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炊烟将烟雨熏得多了丝灰蓝,丫鬟们才终于回来。
顾家规矩:姨娘身边两个大丫鬟,小姐身边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
因此房里就进来了好几个丫鬟,一下子挨挨挤挤,显得房舍越发窄小。
此时见四姨娘横眉冷对、大马金刀坐在厅中,你看我我看你,当即各个福礼请罪:“姨娘休怪。”
除了木兰是听差办事,其他都是摸鱼,这个说自家去厨房寻了一碗好汤,那个说贪玩去荡秋千,总归都理直气壮。
顾一昭在旁边认真打量。
“算了,谁习惯做人奴婢?你们偶然贪玩也就罢了……”四姨娘脾气却来得快去得也快,见她们乖觉就摆摆手,不痛不痒说了几句,“可整整一天都不在!今儿个太太那边来人看见,害得我怪没面子。下回可不许再犯!”
“怎得太太来瞧您了?”有位削肩侍女笑着凑近四姨娘,“莫不是来责罚您?”
见送来的布料皮草后,又笑道:“小的听说过紫貂、石青貂,海龙皮,再不济也有狐皮,怎得还有老鼠皮?”
“什么老鼠皮,是银鼠,说是鼠,其实是鼬。”四姨娘耐心纠正她,“我们在福建也富贵过,怎得你不认识?这玩意儿也不便宜呢。”
“那这块银鼠皮也有些老旧了,穿出去不体面,现在春日正是减衣的时节,莫不是太太不要的旧衣裳?”又一名绿衣丫鬟开口。
那几个丫鬟围着四姨娘做功,知道四姨娘同情奴婢,所以能轻易蒙混过关。
无人在意旁边默默无闻的五娘子。
顾一昭安静喝茶,眉目微敛。
这两人左一句右一句挑唆,若不是她今日下午已经成功给四姨娘洗脑,只怕四姨娘现在就要摔桌子去寻太太闹事。
再一扫,有名丫鬟腰间挂着一方荷包,内里鼓囊囊,布料正是今春的“云布”。
四姨娘也是今日才得到云布……
这么大咧咧挂腰间,要么是嚣张到不怕被发现要么是吃定了四姨娘性格粗疏。
这小小的半亩方塘,居然也不太平呢。
晚饭四姨娘嘴上刻薄:“厨房大师傅偷懒,炖了桌一锅出。”
顾一昭定睛看,四喜烤麸、红烧肉、红烧冬瓜、干烧带鱼,这几个菜的确像是一锅出来的。
四姨娘不知道从哪里端来一碟响油鳝丝,浇到顾一昭碗里:“昨儿个跪了一夜,正好补补。”
响油鳝丝油亮汪汪,吃起来带点甜,肥香满口,四姨娘还自己腌了一碟酸萝卜丁,酸酸辣辣正好搭配解腻。
顾一昭就着这菜式,不小心就吃了大半碗米饭。
**
第二天清晨,顾一昭特意起了个大早带四姨娘去请安。
春天的江南早晨还是略带凉意,园圃里青苔上晨露未晞。
四姨娘打着哈欠慢悠悠一步挪一步:“其他几个都不请安,我看着我也很不必去……”
“那能一样么?”顾一昭不许姨娘走,“其他姨娘都没来别院!”
又回头示意:“今日便叫银珠跟着我们吧。”,甚至还将木盘里拿来簪的桃花都赏了银珠一朵:“簪上看看。”
大宅也算是中型公司,每日请安便是难得在大boss(主母)跟前露脸的机会。
银珠就是佩戴云布荷包的人,得意看了宝珠、木兰一眼。
宝珠倒是不急不躁,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木兰看都没看,低着头帮顾一昭系好风扣:“五小姐小心,别灌了冷风进去。”
一行人进了太太所住的宅院,已经有个小娘子在走廊上候着了。
顾家九个小娘子,老大和小七在太原陪伴老太太,其余几个还小,所以来庄子上的便只有2、3、4、6四个。
听四姨娘说,原配生了大娘子和大少爷一对龙凤胎,
现在的太太嫁进来后生了二娘子,她旗下的二姨娘生了四娘子,二娘子傲气,四娘子是二娘子的应声虫 ;
大姨娘本人生了三娘子和六娘子。三娘子跟大姨娘一样“贤名远播”,六娘子爱读书,是才女。
顾老爷五行喜火,家里女儿便都以“日”字旁命名,以求能旺他。分别叫曼宁、曦宁、时宁、晃宁、昭宁、星宁、映宁、智宁、早宁。
顾一昭打量过去,对方小娘子衣着淡雅,鹅蛋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见她过来便挥手招呼:“五妹。”,甚至还微敛裙踞跟四姨娘行了个半礼:“见过四姨娘。”
想必这便是贤能的三姐顾时宁。
顾一昭便也赶紧回礼:“见过三姐。”
四姨娘对三娘子印象也很好,大咧咧问她:“时姐儿怎得不去里头?”
“正要进去。”三娘子说话不紧不慢,让人听着就惠心和畅。
顾一昭眉头不动,三娘子应当是早来,但又怕第一个进去显得太出挑,衬托得其他姐妹晚到,因此才慢悠悠在庭院里磨时间。
这么答四姨娘,轻描淡写将自己早起对恭顺主母的事揭过。
既能早起对主母恭敬,又情商高懂得藏拙。
这个三姐姐,果然当得起一个“贤”字。
正思忖着,三娘子笑道:“四妹妹来了。”
来的是四娘子顾晃宁,趾高气扬,对三娘子“哼”了一声算是答应,对顾一昭则是鄙夷瞥了一眼。
顾一昭无话可说,又推倒她又甩泥巴,两人梁子算是结下了。
四娘子将手里的一个竹篮递给廊下侍奉的侍女:“给母亲的,你先收着。”又赔笑给门外候着的郑妈妈:“妈妈,您先前手腕风湿疼,我送来的药油可还管用?”
凑到门外正房仆从跟前说笑得热闹,对姐妹们置之不理。
四姨娘鼻子里“哼”了一声。
顾一昭看她虽然没说话,但鄙夷神色明明白白写着“叭儿狗的女儿也是小叭儿狗!”
六娘子顾星宁也进门了,嗔怪三娘子:“姐姐不等我。”,她与三娘子是一母同胞,自然亲近。
“我看你昨夜读书到半夜,便叫丫鬟看着你多睡一会,横竖不误了时辰就好。”三娘子帮她将一丝碎发挽到耳后,“冒失,怎得失了礼数?”
六娘子这才留意到廊下站着顾一昭母女,赶紧吐吐舌头,行礼。
顾一昭觉得,私下用影视剧人物作比,三娘子更像袭人,六娘子则像满身书卷气的才女,虽然大姨娘听着城府很深,但她两个女儿至少明面上不难相处。
于是她笑眯眯搭话:“六妹昨夜看了什么?”
“新得了《遂初堂书目》,对着我的藏书目勾画一回,查漏补缺。”六娘子认真答。
能对着藏书目录说出“查漏补缺”的话,可见是真读了不少书。
两个女儿,老三一团和气贤惠得体,老六饱读诗书,这位大姨娘倒有些本事在身上。
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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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没让诸人等太久,很快打帘小丫鬟就卷起珠帘,招呼众人:“太太传唤。”
几人收了轻松笑容,正正衣冠,敛神进屋。
崔氏所住之处是正堂,左右各有隔间,最中间的堂房是训诫仆从、接待通家之好的地方,最为正式,类似客厅。东厢是吃饭的地方,西厢由一个碧纱橱一分为二,里头是她的卧室,外头则做了起居间。
平日里跟儿女们说话,便是在西厢靠窗的炕床上,以示亲近。
此时崔氏手肘扶在炕沿上的牡丹蔓草纹锦缎大迎枕上,眉目和蔼,身上着家常串枝锦鸡纹绫?暮山紫?对襟衫,同色系水绸裙,头上简单梳着江南一带时兴的“一窝丝”,只簪了一根玲珑草虫儿金簪。
女儿们排列,一一上前请安:“请母亲安。”
隔着碧纱橱,二娘子慵懒的声音从内间传出来:“请母亲安。”一听还没起床。
几人吓了一跳,随后崔氏嗔怪:“作怪。”
几个小娘子便露出艳羡的神色,这回来庄子上没带姨娘们。
她们几个毕竟还是小孩子,难免思念生母。
郑妈妈凑趣:“原来曦姐儿昨夜在太太这里睡了一觉,也难得,从曦姐儿五岁时就不跟太太一起住了。”
“昨夜我有些寒喘,曦姐就帮我拍背了半响,难为她孝心一片。”崔氏道。
明明是二娘子任性撒娇,却用孝顺的由头遮掩,免得流传出去二娘子“娇气”的声名。
可怜慈母心。
大家自然都知道崔氏是替二娘子遮掩,但都笑着称赞二娘子孝顺。
唯有四姨娘一脸狐疑,不大相信。
一派其乐融融,郑妈妈递过竹篮:“四娘子带来的这是甚么物件?”
四娘子立刻接腔:“这是我挑好毛的燕窝,还有除掉碎枝叶的桃胶,拿来给太太煲汤用。”
一盏盏米白燕窝叠放,表面看着干净,看不见细碎的燕毛。
旁边一嘟噜一嘟噜的红褐色桃胶微微透明,常见黏在桃胶上的碎叶杂物也一扫而空。
一看就是用心准备的。
崔氏就笑:“我看晃姐儿也孝顺。”
其他人脸上各有各的神色,唯有三娘子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神情。
“在说什么这么热闹?”二娘子伸着懒腰从碧纱橱后面出来。
正有婢女上来回话:“太太,今晨的早膳有银丝鲊汤,您可要用?”
银丝鲊汤美味却有腥味,一般不在早饭时吃,但却是崔氏心头好,因此厨下拿不准,特意问一声。
果然崔氏点点头:“上吧。”
说完后奇道:“怎得别院也有鲊?”
“是我腌的。”三娘子站起来,“我来别院时连青瓷小坛一起带来,正适合做银丝鲊汤,知道母亲爱吃这个就给了后厨。”
春季的鲊要腌制四五天,可见不是临时起意,早在出发前就腌渍了,还能惦记着一路颠簸带来。
“难为时姐儿惦记着。”崔氏眉目舒展。
旁边的赵妈妈开口:“时姐怎得也不说。”
一贯的不显山不露水,若不是厨下来问,谁知道这件事?
大家就想到刚才四娘子,对比四娘子捡点燕窝就嚷嚷着满世界知道,三娘子的确内敛得多。
虽太太的脸上还是不显山不露水,但四娘子自己脸上有些讪讪挂不住,但很快就换上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