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动手试试。”
她见眼前气急败坏的刘承福，脑袋伸到了他面前，死死盯着他。
司遥急忙站到了她面前，“刘尚书，对一个姑娘家动粗实在有失体统。”抬手把他扬起的手狠狠按了下来，“再说了，刘尚书这是在长兴县县衙，叶知县还在这看着呢，不合适。”
刘承福眯着猩红的眼睛，牙齿咬得“咯吱”直响，停了半晌才终于从他的嘴里挤出一句话，“你们拿到了想要的东子，赶快离开长兴县。”
她有些意外，抬眸盯了一眼他的背影，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司遥。“刘尚书，赶我们走，还真让人有些意外呢？”
“怎么？还想留在这？”刘承福见她依旧不甘示弱，回过身来便又要凑上去，却被叶知县赶紧拦截了下来。
“不，不，刘大人，他们这就走，这就走，”叶知县赶紧跑过来拦住他，边拦边向他们二人使眼色。“这就把他们赶走，县衙可没银子再养人。”他边说边恭维地笑着，那笑比哭都难看。
*
出了县衙，坐在马车里的江诗婉则赶紧放下了轿帘，“他要赶我们走，这是唱得哪出戏？他可是知晓那账册在我们这里，他昨夜费劲心机去逍遥居抢都没拿到，这怎么转眼就放我们走呢？”
司遥低头沉思着点了点头，“的确有些奇怪，不过我们也着急要回京城，万事小心一点吧。”
马车颤颤巍巍转了个弯，便驶向了长兴县最宽敞繁荣的那条细河街，没走一分钟，马车便渐渐停了下来。
“两位客官，前面有人闹事，还是等等吧。”驾车的马夫往帽檐正了正，边说边拉紧了缰绳。
“发生何事了？”她刚要掀开轿帘却被拦了下来。
“还是等等吧。”司遥警惕地按住了她的手，压低嗓音道。
江诗婉无奈点了点头，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惹事为好，只要出了这长兴县，安全到达远郊的梅林堤坝，他们便安全了。那里有三千被他们调遣的精兵等着，谅他个刘承福有再大的能耐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过了半晌，车夫终于开了口。
“回客官，原是旁县的灾民在这里抢了别人的馒头被逮住了。”车夫淡淡一笑，他早已经习以为常“莫事，我们这就出发。”他边说边拉紧了缰绳，鞭子抽打在马的身上。
马车又继续“吱呀吱呀”起来，他们在车内静静听着车夫向百姓高喊让出路来。随着马啼嘶鸣，轿身也跟着歪歪扭扭继续向前行。
一阵风吹过，马车的轿帘被吹掀了起来，坐在轿内的江诗婉透过人群，瞥见了躺在地上被人打得出血的少年。
只见他血肉模糊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握着那咬了一口的馒头，一动不动的像是昏死了过去。围在他身边的百姓指指点点，就是没一人敢上前搀扶。这些百姓身穿粗布衣裳，脸蛋脏兮兮的，眼睛却个个透亮。
江诗婉欲言又止，刚要开口，便听车夫感慨道。
“这是什么世道啊，为了个馒头被打死了。”车夫无不惋惜地摇了摇头。
马车轻轻驶过，外面围观的百姓渐渐向后倒去，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冷眼旁观，他们本就身处险境，还是不要惹是非为好。
“就应该让那个晕血的叶知县来瞧瞧，勾结京城大官欺压百姓，我们活得这是什么日子。”
围观的群众响起了愤愤不平的声音，话音刚落这些百姓便有更多的声音响起。“就是，我们长兴县还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为何还要接济周边的百姓，难道这不应该是京城大官要做的事吗？”
“对，为何把压力给到长兴县，就因为我们这里没有受灾吗？”百姓群起而攻之。
坐在车里的江诗婉默默听着他们，马车缓缓驶过，离人群越来越远，她却觉得刚才听到的话是那么刺耳。
“停车——”江诗婉突然大声喊着。
司遥听到她的话，莞尔一笑，他太了解她了，遇到不平事不管不问就不是她江诗婉了，他先跳下车，缓缓向她伸出了手去。
“你不怪小女？”
“怪能怎么样，你依旧还会这样选择。”
江诗婉淡淡一笑。
他们二人同时转过身去，向围观的那些百姓走去，穿过人群走到了躺在地上的那个少年身边。司遥蹲了下去，在阿婉姑娘的帮助下，把少年小心搀扶了起来。这个少年瘦高的身材，面色蜡黄，轮廓分明，薄薄的唇紧紧闭着。
江诗婉从身上拿出水壶，倒了一些凑到他那干裂发白的唇边，“小兄弟，喝点水吧。”
闭着眼睛的少年听到声音，闭着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他微微张开嘴，水顺着他无力张开的嘴缓缓流向了口中。停了半晌，他虚弱地睁开了眼睛，见到眼前陌生的二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站起来。
“不急，你先吃点东西，”江诗婉又从怀里拿出一个馒头，冲他淡淡一笑，递到了他的嘴边。
少年见到馒头，失去颜色的眸子顿时亮了一下，猛地扑了上去，三两口便把它消灭掉了。恢复了些许体力的他，赶紧跪倒在他们的面前，嘴里不停说着感谢。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见到少年清醒过来，便渐渐散了去。
“小的叫阿壮，是春牛镇的灾民，已经有三天没吃饭了。我全家的人都饿死了，为了活命才不得已来到这里，感谢两位的救命之恩。”他有力无力地磕着头。
江诗婉见状赶紧把他拉了起来，“小兄弟，你受苦了，你们春牛镇有多少万灾民？”
“大概有六万，新修的堤坝质量太差，又偷工减料，再加上连绵不断的雨水，这才决了堤。”阿壮有气无力地解释道。
“你怎么知晓那堤坝偷工减料了？”她继续追问道。
“当时修筑堤坝之时，小的在那里做工，负责搬运石料、石灰和黏土，那条石用手一劈就会断掉，还有那石灰和黏土就更不用说了。”阿壮提起修筑堤坝的情况，便话多了起来。
司遥警惕地看了眼四周，然后带着他们来到了街边的铺子坐了下来。
“我们换一家铺子好不？”阿壮望着眼前的铺子，略有为难地看着他们两人。
“为何？”
“刚刚小的就想在这里讨要个馒头，却被老板追着打了半天，”阿壮撸起袖子，露出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胳膊。
他们二位见到如此让人触目惊心的伤口，双双沉默了。
“就为了个馒头？”江诗婉忍不住问道。
“不怪人家，怪小的实在太饿了，老板又不给，只能上手抢，就成这样了。”他习以为常笑了笑，“不碍事，”
“就去这家，”江诗婉忍不住发了声，“姐姐请客，请你吃个够。”
司遥瞥了一眼正在摊位上忙前忙后的老板，“走，就这家。”
阿壮有些尴尬地笑着挠了挠头，“要不还是别，换一家吧。”
“走吧。”江诗婉不由分说，便拉起了他的胳膊向前走去。
他们走到摊位前，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因为世道不太平，这里的食客并不多。大多数的百姓都买不起吃食，也只有少数的富户或是镇上的小官能吃得起。
摊位老板见来了客人，屁颠屁颠地来到了他们的面前，见到刚刚被他打的那个少年，面露尴尬。“客官，想吃些什么？”
老板长得一副精明的模样，脸晒得黝黑，一双绿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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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眼睛滴溜乱转。
“先来六个馒头，再拿些酱菜。”江诗婉提高嗓音，“另外再端三碗小米粥。”
“好咧——”老板点头哈腰地退了下去。
“阿壮，别怕敞开了吃，”她见坐在旁边的阿壮羞涩地低着头，便拍了拍他胳膊安慰道，“吃不上饭，是因为世道不好，不怪你。”
阿壮只得点了点头。
顷刻工夫，这些食物便上了桌，摊位老板又端来三碗粥，“慢用哈，客官。”
他皮笑肉不笑地伺候完便要转身离开，却被江诗婉拽了回来，“老板，这位小兄弟刚刚在你那拿了个馒头，”
“客官，这个小兄弟可不是拿，是偷。”他急忙解释道。
“不给把人撵走就是了，为何把他打成这副模样？”江诗婉抬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位姑娘，现在这百姓都难，我们做生意的也难，如果都如他这般，这生意没法做下去了啊。”他急的直拍大腿。
“这位客官，您可要为我辩解一番，我实在也是身不由己。”摊位老板见眼前的姑娘不太好惹，便把求救的目光看向了正静静等待事态发展的司遥。
茶桌上檀香正散着缕缕白烟，空气中弥漫着沉沉香气，一只细嫩的手正抓着茶壶，小心翼翼往茶杯里倒着茶汤，汤水清澈隐约闻到一股淡淡茶香。
刘承福坐在案前，抿了一口后露出满意的笑。
“这个时辰，大理寺的人应该出了长兴镇了吧？”他低声问着垂手而立的部下。
手下向他拱了拱手，“回大人，不出意外的话，已经出了长兴镇了。”
刘承福端着茶杯笑笑，对他这个回答还算满意。他故意放走他们，只是为了让他们远离长兴县，在荒郊野外动手抢账册，总比在镇上强。
司遥派过来的三千精兵，如今被他安排在了梅林堤坝边上。他没有拿着诏书和虎符进入长兴县，也是忌惮会引起动乱。如今百姓紧绷着弦，如果强制镇压反而会引起更大反弹。
刘承福还算了解司遥，与他父亲不同，他总是习惯顾全大局，不是被逼得绝境，他万万不动用军队的。放他们走，他是在赌，赌他们不会轻易动用精兵强将。
“好，我们出去，这一次定要把那账册抢回来。”
他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坐在摊位上的少年见到桌上的馒头稀饭两眼直冒光，顾上不辩解拿起馒头稀饭便往嘴里塞。
“他拿的那个馒头，算我们账上。”江诗婉掏出一些银子放在桌上，抬眸望着眼前点头哈腰的老板道。
老板见状更是眉开眼笑，他把桌上的碎银子全部收入扫到了自己的手里，“客官，您慢慢享用，小的就不打扰你了。”他把汗巾搭在了右肩膀上，谄媚笑着离开了。
“婉儿，快吃吧，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赶路呢。”司遥低着头望了她一眼。
她点了点头。
这个少年如囫囵吞枣般把手里的馒头塞到了嘴里：“大人，小的劝你们还是待明日再走吧，现在快要天黑了，走出长兴县实在不安全。”
“我来到这里之时，亲眼见到埋伏在路边的官兵。”阿壮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忍不住说道。
“官兵？”
阿壮点了点头，“不知这从京城来的刘大人在抓何人，进这长兴县只有那一条路，他们差点把我抓了呢。”
他们听后略微停顿了一下，便急忙起了身。
江诗婉轻拍了一下正在埋头干饭的他，“小兄弟，感谢提醒啊，我们再此别过，后会有期啊。”
“哎，走得这么匆忙？”阿壮抬起头来不解地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