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多余一句的寒暄，开口直接对呛。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夏心澄觉得他们随时可能打起来，连忙解锁电子门，龟缩进去。
门关上，她灵活一闪，稳稳在墙边蹲下。
掏出手机给乐娴实况转播：【姜家派了个气质很浓、嘴毒程度跟姜炽野旗鼓相当的大哥来找他，你是个什么品种的言灵！】
乐娴：【那是姜庭序，老爷子从旁系里挑出来的重点培养对象，别看他一副斯文做派，实际上是个猛人，健身房陪练都是MMA格斗冠军级别。辈分上，姜炽野要叫他一声小叔。】
夏心澄看懂了：【逃家太子爷的替代品？】
乐娴那边没立刻回复。
6点半，乐三小姐的私订相亲宴刚开始。
门外，姜庭序指尖的香烟燃烧过半，思绪也在烟雾飘散间迅速重整。
“老爷子听说你拿了个金奖，专程上网了解，嘴上没说什么，但身边的人都看得出他打心底为你高兴。”
怀柔政策对姜炽野早就不管用了：“你们不会真指望我继承家业吧？”
“我对你没这个期待。”姜庭序的野心是写在脸上的，“巴不得你死在外面。”
姜炽野遗憾的撇了下嘴，模样极其欠揍：“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也没打算回去。”
话到此，他故作停顿，有意让专程跑这一趟的人落空。
“我爷那边你多费心，毕竟，多劳多得。”
姜庭序僵了一瞬，看他的眼色都变歹毒了。
一瞬过后，咬着牙骂了句脏话，笑着骂的。
来时就料到会是这么个油盐不进的情景，还是被这小子气到了。
“你爷的搭桥手术很成功，主治医师说再□□个三五年不成问题。他想见你，在你出国前和你吃顿饭。话我已经带到了，去不去随你。”
姜庭序说完便上车离开了，刚好一支烟的时间。
姜炽野两手抄在外套口袋里，看着劳斯莱斯驶离视线。
身旁的镂空铁门里，一道人影鬼祟移上台阶，熟练的输入密码。
随之，解锁的滴滴声响起。
人影局促的晃了下，姜炽野脑子里都蹦出她缩头缩脑咬牙愁苦的样子了。
忍不住发笑。
“不用躲，可以听。”他迈开长腿进门，扬声帮她结束尴尬。
夏心澄站在家门口，双手扶着门把，做贼心虚的弓着背，一脸苦涩的扭头看着他走进前院。
“我没躲。”她狡辩，“你嘴那么欠，万一姜庭序动手揍你，至少我能及时帮你报警。”
姜炽野似笑非笑‘哦’了声：“我们也没聊多久，你都知道他名字了，难不成对人家有意思？”
话罢已来到她跟前。
他一八六的身高，结束罗马的比赛后，饮食上没有刻意控制，舞者柔韧的薄肌大有向健美先生发展的趋势。
整个人明显魁梧了一圈，气势上也更有压迫感。
夏心澄开溜未遂，现在又被他城墙似的身躯夹在门之间，自动气短一截。
“哪里得出的结论？你家那么有名，营销号没事就出专题大起底，我偶尔刷到顺便看看，记性好也是错？”
不把真实消息源头乐娴卖出去，是夏心澄给自己划的良心底线。
姜炽野抬起手臂撑在门上：“那赵珩呢？”
“谁？”话题转换得太突然，她没跟上节奏。
“赵明意的儿子，你幼儿园同班同学，被你揍得流一鼻子血的——赵珩。”
“啊，怎么了？”
“你在微博抖乐小蓝书全方位的关注人家，给他留言，鼓励他加油，坚持梦想跳下去。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跳得好，大家都是省团子女，我支持一下，不行吗？”
“他跳得好。”姜炽野气笑了，别开脸深吸一口超绝冷空气。
头转回来，认真的盯着夏心澄。
挂着讥诮的嘴角张张合合，最终，放弃跟她强调自己是省团第一个捧回罗马国际舞蹈大赛独舞金奖的舞者！
姜炽野用手温和把她揽到一边，开门进了家。
夏心澄半天没反应过来，对话怎么就从姜庭序延伸到那个曾被她揍得嗷嗷哭的小胖子身上？
以及——
“他怎么知道我全平台监测了赵珩？”
是的，是监测，而非关注。
单纯好奇赵珩能不能靠平平无奇的舞姿做成千万博主，最后是不是要进军娱乐圈？
乐娴在微信上回复她了：【没错，姜庭序是姜家那位留的后手。虽然都姓姜，但姜炽野要是有个亲妹妹，姜庭序娶她，法律都是允许的。本家数代单传，旁系枝繁叶茂，顶级豪门最怕的就是这个。】
乐娴还说：【你最好劝姜炽野回去给他爷拜个年，行个缓兵之计。姜瀚昀可是海城头一号的传奇人物，真把老人家惹恼了，姜炽野别说出国进修，你家小区大门都走不出去。】
……
晚饭按计划进行。
剩菜全部烩进一只锅里，加入方耀独家秘制的辣椒酱调味，比年夜饭还香！
吃饭的时候，夏心澄一直惦记着乐娴说的话。
小眼神跃跃欲试的睇到姜炽野脸上，又因为这样那样的顾虑，没有开口。
姜炽野是个配得感极高的人。
无论是住到她家，还是接受江滢的资助和培养，这些年他都表现得心安理得。
好像天生就该如此。
这亦是夏心澄狠狠敌视他的最大缘由。
可是渐渐的，她发现姜炽野的追求很单纯。
——跳舞而已。
他无所谓在哪里跳。
光芒万丈的舞台，恶臭熏天的垃圾场，在他眼里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热爱舞蹈。
一如江滢，一如他那位已经在国际上享有盛誉的舞蹈家母亲。
人这一辈子，能一直专注自己喜欢的事是最幸福的。
姜炽野的幸福却像漂浮在空中的气泡。
偌大的一个泡泡，表面泛着五彩斑斓的光，却脆弱得随时破灭。
他有着令大多数人羡慕的出身，只要他想，他可以成为为数不多改变世界的人。
遗憾他不想。
显赫家世，泼天财富、身为继承人的家族责任，于他而言是这辈子都无法彻底摆脱的负累。
所以夏心澄又怜悯姜炽野。
她是他一路问心求道的见证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十年间他的努力和付出。
最最最重要的是，这里面还有她的牺牲、妥协，让步和祝福！
接下来，姜炽野要去到更高的艺术殿堂，创造属于自己的时代。
不能停在这里。
天才不应该被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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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夏心澄开午餐肉时不小心割破了手指，所以饭后，天才主动承担了洗碗的工作。
热水从滤头里涌出，洗漱池里，泡沫淹没了盘盘碗碗。
姜炽野用竹纤维的洗碗布逐一擦洗餐具，洗掉油污就暂时放到旁边小池里，一会儿还要再清洗几遍。
夏心澄坐在岛台前，双手托着下巴，直勾勾的盯着他舒展的后背。
“姜炽野，你要去见你爷爷吗？”
“不去，跟那老头没什么好聊的。”
姜瀚昀是个说一不二的暴脾气，妻子在世时，他还能有所收敛。
后来就没人管得住他了。
他和妻子只育有一子，也就是姜炽野的父亲姜霆。
作为家族沿袭的工具，姜霆在姜瀚昀极尽苛刻的教养下，被养成懦弱内向的性格，全无继承人的姿态。
他的人生中有两次反叛。
一次是和姜炽野的母亲闪婚，第二次，便是与姜家断绝关系。
为了离开这座城，彻底摆脱家族的控制，姜霆明知道姜炽野会经历什么，还是将儿子留下来，留给了姜瀚昀。
时年，姜炽野未满三岁。
夏心澄忘了在哪里看到抑或是听说，最初姜瀚昀对待孙子是从容慈爱的。
手把手教他写毛笔字，雷打不动送他去学校，参加他的亲子活动，教他骑马、画画、阅读和下棋……
姜炽野年幼失去父母，对姜瀚昀的依赖可见一斑。
祖孙两也算得上相依为命。
直到某个稀松平常的下午，姜炽野无意中得到父亲的DV机，观看了一段久远的录像。
画面里没有配乐，女人穿着一条素色的连衣裙在舞蹈教室里翩翩起舞。
她像一只蝴蝶，更像蝴蝶幻化的精灵。
足下每一次轻盈灵动的旋转，由指尖引发整个身躯的律动，眼睛里流露出的情感表达……
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却让人感受到浓烈饱满的爱意。
视频像无边无际的黑洞，把姜炽野深深的吸了进去。
他反复的看，反复的看……
连睡觉的时候都在脑海里描绘着女人的舞姿。
不久后，在女人身边多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孜孜不倦的跟随模仿她。
一发不可收拾。
姜炽野把跆拳道和其他不必要的课程擅自改成了舞蹈课，越跳越爱，越爱越狂热。
那年，他刚满八岁。
隔了大半年，姜瀚昀发现蹊跷，怒极之下将他打得只剩半条命，关进阴冷潮湿的阁楼反省。
姜炽野并未觉得自己错了，宁死也不低头。
‘舞蹈’这项在人类文明史中不可磨灭的唯美浪漫艺术，成为祖孙两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源头。
姜炽野不渴求得到爷爷的理解，姜瀚昀则对孙子感到失望至极。
又过几年，姜家的慈善晚宴上，名流云集，群星璀璨。
他们共同见证了姜家祖孙血腥骇人的名场面。
亦是在那天晚上，姜炽野被江滢带回家。
以前夏心澄年纪也小，不会想太多。
现在回头复盘，不管营销号添油加醋的编故事，还是听乐娴更加可靠的描述，没有姜瀚昀的点头首肯，江滢女士又怎么可能把姜家的继承人带回来，一养就是十年？
“我觉得，你还是去见一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