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子垣猛地从炕上坐起,汗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像锋利的刀刃,在他脑海中疯狂地翻搅。每一幕都如此真实,真实到让他无法分辨这究竟是林慕白生前的记忆,还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林公子大才,这一首《大鹏歌》写得真是气势磅礴,令人叹服!”喧闹的茶楼,衣衫褴褛的林慕白手持一把破旧的羽扇,赢得了满堂喝彩。
画面一转,明媚的阳光下,林慕白指着天边的云彩,笑得温柔,眼中满是宠溺。“含之妹妹,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你那天给我绣的香囊?”他身边,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掩面轻笑,眼角眉梢都带着幸福。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撕裂了风子垣的耳膜,也打碎了方才的美好画面。
倾盆大雨中,林慕白被人按在泥泞的河滩上,雨水混杂着血水,染红了他的白衣和那张俊秀的脸庞。电闪雷鸣中,一个满脸刀疤,面目狰狞的男人挥舞着手中的棍子,一下又一下地打在林慕白身上,恶狠狠地骂道:“让你不识抬举,让你跟我们老大抢女人,老子弄死你!”
“不!不要!”风子垣痛苦地捂住耳朵,想要阻止那些画面继续播放,却无济于事。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担忧。“公子,你又做噩梦咧?”
风子垣努力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只有那该死的声音像根针一样戳着他的耳膜。他下意识地抄起手边的东西就扔了过去,伴随着一声惨叫和木桶碎裂的声音,世界终于安静了。
“咳咳……”一个佝偻的身影趴在不远处,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风子垣这才看清,那是一个干瘦的老汉,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脸上沟壑纵横,像块风干的老树皮。
这时,一个粗哑的妇人声音从门口传来:“老头子,你在里面磨蹭什么呢?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
一个身材臃肿的老妪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木盆,看到屋里的景象顿时愣住了,“哎哟,我的桶啊!哪个杀千刀的干的?这可是上个月刚找王木匠给箍的!”
风子垣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吵死了!是我砸的,不行吗?”
老妪一听,顿时炸了锅:“你这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老娘好心救你回来,你……”
“够了!”风子垣猛地站起身,一股无形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老妪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我……”风子垣刚想开口,却感觉体内一阵翻江倒海,一股剧痛从丹田处传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老汉见状,连忙上前扶住风子垣。“老婆子,少说两句好不好,这位公子受了重伤,生不得气!”
“是他先不说人话的。”老妪还想反驳。
风子垣推开老汉,“你个死老太……啊……”针刺般的疼痛袭击了他的全身,让他浑身一颤。
“公子,伤势要紧,可不能再动怒了啊!”老汉苦口婆心地劝道。
风子垣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疼痛,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心中暗骂:这该死的身体,真是麻烦!
老汉开口说道:“公子,老朽姓黄,是这大水乡的一名普通佃户。”说着他又指了指老妪,“家有糟糠刘氏,前几日,俺见你不知为啥满身是血,倒在咱这荪河的边上,心中实在不忍,就擅自做主把你先带回来咧。”
风子垣听不得黄老汉在那里唠叨个不停,心中烦躁,忙不迭地喊了一句:“老头……别说了……”然而,话音未落,他突然感到体内一阵剧痛。
风子垣赶紧闭上眼睛,开始仔细感受这具身体的情况。一番深入地检查之后,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修为跌落至初元境一层。更为糟糕的是,他所依附的这具身体是凡人之躯,与前世那强大无比的修罗本体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具身体如此孱弱,别说是修炼了,就连稍稍动怒,都承受不住体内那点微不足道的灵气波动。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一转,看向了黄老汉,急道:“老头,你有没有镜子?”
黄老汉闻言,赶忙从炕头的小几上摸出一把破旧的铜镜,递给了风子垣。
风子垣接过镜子,急忙举起,望向镜中的自己。那是一张苍白的脸,但面容俊逸,宛如冠玉雕琢,剑眉飞扬,大眼深邃,鼻梁挺直,更显英气。
然而,这样一副在人界足以让万千少女为之倾倒的英俊面容,在阿修罗王的眼中却是丑陋不堪。
“怎么能长成这样?”风子垣低声呢喃,声音中充满了痛苦。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自己光滑的脸颊,那触感与他心中所向往的粗犷与力量格格不入。
“没有黑青色的脸,没有獠牙,甚至没有一把好胡子……”他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切割着他的自尊与骄傲。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逃离这个让他感到羞愧与挫败的现实。风子垣又捏了捏自己的胳膊,那细弱的肌肉仿佛一根筷子,与他心中那个力能扛鼎、肌肉虬结的阿修罗形象相去甚远。
“不,我不要这样一副臭皮囊啊……”突然间,风子垣大声呼喊了出来,带着浓浓的不甘。
一旁的刘老太和黄老汉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他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疑惑。
刘老太用胳膊肘顶了顶黄老汉,悄声说道:“哎,老头子,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一惊一乍的!”
黄老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回答道:“哎,可能脑子被打坏咧。你瞧那后脑勺都烂成啥咧。这样人都没死,真个是阿弥陀佛!”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同情,仿佛在看一个迷失了方向的灵魂在痛苦中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