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灯花笑不做妾
太傅府,凤箫屈指吹了个口哨,须臾,风鹤破空而来。
凤箫咧嘴一笑,“风鹤哥哥。”
“怎么样?燕世子相信了吗?”
“我按你教我的话说了,他似乎信了,又似乎没信,他要我找到梨容和沈衔月的画像,我想,他可能还没死心吧。”
风鹤蹙眉,“画像?那你就把梨容的画像和我家姑娘的画像掉个个儿。”
“好,我知道了。”
风鹤拍了拍凤箫的肩膀,“谢谢你,以后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只管吱声。”
凤箫摆摆手,“哥,你说什么呢,当初若不是你,我早就没命了,我帮你也是应该的,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都查到沈姑娘的下落了,却还帮她隐瞒?谁不知道,为了沈姑娘的事情,整座长安城都闹翻天了,就连三皇子都跑到江南去了。”
风鹤没作声,他凝望着黑夜在屋檐下垂落的一大片阴影,回忆起第一次受罚时的情景,那夜,雨下得很大,他被罚跪在院子中央,膝盖上的旧伤火辣辣地疼,电闪雷鸣之际,一把青竹伞撑在了他的头顶,撑伞的那只手莹白如玉,他顺着纤细柔弱的手腕,看到了撑伞的她。
纤纤雨丝中,她的脸庞圣洁干净。
对于风鹤而言,她是他人生中的一道光亮,他将这份恩情牢牢记在了心里,从那日起,他就在心底默默发誓,他一定要尽自己所能,让她快乐。
凤箫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哥,你想什么呢?”
风鹤从回忆中缓过神来,他仰头望着月亮,“因为,她不快乐,我想让她快乐。”
凤箫皱了皱眉,他从小和风鹤一块拜师学艺,风鹤长他几岁,武功又好,凡事都是风鹤罩着他,他见惯了风鹤云淡风轻的样子,也自认为二人惺惺相惜,是为平生知己,可这一刻,他忽然就不懂风鹤了。
风鹤不愿多说,他一个飞身遁入夜色,清越的声音随之扬落。
“谢啦,改日请你喝酒!”
*
李元彻在江南的这几日,一直歇在时倾尘为他们准备的别苑里。
夜色寂阑。
案上的灯花爆了又爆。
李元彻心绪繁杂,眉头紧锁,他冷冷瞥了一眼灯花,扬袖灭了烛火,屋中一下子变得漆黑异常。他找沈衔月已经找了很久了,江南一带大大小小的客栈,酒馆,甚至是青楼这样的风月之地,他都派人仔细搜寻,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此刻,李元彻一扫白日里的嚣张气焰,颓然地跪在窗前,絮絮叹息,“衔月,你究竟在哪里……”
“咚咚咚——”
李元彻不耐烦地喊了一嗓子,“谁啊?”
“三弟,是我。”
这是太子李元洵的声音。
李元彻咬咬牙,还是起身开了门,“这么晚了,太子殿下怎么过来了?”
太子往屋内觑了一眼,纳罕道,“三弟,你怎么不掌灯啊?”
李元彻抬手撑着门框,挡住了太子的视线,“不喜欢,怎么,太子殿下有事?”
太子皱了皱眉,这段时间以来,他三弟的脾气越发古怪了,暴躁易怒,动不动就发脾气,前些日子还出言顶撞了父皇,被申饬了以后也丝毫不见收敛,大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这次他领了旨意,来江南寻找建安盟的下落,顺便也回外祖家探探亲,这本来是一趟很轻松愉快的旅行,结果被李元彻知道了,非要跟过来。
思及此处,太子肃了肃神色。
“三弟,你来江南也有一些时日了,我不管你是为着什么来的江南,你既然来了,总得去见一见燕王府的人吧,别人也就罢了,燕世子可是江南有名的清贵公子,又是燕王府的独苗,你不见怎么也说不过去,燕世子见不着你的面儿,托我来和你说一声,三日后,他在杏花村的天字号设宴邀请你我二人共饮。”
李元彻自从到了江南,还一直没有见过时倾尘,李元彻重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追查茶商时家二公子的真实身份,时倾尘在江南一带容貌昳丽,惊才绝艳,只是鲜少以燕世子的身份出现在世人跟前,因此李元彻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查到此人。
百余年前,燕王的大旗纵横四海,威慑八荒,但是当燕北十六州失守沦丧之后,燕王的府邸从雪虐风饕的燕北十六州撤到偏安一隅的江南水乡,燕王子孙也随之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彼时的燕王时玄朔深知李氏皇族的猜疑忌惮,他将“时”姓赐给了麾下的所有将士们,这不单为来日夺回燕北十六州保留了一线生机,更变相保护了时氏一族的子孙,李氏皇族再也没有办法完全灭掉“时”氏,由此,“时”这个姓氏在大徵境内十分普遍,时倾尘在上一世以茶商之子的身份出入长安,也并未引起别人的怀疑。
时玄朔膝下无子,他死后,他的弟弟时玄钧承继燕王爵位,不同于时玄朔,时玄钧一直耽于享乐,游山玩水,更是让李氏皇族几乎忘记了江南燕王后人的存在。
时倾尘平素低调,在大小宴席上皆以茶商之子的身份露面,因此世人只知时家二公子,殊不知他就是燕世子,李元彻也未曾想到,他的背后竟然是整个燕王府。
李元彻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如此一来,想要杀人就难了,哪怕重活一世,他还是深恨着时倾尘,上一世就是这个人完完全全占据了沈衔月的心。
他有多爱沈衔月,就有多恨时倾尘。
李元彻唇角勾起一丝森冷的笑。
“见,自然是要见的,不光要见,我还要送他一份大礼。”
太子不解地看着李元彻,“什么大礼?”
“太子殿下莫急,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说完,李元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他慵懒不屑的声音传了出来,“时辰不早了,我要休息了,太子殿下请回吧。”
李元彻关门的动作极其粗暴,凌厉的风呼啸而出,像是一把利剑直充面门。
太子掩袖轻咳。
“本宫不与你计较,但本宫希望,你不要在三日后的宴饮上丢了皇家的颜面。”
“哼,太子殿下用不着担心,我若真闯出了什么祸事,父皇责骂的也是我。”
“三弟这话就差了,你我手足,怎么会分彼此,你若受罚,我怎么能不难受。”
“哈哈哈哈哈,太子殿下入戏也太深了,平时在父皇跟前装一装也就罢了,此刻在江南,天高皇帝远,你何必作出这么一副手足情深的样子,没得叫人恶心。”
太子为人端庄持重,喜怒哀乐从不外露,他听了李元彻的这番讥讽,脸上依旧不见一丝怒容,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屋外的脚步声渐远,李元彻阖上眼睛,兀自坐了一会儿,四下无人,安静得可怕,他在这蚀骨的岑寂中感觉到了一丝绝望,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李元彻抬手推开窗子,湿冷的风拂落萧瑟的叶,在院中洒下一地的斑驳光影,像是一个望不见底的深渊,吞噬着世间的所有,他借着清冷的月色,攥紧了案上沈衔月的画像。
画上,沈衔月淡淡笑着,这份笑落在他的眼里,仿佛是无声的嘲讽。
他的手指向内蜷缩着,他想抓住些东西,却又不敢抓得太紧,画像的边缘被他攥出细微的褶皱,他凝视着画像上沈衔月的笑靥,薄凉的唇抿成了一条紧绷的线。
“衔月,这一世,我一定要让你忘了他,爱上我,不管你跑到哪里,就算掘地三尺,我也一定要把你找出来!”
*
三日后,梨花苑。
沈衔月醒来的时候,感觉头有点晕,她望了眼蒙蒙亮的天空,意识到起早了,她掩面打了个呵欠,又眯了一小会儿,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掀衾下榻。
“莺儿,我们去给老夫人请安吧,宁可早些,也别迟了。”
莺儿应了一声。
二人出了梨花苑,不紧不慢地往慈安堂的方向走,莺儿瞧了眼四下无人,笑道,“昨日姑娘回屋之后,把我们都给撵出来了,有件要紧事,没顾上和姑娘说。”
沈衔月昨晚做梦了,她想起梦中种种,不由得红了脸,她轻咳一声,方问。
“什么事?”
“姑娘不是让我找翡翠打探消息吗,昨儿夜里,她偷偷来见了我。”
沈衔月脚下一缓,“她怎么说?”
“听翡翠说,燕王妃在老夫人跟前提了一嘴,说是姑娘年纪也不小了,之前耽搁在外头,错过了议亲的好时候,如今既然回来了,不妨为姑娘说门亲事,等姑娘嫁了人,也为燕王府多添一份助力,昨天晚上,燕王妃又去了一趟慈安堂,翡翠守在外头,没听清她们说了什么,只听见门开了之后,老夫人说了句再斟酌斟酌。”
沈衔月闻言,脸上浮起一抹浅淡笑意,她就知道,老夫人和燕王妃的突然示好定是别有用心,果然,这就开始在她的亲事上动脑筋了,只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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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妃和老夫人说了哪一家?
“好生谢她,再烦她继续帮着打听。”
“明白,姑娘放心。”
*
沈衔月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老夫人的精神似乎有些不济,没说两句话就让沈衔月回去了,沈衔月给莺儿使了个眼色。
莺儿会意,出来的时候趁没人注意,悄悄拉了翡翠说话。
“翡翠,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我昨儿不是和你说,燕王妃来找老夫人了吗?”
“是啊,不是说要给姑娘议亲吗?”
翡翠把莺儿拉近了一些,“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莺儿摇头。
翡翠拧着眉毛,“是太子!”
“啊?”莺儿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继而又高兴起来,“那你皱什么眉啊,吓我一跳,这是好事呀!那可是太子殿下,要是能嫁给他,姑娘的后半生也有着落了。”
翡翠摆摆手,“你先别急着高兴,你可别忘了,表姑娘是王爷的私生女,这样的出身怎么可能嫁给太子殿下做太子妃?不过是个妾罢了,所以老夫人才不愿意,不管怎么说,表姑娘最后都是从燕王府出去的,这不是让咱们燕王府没脸吗。”
莺儿这才反应过来,她啐了一口,“呸,谁家姑娘愿意做妾啊,燕王妃的心思也太过歹毒了,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老夫人糊涂了,这门亲事做不得呀!”
翡翠拉了莺儿一把,示意她小点声,“老夫人肯定不愿意应承这种事,我听说,这并不完全是燕王妃的意思,而是……”翡翠往天上指了指,“所以老夫人才犯了难。”
虽然翡翠没说,但莺儿也知道,燕王妃是太后娘娘的养女,如此说来,燕王妃的意思或许就是太后娘娘的意思,难怪老夫人眼下乌黑,一看就是昨晚没睡好觉。
这门亲事是太后对燕王的拉拢,更是皇权对臣子的威慑。
无论老夫人愿不愿意答应这门亲事,她都不能在燕王妃的跟前表露出来。
莺儿咬着牙,忿忿道,“欺人太甚!”
“别急,老夫人还在犹豫,这门亲事成不成的也不好说,老夫人就算不喜欢表姑娘,也不能不顾及燕王府的名声,你回去和表姑娘知会一声,让她心里有个算计。”
莺儿愣了一下。
翡翠解释道,“燕王府对我有恩,就算我不嫁给你堂兄,我也不愿意看见这种让燕王府没脸面的事儿。”
莺儿感动不已,她握住翡翠的手,“好,我回去和姑娘商量一下,若是有了脱身的法子,我们一定重重谢你。”
这时候,慈安堂里有人喊翡翠的名字,翡翠说了句“不用谢”,就匆忙离开了。
另一边。
莺儿扶着沈衔月回了梨花苑,路上,她将从翡翠那里听来的话一五一十地向沈衔月说了,沈衔月听了敛眉不语,莺儿瞧着沈衔月淡定的表情,急地直跺脚。
“姑娘你倒是说句话呀!”
沈衔月想了想,问道,“你没听岔吧?是太子殿下,不是三皇子?”
“三皇子?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沈衔月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只要这个人不是李元彻,就还有转圜的余地,“没事,对了,今早去慈安堂请安的时候怎么没瞧见表兄?”
“世子要招待从长安来的贵客,一大早就出去了,所以才没去给老夫人请安。”
沈衔月认真想了一会儿,心里忽然有了个好主意,“莺儿,你一会儿找两套男子衣衫,我们出府一趟。”
莺儿不明就里,“姑娘要去哪儿呀?”
“表兄在哪儿招待贵客?”
“好像是杏花村吧。”
沈衔月点点头,又问,“离杏花村最近的青楼是哪个?”
莺儿更糊涂了,“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我问这个,自然是有我的用处,你只管告诉我就是了。”
“附近最大的青楼应该就是春风馆了。”
“这名字起得竟像是读书人的地方。”
莺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姑娘这话倒也不错,一个杏花村,一个春风馆,来来往往的客人要么就是正在读书的,要么就是准备考试的,要么就是考完试换上了官袍的,可不正是读书人的地方。”
“嗤,那我们今日也做一回读书人。”
“姑娘的意思是?”
“我们先去春风馆,再去杏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