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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 11 章

作者:光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幽暗的屋舍里,破碎窗棂漏进几缕冷风,泄出寒意,鼠虫窸窸窣窣爬过的角落,一个血肉模糊的男子如死尸般躺倒在地。


    “哗——”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地上的人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发出闷哼,缓缓睁开眼。


    他的视线蒙上一层水雾,只能隐约瞧见不远处坐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醒了?”


    座上那人声音冷得凋敝,一身锦缎华服,他用袖口掩住鼻子,眉毛皱起,似乎有些厌恶他身上的血腥气。


    “我……我实在是拿不出钱了。”男子意识陡然清明,嗓子像被塞了棉花一般,“求求你们,再宽恕我几日……”


    “混账东西!”黑暗里走出一壮汉,朝他心窝狠踢了一脚,“我们老板宽恕了你多少次,你能活到今日,已经是天大的福气!”


    男子在地上疼得翻滚。


    “林佑是吗?”


    座上人慢悠悠站起来,手指上的金色板指在黑暗中泛着冷光,他的声音阴沉如鬼魅:“你欠了我们钱庄三千两银子,且逾期三月,按规矩,今日应该是你的死期。”


    林佑不敢再动,像个死虫一样软倒在地,哆嗦着嘴唇压低了头,不敢看他。


    是了,自从拿到那两个赔钱货的卖身钱,他以为自己又有了翻盘的机会,于是全拿去赌,谁曾想,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可他有什么办法,现在谁都不待见他,就连一向听他话的芷儿妹妹,见到他都将他拒之门外。


    那人走到他身边,掏出把刀,“锵”一声插在地面。


    那刀尖离他鼻尖只差微毫,吓得林佑浑身猛的一颤,深寒刀刃映照出他惊惧万分的面庞。


    那人见状冷笑一声,将刀从地面拔起:“算你命大啊,有人拜托我,让我留你一命,要你办件事。”


    “什么事都成!”林佑猛地抬头,紧紧拽住那人衣角,指甲钩进绸缎里,“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去做!”


    那人勾起唇角,俯下身子,对上林佑逐渐紧缩的瞳孔。


    黑暗中,林佑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你可知道,城西有家书院,名叫‘洗心堂’?”


    …


    更深露重,烛影摇曳。


    林芷站起身,展开双臂,活动了下紧绷的筋骨,又俯身将备好的课案收好,提着油灯来到床边。


    房间倏的一暗,吹灭了油灯,林芷躺在床上,盖上被褥,看着窗外月影婆娑,星河低垂,困意如潮水席卷而来,她缓缓阖了眼。


    “嗒——”


    一个细微的声响从门口传来,林芷猝然睁开眼。


    她下床起身,走到窗边,见窗外舍院寂寂,树影微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估计偷食的耗子发出的声响。


    就在她以为是她神经太敏感,准备继续睡时,只听门口轰的一声。


    她疾步走到房门口,心中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取下门闩,用手掌推了推,发现推不开,再用肩膀去撞。


    “砰!”


    肩头撞得生疼,房门依然纹丝不动。


    林芷捂着肩抽气,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脊梁,忽然,窗口被捅开一个洞,有清亮的液体正顺着窗台蜿蜒而下。


    林芷耸了耸鼻尖。


    是酒。


    …


    另一头。


    万源赌坊的灯笼还亮着,沈墨掂了掂鼓胀的荷包,走出赌坊,一富家公子在门口见着他,作揖道:“沈二公子,今天收获不错啊。”


    沈墨扬了扬荷包,挑眉微笑道:“手气好罢了。”


    他拱手作别了富公子,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脖子,此时已是丑时,除了像他一样的赌鬼和青楼客,街面上人迹寥寥。


    就在他心里头盘算,找附近哪里的酒楼宿一晚时,忽然,他见有个人影提着水桶急匆匆从街面路过。


    他瞧那人有点眼熟,诶了一声,抓住他胳膊:“你半夜提着水做什么?”


    那人是参加过林芷戒赌班的学生,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喘着粗气道:“林……林先生的书院着……着火了!”


    边说,边颤抖地用手指向西边夜空。


    沈墨心头一凛,袖袍翻飞,抄起那人手中的水桶,朝城西的方向疾跑。


    …


    这边房门被堵,又倒了酒,是有人纵火的前兆。


    林芷心头不妙,忽然记得床底里有个密道连通厨房,于是推开床,钻了进去。


    窗外传来火石擦响,回头正见一点猩红抛进屋内,酒液触火的刹那,“轰”地炸开一团金红,热浪掀飞了妆台上的铜镜,火势瞬间暴涨开来。


    林芷连忙将密道盖上,密道里霉味刺鼻,且漆黑一片,她摸着湿冷的土壁前行,直到面前无路可进。


    她推了下上面,发现果真有个盖子。


    出来后,她环顾厨房,找到正门,推了推纹丝不动,再一看后窗,不知何时也钉上了木板。


    ——对方把所有退路都堵死了。


    而她的卧室就在隔壁,火苗蔓延过来是早晚的事情。


    林芷后退几步,有些绝望地跌坐在地上。


    …


    沈墨赶到时,“洗心堂”已葬身火海之中,烈焰将夜空映照得血红如白昼,砖瓦梁木在火中爆裂,噼啪声混着焦糊味扑面而来。


    周边的围了一圈人,正七嘴八舌地对着书院指指点点。


    “这火来得蹊跷,怎么会半夜突然着火的?不会是有仇家来寻仇吧?”


    “这么大的火,林先生别困在里面应该是出不来了,早上我还来听她的课呢。”


    “哎——这么好一先生,年纪轻轻的,真是造了孽。”


    沈墨见状,将提来水泼了上去,但火势不减,反而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火舌吞吐,人群像受惊的雀儿往后缩,沈墨扯着嗓子:“都站着干嘛,快去接水啊!”


    有个妇人站出来道:“公子,火太大了,我们刚刚试了,根本没用,灭不掉。”


    忽然,她眼前人影一闪。


    “公子!”


    伴随着一阵惊呼,沈墨一头猛扎进了火海。


    …


    林芷蜷在灶台角落,火舌从四面八方舔舐而来,幸好厨房有水,她将身上衣服打湿,又用湿帕子捂住口鼻,才勉强撑到了现在。


    “噼啪——”


    一根燃烧的横梁砸在她脚边,火星溅上手背,林芷哆嗦了一下,热浪卷着灰烬钻进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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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呛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将湿帕子捂得更紧些,指节都泛了白。


    究竟是谁对她有深仇大恨,不惜深夜纵火杀她。


    林芷意识越来越模糊,少女的身躯在火海中摇摇欲坠。


    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沈墨的身影,毕竟前日她刚给对方摆了臭脸,还甩给他一大袋铜钱让他数。


    可能他真听了她的话,回去后一枚枚数她给的钱,于是数着数着越想越气,起了报复之心。


    林芷喃喃道:“沈墨,若是你害得我,我便咒你挫骨扬灰,不得好死!”


    “砰——”


    忽然大门被撞碎,热浪中,一道人影踏火而来。


    那人进门时袍角还燃着火,好像是……沈墨。


    是她出幻觉了吗?


    “你说谁不得好死?”


    男人气极反笑,穿过浓烟朝她伸手。


    “你……”林芷还没回过神,掌心相触的那刻,才清醒了过来。


    这不是幻觉。


    沈墨真来救她了。


    男人大力搀起了她,手臂结实有力,掌心烫得惊人。


    沈墨勾起嘴角,眸子被火光映照地发亮:“真沉,看来平时没少吃。”


    “闭嘴。”


    林芷扬手将湿帕子招呼在他嘴上。


    沈墨扶着她往门外跑,忽然,有火浪在沈墨身侧轰然炸开。


    “嘶——”


    沈墨似乎被灼到,倒吸一口凉气。


    林芷有些慌张瞧他:“你没事吧。”


    沈墨垂下眼睫,强撑着笑:“逗你的,咱们快出去。”


    冲出院门的刹那,寒风扑面而来。


    “看!他们出来了!”


    周边的人呼啦一下围住他们,林芷腿一软,险些栽倒。


    一国字脸妇人冲上来,情绪激动道:“谢天谢地!林先生,我们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另一个大汉在旁边应和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林先生您没事就好,日后我们还指着您给我们上课呢。”


    林芷惊魂甫定,声音虚浮:“谢大家关心,主要还是谢这位公子……”她扭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


    奇怪,刚刚还在这儿的。


    林芷劝慰完众人,站在原地觉得有些冷,找人要了件披风,周围看了一圈,最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沈墨。


    他垂着头靠在墙边,撕扯烧焦的衣袍,听见脚步声,懒洋洋地抬起脸。


    林芷走近他,扫了眼他胳膊上被烫破的衣料:“方才谢谢你了。”


    沈墨扬起唇,漫不经心道:“反正都要不得好死了,这不赶紧救你,给自己积积德。”


    林芷脸上露出不悦。


    这人真是一点正形都没有。


    “来看此物。”沈墨从袖袍掏出一个物,道,“我在书院周围找到的。”


    林芷接过,是只有些破旧的深蓝色香囊,虽然材质普通,但针脚十分细腻。


    她觉得此物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她眼睛蓦地一亮,因为她也有只同这一样的香囊,只不过她的是藕粉色。


    林芷手心将香囊收紧,脸色沉了下去。


    “我知道是谁纵的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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