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自然看不到崔羽落,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脸,继续晃着秋千,素白的裙角随秋千轻轻飘了飘。少女纤细修长的脖颈自衣领延伸向上,带了些病态的苍白。
崔羽落向前看去,只见自己正站在一间庭院内,十步外是一间风格朴素的房屋。她上前几步,看到里面摆着床和柜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用于梳妆的桌案,色泽暗淡的铜镜悬于其上,里面映照出屋内紧闭的窗户。
她回头看向那少女,见她仍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一只麻雀落在她眼前的地面上,她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崔羽落听着神庙内众人的声音,心想:她是住在这里的吗?
她又站了许久,直到神庙内的人声渐渐停了,周围安静了下去,只有木头架子随着秋千摆动轻轻发出“嘎吱”的响声。
一个男子走了进来,崔羽落看到他的面容,不禁“咦”了一声。他似乎是刻意用法术掩盖了自己的面目,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容。
少女听到男子的脚步声,没有回头。而男子一直走到她的身后,才淡淡开口道:“今天的祈愿结束了。”
少女没有回答,脚尖在地上蹭了蹭,秋千摇晃的幅度小了一些。
“昨天教给你的修炼要领,你领悟了吗?”
“嗯。”
男子见她神色冷淡,只是和善地笑了笑,而后问道:“午饭吃了么?”
“没有。”
男子皱眉道:“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吃?你现在身体虚弱,若不好好饮食,怎能好起来呢?”
少女轻声道:“身体虚弱又如何?反正我这样活着,哪儿也去不了,不如早些死了。再去投个胎,哪怕是鸟儿虫儿的,也比在这里做个活死人强。”
“阿意,”男子叹了口气,“别说这种话。”
“不是么?”
“你是神女,受众民供奉,佑一方安宁,功德无量,怎么就是活死人了?”
崔羽落一怔。
她方才看到神女像,便觉有种熟悉之感,但并未直接将画像中的人物和少女对上号。她此时听到男子的话,才恍然想道,少女和画中人的五官轮廓的确是十分相像的,但画像中的女子身着华服,面带微笑,眉眼舒展而明丽,俨然一副心怀慈悲的神貌。
而眼前少女始终神情冷淡,面容苍白,甚至带了些倦然的憔悴,乍看上去竟与画像上的女子判若两人。
崔羽落忆起卷轴上所记录的内容。
“幸得仙君慈悲,立神女庙,虔心祈愿,香火不绝……上苍垂怜,恶咒消散,村人终得自由。”
原来卷轴上所写的“神女”,并非神神秘秘的神仙,而是一个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的少女。
少女微微扯了扯嘴角,继续轻飘飘地说:“我每一天都只能待在这里,不管什么时候,抬眼看到的,只是这围墙内的一方天地,这可不就是活死人么?”
男子顿了顿,温声道:“你虽然不能出去,但村庄里的人们受到你的护佑,摆脱了缠绕几十年的诅咒,可以自由来去。”
他继续道:“如今我带着你修炼,过上许多年,上苍感念你的慈悲之心,你便可入道破镜,功德圆满,而后修得大道,天人合一,从此不死不灭,天地之大任你来去。这几年虽是只能处于一隅,但现在的潜心修炼,不仅是为了日后的得道积累,也是在放弃浮华,修炼心性,你若是只因为不能和别人一样跑出去玩闹,便觉得这样活着毫无意义,那岂不是太过狭隘了么?”
少女疲倦地笑笑:“狭隘?可我本就是这样的狭隘之人啊,得道飞升什么的,并非我想要的。我宁可和其他人一样,庸碌地过一辈子,而不是这样,一举一动皆不能从心,永远被关在牢笼里面。”
“牢笼?”男子的声音冷了几分,“但是阿意,你要记得,最开始你险些就要被那些村民当成妖邪烧死了。他们畏惧你的力量,把你当成异种,想要将你烧死,但我告诉他们,这不是妖邪之力,而是神力,可以解开诅咒,护佑百家,这才保住了你,让你成为了护佑一方、香火不绝的神女。从前,他们想要你葬身火海,想要你身死魂消,但现在,他们只会满目虔诚地跪拜。”
少女轻轻叹了口气:“我宁可死在火里,下辈子仍然是自由身。”
男子看着她,目光柔和:“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身负神力,注定不凡,而你既注定成为高悬九天的明日,那便要忍受孤寂,而不是看着底下的熙攘蝼蚁而心生艳羡。”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有的人生来便注定要浑浑噩噩地劳苦一生,有的人生来便注定要一路跌宕起伏但最终得偿所愿,而你肩负神力,这一路便注定只能由你一个人去行走,那些同伴只是过客,夏虫不可语冰,莫要执着。”
少女呆呆地看着地面,过了许久,低声道:“神力?既然肩负神力,却为何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既然注定孤寂,却为何要让我经历过欢闹的滋味?”
“仙君,你这样说,愈发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真正的人,而只是一个所谓神力的容器,我的存在只是为了让那令人畏惧的力量被安置在一个弱小而毫不危险的身体里,唯有如此才能让人不再害怕。他们跪拜的,是那所谓神力,也根本不是我。”
崔羽落看着他俩的交流,不禁蹙眉思索。
“神力……”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便是神庙里供奉的神女了。”赵之闻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她扭头看去,见赵之闻神色平静地望着二人,“牺牲一人的自由,来换取整个村庄的安宁,这便是破解诅咒的方法。”
崔羽落道:“她看上去不过一介凡人,若要说和那些村民有什么不同之处,那便是她身上有神力,但我看了许久,她似乎身体不佳,也不像是负有强大力量的样子啊?”
赵之闻笑笑道:“这也确实奇怪。但那人说,先前村民畏惧她的力量,然后差点要将她烧死,我猜,会不会是她原先只是一个寻常少女,直到某一天,她体内的力量突然显现了出来,然后那些村民才十分害怕呢?”
崔羽落思忖道:“的确,她先前也说,她曾经经历过热闹,那便是说,她之前也是和那些村子里的同龄人一样,而不是被关在这里。直到她显露出神力,然后那个男子告诉村民们可以通过跪拜她,来祈求上苍垂怜,以解除笼罩村庄多年的诅咒。”
赵之闻道:“村庄的诅咒也确是解除了,村民不再被困在村庄内,而是可以自由出入。只是,这位……神女,只能待在庙里受人供奉,而不能踏出一步。”
崔羽落疑惑道:“那神力究竟是什么东西?世界上……真的有神么?”
赵之闻摇了摇头:“谁知道,要是真的有神,那么多人去求神拜佛,也不见得他们的心愿都实现了。”
崔羽落看着秋千上的少女,却发现景象在悄悄变幻。
她仍在这个小院内,只是周围的草木枯荣明灭,显然过了很久。
几个少女少男进了房间,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自那扇打开的门传入崔羽落的耳中——
“阿意,我昨天去了镇子上,买了最大的那家点心店里的点心,不过我回到家已经很迟了,就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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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白天再来找你。刚好我们几个人一起吃吧!”
这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崔羽落迈步上前,见说话的是一个神情温柔的少女,她身上的衣服看上去有些破旧,但洗得十分干净。
而后是她较为熟悉的声音。
“谢谢雪枝,我猜你是和……年哥哥一起去的?”
雪枝羞涩地笑了笑,而身边一个少年偷偷拉了拉她的手。
这时崔羽落才发现一件事,那就是除了先前那少女,其他四个人的面容是模糊的!
“为什么看不清他们几个人的脸呢?”
赵之闻想了想,答道:“我们进入的是她的记忆,会不会是因为她记不清了?或者是她……自己选择了忘记。”
先前的少女又语气柔和地说:“小远,你又长高了啊。”
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小的女孩笑了笑,说道:“姐姐,你记不记得我今年几岁啊?你不会忘记了吧?”
少女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会,今天是你的十二岁生辰,你这是明知故问啊!”
……
崔羽落看着眼前几人温馨友爱的画面,听见赵之闻喃喃地说了句:“真好啊。”
“嗯?”
赵之闻笑了笑,眼神依旧在不远处的几人身上:“少年时期,和朋友待在一起,当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只是……”
崔羽落见他没了下文,便扭头看向他,却见他垂下眼,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唉,年轻,真好啊。”
崔羽落无声地一笑,而后低声道:“是啊,真好。”
几人的言语声逐渐远去,周遭微微晃了晃,又停顿了下来,崔羽落便知道这一次时间没有过很久。
但周围不再是宁静安恬的万籁有声,而是村民的惊呼和尖叫,其间夹杂着混乱急促的脚步声。
她抬眼看向天空,见方才的云影天光已经被凶险狠戾的黑气笼罩,黑气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浓重了起来,渐渐地,那些村民的声音平息了。
崔羽落熟悉这气息。
——是魔气。
她出门查探情况,却发现村内已无活口。昔日言笑晏晏的村民只剩被魔气熏得焦黑的尸体,他们的脸上仍挂着扭曲惊恐的神色。
许多人的头向着村外,显然是在逃亡过程中死去的。
崔羽落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她心想着“坏了”,回头向神庙跑去。
赵之闻站在原地,看着周遭横陈的尸体,满脸难以置信,袖口下的手指微微颤动。
崔羽落一路上没有看到先前那几个少年人的尸体,便猜测他们是不是侥幸逃了出去,因此没有在此丧命。
——但那少女后来成了百鬼之主,显然是没能逃出去的。
神庙内魔气竟比村庄其他地方更为浓烈。崔羽落一路跑进了少女居住的房间,却发现先前的少女已然不知所踪,唯有幽黑阴邪的魔气充斥整个房间,几乎叫人喘不上气。
即便她只是个游魂。
她在房间内四处寻找,企图找到少女缩在某个角落的小小身影,但她一无所获。
她怔然站在原地,望着门外面目全非的村庄,却忽然觉得身后有了些许不同。
房间内似乎凭空生出了一个深邃的漩涡,魔气骤然向那一处流动。而与此同时,自那漩涡中,一种她所熟悉的、浑浊而强悍的魔气潺潺向外涌出。
深沉、厚重、饱含怨气。
她转过身,见到一个苍白的身影正缓缓浮现。
长发曳地,素衣如雪。
神女身殒,厉鬼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