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捂着脑袋，一时有些懵。
那些纷乱思绪形成的阴霾，被正义铁拳打得烟消云散。
“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杰。”夜蛾挥了挥胳膊，在夏油杰旁边坐了下来。
“说的是呢，夜蛾老师。”夏油低垂着头，仿佛是一个犯错后认真挨骂的小学生。
夜蛾看着和十年前一样，完全不打算袒露心声的夏油杰，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轻轻按着夏油的头：“对不起，杰。这十年来，我一直都想对你道歉，我没有履行好作为老师的责任。当年你才17岁，有什么想法都是正常的，但身为老师的我完全没有发现你的痛苦，这是我的失责。”
夏油双眼微微颤动，有些动摇：“没用的，夜蛾老师，我的问题并不是谈话就能解决的。”
“不说出来你怎么知道无法解决？杰，那一年，你为什么要杀光那些村民？”
被关在笼子里的女孩们，吱吱乱叫说着无法理解话语的猴子……断开的理智之弦，燃烧的怒火，释放的咒灵，流淌的血液……
“……因为他们该死。”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了。”夜蛾接受了夏油的答案。
夏油有些诧异的看向夜蛾，“老师不说些什么？”
“我能说什么？骂你一顿？有用吗？”
“杰，你曾经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一个人的道路会偏移，但本质不会改变，所以我相信你。”
又是信任……
都到这种地步了，他到底还有什么值得信任的地方啊。
夏油勾了勾嘴角，最终还是没能笑出来。
“那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你想要杀死所有非术师？”
夏油的情绪一下子亢奋起来了：“只要咒灵源源不断的产生，咒术师就无法真正得到救赎——只有非术师才会产生咒灵不是吗？弱小丑陋的猴子，却试图凌驾于咒术师之上，这样扭曲的世界应该得到纠正。”
夜蛾静静听着，通过那张梳着丸子头、穿着高专校服的年轻脸庞，看到了一个穿着袈裟的疯子。
“杰，很多时候导致咒术师死亡的，并不仅仅是咒灵。”夜蛾闭了闭眼睛，说出了他活着时绝不会说出的话，“还有诅咒师、御三家和……腐朽的总监会，他们都是术师。”
夏油激烈的情绪被一桶凉水浇灭了。
没有意义。
就算杀光了所有非术师，咒术师也无法得到真正的救赎。
人与咒灵的战斗停止了，人与人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那就把他们也一起杀掉吧。”夏油轻声说道。
“然后整个世界就剩下不到一百个人？”
夏油似乎被逗笑了：“我明白，我都明白，所以我死了啊，夜蛾老师。”
夜蛾无声叹息，转移了话题：“杰，想知道悟选择的道路吗？”
“好啊。”夏油做出了洗耳恭听的样子。
夜蛾讲述了悟做老师的原因，他对学生的期望，还有改革咒术界的理想。
“你们的目标其实都是一样的，只是完成的方式不同。悟不适合做改革的策划者，他的手段太简单也太粗暴了。总监会并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被替代的存在，其中还涉及政府等各方面复杂的问题。”
培养一批学生，把烂橘子杀光，让学生去掌控总监会。至于取代总监会之后要怎么改革……
夏油杰脑子里浮现出了五条悟的脸。
“什么什么？老子已经把学生培养出来了，接下来的事情不是应该学生去做吗？这种麻烦的事情不要来找老子。”五条悟扣着耳朵，一脸嫌弃。
“真是的，改革这么重要的事情，给我好好做好计划再进行啊！”夏油无奈的笑了。
悟一开始，就对文书类的东西避之不及，每次出任务的报告都是他写的。
说起来，后期悟执行单人任务的时候，报告是怎么处理的？
直接赖掉，还是干脆扔给辅助监督？
有点点想悟了。
不知道现世中，悟有没有从封印中出来？
出来后，发现七海和夜蛾老师死了，悟会非常伤心吧？不过伤心完之后，很快就会恢复过来。
毕竟，悟是最强。
夜蛾看着沉浸在回忆里的夏油，无声离开。
夏油杰旁边的椅子，还是留给悟那个臭小子吧。
夏油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长时间的沉溺于回忆里了，高专的三年，如同一张张褪色的照片，在他的眼前放映着——这些照片里全部都有悟。
负面情绪对于五条悟，就如同他的术式“无下限”一样，无限接近但不会触及，就如同雨天被挡在外面的水滴，看过，也就结束了。
负面情绪对于夏油杰，也如同他的术式“咒灵操术”一般，一点点的吞入、咽下，如同一片片落下的雪花，把夏油牢牢的埋在下面——死亡也无法逃脱。
唯一能够肆意穿过无下限，让五条悟无法从回忆中走出的，只有夏油杰。
唯一能隔绝雪花，把夏油杰从窒息中拉出来的，也只有五条悟。
他们是天生一对。
人生若只有三年，该多好。
夏油坐在椅子上，淡淡笑着。
悟，我很想你，所以你一定要晚一点来。在现世把想要做的事情都做完，没有遗憾了再来。
象征现世的指针依然缓慢又坚持不懈的动着，不知不觉间，指针已经走了近一圈。
“马上就到夏油前辈死亡一周年纪念日了诶！”灰原看着钟说道。
“这种日子应该叫忌日，而且不值得纪念。”七海揉了揉眉心。
“对了，夏油前辈是哪一天死的？”
七海叹口气，真是完全没听人说话。
“12月24日，平安夜。”
“死在这种日子，那不是很浪漫吗？”
“是吧？我可是特意挑在这一天发动百鬼夜行的。不过，对悟有点残忍就是了。”
指针悄无声息的向前，停在了夏油刚刚到来时的地方。
“哇啊！”夏油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白头发的人，穿着高专校服，带着盲人墨镜，一脸冷汗，踉跄着摔倒在地上。
夏油瞳孔收缩，不可置信，内心像火山一样激烈的情绪还没喷发，就被一双苍蓝色的眼睛浇灭了。
在思维反应过来之前，夏油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他抬起右手，露出笑容：“嗨！”
五条悟抬头，看见了穿着高专校服的夏油杰，一直漂浮着的心瞬间找到了归处。
他放松下来，爬起来瘫坐在夏油旁边，一脸累惨了的样子，一开口就开始骂骂咧咧。
“真没礼貌，怎么能一见面就开骂啊。”夏油习惯性的说教。[1]
“正论？拜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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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可不想听这个。我虽然和学生说过‘殒命之时，皆为孤身’，但帮帮忙，希望现在这些只是我的幻想。”[1]
殒命之时，皆为孤身？
悟是在独自对敌的时候死掉的吗？也是，悟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是最强的……不对，悟已经不是最强了。
悟死了。
为什么没有人去帮他？那个纯爱小鬼不是很强吗？
夏油想要抓住悟的领子狠狠的质问，但最终还是顺着悟的话说了下去：“是不是幻想又有什么关系？” [1]
“当然有关系！”
五条悟一时无法接受自己死掉的事实，开始喋喋不休的和夏油说着现世的事情，说的最多的就是与宿傩的那场战斗。
他述说着宿傩的强大，述说着自己打的有多么的爽快，述说着所谓的“高处不胜寒”……
“真是让人嫉妒……”夏油看着悟餍足的样子，十分苦涩。[1]
他早就追不上悟的脚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悟成为最强。
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弱小不是吗？可现在为什么，看到另一个与悟并肩的存在出现后，会如此嫉妒和难过？
不过……
“不过你能满足，就足够了。”[1]
“满足？”五条悟似乎听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如果拍着我的后背为我助威的人群里也有你的话，或许我会真的感到满足吧。”[1]
“哈哈……”夏油杰偏过头，不敢去看悟，眼角有些湿润，“少来了，我才不会在后面为你助威。”
五条悟委屈的撅起嘴巴：“太过分了吧，杰！就连幻想一下都不行吗？”
“悟，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两面宿傩的。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
五条悟看着难得坦诚的夏油杰，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杰，你不是会好好说话的吗？早这样不就好了！”
说着，五条悟一点一点的蹭到了夏油旁边，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笑的张扬肆意，连自称都回到了过去的时候：“老子一开始就说了，我们是最强的！杰，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老觉得自己追不上老子？你和老子差的，不就是反转术式和领域吗？……这么一说，杰好像的确逊爆了，唯一不会反转术式和领域展开的特级。”
“……我这么逊，可真是对不起。”夏油握了握拳头，想直接一拳揍上去——这种感觉可真是久违了。
“但是啊，杰，如果你在的话，我们真的会赢的。”五条悟再次复盘起了和宿傩的那场大战，“魔虚罗适应了无下限，我只顾着解决魔虚罗，忽略了宿傩。没想到宿傩看一眼就学会了魔虚罗破解我无下限的招式，大意之下被直接腰斩。”
“杰，要是你来对付魔虚罗的话，我们就会赢，你是唯一一个不用担心被适应的人。而且，宿傩那家伙，竟然用十影法的式神群殴我诶，杰在的话，只有我们群殴别人的份。”五条悟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
夏油顺着悟的思路思考起来，如果他来对付魔虚罗，会怎么做？
首先不可能使用咒灵，魔虚罗的刀拥有和反转术式一样的效果，咒灵碰到就会死。那么能用的就是“极之番·漩涡”，只要拥有足够的咒灵，他就能抽取不同的术式，魔虚罗不可能去适应他的攻击——因为每次攻击都不一样。
他能赢。
他被悟需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