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瓶先生的“说书专场”在章府持续了整三日,这几日,府上的大家伙都跟着小冬宁沾光,丢了一堆活儿没干,听书倒是听得不亦乐乎。
章凌之可就没那么轻松了,他这几日是忙得脚不沾地:北疆那边又起骚乱、仓库里还有一批朽坏的兵器等着更换、兵部欲要同西羟购入一批战马,内阁却迟迟压着不批红……事儿赶事儿,简直地令人焦头烂额。
他有段时日没再指导冬宁功课了,也无暇踏足叠彩园。直到那日看到书桌上冬宁主动呈上的功课,写得工工整整,一副随时等着他来表扬的架势,不由笑了。
自己最近确实对她疏于关心,心中竟是生出点愧疚。
“孃孃,给!”
冬宁站在新打好的秋千架下,仰头踮脚,给爬在梯子上的芳嬷嬷递麻绳。待把这个座板绑上横杆,小冬宁的秋千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芳嬷嬷接过冬宁手上的麻绳,再抬头,正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走入园门来。
“章大人。”她不好意思地点头示意。
冬宁转过头,果然见他正往这里走来,高兴得把什么都忘了,麻绳一丢,飞扑着朝他跑去。
“小叔叔!”
她撞进他怀里,用力圈住他的腰,小脑袋依恋地靠在他的胸膛。宽阔,结实,还有那熟悉的沉香,夜里她曾梦过,却始终寻不回这真切的味道。
坐在梯子上的芳嬷嬷脸色一黑,左脚一个没踏稳,险些从梯子上摔下去。
这个臭丫头!自己对她千叮万嘱,她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小叔叔,我都好想你了,可是孃孃说你公务繁忙,叫我不能去打扰你……”她在他胸口嘟囔,无意识地撒娇。
靠着的胸膛用力起伏,他似乎深吸了口气,大掌箍住她的肩膀,将她用力从怀中扯开。
冬宁迷茫,却对上他严肃的眼神,“雪儿,你马上就要十四岁了,有些道理,不能再不懂。”
“什……么……?”她蹙眉,水润的眼睛越发迷惑了。
他手放开她的肩膀,后撤一步,同她拉开距离。
“男女授受不亲。日后,在你正式出嫁之前,需得同所有的男子都保持距离,明白了吗?”
“哦……”她头深深垂下去,揪着自己的手指头,微弱地争辩:“可是……你是小叔叔呀……”
他重重叹口气,落在冬宁心口,却像是被猛锤了一下。
“哪怕是你亲叔叔,都不可以!更何况我还不是……”话到了嘴边,他没再说下去,只是转而语重心长道:“雪儿,你即将到及笄之岁,很快便都能议亲了,需要晓事些才是。”
议亲,晓事……
这些词混在一起,搅得她心中一阵酸疼。
“嗯……我知道了……”
她轻声应着,悄然湿了眼眶。
他们总当她是小朋友,当她不懂事,可他们不知道,有些“事”,她其实不知不觉间早就懂了。
只是她要装作不懂、欺骗自己不懂,才能肆无忌惮,才能为所欲为,才能亲近他,抱抱他……
她……只是心悦他呀。
颜冬宁只是心悦章凌之,仅此而已。
*
严冬腊月,雪纷飞。
鹅毛大雪飘了一夜,园子里,白茫茫一片,寂静中恍若陷于永夜。
颜冬宁生于一个白雪飘扬的冬日,父亲给她取名“冬宁”,采“秋绥冬禧”之意,希望她这一世平安顺遂,健康无忧;母亲唤她小名“雪儿”,因为她出生那天,下了当年冬季第一场瑞雪。
颜冬宁十六岁这日,又是一场纷飞的大雪。
寅时,鸡鸣还未响,冬宁便爬起了床,呵欠连天地推开窗子,冷风灌进脖颈,一枚雪花落拂过她的额头。
园子里,还黑着,什么也瞧不真切。黑暗中闪出淡淡白光,仔细去瞧,便能瞧出这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如梦似幻。
“孃孃!下雪了!真的下雪了!”她惊喜地唤着,那点早起的瞌睡瞬间消散干净。
芳嬷嬷绷着脸,将窗户“啪”地一关,“这么大冷的天就早起吹风,也不怕给你冻病了!”说着取下衣架上搭着的狐裘披风,往她身上一套,紧紧裹住。
芳嬷嬷摸一下她小手,就刚起床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冰凉的。她脸色又黑了一层,将她按在妆台边坐下,挪过来床边的炭盆,靠到她脚边。
身上重新回暖,困意也卷土重来。她从披风中抽出手,捂着嘴小小打了个哈欠。
“这下又知道困了?”芳嬷嬷嘴上不饶人,将灯盏端到妆台上,麻利地支起铜镜,开始给她梳理长发。
往常,冬宁都是一觉睡到自然醒,有时候累极,甚至直接睡起就用午膳。她身子特殊,芳嬷嬷也并未在睡觉的事情上管束她。只是她今日竟然天不亮就早起,实在是破天荒。
冬宁轻合着眼,困顿地歪坐着,“孃孃,今天我十六岁了呢。”
“嗯。”芳嬷嬷也笑了。
十六岁生辰,确实是个特殊的日子。
只是芳嬷嬷没明白,她因何要赶着起这么早。
虽说冬宁去岁已到及笄之年,但因她现今处境特殊,章凌之早就去信征求了颜父的意见,最后敲定,暂时不行及笄礼,待到颜家人回京、冬宁许嫁之日,再行及笄。
天色昏暗,视线不佳,芳嬷嬷就着烛火,睁大那有点昏花了的老眼,用心替她梳妆。
如云的乌发盘上脑后,挽成一个漂亮的凌云髻,再饰以一只蝴蝶珍珠花钿,简单点缀,更衬得一头云鬓浓密乌黑。
芳嬷嬷爱极了少女这一头长发,多而密、黑而亮,甚至不用戴狄髻,都能撑起那一头的头面。
冬宁头/□□亮,却没有气血滋养出红润的脸色,肌肤胜雪,盖不住那病弱之气,唇色也总是浅浅淡淡的,像是初春才在枝头新绽的粉桃。越瞧,越叫人怜爱。
也因此,冬宁的妆台上最多的就是各色胭脂,涂抹在脸上、唇上,好装点她的气色。
冬宁给自己挑了个银朱红,递给芳嬷嬷,胭脂点上,铜镜中的少女瞬间光艳照人,像是将这昏暗的屋子,都给点亮了。
“我们宁姐儿长大了,真是个美人儿了。”芳嬷嬷望着铜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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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感慨万千。
冬宁歪头端详了会儿镜中的自己,也默默笑了。
梳妆完毕,她去衣柜里给自己挑了身行头,换上后,迫不及待地问询,“孃孃,好看吗?”
芳嬷嬷满脸慈爱地点点头,“美。”
她笑开了,酒窝在脸颊边跳跃,提起裙角,就要跃出门去。
“哎!你上哪儿去?”芳嬷嬷扯住她的臂弯。
“孃孃,我去去就回,你再拦我,小叔叔都该出门早朝了。”
趁着芳嬷嬷愣神之际,冬宁挣开她的手臂,逃也似的飞出门去了。
晨光微弱的雪色中,一道鹅黄的身影雀跃奔跑,穿过白雪皑皑的小径,是这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
芳嬷嬷粗眉深锁。怪不得,她今日要起这么早。
少女的这点心思,朝夕相处的她早就察觉,可她不敢言语、不能戳破,或许这样,便能自然等到这种懵懂的少女情思,渐渐湮灭的那一日吧。
冬宁气喘吁吁跑着,穿过结着冰的晓月湖,穿过灯火燃尽的回廊,一路来到前院。
她要快点,再快点。
小叔叔每日上朝的时间太早,往常她还在床上呼呼睡懒觉,他便已经坐上轿子出门了。可今天,她等不到他晚上回来,她要一早就见到他。
冬宁快要跑断了气,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撅过去了之时,却见堂院前,一道绯红身影正缓缓往轿厅去。
“小叔叔!”她扶着廊柱,缓两口气。
那绯袍定住了。
章凌之转过身,肃然的俊脸在雪光中更显清冷,点漆如墨的凤眼藏着深深的雪意,疏远又淡漠。
时光将他雕镂得更英俊,可也更沉默内敛了。
勘不破,猜不透。
见他望过来,冬宁笑了,手撒开廊柱欢快地奔过去。
她一身鹅黄小袄,脚踏薄薄积雪,厚重的棉裙在脚边翻起波浪,急急地冲他跑来。
鲜活肆意的少女就像是这肃冷的冰天雪地中飞出的一只蝴蝶,带来暖意和明媚,她跑过的地方,一路繁花似锦。
章凌之愣了下神。
恍惚是一瞬间,他方才惊觉,那个他亲手养大的小女孩儿,已经长成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他的小姑娘啊,竟就这样不知不觉,长到该许人家的年纪了。
不知为何,思及此,心中并不觉高兴满足,反是生出些许落寞,还有那自心底涌出的,一些道不清说不明的酸胀。
望着少女如花的笑靥,朝他奔来,天地白茫一片,世界如此之大,可她眼底仿佛只能装得下他。
忽然有种私心,不想放她离开,想将她圈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小叔叔!”
少女几乎是呲溜一下,滑到他面前,红扑扑的脸蛋子似熟透的苹果,娇喘微微,空气中呼出白气,模糊着她灿烂的笑颜。
他恍然惊醒,心中暗自生出一丝好笑。
自己这真是老父亲心态了,舍不得放“闺女”嫁人,这怎么成呢?她总归是要成家的,总不能圈在自己身边,做一辈子老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