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切归于平静,天光乍现,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大雪纷飞,山河只见轮廓,千军万马渺如天河星,唯有地面多了一道晦涩的景。
血与雪交相辉映着,恰似雪中红梅绽枝头,过分美丽,又过分阴翳。
慕容恪收了长刀,单手驭马往城内走,路过同样满脸血污的钟离期身侧,一双凤眸冷厉而凉薄。
钟离期不敢与其对视。
她已然知晓了自己的罪孽,她想跟着他一起回去,但离戈和他都走了,只能由她来打扫战场。
从未觉得时间过的这般慢,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从战场退下,慕容恪归心似箭,直奔柳意绵营帐。
“她伤势如何?”他利落的翻身下马,问在外头守着的沈其岸,微颤的指尖,暴露了内心的暗流。
“柳姑娘性命无忧,但双手被砍了数刀,失血过多,精神又崩溃了......回来便一直昏睡着。”
何止如此,若非及时封住了穴脉,又得到了救治,命都得搭上去。
可这话儿他不敢说,生怕惹得眼前男人发了疯。
慕容恪双眸一直盯着账内,哑声道,“我去换件衣裳再过来。”他怕身上的血腥味冲到她鼻腔,令她睡梦中都不安生。
一刻钟后,换了身月华常服回来,男人身上肃冷的杀气消散不少,多了些烟火气。
他进了帐内,发现里面围着不少人,离戈在给昏迷的柳意绵包扎伤口,漱玉在一旁协助,虞校尉蹲在床榻一角抹眼泪儿。
“药拿来。”
离戈冷着脸头也不回,朝身后伸手,漱玉眼疾手快将放凉了些的汤药递了过去。
他并没有医者的小心谨慎,反而行事粗犷,拿了药抬起柳意绵脑袋就开始灌,漱玉想阻止却被他气势镇住,在一旁踌躇不前。
慕容恪看不下去,大步上前夺过他手中药碗,总是淡漠的脸上焦急一闪而过,离戈眸光微顿,见是他便让开了去,只唇角勾着,微不可闻轻嗤了声。
“你扶她起来,拿枕头放她腰后...”慕容恪轻声对漱玉说道。话未尽,离戈便插了一嘴,“她腰上有伤坐不起,直接灌多好,反正她又没知觉。”
男人视若未闻,自顾拿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往柳意绵口中喂药,药汁稍稍流出一些,都被他温柔的用热帕子拭去。
“啧啧,少见了,没想到你还挺会伺候人的。”离戈说不出当下是何种心境,他只知道自己有些憋闷,想刺人。
依旧没得到回应。
空气中有股无形的重压,他觉着无趣,便离开了。
没想到和赶来的钟离期迎面碰上了,她似乎迟疑了下,下一瞬,砰一声跪下,跪的笔直。
离戈语气狭促,“见了我叫声好哥哥就行,不必行如此大礼。”
钟离期冷冷剜他一眼,默默移开位置,不理人。
啧啧,真无趣啊,一个个的。
离戈走了,走前大发善心,说了柳意绵的状况,叫她松了口气,然而没多久,听见里面传来女子难受的呻吟声,一颗心又揪了起来。
她急切的冲了进去,却被里间男人锋利刺骨的眼神吓退,只能重新跪了回去。
喝了药后,原以为柳意绵会安睡,毕竟男女有别,慕容恪准备出去,没想到才几眼没看着,她便从床上掉了下来。
她发热了,身上一会冷一会热,伤口上敷的药也在发挥效用,带来了难言的痒意,难受得在床上打滚,慕容恪不得不折返。
“抱住她,别让她乱动碰到伤口。”她双手被包扎成了一团,因剧烈挪动沁出不少血,本就苍白的脸色更透明了些,慕容恪欲制住她,不让她动弹。
“不行,奴婢抱不住。”漱玉力气太小,且不敢碰触她伤口,根本无法抗衡。
“你先出去,在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慕容给柳意绵点了睡穴,她一下子安静了,脑袋软软搭在他坚实的右臂之上。
“可是......”他是男子,怎能和未婚女子单独在一个营帐,且他动作未免过于亲近。
漱玉内心万分复杂,当男人冰冷的目光扫射过来,迫于压力,她还是识趣的退了出去。
待旁人也都被支开,慕容恪沉沉的叹了声,他给她双手重新换了药,包扎好,额头也敷上冒着热气的帕子,心底估摸着时间。
没多久她果然醒了过来,疼得全身颤抖,显然普通的药,点睡穴都无法帮助她了。
慕容恪用锦被将她包裹住,只留一个脑袋和两只被包扎得肥嘟嘟的手放在被子外,他迟疑不决,最终还是闭着眼将女孩儿连人带被子紧紧抱在怀里牵制着,想帮她熬过这阵。
“好疼,爹爹,我好像又要死了,我怕。”哽咽不断从喉间溢出,柳意绵脑子浑浑噩噩,身上到处都疼,却被困住动弹不得,泪水如泉涌一般。
“呜呜,我杀人了,杀了好多人,我有罪.......”
“我想回家。”
柳意绵的眼睛是睁着的,里面却没有神采,慕容恪迟疑着,指尖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似乎看不见了。
心一沉再沉,但想到离戈什么也没说,又有了些力量感,应当是能治好的。
慕容恪眼眸垂下,下颌抵在少女柔软的发丝上,一字一句带着力量感,说,
“别怕,都结束了,你安全了。”
“那些都是坏我河山,杀我族人的贼子,死不足惜,你无罪,你是保家卫国的功臣。你和你爹爹一样,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乖绵绵,快睡吧,睡着了就不痛了.......”
身后抵着一具温暖的胸膛,耳边是浑厚好听的嗓音,柳意绵心底的恐慌和不安被男人一点点抹去,烙印在血液里的颤栗也渐渐没了。
“可是好疼,睡不着,爹爹唱歌哄我,像小时候一样。”
柳意绵皱着鼻子,可怜兮兮的男人怀中闹腾,闹得慕容恪心房塌了一角,又酸又涩。
他张了张嘴,脑子一片空白真的不会唱,实在窘迫,眼见她又要哭了,他不得不哄着她,被赶鸭子上架。
想起自己当年还是个小兵的时候,柳云浩曾教过他一首乡间小调,虽不记得词义,旋律却还未忘尽。
帐内突兀的响起男子吟唱的轻柔小调,很快传到漱玉和钟离期耳边,又在风雪中荡漾开。
漱玉震惊地回头,久久无法平复心跳。
钟离期也跟着往帐内瞅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看不清神色。
惊诧过后漱玉回过神来,给跪着的钟离期递了杯暖茶,她却拒绝了,倔强得让人想朝她喷火。
“这件事,你做的太过分了,我早已同你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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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谁都能当女将军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怎么还改不了强人所难的性子。”
钟离期抬眸,认了错,却没全认。
“思量不周害她险些失了性命,是我的错,若有必要,她可来拿了我的命。但旁的,我没错。她和你不同,她藏着的野心比你我都强,这是她必须走的路。她可不是你,菟丝花般,一味依附强权!”
“你!”漱玉气乐了,她就不该同情这人,“你个蠢货!再理你我就是狗!”她一气之下摔了茶盏,跑开了。
钟离期愣了愣,后悔话说重了,可她说的没错啊。
“一直在舒适圈子里不出来,怎能突破重重阻碍,超越自我,得到自己想要的。爹一直是这么教我的,只有置身危险,潜力才会被激发出来.......”
她红着眼,自言自语的低喃着,被水雾氤氲的眸底,突然闪出一道人影。
男人居高临下,眼神睥睨,朝她厉声道:“揠苗助长,不亚于毁人根基。你去瞧瞧她如今的样子,还觉得你是对的吗?”
他允她接近、教导柳意绵,但却不是这种教法。
“我.......”
“她长自南方,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漫天大雪,可今后,她看到雪只会想起尸山血海。你有罪!”
慕容恪每说一句话,钟离期心头便会被巨石砸中,她滚落进愧疚的深海,寻不得出路。
“去看看她吧。”他长叹了声,背过身去。
钟离期紧咬下唇,拖着没了知觉的双腿进去,看着呼吸微弱血色全无的女孩儿,心被刺痛了,强装的镇定卸下,只余恐惧。
她害怕了。
若柳意绵真因她而掉下城墙,她死万万次都弥补不了。
.
整整昏睡了三日,柳意绵才清醒了过来,之前发热时做过的事全然不记得,像醉酒断片。
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字‘饿’。
“漱玉,我饿。”
漱玉趴在床边睡熟了,她喊了好几声才唤醒。
“姑娘,你醒啦,太好了。我去告诉主上。”她开心得快哭了,嗓音哽咽,一溜烟跑没了影。
她饿啊。
跑去告诉慕容恪做什么,等漱玉回来,她会不会已经饿死了,眼前恍惚,都出现诡异小人了。
不过漱玉还是很靠谱的,她没亲自去禀告,只唤了小兵过去,她则去取早早备好了的流食。
“漱玉,点灯了吗?”闻到了饭香,柳意绵急切的坐了起来,然而什么也瞧不见,包成粽子的手在空气中胡乱摸索着。
有双温热的手勾了勾她指尖,她没那么慌张了。
“姑娘,你眼睛感染了,需用几日药才能复明。”漱玉抽噎着说,心疼得泪珠儿一直往外冒。
柳意绵眨了眨眼,想说话嘴巴却抵上了一根勺子,香气扑鼻,似乎是青菜肉粥,勾人的紧。
她砸吧砸吧小嘴,一口吞掉了送到嘴边的食物。
“好吃,还要。”
少女歪着小脑袋,漂亮的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又像只毛绒绒讨食的猫儿,狡黠灵动。
然而这只软糯的小猫儿没能得到香喷喷的食物,只听勺子哐当一声,砸在了地面,碎开了。
她吓得身子一缩,当即要爬起来,却被一只大掌轻柔的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