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地球，沈嘉禾这会儿已经吃上美味的晚餐，饭后可以看小说、刷视频、玩游戏，生活悠闲得很。但她被迫来到新位面，今晚极有可能露宿荒野，无法洗澡，她的心情很差。
环视大路两边旱得裂开的田野，沈嘉禾走向一处废弃的民居。
这明显是休息的意思，小孩打起精神，追上沈嘉禾。别的灾民也振作起来，朝着民居聚拢，希望沈嘉禾分点吃的。
民房里空荡荡，除了碎瓦砾和干枯野草，什么都没有。
沈嘉禾才走进来，身后的小孩就栽倒在门槛前，她饿得狠，整个人虚得站不起来，索性扒着门槛爬进屋里，眼巴巴地望向沈嘉禾。
“贵人，”小孩有气无力，“救我！”
她太累了，说完便垂下头趴在地上，发出的微弱声音连自己都听不清：“再不救我，我可就骂你了！”
沈嘉禾并非铁石心肠的人，拎住这个轻飘飘的可怜孩子，随口问：“想怎么骂我？”
小孩撑起眼皮看她，没能看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身上干净的墨绿色衣服，闻到她冷冽的气息，眼睛里忽然涌出热泪。
获救了！
好心的贵人又对自己发善心了！
小孩呜呜哭，眼泪掉个不停。
沈嘉禾叹了一声，把小孩放在屋里，让她靠墙坐，说：“我不喜欢孩子。”
月光从屋顶的破洞照进来，小孩止住哭声，泪眼朦胧地看着月光中的沈嘉禾，听到她说：“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大家看到孩子总会表现得像是很喜欢的样子。”
小孩有些惶恐。
随后，她放松下来，朝沈嘉禾笑，声音轻轻的：“贵人喜欢我！”
昂起头，小孩十分骄傲。
沈嘉禾卸下背包，取出一壶水，拧开盖子喂小孩喝。小孩干渴极了，碰到水就张开嘴咕噜噜地喝起来，沈嘉禾不喂她喝了，她差点伸手去抢。
“够了，别喝太多。”沈嘉禾也喝了水，把水壶放回背包。
这时，有灾民跨过门槛，进到屋里。
是孔戴荣，他赤红着眼睛，死死地盯住沈嘉禾的背包：“水！给我水！我也要喝水！”
其余灾民也大胆地闯进屋里，拿着尖锐的石头、削尖的木棍，威胁沈嘉禾：“分点吃的喝的！赶紧！别逼我们跟你拼命！”
如果沈嘉禾不救小孩，他们尚能忍耐，可沈嘉禾救了小孩，凭什么不救他们？
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渴！也饿！也会死！
小孩有毅力，他们难道没有？小孩可怜，他们难道不可怜？
沈嘉禾只有一个人，他们几个一起上，未必不能打死她，抢走她的钱粮！
感觉到他们的恶意，沈嘉禾站起，走向他们。明明她两手空空，孔戴荣等人依然没胆量跟她对峙，她越近，他们越是往后退缩，谁也不敢攻击她。
他们退出门口，退到外面。
在她跨过门槛出来后，孔戴荣猛地跪下，哭着哀求道：“求贵人开恩，施舍小人一点点吃的吧！我要饿死了！贵人心善，能救我侄女一命，为何不能把小人也救了？小人愿意为贵人做牛做马！只求贵人施舍一口吃的！”
忽然一片碎瓦飞来，砸在他额头上，力道很轻。
孔戴荣茫然地抬头看去，只见小孩抓着好几块瓦片，正跟在沈嘉禾身边，一脸仇恨地盯着他。二人对视，小孩仰头跟沈嘉禾告状：“他特别坏！贵人，他把我卖给别人，要别人杀我吃肉！”
说完，小孩用瓦片砸孔戴荣。
孔戴荣连忙躲开，狡辩道：“我没有！二妹，别人要吃你，我饿得没力气，想拦他们也拦不住啊！我那么疼爱你，买糖给你吃，你都忘了吗？我是你亲伯父，你不要忘恩负义，做个咬人的白眼狼！啊！我的眼睛！”
小孩准头高，趁他说话，瓦片砸中他的一只眼睛。
孔戴荣捂住眼睛逃离，小孩记仇，对沈嘉禾说：“贵人，打晕他！我要收拾他！”
别的灾民见孔戴荣讨不到好处，也畏惧地逃到田野，隔着老远观察沈嘉禾。他们还拿着石头和木棍，胆小怯弱却凶恶。
沈嘉禾知道，他们不会轻易离开。
因为他们已经发现一件对他们有利的事：她，不会杀人。
小孩也看出她的弱点，小声说：“贵人，我要是有你的力气，我会打死他们！他们都很坏！非常坏！特别坏！”
能在赤地千里的灾荒中幸存，小孩仰仗的从来不是头脑，而是一股狠劲。然而沈嘉禾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算来到这个残酷的世界，她也有自保之力，无惧任何威胁。
淡淡地看小孩一眼，她从背包里拿出产自女巫位面的面饼，掰下四分之一给小孩。
“吃的！饼子！”
小孩的眼睛变得亮亮的，抢也似的接过面饼，狼吞虎咽，结果被堵在喉咙里的面饼噎到翻起白眼，差点没厥过去。
伸手拍了拍小孩后背，帮她把食物吐出来，沈嘉禾说：“没人跟你抢吃的。”
小孩吃得依然快，吃完后渴望地看沈嘉禾吃，盼着她再分点。
沈嘉禾吃得慢条斯理。
小孩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没被人抢过吃的？”
咽下食物，沈嘉禾说：“小时候被弟弟抢过烧鹅腿。”
那时，抚养她的姥姥去世了，她听从姥姥生前的安排，回到陌生的父母身边，学着做一个讨他们喜欢的好女儿。
妈妈牵她的手，带她出门买烧鹅，说鹅腿给她吃。等到烧鹅上桌，弟弟看着鹅腿流口水。他牙齿才长齐，吃不了一根鹅腿，但他是弟弟，沈嘉禾愿意跟他分享。
谁知妈妈直接夹起鹅腿放在弟弟碗里，爸爸笑着打趣弟弟，弟弟乐呵呵地抓起烧鹅腿，湿哒哒的口水涂满烧鹅腿也咬不下几块肉，逗得妈妈发笑。
无人在意沈嘉禾。
直到沈嘉禾一掌扫落弟弟的碗，把弟弟手里的烧鹅腿也整个扫落在地上，气愤地踩了好几脚。
后来，爸妈买烧鹅再也没有留过腿。
破屋里，小孩咽口水：“烧鹅腿一定很香很好吃！你吃东西这么慢，我想，你弟弟一定没有抢到烧鹅腿！”
沈嘉禾笑了：“你很聪明。”
面饼吃完，她拿出肉干，撕了四分之一给小孩。
小孩高兴坏了：“肉！是肉！好香的肉！我爱吃！”尝到肉味，更高兴了，“贵人，我要给你做仆人！做一辈子！你真好！我好喜欢你！”
沈嘉禾的神色变得柔和，说：“我不要仆人，也不是贵人。”
小孩马上攀关系：“那我叫你姐姐！姐姐，我会对你好，一辈子都对你好！”
吃饱喝足，两人来到城镇，这里也在大旱中荒废了，仅剩下两户人家在坚守。沈嘉禾没打扰他们，找个了还算完整的房子，从背包里取出毯子铺在充当床的木板上。
没有床，没有热水，今晚只能这样过了。
躺在毯子上，沈嘉禾想念家里宽大舒适的床，外星人害她离开地球，她憎恨他们。
小孩习惯露宿，有安全的屋子过夜在她看来是好事，她窝在墙角，打算一觉睡到天明。
“小孩。”沈嘉禾叫她，“给你个毯子，裹着睡觉，免得着凉了。”
“给我吗？”小孩跑过来，轻轻碰了一下她身下的毯子，“我很久没有洗澡了，身上还有虱子！我不想弄脏毯子！”
“脏了可以洗干净。”沈嘉禾说。
“哇，姐姐！”小孩闻言，立刻开心地抱起毯子，用脸蹭了蹭，“好软！好暖和！姐姐放心，我会洗毯子！能把毯子洗得干干净净！”
她铺毯子，小心翼翼地躺下，卷起毯子裹住自己，眉开眼笑。
上半夜平静过去，下半夜，沈嘉禾听到屋外有脚步声靠近，透过窗缝一看，果然是孔戴荣等几个眼熟的灾民。
小孩也醒了，没出声，悄悄地凑过来，便见沈嘉禾推开门直接出去。她一愣，连忙跟着沈嘉禾出去。
才耽搁一小会，沈嘉禾就把孔戴荣一拳放倒。
其余几个转身逃跑的灾民虽然分散了方向，但沈嘉禾速度极快，三两下便追上他们。他们跑不掉，立刻举起铁刀、木棍、石头等武器攻击她，奈何这些东西在她面前毫无用处，她一拳一个，倒下的灾民没有再起来。
战斗眨眼间结束。
小孩看呆了，跑到沈嘉禾身旁，叫道：“姐姐，教我，我要学打人的本事！”
“学武术要耗很多时间，我教不了。”沈嘉禾掏出手帕擦手，感觉手帕擦不干净，回屋取水壶，喊小孩，“倒水给我洗手。”
小孩在屋外说：“就来，等一下。”
她拿着石头，用力地砸孔戴荣的头，孔戴荣没有反应。
他死了。
小孩又砸了两下，他还是没反应，她便拿石头去砸别的灾民。
他们都没反应，都死了。
小孩扭头看亮起灯光的屋子，沈嘉禾在叫她：“你在外面干嘛？”
小孩笑起来，脆生生地说：“找钱！找好东西！”
外面哪里有钱？沈嘉禾往外看，发现小孩在搜尸，搜得特别仔细。
灾民身上能有什么好东西？她倒水洗手，洗干净后用干净的手帕把每一根手指都擦干净，心跳得有点快。
就在刚才，她杀人了，而且一次杀了五个。
生命是顽强的，也是脆弱的，她下手稍微重些，人就没了。
五条命，像炸开的烟花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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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即逝。
“姐姐！我们有钱了！”小孩捧着战利品进来，“我翻到了银子和房契地契！”
“嗯，来洗手。”沈嘉禾招呼她。
“不洗吧？水是拿来喝的。”小孩渴怕了，舍不得用水。可她注意到沈嘉禾的神色不是很好，想起外面的五具尸体，乖乖地伸手接水清洗。
姐姐和别人不一样，她想，姐姐不喜欢杀人，哪怕杀的是该死的恶人，也不喜欢。
为什么？
小孩感到不理解。
不杀掉别人，自己就会被别人杀掉。为了活下去而杀人，这难道不对吗？
夜晚没有第二次波澜。
沈嘉禾醒得早，床板太硬了，她睡不习惯，更恨外星人了。
吃完早餐，她去敲留守户的门：“最近的城怎么走？给我指路，我给你一个饼。”
对方没吭声，装作不在家。
“问个路而已，怕什么？”沈嘉禾一拳打在墙上，开了个洞，透过这个洞，能看到屋子里瑟瑟发抖的女人和孩子，她们脸色苍白，手里拿着生锈的柴刀。
沈嘉禾把面饼放在洞里，问：“会说话吗？”
“会……”
“最近的城在哪里？”
“有槐树的路口，跟着大路一直走，两个时辰能到望城，那里也干旱。”
沈嘉禾怕上当，给说话的女人丢了个鉴定术。
【徐春华：普通人类，营养不良，先天体能一级，长寿，恢复力强……讨厌你，希望你对破了一个洞的屋子进行赔偿，不敢说出来。怕你被骗后会回来报复，不敢对你撒谎……】
没撒谎就好。
不过，徐春华竟然体能一级？她的好朋友李争辉要吃药才能达到的体能一级？
敢留家坚守，果然是有点实力的。
掏出一块肉干放在洞里，沈嘉禾礼貌地说：“谢谢，再见。”
“再见，一路顺风。”徐春华小声说。
一拳能在墙上开一个洞的凶人，她不想再见到，只是，凶人给的肉干闻起来怪香的，该不会下了什么药吧？
目送沈嘉禾和小孩走远，徐春华拿走饼和肉，把墙上的洞补好，再取了一点饼喂动物，确认饼是安全的，才敢放进嘴里。
真好吃！
小孩脚步轻快，欢喜地说：“原来我们到望城了！伯父讲过，望城比直州好，要不是望城太远，他们也不想去直州。伯父好坏，老骗人，不认识路还说认识，带大家乱走……”
休息一夜，她精神饱满，走得比沈嘉禾快，回头叫道：“姐姐走快点！我有钱，到了望城，我要买热乎乎的大肉包子给你吃！”
沈嘉禾不慌不忙：“走快了你跟得上？”
小孩骄傲地挺起胸膛：“昨天我那么饿都跟得上你，今天吃饱了，你跑起来我也跟得上！”
沈嘉禾笑笑，跟上她。
“姐姐今天不急了？”小孩爱说话，讲个不停，“姐姐好强，一拳砸碎一堵墙！姐姐，你在望城有认识的人吗？”
“没有。”
沈嘉禾确实不急。
她昨晚找戴斯缇要毯子，戴斯缇的每次回复都会延迟十几二十秒，她问原因，戴斯缇也迷惑。两人讨论片刻，才知道新位面的时间流速比女巫位面快了将近十倍，这里过去十天，女巫位面才过去一天。
地球的时间流速跟女巫位面基本一致，也就是说，沈嘉禾来到新位面十几个小时，地球的时间只往前走了一个多小时。
有足够的时间寻找合适的新位面交流者，沈嘉禾今天的心情相当不错。
望城的城墙又高又厚，入城的大路平坦开阔，逃荒而来的灾民在城外停留，被守城士卒阻挡在外。看到衣着整洁、脸色红润的沈嘉禾，灾民们凑近乞讨。
救助灾民不是自己的责任，沈嘉禾通通无视，靠得太近心怀恶意的，一脚飞踢送他上天。
到了城门口，她被士卒拦住。
士卒见过她踢人，客客气气地要求她和小孩出示户籍证明，并一人上交五两银子，这是外人进望城的规矩。
沈嘉禾哪里有户籍，小孩却有，拿出两份，还拿出十两银子，对士卒说：“大人们心善，放我们进去吧！我怕等久了姐姐生气，她生气很吓人的，一拳能把这么厚的墙打碎。”比划了一米多厚的墙，小孩作出苦恼表情，“她要是发脾气，我们村几百个人加起来也按不住她！”
沈嘉禾：“……”吹牛有点离谱了。
士卒们看了看沈嘉禾，她确实是不好惹的长相，再看户籍，都是成年男子，家乡也不在同一处地方，但……
守城门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没必要为老爷们的规矩拼命。
士卒们默契地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