿被她的气势压下,而是转身抄了戒尺就往陆听晚背上抽。
肩背受了一尺,火辣钻心的疼,她没有闪避,一尺接着一尺,额间汗逐渐密集,她咬着牙,心灰意冷。
“父亲,别打。”陆听芜匆忙赶来,将无处躲藏的陆听晚护在怀中,陆明谦的戒尺最后落在陆听芜身上。
陆听芜吃痛出声,陆明谦才肯收手作罢。
“阿晚,父亲不要再打了,阿晚在潭州受了伤,经不起您这样责打的。”
陆听芜声音在耳畔萦绕,陆听晚第一次被人这么护着,竟然有些受惊失措。
“阿,阿姐?”
“阿晚,”陆听芜将人护在身后,整个身子挡着陆明谦下来的戒尺,“父亲,阿晚好不容易回来,父亲怎能下此重手。”
“您与她好好说,阿晚会听的。”
“她会听?”陆明谦压着怒气,“你敢不敢把你适才说的话,在你嫡姐面前再说一遍?”
“自你不辞而别离开京都,你阿姐日夜不能寐,忧心忡忡,陆家因你陷入囹圄,而今再回来,还是帮着程家,你可曾有考虑过我们陆家?”
“说到底,父亲还是怪我,我不按您的筹算走完每一步,那就是我的错。事已至此,您若觉得是我欠了陆家的,今夜便在这宗祠,取了女儿性命。”陆听晚双目通红,每个字都咬得清楚。
陆明谦也是个执拗性子,面对她的挑衅和不恭,布满褶皱的脸涨得通红。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
“父亲,阿晚如今是陛下都倚重的人,又是御前封的护督候,您切不要因一时气恼,乱了分寸,”陆听芜从旁两边劝解不停,“阿晚,你跟父亲认个错,这个事就过了,何必闹得如此僵呢?”
“她护督候,你以为陛下是给她封的?若没有陆家撑腰,她算个什么东西。”陆明谦越发不留情面。
风刮过祠堂的梁柱,宗祠内的烛火影绰不止,似繁星悉数落在陆听晚面颊上。星点上泛着光亮,陆听晚起身无视陆明谦,凄凉的笑声绕过宗祠屋檐,与夜莺混杂。
“父亲不敢?是怕谁怪罪?还是怕愧对我死去的娘亲?”
陆明谦的巴掌终是落下去了。
啪的一声清响。
“阿晚?”陆听芜上前抚过红肿的面颊,帕子擦拭着,陆听晚也只是淡淡一笑。
“父亲解气了?那雁离告退。”她正眼没看陆明谦一眼。
“阿姐,让你挂心了,改日再去看你。”
说罢她便出了陆府,陆听芜想留,陆明谦制止不让。
陆听晚也没打算要留,他想用她这个人去给自己笼络权势和陆家地位,就要牺牲她的选择,不顾自己生死,一心只关心自己前程,她不会臣服这样的筹算中。
出了陆府后她去了枫林巷,枫林巷戌时的街道热闹依旧,只是再往里走小段,知春里就在那,封条还未拆除,旧匾斜挂,里边还存了些干枯的花枝,书房外那颗枫树长势一如既往的好,待秋季再来,到时候整个知春里便会笼罩在火红之下。
亥时一刻后,她回了程家,程羡之从六部恰好这个时辰回府,刚上阶几步,身侧一股疾风穿过。
是陆听晚,她步子迈得快,也没抬头看前方,就低着头沉思着事,也不知前边走得是谁,她没心思。
陆听晚就径直在前边走着,无视路过的人,也同样无视程羡之。
程羡之抬眸看着纤细的身影,步子迈大了些跟上,轻唤道:“陆听晚?”
陆听晚没听见,转角便往雁声堂去了。
程羡之直觉不对劲,她往常若是看了自己,也不会这么视而不见。
陆听晚回到雁声堂,也没惊动风信,自己打了盆冷水擦净身上的污渍,换了身寝衣就睡下了。
书房内,翻阅公文的人心不在焉,唤了屋外的苍术,“这几日陆听晚都去了哪里?”
苍术拱手回话:“回大人,二夫人除了去军营就是待在府上,也极少在外边逗留。”
程羡之思忖片刻,苍术又说:“今日陆家来了请帖,想必二夫人是回了趟陆府。”
见她今夜魂不守舍,指不定陆明谦与她说了什么,让她为难之事?还是姜太后又寻思给陆听晚安排何等事务?
“知道了。”
苍术退下,程羡之放了公文,在院里望着黑夜,风声从雁声堂屋檐呼啸而过,又留在庭院里……
翌日,雁声堂风平浪静,陆听晚照常去了军营,那把臂驽她无事时便会拿来研究,里边构造精细,她试图拆卸再组装回去,也不知道她哪来的毅力,一时间便对这些精器来了兴致。
程羡之不在六部,便去校场督军,偶尔遇着陆听晚,便能瞧见她与谢昭等人混在一块,一开始军中来了女子,士兵都好奇议论,也有的人不知陆听晚另外一个身份,譬如谢昭。
他以为她只是陆明谦之女,还是后来军中校尉提点的他。
“谢昭,你别总日江姑娘江姑娘的叫,那是程尚书的二夫人。”
谢昭在提点中想明白了些事,陆听晚能够在青要山说服程羡之,又敢与之斡旋,原来都是因着这层关系。
当他问起陆听晚时,陆听晚却直言不讳,她本就没打算瞒,也没必要非得告知这层关系,只是顺其自然,他若知道那便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与程羡之无关,与她是不是程家二夫人也无关。
既然陆听晚这么说,谢昭也不避讳,倘若程羡之在乎,就不会放任陆听晚进出军营,也不会任她流落在青要山,更不会在白图胁迫陆听晚与他商谈条件时,那般冷静。
谢昭得出一个结论,程羡之与陆听晚间并无情意。
陆听晚会缠着谢昭给她讲解机阔,还将那把拆掉的臂驽重新画了图纸,改良了些关巧,谢昭连连夸赞她的觉悟,论器械、机阔,光靠觉悟不行,还得有天赋和钻研的毅力,就像谢昭这样的,只一个机关便能断定是哪出了问题。
偶尔谢昭一整日都忙于训练,陆听晚一个人也能在军营军械库坐上一整日,就为了摆弄那些弓弩。
天色暗下来后,士兵返回军帐,她方觉夜色浓重,是该回去了。
恰逢正要回程的程羡之,她也不介意跟他一道走,反正这回城的林间小道幽深,寒鸦总会在静夜间嘶鸣,就像一声一声凄惨的鬼厉,听多了还怪吓人。
有他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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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倒是能更安心些。
不过若是碰着之前劫匪之类的,她也不怕了,她有臂驽,能够在须臾间射出数支飞箭,她的箭术在军营里,跟着谢昭讨教也有所精进。
她将那把重新装上的臂驽拿来试炼,雁声堂没有靶子,除非去城外校场跑一趟,不过已快天黑了。
随即,她想起程羡之书房庭院内设有靶子,不见他用过,倒是寒舟用的常些。
思及此,她便去了书房,书房内没人,也就没点灯。
只是月圆之夜,月光照亮整方庭院,不点灯似乎也不碍事,没有光,她能看见靶子就能试。
程羡之还未进院,里头的动静就引起二人注意,陆听晚沉在试箭中,忘了时辰。
当跨上庭院时,一条腿踏进去,迎面一支飞箭正往这边来。
“大人小心。”
寒舟眼疾手快,抬剑将近在咫尺的飞箭掸开,随后利落扔出一支飞镖,飞镖盯在靶心上。
“谁?滚出来!”寒舟冷冷朝着靶子后的人吼道。
陆听晚举着臂驽,幽幽从靶后露出半张脸。
心虚道:“是,是我……”
“二夫人?”寒舟不可置信,又看了眼程羡之。
程羡之眸子一沉,随即走前,面色不悦,觑着她。
“刺杀?日日去军中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给我暗中来一箭,是吗?”
陆听晚知道自己理亏,适才那箭若非寒舟出手,恐怕程羡之的命就没了。
“没有,我就是想找个靶子试试这新臂驽,可府里上下也只有书房才有,是以,我才来这里练的。”
“谁准你进来的?”程羡之悄无声息将她手里的臂驽拿过来。
陆听晚想反抗,只一个眼神瞟过去,她便老实了。
“没,没人。”
“自己进来的?”那臂驽转在掌心,余光里都是陆听晚的影子,“本官有理由怀疑你对我图谋不轨,意图刺杀。”
虚张声势也得有个度,陆听晚不再吃这套,一把抢了臂驽:“我说了,来这试试新弩,你若是不愿信,我不来就是。”
寒风荡起衣摆,陆听晚提步要走,程羡之言语跟上。
“军营里的靶子不够你练?”
他手一抬,寒舟便将手里接的那支箭递了过去。
“你在军营里日日缠着谢昭,他没教你怎么瞄准靶心吗?”
“这么近都能脱靶?”
面对程羡之的讥讽,陆听晚的好胜心被挑起,嘴硬道:“那是,那是因为这光线太暗了,加之臂驽还有要改良的地方,并非是我射不准。”
“哼,”程羡之轻嗤,对外头的寒舟说,“看来谢昭的箭术也不如何,传令明日让校场多训练训练箭术。”
陆听晚见过谢昭拉弓的样子,弦拉满时,整个手臂硬块撑开,那是野性的张狂,而他的箭术也无可挑剔,程羡之这样说,她不大乐意。
撅嘴只能嘀咕几句。
“也不知是谁技艺不精。”
“什么?”程羡之冷冷望着她,声音也疏离。
“我说程尚书说得是,小人就不在此处碍眼了,小的退下。”陆听晚一把夺过他手上的箭,出了书院。
那靶上落了好几支箭,都中了靶心,他望着靶上的箭矢,若有所思。
他转头问向寒舟,“我箭术不好吗?”
“挺好。”寒舟答的随意。
“明日将这靶子送到雁声堂去。”
程羡之看了那靶,就知道谢昭教了她箭术,不然以陆听晚的本事,恐怕还不至于如此精准。
他在心底盘算,靶子送去了雁声堂,她可在雁声堂练箭,无需跑到校场去。
不知怎的,日日见她在耳边念叨谢昭谢昭,心底不由生出不快。
而当她维护谢昭,夸赞谢昭,一向骄傲的他竟然也会暗自质疑自己,自此军中,寒舟时常看见程羡之在校场上拉弓射箭,似暗中较着一股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