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纤歌看着胳肢窝里这个长得跟个土豆一样的小孩,心想,玉清真人能捡个阿宝回去,自己捡个叫花子,也算不忘宗门传承,而且这小孩这么丑,和自己门派很搭,养养之后也能干活。
她夹着这破烂小孩就回了书阁,扔到了自己的褥子上。
给他除了湿衣,便看到小孩瘦得只剩骨头的身子上,纵横交错着深深浅浅的伤疤,有鞭痕、刀伤、烫伤等等,伤上面重叠着伤,密不可分,直叫人触目惊心。
她心道,怪不得这小孩如此警惕他人,宁愿挨饿也不肯接受食物,原来是曾经被虐待过,不知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对小孩子下这样的狠手。
宁纤歌用毛巾沾了水,囫囵地擦拭了一番,又找了一套阿宝的衣服给换上,便把自己的被子给他盖好了。
忙完这些,她在门碑旁烧火架锅,煮上小米粥。而这粥刚煮好,便看见被子里的小孩脸色潮红,呼吸粗重,一摸额头,果然是发烧了。
她拍了拍男孩,待他略有意识时,将粥一勺一勺喂进嘴里。小孩似乎是烧糊涂了,睁着迷蒙的眼睛直直看着她,一口一口吞咽食物,乖巧得很。
给他吃了点东西,喂了药,人也睡熟了。
这情况想来醒来就能好。
宁纤歌心里放松下来,将自己收拾了一番,见天色尚早,想着今日一定要等阿宝回来和他沟通一下,便裹了个被子靠墙坐着,随手从旁拿了一本功法研究修炼。
外面雨声滴滴答答的,屋里只有那小孩的呼吸声,安静极了,伴着雨声呼吸声,宁纤歌这功法越看越困,上学时看书学习那种熟悉的感觉重新降临。最后她实在坚持不住,把书一扔,钻进被子,睡着了。
……
彦惊寒是被一阵门开合的声音搅醒的。
意识朦朦胧胧之间,只觉得自己身处柔软的棉被之中,周身温暖干燥,胃里也暖融融的,这舒服的感觉让他身心沉沦不愿醒来。
下一秒。
棉被?自己哪来的棉被。彦惊寒瞬间理智回笼,睁大双眼。
自己确实是躺在褥子上,但这褥子是直接铺在地上的,所以视线很低。
眼前是一间普通厢房,四方有推门,房里没有什么家具,衣物、书籍、水壶、水杯、水盆、水桶等等生活用品通通堆在地上,乱糟糟的,透出一股贫穷又浓烈的生活气息。
他心里震惊,这是哪?自己又是怎么到这的?
还未捋出头绪,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
接着,一根胳膊就搭在了他的头上。
自己身边还躺了一个人!
彦惊寒惊疑不定,将那胳膊取开,慢慢转动身体,于是一张脸便正对着他的眼。
雪肤红唇,乌发散落,惊人的美貌就这么近距离地直接冲入他的视线。
在短暂的大脑空白后,彦惊寒认出此人,这正是昨日在街头戏耍他的女子!不过是吃了她一个馄饨,便想要将他骗走,现在呢,装都不装了,竟然直接趁他虚弱,将他掳回了家!
何其卑鄙!
彦惊寒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蹑手蹑脚地从被窝里爬出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起来就想要跑。
“小孩,要去哪?”
背后突然响起女子慵懒的声音。
他看也不看,手脚并用往一处门口跑去,刷啦一声推开门。
门后面是一间空屋子。
他来不及思索其他,奔向面前屋子的门,再度推门而出。
还是一间空屋子。
他再度冲过去推开门。
于是和躺在被子里的宁纤歌打了一个照面。
“怎么……怎么回事!”他大惊失色,左右四顾,怀疑自己看错了,怎么跑来跑去,还是又回到了原点!
宁纤歌不慌不忙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挽着头发道:“这都看不出来,没听说过鬼打墙吗?”
“你、你是仙门的人!”彦惊寒反应过来,更是防备,从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抓了一把菜刀横在胸前,“把我困在这里想要干什么?”
宁纤歌不回答,把他晾在一边,悠闲地收拾好,又去找阿宝,开门一看,阿宝被子早凉了。
本想着将这家伙交给阿宝,却扑了个空。
她皱着眉头看着一脸警惕的彦惊寒,叹了口气,蹲下身,挤出一张笑脸,“小土豆,我是星云门门主宁纤歌,你叫什么名字?”
彦惊寒左右看看,发现这小土豆是在叫自己,立刻像是点燃的炮仗,大声道:“我叫什么与你何干!”
“以后你就是我门下杂役弟子,我们管吃管住,你就不用上街要饭了。”
“谁说我是要饭的,我也不稀罕做什么弟子,你放我回去!”
“这话说的,昨天要不是我救了你,你可就死在雨里了。要知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又身无长物,便只能以身相许。”
“我要你救了吗,多管闲事!”
宁纤歌那笑脸僵死在脸上,额角青筋直冒,她捏了捏拳头,努力平息怒火。
软的不吃就来硬的。
“啵!”
她打了一个响指,指尖腾起一簇火焰,把彦惊寒吓了一跳。
她晃熄火焰,站起身,一抖衣袖,把手背后,暗中赶紧揉捏被火烫红了的指尖,面上一本正经道:“你也看出来了,我乃仙门门主,虽不说修为通天,也是身有神通。你这么个土豆一样的破烂小孩,没钱没力气的,我对你能图谋什么?我劝你不要自我意识过剩,神经兮兮地总以为有人要害你。我要真想对你怎样,你这细胳膊细腿能反抗不成?用得着救你的命,给你喂饭,给你擦身体换衣服?”
彦惊寒被她这么一说,想起来昨天夜里自己浑身滚烫难受,好似确有一人,给他擦身体、换衣服,喂了热乎乎香喷喷的米粥,之后还在床头为他擦拭额头手心来降温。当时他烧的迷迷糊糊,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毕竟,怎么可能有谁会对自己这么好。
……但是这居然不是梦吗?
也是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刚才自己躺着的铺旁边放着一只碗勺和泡着布子的水盆。
“是、是你?”
彦惊寒惊讶地看向宁纤歌,于是眼前女人的脸和昨日朦胧中看见的人脸重合了。他虽仍旧警惕,但到底失去了底气,声音不由低了许多,“那你,你把我掳来这里做什么?”
宁纤歌见他态度有所松动,趁热打铁,手心敲在手背里,“你这说的什么话,救人的事怎么能叫掳。”
“那你放我走。”
“走也是不能走的,我之所以带你回来,又救你性命,一是你吃了我的,欠了我的钱。你也看到了,我虽是门主,这经济上也很是拮据,哪能让你赖账。二是我门下最近确实缺人,需要一个洒扫的杂役,你做工还钱,直到挣够了,我就放你离开。”
“我就吃了你一碗馄饨,用的了多少钱。”
“自然是不多的,但对于我来说,是宗门几日饭钱了,对于你来说,你也拿不出来,是也不是。”
彦惊寒手指揪在一起,低着头思考了半晌。眼前女人说的好像是真的,他们这里又乱又破跟猪窝一样,确实像是需要人打扫,而且她一个仙家门主要真的对自己图谋不轨,也不会这般曲里拐弯。
另外一方面,他大病初愈,身体现在绵软无力,确实再也难以支撑流浪生活。
于是宁纤歌就看到小土豆犹豫了好一会,最后不情不愿地瞪着自己问道:“那我做工要还多久。”
看来这小孩似乎对于人世间道理不甚明白,宁纤歌眯起眼睛心想,那这就好骗了。于是假模假样思索一下,摸着下巴瞎说道:“到你十八岁,你现在几岁?”
彦惊寒露出茫然神色,他思考了很久,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会,嘴里颠三倒四地数着六八三一什么的,最后回道:“十五岁。”
他长得瘦小干瘪,宁纤歌还以为他是七八岁的小孩,同阿宝一样大,没想到居然都是上初中的年纪了,看来是严重营养不良,而且也没啥文化知识,心里对这小孩心里更是怜悯。
她面上不显,大气地一挥手,“那也不要多久,外面的海棠花开了又落只要三次,就算做还清了欠债,你就能离开此地了。”
彦惊寒思虑良久,他也不知道花开花落要多久,但听起来似乎是很快的,于是嗫嚅道:“那……也不是不行,但是都要做什么?”
“扫地、打扫卫生之类的。对了,会做饭吗?”
彦惊寒点了点头。
一说到吃的,彦惊寒不自觉肚子响起一串打雷声,他很是羞愤,不敢看人,背过身去。
宁纤歌好似没有听到一样,安排起任务,“你现在还太虚弱,这段时间就干点轻巧的,但也不能闲着,屋子那边一堆东西下面有米面菜,最近我要努力修炼,你就负责给我做饭。”
她说着指了指乱糟糟的屋子一角,那边破破烂烂的锅碗瓢盆和食材随意堆放着,她继续道:“待会你就开始干吧,做我们俩的早饭,多做些,我现在睡个回笼觉,你做好叫我起来吃,知道吗?”
说完她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就往被窝里一倒打算睡觉。
躺了几息,突然又想起什么,从被子里抬起头:“哦,对了,你叫什么?”
男孩正好在后面偷偷瞧她,就这样猝不及防撞在宁纤歌一双眼睛里,他怔愣一瞬,慌张垂下眼皮,小声回答道:“我叫……叫彦惊寒。”
……
宁纤歌在书阁之中骗小孩之时,前山广场上却是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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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沸,热闹非凡。
本来布满坑洞的广场已经修复平坦,除了大殿位置,其他建筑废物已经收拾干净。
许多身着短打的村民聚在曾经大殿位置上,清理剩下的废墟。另在云霄山的阶梯上,村民们正从山下往上搬运建材,拉出一条长长的队伍。
人们穿梭来往在云霄山,一派忙碌之景。
忙碌的人群中,几名青衫身影格外扎眼。
孟词宗处在阶梯口,拿着一个小本,一边记录材料数量,一边指挥运来的建材有序摆放。
风凌雪在大殿位置上,带领村民收拾废墟,收捡其中有用之物。
决明手里拿着一张房屋设计图,站在大殿侧后方一处空地,正在指挥十几名村民打地基。
旁边顾青霜坐在一棵树下,伏案计算工费、建材费、食宿费等等费用。
凌凌子站在广场边上两口巨大的锅旁边,拿着锹搅动其中热腾腾的汤饭。
“吃饭了!”凌凌子站在锅旁边,手做喇叭拢在嘴边朝众人大喊。
正在做工的村民闻声放下手里的活,去旁边简易搭建的棚子里取了自己的碗,三三两两前往锅灶前排队。
风凌雪等人也打了饭,走进工地旁边一个简易房间,其他几人也陆陆续续端着碗进去,这房间门口一块破烂木板,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写着“云霄山工程指挥部”。
屋里只有一个长桌,除了时维和阿宝不在,其他人围坐在桌子边边吃饭边讨论工程进度。
孟词宗把脑袋埋在饭碗里,扒拉了一阵,呼噜呼噜几下就吃完了,见人差不多到了,放下筷子说道:“我这里,购买的建材除了部分需要深加工的,其他基本都到位了,大家都说说各自负责的项目进度吧。”
风凌雪用汤勺从碗里舀起一勺汤汤水水,皱着眉仔细研究着这里面到底都是什么构成,最后也没没下口,听到孟词宗的话,他索性把勺子放下了,说起自己负责的项目。
“我这边,如今除了大殿位置,其他的废墟已经完成清运,大殿大概下午就能结束,这批人也可以加入建造房屋队伍里去了。”
“我这边比较慢。”明决捏着鼻子,喝了一大口饭,也不见咀嚼,囫囵吞了下去,喝了口水道:“这房子地基已经打好了,不过让他们理解下水和抽水马桶挺难的,之后我看紧点,按照我们说的做,应该也是八九不离十。”
顾青霜则是根本没打饭,带了一块山下买的饼子配着茶水在吃,她翻了翻账本,抬头道:“之前买东西的时候比较慎重,所以现在钱还是够的,就是昨天下大雨,停工了一下午,导致进度延误了,也多开支了一些工费。阿宝和时维后山安葬组那边,上午我去看了进度,他们已经挖了一半的坑。”
孟词宗点了点头,“行,那么下午,我们前山项目组就集中人力去建房屋。”
几人纷纷回道没问题。
“那么大家没有问题的话,就……”
“啪!”凌凌子实在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我有问题!”
众人都看向她这边。
“我刚才就想说了,一直忍着。”她双手叉腰,怒气冲冲指着众人,“你们什么意思,啊!这做的饭这么难吃吗!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劳动成果!”
风凌雪背靠着椅子,手臂松松垂着,掀起眼皮道:“我的好师妹,师兄只有这一条命,还要搬砖,要是再吃了你这夺命索魂汤,下午也别干了,你就放过我,让师兄继续饿着吧。”
决明举手做投降状,“师妹冤枉啊,我可是吃完了啊,师兄吃得时候表情难看,也只是因为长得丑,吃相不好,你可不要误伤了自家人。”
顾青霜尴尬地笑了笑,偷偷把饼子包好藏到了身后,“下午师妹要不去干点别的,看过美食漫画和实际操作可能还是不一样,下午我们还是从工人里面另外找一个适合的吧。”
孟词宗左右看看,莫名其妙道:“什么意思,没有不好吃啊,我还能再来一碗。”
“?”众人皆以震惊的表情看过来。
“你们、你们!”凌凌子气得捶胸顿足,还想继续说,门啪的一声被推开了。
阿宝冲进来,后面跟着时维,阿宝一进来就嚷嚷着,“今天的饭谁做的啊!怎么这么难吃,孟师兄该不会是为了压缩成本,把谁家的泔水回收过来当午饭了吧!”
于是阿宝一进门,就收获了凌凌子一记愤怒的拳头,凌凌子端着自己的饭碗扭身出去了。
阿宝捂着脑袋,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了。”
众人哈哈大笑,决明还冲着阿宝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宝哥。”
阿宝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也跟着笑起来。
工程在嘻嘻哈哈的笑声里,以非同寻常的进度飞快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