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切都没有变过。
如同过去三年的日日夜夜，傍晚的再见，早晨的相会，一起吃早餐，一起打闹，一起上课，又再次互道一声“再见”。
再见。
这是一个有魔力的词汇，不是离别，而是再次相见。
现在，他们再次相见了。
一到九点，五条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夜蛾正道的电话，五条打开免提。
“悟，你们现在在哪里？”
“老子、杰和硝子一起在食堂，怎么，夜蛾你也要来吗？”
“你们三个既然在一起，吃完就到教室吧，就当是三年级的第一节课。”
电话挂断了，五夏硝三人面面相觑。
上课？感觉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但这是夜蛾正道的温柔，他不想把夏油当成犯人一样审问，而是以一个教师的身份来和学生对话。
“那我先把菜菜子和美美子安顿好，我的宿舍还在吗？”夏油很平静，他已经做好了被审问的准备。
“当然了。”五条悟心不在焉的转着手机，“老子可是没让任何人动杰的宿舍。”
夏油杰已经被总监部认定为诅咒师，他的宿舍理论上会从头到尾被搜查一遍。
夏油笑了一下：“如果我十年不回来，悟会把我的宿舍留十年吗？”
“哈？”五条悟很不喜欢这个问题，“杰你想得美！老子一定会把你的宿舍砸了！”
硝子看着嘴硬的五条悟，翻了个白眼。这一个月，五条悟只要在高专，就躲在夏油的宿舍里伤心难过。
五夏硝三人走在高专的林荫道上。
此时的高专很安静，繁忙的夏天已经过去，咒灵的数量逐渐进入低谷，损失惨重的咒术师进入了休假状态，默默地舔舐着这个夏天留给他们的伤疤。
夏油看着高专内熟悉的一草一木，褪色的记忆又重新鲜艳起来，他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还有回来的一天。
高专的宿舍都是一室一卫的构造，夏油让悟在宿舍外面等他，打开衣柜，露出了一排高专校服。
他虔诚的拿出一件上衣，套在自己的衬衫外面，又把裤子换成了校服的阔腿裤。
如同上辈子带着祈愿的心态穿上五条袈裟一样，这不仅仅是换一件衣服，而是与过去人生的告别，也是崭新的人生的开始。
“杰，还没好吗？慢死了！”门外传来了五条悟的声音。
夏油露出无奈的笑容，向着宿舍门口走去。
大门打开，秋日的阳光倾泻下来，五条悟逆光站着，在门口投下一片阴影。
夏油杰放松身体，弓背插兜，一步一步的走向五条悟，走到与悟并排的地方，揽住了他的肩膀。
“久等了，悟。”
五条悟开心的笑了，他转过身体，也揽上来夏油的肩膀。两个少年就这样勾肩搭背，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向着教室走去。
当两个问题少年到达教室的时候，夜蛾和硝子已经在等他们了。
硝子坐到了靠窗的位子，五条坐在靠门的位置，而夏油则坐在了中间。
夜蛾正道站在讲台前面，看着三名学生，内心有些感动。
一切都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但正如夜蛾不知道夏油杰为什么要叛逃一样，他此时也不知道夏油为什么要回来。
“杰，开始吧，从头到尾说一说，你为什么要叛逃。”
“从头吗？那就从小理子的任务开始说起吧。”
星浆体事件，忙碌的夏天，九十九由基的谈话，还有灰原和小山村的任务。
夏油平静的叙述着一切，平静的似乎在说别人的故事。
“真是可怕，夏油，这一年里你竟然想了这么多事情。”硝子有了点烟的冲动。
夜蛾叹了口气，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他想起了一直以来成熟稳重的夏油，其实还是个17岁的孩子，去年执行星浆体任务时，更是只有16岁。
这些年，咒术高专培养出一批批的学生，又让一批批的学生去送死。少数活到成年的，要么是冥冥那种聪明人，要么是歌姬那样专职辅助的咒术师。
所以夜蛾想要成为校长，他想要护着孩子们平安长大。他亲自找到并邀请了五夏硝三人入校，并申请成为他们的班主任，期待有一天这三个孩子能改变咒术界。
三个孩子也没让他失望，五条悟和夏油杰在三年级时一起成了特级，硝子救下了大量咒术师，这些咒术师会成为高专潜在的支持者。
可是夜蛾忘了，实力再强，他们也还是未成年的孩子。
“抱歉，杰。我竟然一直没注意到这些。如果我早点注意到，并给你休息的时间……”
“夜蛾老师，我少做一个任务，就可能多死一个咒术师，悟也是一样。咒灵是永远都杀不完的，只要非术师还在产生咒灵，咒术师就无法逃离死亡的命运。”
夜蛾理解夏油的逻辑，这是一个伟大的理想，但……
“杰，就算把非术师杀光，你理想中的世界也不会到来。”
“因为人与人的争斗永远不会停止——无论这个人是咒术师还是非术师。”
夏油想起来向南机场的谈话，自然而然的接上夜蛾的话。
“夜蛾老师，放心吧，这种荒诞不羁的大义我已经放下了，以后悟的选择就是我的意义。”
夜蛾和硝子一起看向了从刚才起就不发一言的五条悟，难怪这人对夏油杰的坦白没什么反应，原来已经交流好了。
硝子好奇的问道：“那某个人渣的选择是什么？”
“做老师哦！毕业后我们三个就是同事了，硝子开心吗？”五条悟晃着椅子。
“……我现在申请转学去京都校还来及吗？”硝子表示心累。
老师么？
夏油垂下眼睛，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最后一个问题。”夜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夏油杰，你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父母。”
五条悟晃椅子的动作停止了，他想要阻止，但这是夏油杰必须面对的事情。
夏油没有立刻回答，他有些动摇的看着桌子，交握着的手青筋暴起，重生后没再出现过的某种崩坏掉的东西再次找了上来。
咒术界没有明确区分诅咒师和咒术师的标准，但有一条模糊的底线，那就是是否站在人类一边。
杀了人的咒术师会被判为死刑，但主动杀人和被动杀人，有理由的杀人和无理由的杀人，里面依然有很多的操纵空间——特别是夏油杰这样的特级咒术师。
阴影又重新笼罩了夏油杰，周围的人消失了。夏油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下面是万丈深渊，一只只手从黑暗中探出，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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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的缠绕着他，想把他拉下去。
刻意遗忘的父母，站在一起失去面孔的父母，重新从地狱里爬了出来——这一次，夏油无法再用大义催眠和欺骗自己。
两只手捏住了夏油的肩膀，把他从深渊了拉了出来。
“杰，没事吧？你流了好多汗。”
夏油的视线重新聚焦，悟正担心的看着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
一个人疯了，是因为只有疯了才能继续活下去。
夏油杰执着的追求大义，催眠自己讨厌猴子，也是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至于立刻死去。
夏油杰的父母，是古板又正直的好人。
他们在夏油对着空气大喊大叫的时候，打过夏油一巴掌，除此之外，亲子关系没有任何问题。
虽然无法彼此理解，但父母爱着夏油，夏油也爱着父母。
为什么在杀掉112人后，在自己最崩溃的时候，穿着满身是血的衣服就那样回去了呢？
“大概……是想要得到无条件的偏爱吧。”夏油用别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
“什么？”夜蛾没有听清。
夏油恢复了平静：“老师，你见过我的父母。”
“不错，你的母亲是一名教师，父亲是一名警察。我证明了咒灵的存在后，他们很愧疚，你的母亲抱着你哭了——杰，你的父母很爱你。”
“我知道。”夏油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父亲在我决定去高专读书后，告诉我既然拥有这份力量，就要去保护弱者，这是他作为警察一直坚持的信念。”
原来如此。
夜蛾等人恍然大悟，无论是优等生的表象，还是满口的正论，夏油父母的印记早就深深的刻在了夏油的身上。
“我杀完人之后，带着一身的血回去了。在母亲的惊呼声中，我笑着告诉他们我杀了112只猴子。”夏油想起了父母当时的表情，笑了出来。
“杰，不想笑就不要笑。”五条悟很不开心。
夏油没有理会悟，笑容愈发灿烂：“在他们弄清猴子是什么后，母亲差点晕了过去，她说咒术师都是疯子，根本不该让我和咒术界扯上关系。多可笑啊！咒术师的悲剧，不都是他们这些猴子造成的？”
“我这样告诉他们后，父亲给我了一巴掌，说没我这样的儿子，要我立刻去自首，让我用生命去给猴子们赎罪。”
“于是你杀了他们。”夜蛾痛苦的看着已经有些不正常的夏油杰。
“……我失去了理智，在我重新恢复意识后，他们已经倒在血泊里了，周围全是我的咒灵。”
“你处理掉了父母的尸体。”夜蛾顺着夏油的话接了下去，“所以等辅助监督到你家的时候，看到了满屋的血和你的咒力残秽。”
“……什么？”夏油第一次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夜蛾十分痛苦：“杰，我救不了你。或许悟可以保下你，但我无法说服自己为你辩解。”
“等一等！”夏油猛的站了起来，浑身都在颤抖，“我记得很清楚，我没有动过父母的身体！”
夏油没有动过父母的身体，实际上也没确认过他们是否真的死亡。
那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可能，他的父母还活着呢？
夏油死寂的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