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起了雨。
也许是窗外的风雨声太像那天兵刃相撞的声音了,柳祈又做起了同一个梦。
梦里的母亲依旧说着那句话,他追问母亲是什么意思,可母亲只是流泪。
雨势渐大,好似兵马逼近的脚步声,画面开始模糊,千军万马似黑云涌来,他在梦中看见了那天要杀他的人。
那人手提一把长剑,血迹在他的衣袖晕开,几缕发丝散落下来,柳祈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杀手。
“琛儿!”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柳祈转身,看见了同样提着剑的母亲。
她的衣裙上沾满了鲜血,漂亮的发髻变得凌乱,珠钗早就不知道掉在了何处。
她疾步上前,将柳祈挡在身后,剑指那人的咽喉。
“我母子与大人无冤无仇,大人为何要逼我至此?”
“这都是你们欠她的。这都是你们欠她的!”
他挺步向前,脖颈被剑刃擦破一道口子,可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他咬牙切齿道“你们母子二人得替她偿命!”
柳祈看见母亲的背影一颤,随后听见她说“杀了她的不是我!大人想报仇不应该来这儿。”
“少废话!今日你们都得死在这儿!”
他举起手中的剑,狠狠往前劈去。可他从未拿过刀剑,轻而易举便被剥去了兵器。
母亲身姿挺立,手中的剑依旧稳稳地指着他的脖颈。
“大人何苦?你明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竟被仇恨冲昏了头,忘了眼前这个女子曾经上阵杀敌。
这一局他再也无法替她赢回来了。
“你杀了我吧。”他道。
可母亲却放过了他“我的仇人不是你,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孩子。你走吧,他们就要杀进来了,快逃吧。”
柳祈看着那个人消失在墙角,墙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近,终于冲破了这堵墙。
母亲让他躲起来,她一人在前杀敌,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她的衣裙上溅上了更多的鲜血,她的剑下死了一个又一个人。
他从未见过母亲拿剑的样子,更从未见过母亲杀人的样子。
那日母亲倒在他的面前,血泊如一面镜子,映照出母亲的面容。
柳祈还记得母亲看向自己的最后一眼。
母亲的眼睛很好看,像是会说话,他自小便喜欢看着母亲的眼睛。
唯独那天他没有读懂母亲眼中的话语。
母亲的眼睛在流泪,可她分明在笑。
那双漂亮的眼睛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视线变得模糊,柳祈用力地用衣袖擦掉眼泪,想要看清楚母亲的面容。
可为什么眼泪总是停不住,为什么他擦了这么多遍还是看不清母亲的样子。
他的胸口就像堵了一块巨石,他难受得快死了,他想冲过去抱住母亲,可他不能动,他连一点声音都不能发出。
母亲死了。
他不能哭。
柳祈从梦中惊醒,眼泪浸湿了枕头。
窗外的雨未减几分,他没了睡意,起身走到院内。
“母亲……”他望着如断线一般的雨,自言自语道“母亲,我还不懂那句话的意思。你能不能回来告诉我?”
回答他的只有雨声。
“母亲,”柳祈擦掉脸上的泪,眼神突然变得狠戾起来“害死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要杀了他们,要让他们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大雨如帘,薄雾四起,院中好似出现了一个单薄的身影。
柳祈轻轻挑眉,注视着雨中之人。
“沈姑娘这么晚了去见谁了?”他勾着唇,饶有兴致地盯着沈韫。
沈韫收伞的动作一滞,抬头警惕地看着柳祈“柳公子这么晚了在还不睡?”
“沈姑娘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去见了谁?”
“睡不着,出去走了走。”
她没说实话。
“冒着这么大的雨?”
“你不也出来了吗?”
她绕过柳祈,拍了拍溅在衣上的雨水便径直进了屋内。
檐下又只剩柳祈一个人,四周只有雨声,他形单影只。
烛火被掐灭,屋内没了动静。
一杯冒着热气的茶突然出现在柳祈面前。
他循着这杯茶看去,沈韫正俯首看着他“喝了。”
柳祈盯着她,半晌才轻笑道“你要给我下毒?”
“对,你死了我就把梁昭带走。”
“你当真一点旧情都不念?”
沈韫蹙眉“我与你有什么旧情?”
看她的样子是真的想不起来。
柳祈不再说话,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杯子还你,你走吧。”
他这话分明带着气。
沈韫当然不会理会他,拿着杯子就要离开。
转身之时听见身后的人说“沈怀珠,你的心长在肚子里吗?”
她骤地回头,十分诧异地看着柳祈。
坐在檐下的人仿佛变成了那个七八岁的男童,气鼓鼓地背对着她,怒道“沈怀珠,你的心难道长在肚子里吗?”
可那个人早就离开瓜州了,他的父亲是命官,他一定不会是逃犯。
那年是她在江迫家中的第二年,她还是江迫唯一的学生。
江迫每日教她写字念书,教她忘掉建京重新开始,她什么都听江迫的,连江迫都以为她真的放下过往了。
可她从未放弃过要回建京的念头。
战乱之时她的父母拼死将她送出城,江迫收留了她,带着她一路南下。
江迫于她恩重如山。
后来江迫家中又来了一个小孩儿,年岁和她相差无几,也成了江迫的学生。
听说他的父亲是朝中官员深得重用,他自小锦衣玉食,应该没有烦恼才是,可却冷着脸整天不说话。
沈韫和他每天都待在一起,念书、写字、对弈,他们是最亲密的对手,可她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来的那天正值雨后,桃花落了满地,沈韫捡了一根桃树枝,偷偷在院中比划着画本上学来的招式。
不巧的是刚好被他看见了。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儿?”沈韫有些害怕,将树枝藏在身后。
他看着站在桃花地里的人,却不说话。
父亲说了,不能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
沈韫见他不说话,急得往前迈了几步“你到底是谁?怎么进来的?”
他还是不回答。
“你是哑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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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又摇头。
“你……”她还想追问,却被江迫的声音打断。
“韫儿。”江迫的声音一响起沈韫便着急忙慌地将手中的树枝扔开。
“他刚来此地太累了,你带他去休息。”
沈韫乖乖点头“好。”
他们的住处要穿过一条很长的回廊,沈韫领着他走,两人谁都没有再搭理谁。
之后沈韫依旧偷偷在院子里照着画本学招式,桃树枝是她的短剑,柳祈会在江迫回来时故意弄出声响提醒沈韫。
柳祈从未问过沈韫学剑术做什么,沈韫也不理睬柳祈在旁边看她,她好像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直到有一天江迫突然折返家中,发现了沈韫偷学剑术。
沈韫被罚跪祠堂,柳祈被罚抄诗书。
他曾去找过沈韫,想劝她认错,可沈韫不愿低头。
他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总是偷偷练剑?”
沈韫似乎并不惊讶他开口说话“我想学。”
“那为什么老师不让你学?”
“我不知道。”
“你拿得动剑吗?”
剑那么重,她也能像母亲一样拿得稳吗?
“当然了,我长大了就能拿得动了。”
祠堂内的烛火映在柳祈眼中,他问“你学剑是想杀人吗?”
沈韫反驳“我要救人。”
柳祈又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能教我杀人吗?”
沈韫惊讶地看着他,稚嫩的脸上满是戾气,他的话并非玩笑。
“算了,”他又道“我不要让他们死得这么简单。”
这个奇怪的人只在江迫家待了一年便回家了,听说他的父亲又升迁了。
沈韫有一个疑问一直没被解答: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离开的那天恰好也是雨后,院子里的桃花树结了好多桃子。
柳祈送了她一把木剑,却告诉她“不要学剑,不要救人。”
他不想她像母亲一样惨死。
他离开后不久沈韫也偷偷跑了出去,她离开了瓜州,去学了一身功夫,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回到建京去。
听说之后江迫也收了不少学生,可她再也没有听到过那个人的消息。
大概他会跟他父亲一样入仕为官吧。
这么多年过去,沈韫都快忘了在江迫家中的那段时间了。
今日于城东有人塞给她一封密信,信上让她夜里见面。
那人交给他一瓶毒药“主人的意思是将此毒下至柳祈杯中,待毒效发作定能让柳祈交出全部解药。”
这毒发如白蚁噬心,任何想问的话都能问出来。
方才那杯茶中她差点便将此毒放进去了,但她知道柳祈多虑,怕是不会喝她递过去的东西,谁知道今夜柳祈跟变了个人似的,竟喝了她的茶。
雨下了一宿,柳祈和沈韫一夜未眠。
那瓶毒药被她捏在手中,她想了许久该不该下毒。
她应该毫不犹豫地去做才是,可她总有顾虑,萧家的事,江迫家中遇到的那个人,她总觉得这一切的背后还有一张更大的网。
她若贸然行事,必会成为网中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