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锐沉默不语，明长封点到为止。
灯灭后，房间里黑沉沉，隐约有调皮月光偷溜进来。
明锐拢住旁边软乎乎的小团子，眼皮下敛，黑沉沉眸光被遮住。
“妹妹。”
“不许欺负妹妹。”
-
清晨有鸡鸣犬吠，还有风声鸟鸣。
明长封一大早不见了人影，连带他的自行车。
明老爷子想骂两句却找不到人，干脆带着明长平去了市医院检查，打算再拿点药。
明老太太做好早饭，喊明皎皎和明锐起床。
忙活了一早上，明老太太揣了一把零钱，出去打麻将了。
明家院子里有一棵大李子树，树下林荫里，支起一张粉色小桌子。
明皎皎看着面前的拼音书，懵懵仰头问明锐：“哥哥，我们不是要去东湖公园嘛？”
“嗯。”
明锐翻出一篇课文，鲜明的题目是四个大字——东湖公园。
“先读万卷书，再行千里路。”
明皎皎听不懂明锐在说什么，但是她意识到自己被诓骗了，小嘴一瘪。
“皎皎不要吃苦！”
“皎皎要吃软软的饭！”
【哥哥好坏！好坏！好坏！好坏！好坏！】
明皎皎粉嘟嘟的小脸直皱，在心里骂了明锐一遍又一遍，没有骂出声一句。
明锐淡定坐在一旁，完全不为所动。
礼貌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明皎皎的“好坏”魔咒。
明皎皎获救了一般，小脑瓜噌地望向来人。
“小鸡哥哥！”
【救世主！】
【皎皎不用吃苦啦啦啦啦~】
晏让抱着书本脚步一顿：“……”
他真的不配拥有一个人名吗？
明锐目光锁定在晏让身上，两个年纪相仿的小男孩儿，一个简单沉默，一个贵气内敛。
晏让走近：“皎皎上午好，我来找你履行昨天的约定。”
“昂？”明皎皎黑曜石似的大眼睛迷茫，“小鸡哥哥？”
【完蛋啦！】
【皎皎答应要给小鸡哥哥抄字！】
【没关系！】
【皎皎会演戏！皎皎忘记啦~】
【哦吼吼~皎皎不记得啦啦啦~】
晏让友善提醒：“昨天皎皎弄脏了我的衣服，说要用十篇古文偿还，皎皎还记得吗？”
明皎皎小嘴一抿，想说不记得，但是又怂唧唧不敢。
【算了！犯错就要承担！爸爸说过，皎皎顶天立地！】
“记得。”
软乎乎的嗓音明显不情不愿。
“可是皎皎不会写字……”
“没关系，皎皎可以学。”晏让微笑，并把书本放到明皎皎手边，“不急。”
明皎皎盯着书本发愁。
【牛皮已经吹出去了，好难哇！】
明锐指尖轻敲小桌板，吸引住明皎皎的注意：“先学拼音。”
晏让并不反驳，自来熟地找来一个小板凳，坐到一旁。
明锐扫他一眼，表情冷硬，话也冷硬：“你很碍眼，出去。”
晏让并不介意明锐的臭脾气，但明皎皎介意。
“哥哥~”明皎皎戳戳明锐的侧脸，小声教育他，“不可以对客人没礼貌嗷，小鸡哥哥是皎皎的朋友。”
【皎皎要保护小鸡哥哥一辈子~哥哥也要和小鸡哥哥做好朋友才好呀~】
明锐冷睨晏让一眼。
他不需要朋友。
他只要妹妹。
晏让朝明锐伸出手：“晏让，很荣幸认识哥。”
“我不是你哥，不许叫。”
明锐很是嫌弃晏让，并没有对晏让伸出的手作出回应。
在他心里，只有自家妹妹可以叫他哥哥。
“昨天听皎皎说哥的生日在10月，我生日在11月，哥确实比我大。”
明锐冷冰冰回应：“不熟，不许叫哥。”
“哥哥~”明皎皎把笔一丢，蹦到明锐大腿上，“小鸡哥哥超好的！你们就做朋友叭！”
【皎皎要保护小鸡哥哥一辈子的！哥哥到底要怎样才不讨厌小鸡哥哥呀！】
【皎皎好难哇！】
明皎皎软乎乎哀求，明锐摁住她叭叭个不停的小嘴，答应下来。
他颇为大方朝晏让点头，说出自己的名字：“明锐。”
明皎皎满意地咧嘴笑，可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皎皎，看书读拼音。”
【讨厌！最讨厌哥哥了！】
明锐不为所动：“下午学英语，晚上学数学。”
清晰的规划。
嘹亮的哭声。
“哇——”
“皎皎不要学——”
明皎皎握着笔，大泪珠往下砸，好生可怜。
明锐拿起手帕，给明皎皎擦脸，平静的安慰。
“别哭，皎皎只有变聪明才能欺负别人。蠢货无法完美欺负人。另外，学习规划是大伯昨晚做出来的，他有充足的教学经验，制定的规划完全符合你的年纪，你可以做到。”
明皎皎：“？？？”
【哥哥疯啦！！！】
【等等！哥哥骂皎皎蠢货嘛？】
“哇——皎皎不要欺负人——”
“皎皎聪明——”
【皎皎不要吃学习的苦哇——】
小奶音更嘹亮。
晏让旁观兄妹俩的相处，并未掺和。
直到明皎皎大眼睛望向他，哽咽又可怜：“小鸡哥哥，皎皎不要学欺负人——哇——”
【小鸡哥哥快摁住哥哥！】
【皎皎不要学习啦！】
【皎皎演得也太棒啦~】
【超级超级聪明！】
“多读书是好事，如果皎皎需要，我可以取来外公书房的书，找不到的书可以安排人买来。”
明皎皎：“！！！”
明锐眼皮微颤，黑沉目光望向晏让：“LevLandau与EvgenyLifshitz的《理论物理学教程》第十卷能买到吗？”
“不巧，我有这卷。”晏让目光望向明皎皎，“再加十篇古文作为交换，怎么样？”
明锐拍板：“可以。”
明皎皎小手指着自己，黑茫茫大眼睛瞪大：“是要皎皎写嘛？”
晏让：“是。”
明锐：“嗯。”
明皎皎气呼呼叉腰，泪珠子挂在睫毛上，小身子一扭一蹬，爬到小桌板上，踩着小桌板，小奶音飙起来。
“皎皎不要写！！！”
“不要写！”
明锐双手扶住明皎皎，目光落向晏让：“有时间限制吗？”
“一周内给你送来。”晏让目光移向踩在桌上反抗的小团子，“至于古文，一个月内抄完。”
“你在为难皎皎。”明锐如实开口。
“人总得付出些东西，才能得到回报。”
“两个月内写完。”
“可以。”
明皎皎咬着小嘴巴，听晏让和明锐一来一往商量，气呼呼打断。
“坏东西！皎皎要离家出走！”
【哼~学爸爸离家出走~白白百灵鸟~】
【等一下下，哥哥就会像妈妈一样~抱住皎皎亲好几口~求着皎皎不许离家出走~】
小丫头越想越开心，不由自主捂嘴笑了。
明锐：“……”
晏让：“……”
“不许。”明锐面皮一紧，在晏让好整以暇的注视下，摁住明皎皎，把她从小桌板上抱下来，摁着她的小脑瓜，“读拼音。”
“不——”
“给皎皎钱。”
“昂？”
明皎皎小脸一扬，喜滋滋问：“真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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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钱钱~皎皎喜欢钱钱~】
【皎皎要买好多好多好吃哒~】
【皎皎还可以买好几百斤纸钱~】
【等爸爸妈妈叔叔阿姨哥哥姐姐都死掉，皎皎就给大家烧好多好多纸钱~】
【大家要死得开开心心嗷~】
明锐：“？”
为什么要给别人烧纸钱？
妹妹心里为什么装得下那么多人？
晏让：“……”
“背会拼音，给皎皎十元。”明锐拿出一张崭新的十元票子，放到桌上，“学会一首古诗，一百。”
晏让不逞多让：“抄写一篇古文，五百。”
明锐看晏让一眼，嫌弃拒绝：“不要你的钱。”
“要！”
小奶音又急又嘹亮。
【五百！】
【超级多！】
【皎皎一个月零花钱才三十块！】
【五百哇！好多好多个零花钱~】
晏让朝明锐点头，像是中世纪在斗兽场赢下比赛的绅士，温和风度的动作带着挑衅意味。
时间不长，小丫头学会背拼音，说什么也不往下认字，嚷嚷着要吃老棒冰。
明锐指挥晏让：“你去买。”
晏让二话没说，起身出去。
出去前，他隐约听到明皎皎“语重心长”的声音。
“哥哥~你不要总欺负小鸡哥哥，他很弱很弱的！皎皎要保护他！”
“嗯。”
“哥哥真好~皎皎好喜欢哥哥嗷~么嘛~”
晏让刚出门，在胡同走了两步，又碰见了李可儿。
李可儿忙凑到晏让跟前，故作惊喜：“晏让哥哥——”
“少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晏让单手插兜，冷漠的表情完全不似方才，“你很烦。”
李可儿慌张一瞬，被晏让漆黑不见底的眼睛盯住时，仿佛被看透一切。
“你、你在说什么……”
晏让并不打算解释，越过李可儿，朝胡同口的小卖部走去。
李可儿心烦意乱，她不明白，晏让不过是个小孩子，怎么比许多大人物还吓人。
片刻后，她将这一切归结于晏让来自京城的富贵人家，和普通孩子不一样。
想到这些，李可儿更激动。
如果这辈子能嫁进晏家，她也会成为人上人，以后谁见了她都得羡慕、都得低头。
晏让拎着四根老棒冰回去，李可儿还守在原地，见到他，依旧热情上前。
“晏——”
“吵。”
晏让无视李可儿幽怨又势在必得的目光，拎着老棒冰拐进明家院子。
他把两根老棒冰递给明皎皎，提醒明皎皎：“可以分一个给金明珠。”
“好嗷~”
明皎皎抓住两根老棒冰，兴冲冲往门外跑，边跑边喊：“小金子~皎皎给你带好吃哒啦啦~”
【小鸡哥哥也太好了吧~】
院子里只剩下明锐和晏让，二人坐在小板凳上，面对面，咬着老棒冰。
“为什么要皎皎给你写古文？她不会写字。”
“引子。”晏让慢悠悠咬一口老棒冰，“作为她学习的引子。”
“你关心皎皎的学习？”明锐警惕，“原因。”
“她不是说了吗？想保护我一辈子。”
明锐噌地站起来，掏出一把小刀，看晏让的目光一片死气。
妹妹的秘密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妹妹就会越来越危险。
不可以。
“随身携带刀具不是好习惯，伤到皎皎就不好了。”
明锐并不退步，依旧用小刀指着晏让。
晏让镇定自若，又咬了一口老棒冰。
“哎呦！我咧个老天奶！你们俩作啥子妖呢！”
陈老太太本想送点腌咸菜过来，没想到俩屁大点小孩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