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日本刑法典》第199条规定:
蓄意杀人者,处死刑、无期,或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换言之:
杀人犯法。
南目那音默念着《心经》,转身离开了那间碍眼的大办公室。
她倒是没直接走。
人在烦躁时的想法,大都来自于情绪的驱动——
尤其她这种生理上就有病的。
所以越是烦躁,越不能放任情绪代替理智做决定。
于是此时,南目那音熟练的在长廊尽头找了个公共座椅,坐下,然后从钱包里摸出了一枚硬币。
选择不定使人焦虑,焦虑超过十分钟,她就有可能犯病。
与其坐以待病,不如先一步抛硬币。
听天由命。
首先,要确定问题:
我想做这件事吗?
结果为正面:做。
结果为背面:不做。
锚定好选项,将硬币抛起。
铮——
金属微微颤动的声音响起。
南目那音稳稳接住,却没有查看结果的意思。
她只是坐在原地,沉吟着歪了下头。
三秒后,确定了:
在硬币落下的瞬间,我期待能看到背面。
结论:
我不想做,
——那就不做。
南目那音欣然起身,将硬币塞进对面的自动贩售机里,选了一听冰可乐。
咔。
拉环叩开,灌口处涌出丰沛的泡沫。
南目那音端庄的吸溜了一口快乐水。
做决定简单,但后果——
首先,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肯定不是她说退出就能退出的。
比如情感上,可能会伤害到积极帮忙的长辈们;
再比如风评——
她之前为了让调查能过明路,顺便捞点学分,正大光明的说自己对【传统文化的推广】感兴趣。
哦,现在事情变麻烦了,你就要退出?
这在第三方看来,属于行为上的“退避”。
具体到她个人,大概率会被评价为“经不住事”。
更糟心的是,前后对比,会显得她之前的行为,像是某种缺乏责任感的“一时兴起”。
于是——
胡闹,草率,儿戏。
毫无敬畏之心!
在一个封闭、古板、且(最起码表面上)追求品性风骨的小圈子里,盖上这样的评价,基本等于“社会性死刑”。
但是想单纯的糊弄也不行。
虽然都说政府的本质是草台班子,日本政府,是办事尤其磨叽的草台班子——
仿佛单纯靠拖的,都能把许多项目拖到不了了之。
但在南目那音这里,人类是具有主观能动性的。
人话说,就是:
她的长辈们可能会帮忙。
烂尾?
呵呵。
有大师肯出面托底,这雪球八成要越滚越大。
一旦搞成了什么能持续吃经费的固定项目,怕是能锲而不舍的沾她十几二十年。
所以。
南目那音想:我还是找个人甩锅吧。
反正这项目已经被推到不属于它的高度——
那文部科学省一系这么多的官员,也不能全是吃干饭的吧?
一天后。
南目那音看着眼前搜罗来的名单,叹息的想:
这帮人还不如去吃干饭呢!
就,怎么说。
其实从上辈子开始,她对官员政客就没什么滤镜。
尤其日本政客,突出一个笑话。
就她听说过的,包括但不限于:
黄金赘婿、背刺乐子人;
一万円都贪的抠门鬼,公款买漫画的二次元真爱粉。
后期,还有愿意为党派重新出道的前·演员;
和主业是拉皮条、偶尔割割粉丝韭菜来补充收入的前·娱乐圈狗仔等等。
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但没有一个不抽象的。
日本首相乍一看有个人样,细究起来,也不过是抽象派的头头,美国的狗——
一不小心胸怀打开了,死都死的像个压轴笑话。
问题是:
虽然南目那音穿越了,身边还存在各路神神鬼鬼的漫画人物。
但漫画嘛,大都是参考了现实画出来的。
说起来是“平行时空”,其实基础设定上,对的特别齐。
这里举个例子:
在《网球王子》全国大赛篇里,有个私立比嘉中学。
他们在九州大赛时,打赢了关西的豪强狮子乐,是冲绳地区的代表。
到新网王时期,还进了u-17。
但存在冲绳(琉球),就说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亚洲支线(日本全面侵.略)是存在的。
所以当漫画们凝合成当前这个世界后——
怎么说?
虽然好人比例相对上升了(有名有姓的漫画角色,基本都是符合普世价值观的铁好人)。
但日本还是那个日本。
右.翼分子,民.粹主义的爹,批皮转生的封建余孽,和各路战.犯的糟心后代。
垃圾很多的(语重心长)。
再然后说身边:
南目那音的老师半田清明,搞笑漫画出身,是正常人。
——他可以坦然讲述书道的起源,说什么字是汉字,什么字是日式汉字。
甚至能直言假名书法,就是从中国草书演变来的。
和她们家关系最近的围棋名人塔矢行洋,是少年漫画出身,同样正常人——
这位也就性格怪了点,棋品非常优秀。
原作里,他因为和sai的赌局退出棋坛后,干脆就去中国追求更高境界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能跟他俩玩到一起的,基本都是正常人。
但不正常的其实才是大多数。
南目那音没有成年,目前主要的社交对象,都来自于半田家人际关系的辐射——
她周围其实存在着一个相当稳固的社交舒适圈。
现在嘛。
啧。
总之——
如果有一群【政坛的垃圾】,再加上一群【不正常的传统文化从业者】。
面对的呢,却是一份主旨和【推广传统文化】有关的项目——
那说未来推广前,是不是要先溯一下源?
就别说抹茶了,日本甚至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宣扬过宣纸都是他们的。
——哪怕宣纸之所以叫“宣纸”,就是因为它产自安徽省一个叫宣城市的地方。
反正不论篇幅多少吧,只要牵扯到这个,一不小心就会搞出非常恶心人的东西。
突然之间就进退两难了啊(笑)。
南目那音沉默着,从屋里又翻了枚硬币。
问:
既然存在这样的顾虑,我要亲自去掌控这个项目吗?
正面:做。
反面:不做。
丢。
这回丢完别说看了,她连分辨都不用分辨的——
光想想统筹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的各种贵物,她甩锅的心反而更坚定了!
思索一番后,南目那音决定锅还是照甩。
但要跳过文部科学省这些糟心的“专业官员”,从需要业绩捞支持率的广大议员中,筛出一个代表运动类资本的——
比如日常会接受亚o士,美o浓政.治.献.金的那种。
到时候,可以顺着【传统文化→剑道or弓道→全国大赛→体育运动】的流向,进行一个动态平衡。
然后平大点,直接把主题偏移掉。
哪怕最后,这个所谓的【国民文化项目】,和几十年前那个喊得很响的【国民健康项目】一样,成了一场推广明o牛奶的大型广告呢——
那帮资本家卖鞋卖球拍的,总比恶心到自己强。
可惜。
等南目那音开始定向筛人后,问题居然更多了!
首先,在日本,政务官和事务官是分开的。
换句话说:
上位者不一定干活,干活的基本不能做决定。
二,是党派的利益,不代表党首的利益。
于是哪怕目标定好了,也会出现各种原因导致法案实行时“自己杀自己”。
并且,在政坛里,姓氏,真的饱含巨大的信息和能量——
日本是披着资本主义外皮的封建社会,平民出身的政治家,再煊赫的权势也是一时的。
基本人走茶就凉了。
但只要有个好姓,那生下来是傻x也能衣食无忧。
南目那音如果想选对人(要保证项目不会中途被摘桃子,接着变成恶心人的东西)——
那面对近500的议员和毛800的选区代表,她最起码要学会只靠姓氏,就分辨出人的大致出身和政治取向。
这点,只靠师母教的那些社交常识显然不够。
甚至去看专门的谱系书都不够,要额外看历史。
但历史比较膈应人。
不止近代膈应,古代的也膈应。
南目那音大致列出了个书单,对坐一刻钟后,不得不丢了第三次硬币。
问:
做事是恶心,但现在看书也恶心啊?
反正都是恶心——
那不如一步到位,直接恶心着去把活儿干了呢?
正面:干。
反面:不干。
丢。
划个期限吧——
南目那音看着硬币落地,弹起,倏尔滚远,决定了:
就撑三天。
三天之内如果选不出人来,她就捏着鼻子上了。
结果比想象中好。
搞排查后才半天,她就从抽象的茫茫人海中,筛出了个合用的冤大头。
府中市·天草家。
政见偏左.翼,偶尔会走一下民族叙事,不算多么白璧无瑕——
——他们家有数次巨额贪污的前科,最终都靠秘书(会计)自杀草草了事了。
就,怎么说?
乍一看也是根搅屎棍子,但放在这偌大的屎缸里,已经算是顶梁柱的级别了。
最起码,天草家的这位议员他再抽象,主要的发癫范围——
指报仇雪恨般的捞钱
——也不会影响到南目那音。
反而是项目爆改运动鞋广告的可能性,因此隐隐变大了一些。
于是南目那音垂下眼帘往后一靠,将指尖的硬币,弹在了写着天草家新闻的报纸上。
——就你了。
=====
确定好目标的下一步,是就近接触。
日本阶级固化是真的很严重,只要在同一个阶层内,你但凡想找人,耐心多兜几个圈子,总能有机会。
南目那音有针对性的出击了几次,成功在一场香水沙龙上,遇到了天草议员的夫人。
那是一位看起来就彬彬有礼的女士。
其实具体对谈,应该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比如第一步熟识,第二步暗示可以合作,第三步再开始试探些细节什么的。
但议员夫人意外的很干脆。
双方第二次见面时,她就变成了主动搭话的那一方,甚至在被暗示了合作的下一秒,直接邀请南目那音去家里拜访。
家里?天草宅?
——那不就等于直接去见天草议员本人?
南目那音猝不及防间感到了一丝草率,但想想对面是闲着没事可能会去偷井盖玩的日本政.客……
她顿了下,又诡异的觉得还算合理。
反正南目那音也不在乎项目后续好坏,真是个花团锦簇的草台班子,她还省事了。
于是——
十月,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末。
南目那音乘车来到了天草家宅邸的正门。
说实话,她有点不想进去。
从七岁那年被诅咒师袭击开始,南目那音就知道,这是个负面情绪会聚合成怪物的世界。
人类的憎恨、议论、诟病,恐惧,都有其“价值”所在,是因果报应中的一环——
天长日久,甚至可能针对某个人、某个家族、某个阶层,诞生出指向性明确到惊人的庞大恶意。
有些古建筑给人感觉暗沉、森然、压抑又威严,也并不全是建筑设计的原因。
最起码在这个世界不是。
因此,像日本皇居,宫内厅,或者议院一类的地方,会安排摆放最高等级咒物做镇压。
而天草家,作为派阀政治体系中,一系党派的总裁家族,他们的级别应该不会低。
但这里……
南目那音下车,姑且算是从容的,无视了宅邸上空的黑云。
不,那不是云。
那是民众们对曾经的一代代天草大名,和现在的一代代天草议员,数百年来形成的【认知】。
它显而易见的偏负面,本体稀薄但庞大。
不至于化为咒灵,但因为指向性明确,哪怕只是一片雾化的“恶意”,看久了,也能隐隐听到一阵阵呢喃着“天草”的声音。
南目那音不动声色的看司机:
司机没反应;
她又去看从屋里走出来的帮佣小姐。
帮佣也没反应。
不是……
你们这有问题吧?
人虽然看不到咒灵,但人有咒力啊?
刀都架在脖子上,你们生物本能不报警的吗?
还有咒术师——
瞎吗,这么黑看不见?
府中市就在东京都市圈内,结界呢,天元呢?
《咒术回战》的设定上,不是有个专门负责监察的窗吗?
“南红小姐?”
南红小姐从友邦惊诧中回神。
因为一些经年形成的条件反射,她这个人,越是遇到紧张的情况,越会下意识约束自己的言行。
于是噤声,垂眸,动作收敛。
站在一旁的帮佣小姐几乎是同步绷紧了身体。
她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准备询问了什么,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有点干巴巴的说:
“您往这边走。”
南目那音点头跟上。
生活告诉她,凡事最好顺其自然——
咒灵,是一种只要你能假装看不见它,它就会同样看不到你的东西。
阴谋也一样。
她如果像个一般路过拜访者,正常的来,正常的走,那大概率一切如常。
表现的大惊失色or转头就跑,才是【可疑】与【被关注】的开端。
天草家的宅邸很大,进门就是条长长的走廊。
不。
是回廊。
廊道四通八达,沿途尽是不同的景观,层高都比常规日式庭院高三分之一。
——看出来确实贪过很多钱了。
绕行后的第一站,是一座景观池塘。
池边不远处,竖着个袖珍的鸟巢。
那也是景观的一部分,立柱差不多半人高,巢穴的部分,做的像是神龛一样。
神龛里,摆着一只陶瓷做的小鸟。
南目那音神色平静的瞥了一眼,确定了:
那是个咒物。
问题是,和她过去看到的咒物不一样——
这个东西的咒力,存在两种不同的颜色,还不是混合型,而是刻意分了双层的那种感觉。
外层发红,感觉像是一种基于“堵不如疏”的理念,而被营造出来混校感知用的……封印装备?
具体效果不好说,毕竟南目那音本人,至今没有任何咒术相关的感应能力——
说白了,她是被诅咒师老太太盖过章的“没有天赋”。
她能看见咒灵,只是因为在系统插件里,买过一个名为【看见】的能力。
但系统插件作为某种超规格的存在,虽然技能名草率,说明也写得跟闹着玩似的。
可它说的【看见】,就是真的能让你【看见】。
即:
哪怕感应一点没有,运用一点不会——
只要你看见了(指肉眼直视);
那就必然能看见(包括但不限于能量、能量间的差异、多少和结构etc)。
在南目那音眼里,咒物和上空的云雾,看起来都是黑色——
深浅略有不同,但具备同一种波光特效。
就算不是完全一样的东西,也必然有联系。
第二站,是一片银杏树林。
十月之后,林间树梢一片金黄,风一吹,就有银杏叶蝴蝶似的飞着往下落。
但南目那音只觉得散乱。
参考半田老师的前车之鉴——
秋日看落叶,最好看枫树,最好在九月。
九月后,正常的树叶子是真的会往下掉的。
基本上是你走一路,它掉一路;
掉哪砸哪,锲而不舍。
像梧桐这种叶子大的,不止枯硬后砸人很疼,脆化了崩出来的碎屑还会卡头发。
那种感觉,想起来就让人忍不住想“啧”。
南目那音能多看两眼,纯粹是因为她在银杏林的边缘,又发现了一个神龛型的袖珍鸟巢。
还是两种咒力,还是里外双层。
还是有问题。
——这居然是个多点链接型的玩意儿吗?
之后是枯山水;
竹屋;
石雕的鹿群。
……
南目那音数到第七个鸟巢的时候,隐隐意识到:
天草家的情况,可能比她想象中要严重。
而这些被摆出来的玩意儿,也比她以为的要高端。
反正一圈游览下来,侘寂风雅的感受没有,山雨欲来还偏要推波助澜的荒诞,她倒是真的看出了几分。
就是说——
好烦啊。
难得找到个能用的冤大头,结果背后一潭浑水不说,还有可能发臭吗?
南目那音漫无目的的走着神:
本次拜访大概率是无效社交,回去了还要对着名单重新选人……
要么还是自己上呢?
不,那样想想就烦……但是,啧。
转角的瞬间,她缩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的抓握了一下,就很想找个硬币丢一丢。
然后咔哒一声,带路人的脚步顿住了。
南目那音随之停下,回神。
帮佣小姐侧身,唰的一声,拉开了手边的障子门。
“请进。”
她侧开一步:“英介先生等您很久了。”
南目那音点头还礼。
室内装修也偏传统,整体偏空旷,摆着矮几,茶桌,角落里还放了个个小屏风。
桌子后,是个判断不出是三十岁还是四十岁的中年男人。
是天草英介议员。
他和报纸上的照片只有七分像——
如果说照片只是亲和又英俊,看着非常体面,那真人,就帅的有些可疑了。
南目那音下意识在心里“嗯?”了一声,反手就点开系统,搜索起了“天草英介”的名字。
记忆里……
居然没有?
顿时更可疑了!
南目那音上辈子上学的时候,确实看过不少番剧,但也有一大票没看过的:
比如男主日常向的轻改。
但偏偏这种作品,最容易无声无息的嵌入“正常世界”。
类似《五等分的新娘》——
这部里男主虽然拢共暧昧了五个“女主备选”,但五个人是同一家的女儿。
剧情发生的主要场景,感觉就没有超出过一栋宅邸一间学校。
有种故意给穿越者添麻烦的隐蔽感。
考虑到知识盲区的客观存在,南目那音一直有意保持着种“审视一切”的习惯。
即:
哪怕是陌生人呢,一旦颜值超过某条水平线,就应该立刻警觉起来,把他(她)跟麻烦(剧情)联系在一起。
本着这样的理念,她正准备简化关键字,单独搜索下“天草”这个姓氏——
下一秒,前方突然传来了“咚”的一声。
一只厚实的瓷杯子,被人失手磕在了桌面上。
茶杯翻倒,茶水洒落。
粘稠的液体淅淅沥沥沿着桌角往下落,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清晰的苦味。
南目那音再次“嗯?”了一声,就是说——
哇哦(那种语气)。
居然不是摆出来装逼用,而是真敢空口喝抹茶的狠人吗?
表面上,她倒是自然的先瞥了眼杯子,接着是那只没有拿稳杯子的手。
停顿,一秒,两秒,三秒。
然后,女孩像是乍然回神,意识到这很冒昧一样,有些突兀的急速垂下了眼帘。
——是一种绝对符合上层对“未成年(重音)女性(再重音)”认知的,不算很羞怯但足够含蓄的情绪状态。
这是“礼貌”。
南目那音一边礼貌的表演着后续,一边用系统提取自己十秒前的记忆片段,着重查看男人手腕上戴着的那串佛珠。
那是个咒具。
乍一看,是常规款,道明寺椿身上有差不多的东西,起个护身符的作用。
实际上,它和院子里那些陶瓷小雕像才是一样的。
不,它甚至更复杂,除了红黑两色,还带着点灵动的绿。
从构图上讲,大概是起个平衡……或者是隔断的作用?
偶尔珠串撞击到桌面,颜色们就会翻腾一阵,绿色兢兢业业的保障红黑不会在震荡中产生接触。
而等整体恢复平和时,绿色就自然而然的减少掉一些。
就这个损耗率,南目那音估算了一下,大概还能撑上……两个月?
南目那音开始算账:
首先,天草家的咒物有问题。
详情未知,但可以确定它们和针对“天草”的那股庞然恶意,是一体共生的。
然后院子里那个阵——
具体什么阵她不知道,但那个结构,肯定有感知隔绝的作用。
所以咒术师没感觉,普通人也没有。
哪怕是她——
她走进这屋子大半个小时了,生物本能也没报过警,纯是因为开了挂才“看见”的。
最后,是议员手上这个“倒计时”。
一旦“绿色”消失,隔绝不再,那么手串,应该会变成和外面那些咒物一样的存在。
是结构里的某个“节点”。
考虑到那些黑色的整体性——
她合理怀疑,手串会在蜕变完成的那一刻,自然的并入宅邸内的咒物网络。
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天草议员,会在能量传导的过程中,直接接触到了那片庞大的黑云。
咦。
想想那些呢喃着“天草”的声音吧——
感觉他不止会原地暴死,还会死出一件非常有价值的咒物。
有价值到五官四肢都可以被拆开来用的那种程度。
如果隔绝效果还在正常运行,那整件事甚至可以做到无声无息。
南目那音沉吟着放下了茶杯。
乍一看是件麻烦事,应该避开——
但眼前这个人,俩个月后会死。
两个月。
如果能达成合作意向,那么两个月,正好够开个头。
如果直接死掉一个派阀首领级别的议员——
那关注点都不用她引,自己就会偏移掉。
按照惯例,接下来就是查案,分锅,闹出一地鸡毛,然后相关信息讳莫如深。
她那个项目,大概率也会成为“相关信息”的一部分,被各种隐性手段剔除出大众的视线,最终无限期搁置。
南目那音:【疯狂心动.jpg】
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比如事发后,需要转移视线的东西——
再比如天草所代表的派阀势力,可能会为了继承政治遗产、梳理内部混乱,直接把这个所谓的“遗愿项目”当做抓手。
规模再往上抬一级,做大做强,然后强行辉煌。
而南红,作为和项目一起火起来的那个人,光名号就具备了一定的“正统性”。
换句话说——
南目那音对那帮人来说,可能会成为一个类似于“传国玉玺”的东西。
这些事情都有先例的,甚至连大致的拉拢手段,都是几百年来固定的。
比如联姻。
差别只是会根据她的重要程度,决定是派个团体成员的儿子跟她联,还是由核心领袖的继承人儿子跟她联。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瞬间心如止水。
其实仔细想想,合作本身也是一种隐患——
毕竟和单纯的拜访不同,合作后联系会变多,那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进入幕后黑手的视线了。
南目那音恹恹的回神,不动声色喝茶细听,发现就刚才那一小段时间,天草议员已经讲述起了自己的幼年故事。
类似于他小时候,过男孩节,不想要鲤鱼旗或甲胄,反而想要女孩子的娃娃——
听描述,是一个坐在七层货架最高层的人偶。
但父母硬是不给他买。
于是他努力的撒泼打滚,甚至为此绝食了几天。
描述语气平淡,但非常细节非常详实,听的南目那音思路都跟着停了一下。
就,怎么说?
双方见面后不聊正事聊私事,姑且还算正常——
毕竟前面写过了,政务官和事务官一般是分开的。
南目那音和天草英介见面,是从社交层面上,敲定了双方“友好”的基调。
但具体事务——
要搞事时,他的秘书团队,会去联系老师分配给南目那音的两位助理。
要搞钱了,就去找道明寺财团的会计和精算师。
但现在这个话题……
虽然南目那音会吐槽日本的政.客像笑话,但日本,男性,中年,上位者,巨额贪污前科。
感觉随便组合一下,都是一副活灵活现的爹味画像。
结果说起话来,设想中的以势压人是没有的,但期待中的礼貌客套也没有——
还绝食打滚?
就这个话题跳脱程度,再加上可疑的颜值……
南目那音一顿,心说这人别是什么搞笑漫画里的角色吧?
因为有了猜测,她在此处稍微停顿了一下。
乍一看,就像是被话题吸引了注意力。
天草议员于是亲切的笑了笑,好脾气的问她:
“光说可能有点烦了,你要看看实物吗?”
……实物?
“就是我的收藏品。”
男人坦然道。
“当初没有得到那个人偶,我有点遗憾,后来自己能做主了,就忍不住一直买差不多的东西。”
南目那音:……
懂的,童年缺憾,补偿心理嘛。
她上辈子没混过娃圈,但收藏级人偶的话,还真有兴趣看看。
——尤其是荷兰木偶戏用的那种,有匹诺曹的ip加成。
见她点头,天草英介欣然挥了挥手,示意门口守着的人,去取几件藏品来。
“多拿几个吧。”
他思索了一下,补充道,“零号,一号和第二百九十七号,都拿过来。”
差不多一刻钟后,秘书带着四位帮佣,抬上来三个大箱子。
结果打开一看——
好嘛。
这个齐刘海,这个长头发;
还有这个玻璃做的眼珠子和带缝的下巴——
这不是日式鬼片里超经典的那款鬼娃娃吗?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的第一反应是这人好怪的品味——
以及日本女孩节她也过的,师母准备的,都是绢布做的,宫装女子式的“雏内裹”。
这种市松人偶……
她次第扫过箱子里的零号,一号,和二百九十七号,生出一种精致中略带粗糙,别扭,但又迷之眼熟的感觉。
……这别是什么恐怖漫画里出现过的道具吧?
恐怖漫画……感觉跟咒术相性还挺合的……
不过是谁呢?
伊藤润二吗?
南目那音几不可查的瞳孔地震了一下,甚至想大喊一声人头气球退散!
不过新的问题来了:
如果冤大头本身是某部恐怖漫画的线索人物,那坚持合作是不是更好一点?
毕竟,哪怕真的是伊藤润二呢——
多接触几回,也有可能激活出什么概念极的恐吓技能。
就,《富江》那种敬谢不敏了,但《十字路口美少年》什么的,她非常可以。
伊藤润二仿佛还画过克苏鲁的漫画——
真要捞到了,感觉撞上两面宿傩都是乱杀,也不用担心什么幕后黑手了……
就这样有一下没一下的走着神,时间无声无息的过去了大半个下午。
南目那音准备告辞了。
说实话,她都意外能耗这么久——
起身时越过矮几,看到两张被摆出来的照片。
照片的主体是两栋建筑物,但被拆散了不少,从剩余部分的装饰来看,应该是曾经是两间……玩具店?
南目那音:……
看出来是真的很喜欢娃了,怪不等能单方面哔哔这么久。
=====
南目那音最后是被秘书送出来的,但也没有送很远,出了这栋建筑后指了下路,就把她放生了。
南目那音想多问一句,但对方头也不抬,转身就走了——
甚至是小跑。
南目那音:行吧。
她努力辨认了下回廊的方向,走了差不多一刻钟,也不知道自己转到哪里时,突然听到一阵讲电话的声音。
“辛苦你了清子……”
“是,抱歉。”
听声音,是个成年男性。
看打扮——
更准确点说,是背影衣服上的家纹。
应该是天草议员的弟弟吧,名字叫……
叫什么不重要。
宅邸上方的那股恶意,针对的是“天草”本身——
等议员暴毙那天,姓天草的八成都要遭殃,直系血缘者必死无疑的。
他哥要死要活都还没决定呢,区区一个挂件,要什么名字。
然而,就在转过这个拐角前,南目那音听到了挂件切断电话前的最后一段话。
他说:“真的很抱歉。”
“工作无法完成的话,不止今天,之后一周,都得拜托你一个人去接清之介放学。”
南目那音应声停下了脚步。
已知:
现在打电话的人,是天草议员的弟弟。
所以他也姓天草。
于是可知:
他口中的清子,应该是老婆,嫁人后从夫姓,也是天草。
儿子同理。
所以那孩子的全名,应该是——
“天草清之介?”
南目那音的记忆数据里,几乎是瞬间跳出了这个人的信息。
他其实也不算偏门——
说来也巧,就是《花样男子》里的人物。
但他又很冷门——
因为原作出场太后期,所以他和他的相关故事情节,没有被任何一版影视化推广过。
天草清之介。
一开始,他是牧野杉菜打工时认识的穷小子。
自称“江户之子”,性格有点中二,但为人不坏。
后来还大张旗鼓的跟她求了婚。
当然。
就《花样男子》这部作品一贯的价值取向来看,能有资格介入修罗场的男配角,肯定不会是“庶民”。
天草清之介也一样。
他穷,是因为当时他正在离家出走——
而他背后的天草家,刚出场时只说是议员,后来……后来似乎是当首相了?
南目那音没看过这部分原作,记忆里,只有网友留言时的只言片语。
倒是他未婚妻的身份要更离谱一点——
那位小姐叫栗卷绫乃,设定上是联合国秘书长的女儿。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怪不得啊!
日本政客有个大美女老婆;
正常。
但日本政客自己长成个大帅哥——
这显然不正常啊!
还有,就这个和三次元相差仿佛的垃圾政治环境,居然真能存在一个有点底线、但还能爬上高位的左.翼政治家族?
说起来跟闹着玩似的。
还有议员喜欢娃娃这点——
那美作玲长大了后还会十字绣和缝纫呢!
一旦意识到他们全是少女漫画人物,突然感觉什么都合理了。
问题是——
系统为什么没反应呢?
原作里提及的“天草议员”,显然是男配的亲爹。
即天草弟。
那既然天草英介原作里也是要死的——
她都接触到了,倒计时也不过两个月。
不激活任务的吗?
原作里他怎么上位的,描述太少了不知道。
但现在,看看这栋宅子吧——
这算是《花样男子》要和《咒术回战》在打架吗?
南目那音思索着,又往那边踱了两步。
远远的,可以看到天草石介站在一片三角梅前。
看年龄,他比天草英介小了差不多十岁,按理来说气质缺不少沉淀,但乍一看,生生帅出去好几倍——
帅到感觉和【日本首相】这个词联系到一起,都有点ooc了。
但想一想吧,也正常。
天草清之介毕竟是在少女漫里干男配的,不是帅哥谁看他?
而当漫画设定变成真实世界:
那依照遗传学原理,他的血亲、尤其是直系父母,基础颜值必然得过关。
然后为了谈恋爱,他得和女主角同龄——
所以开局17岁。
又因为在修罗场里不能轻易落于下风,所以他得和男主道明寺一样,是家里的长男兼继承人。
所以他爸妈也不能大的很离谱。
虽然真实世界里,日本首相平均七十岁,最年轻的安倍o三,上台时也快六十了——
但少女漫说不定能创造奇迹呢?
本世界的记录如果是眼前这位,那可能连四十岁都不需要。
再等等。
南目那音想说不对。
刷新纪录的前提,是少女漫真的创造奇迹。
但现在这个样子——
他别是还没混出头呢,先被少年漫的剧情杀弄死了吧?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这是什么突然天降的选择题?
救or不救?
选救——
倒是不难,她可以旁敲侧击的给个提示。
依照天草家的社会地位,就算请不来大把咒术师做地毯式搜索,也能雇一队挖掘机,先把这不对劲的宅子推平了。
反正凶手抓不抓得到另说,人肯定是不会死的。
又或者放任他哥哥死,但在他这里,卡点进行一些曲线操作,保证“天草们”出事时,他人在足够遥远的国外。
那么,差不多十年后,眼前这个人,会变成日本首相;
选不救——
那就是连坐嘛,两个月后,天草全员暴毙。
他随大流的死掉,然后成为《咒术回战》开头处,【每年有10000下落不明者,是因咒灵而死】这句台词里,微不足道的注脚之一。
‘天壤之别哦。’
南目那音这样想着,走到了回廊的尽头。
此时正值午后,秋日阳光灿烂。
她再往前多踏一步,就是廊前向下的台阶,能从阴影中,走到阳光下。
但南目那音就在这里站住了。
她专注的看向青年的背影,有点想保他一手——
这样虽然有点麻烦,但可以看看本世界里遍布的各路“剧情线”,是否真的能创造出现实没有的“奇迹”。
比如40岁帅掉渣的日本首相。
但同时,她又有点想袖手旁观——
毕竟是难得的剧情线正面打架,就该突出一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别说他了。
他的兄长,他的儿子。
不。
兄长这里,本来她就倾向于放任,倒是儿子“天草清之介”作为【男配角】,实在很有死一死的价值。
所以……
救,还是不救?
短短几十秒内,南目那音好奇心的倾向变换了十几次。
但在另一个层面——
这十几秒对天草石介,甚至整个天草家来说,未尝不是种别样的“生死一念之间”。
于是意外又不算意外的,梅花前的青年,突然感到了一阵毫无预兆的毛骨悚然。
他本能般的收紧身体,环视了下周围——
然后意外又不意外的,发现了阴影里站了个人。
“谁在那里?!”
毕竟是在自己家,天草石介虽然语气严厉,危机感却不重。
一秒,两秒,三秒。
不算短暂的停顿后,阴影里传来了木头磕碰石头的咔哒声。
天草石介下意识在脑内模拟起了情景——
一个人,站在阴影里;
微微抬脚想迈步,又犹豫,于是木屐的底部,轻轻磕了一下台阶的边沿。
天草石介顿时皱眉,不耐道:
“出来!别让我说第二次!”
阴影里的人停顿了一会儿,真的出来了。
伫立的建筑和空旷的庭院间,有偶尔吹过的风,有檐角晃动的风铃。
看似是互相活动着,但空间上的分割,又相对维持着静止——
于是光影交界处,恍惚成了图片上的一道分割。
阴影里,漆黑模糊的人影迈处的一步,正好越过了那道线。
于是,明明是因为获得了足够的光照而能被清晰看到——
但那个只存在于一步之遥中的动态画面,却因为跨越了视觉上的交界,显得像是某个未可知的怪物,自黑暗中,从容披上了一层精美的人皮。
最开始是一只高齿木屐。
——是女性。
接着,是衣服下摆上,简洁的素色唐草纹。
——是未婚的年轻女性。
再然后,是下台阶时微微向前倾身时,鬓边顺势垂落的头发。
深灰色。
不是灰白,不是花白——
是指向性非常明确的深灰,柔亮而有光泽,以至于光落在那发梢上时,光斑都仿佛是什么活着的粒子一样,在尾端跳了一下。
天草石介的第一反应,不是继续做什么判断,而是久违的想起了他的大学——
大学有生物拓展课。
拿着模型的老师曾经讲过,北极熊因为毛鳞片的结构异常,皮毛会因为反射光波的角度不同,显示出由灰到白、再到淡黄的不同颜色。
但是——
咔哒。
这是高齿木屐,切实踩上石质台阶的声音。
天草石介倏尔从记忆深处的北极照片里回神。
他几乎是本能般的眯起眼睛,然后,在和极昼不同的秋日暖阳下,看到了一双温柔璀璨的金绿色眼睛。
璀璨来自于颜色,温柔来自于眼型——
鉴于虹膜上微弱的泪意,那双眼睛真看人时,甚至有种含蓄的深情。
但眼神呢?
观察,挑拣,选择,评估。
是直视超过三秒,就会让正常人生理不适的程度。
于是——
汗毛倒竖,呼吸急促;
心跳加速后,又产生了微弱的耳鸣。
客观上讲,这是因为他眼前这个人对天草的恶意,隐隐呼应了他头顶那份呢喃着天草的恶意——
而他作为天草,作为相对敏锐的当事人之一,短暂的突破了咒物隔绝,进而产生了自然的生理恐惧。
但是物极必反。
当人的恐惧被拉到极致,紧绷的神经反而会不讲道理的直接松弛下来。
天草石介就是在这样一份堪称空茫混沌的恐惧中,彻底看到了逐渐走进日光下的少女。
说来也挺荒诞的——
因为出现在视觉中心的人影足够美丽,哪怕在天草石介看不到的视角里,天上的黑云翻腾的像是要炸了。
但只他这里,这一刻的心悸耳鸣缺氧窒息,都更像是场吊诡的一见钟情。
再然后——
哒哒哒。
那女孩迈步,脚步声逐渐靠近了他。
于是天草石介的耳鼓里,似乎也跟着——
咚咚咚。
这是他节凑一开始很快,但又突然没那么快了的心跳。
最终,心跳声和脚步声慢慢趋同——
瞬间缺氧的应激状态过去,清晰的胸部闷痛,逐渐唤醒了他的注意力。
于是巧又不巧的,痛觉,在此刻跟上了视觉,又同步了听觉。
咚,咚,咚。
哒,哒,哒。
视网膜上映出的人影,随着迈步靠近而逐渐放大,他以差不多的频率喘息,每喘一次,胸肺就传来一阵闷痛。
——就仿佛那只曾经磕过台阶一角的木屐,每一下,都正好踩在他的胸膛上。
而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在数步数。
她今天是真的左右互搏到烦了,也是真的没带硬币。
所幸当前这两种选项,对她来说也都还不赖——
所以这次干脆真的随机吧。
南目那音想:
就从我站的这里,走到跟他侧身平齐的地方。
如果步数是单,就捞他一把;
项目什么的看情况,要不要在他哥死后甩锅给他——
重点是维护一下这条社交线,准备旁观人三十八岁当首相。
但如果步数是双——
那就省事了,回家等剧情打架的结果就好。
下台阶那一下,正好算她的第一步。
然后是:单。
双。
单,双,单。
最后一步——
南目那音的左脚,踩住了一株藏在丝茅草里的蒲公英。
——是双啊。
心底有了答案,南目那音就只停顿了这一秒,便自然的和天草先生擦肩而过了。
=====
回来的路上,南目那音就在思考要如何获取一个新的冤大头。
思了许久也没办法,就想说实在不行,我假装和道明寺椿吵一架吧?
吵完后,轰轰烈烈的原地闹掰。
那在她这边,等于骤然失去所有经费,不得不“选择退出”;
放假!
道明寺椿那边呢,正好也找个借口,把作为传统盟友的西门家拉入场。
西门家的长子继承人,也就是许多年前,南目那音有过一面之缘的西门胜一郎君,今年年初上大学。
正是需要资历的时候呢(笑)。
如果操作得当,说不定能让他把主导权一并接走,那椿也跟她同步放假了。
这个计划里唯一的问题,是要先确定西门胜一郎这个人的价值取向——
茶道毕竟是重灾区。
哪怕对方秉持着绝对的私心,拉踩其他一切项目,最后整出本茶道百科全书呢。
只要没有恶心到她的东西,姑且都还能放手。
想到这里,南目那音的思路一顿,回忆起了现阶段人设是腼腆沉默,甚至不怎么敢抬头看她的西门总二郎。
糟糕啊……
因为这个小鬼,感觉要对他一家产生什么了不得的刻板印象了。
之后没过几天,时间步入了十一月。
三号,日本文化节。
同天,全日剑道锦标赛决赛。
决赛完,是为期一周左右的交流会,因为近几年冠军大都出自警察系统,还搞了个联合活动。
到十一月下旬,是廉直的考试周。
考完试,寒假,再不久,又到了新年——
新年三贺日,有大量的传统庆典活动,不到月底,基本没有社交空白期。
南目那音的“项目工作”,就这样被各种正事,有一搭没一搭的拖延了下来。
这天,她正在二楼的阳台上处理盆栽呢,师母突然出现了。
半田幸子女士从容坐好,问:“你之前……是不是说过要和天草家合作?”
南目那音愣了一下——
就,还好?
她是说过要合作的话,但现在的准则,是不主动也不拒绝的先拖着。
至于面谈……
谈是谈了,但谈的不都是人偶娃娃吗?
师母意外没有深究的意思,直言道:
“既然如此,你想个理由把那边拒绝掉吧,以后也不要来往了。”
“唉?”
师母继续:“你最近是忙吗,还是压力大?要不要我帮你请假,出去玩一圈?”
她也继续:“唉?”
师母不为所动,直接拍板道:“就去京都好了。”
“剑道锦标赛的决赛结束了,应该很快就会选定新一年的组委会和评委会。”
“你毕竟拿了剑道联盟的邀请函——”
还是联盟总长手写的。
“为表尊重,尽量跟满全程,等名单确定下来,要先一步去拜访列位前辈们。”
“准备见面礼的事情我不插手,你自己去做,做完了记得拿给我检查……”
她越说声音越小。
对面,南目那音发来疑惑的注视。
就是说——
你确定这是放假?是要让我出去玩?
师母也意识到话头有点不对了,遂短暂的停顿了一下,开始给她加码。
比如:“零花钱会给你报销的。”
再比如:“去京都后,要找寺院入住吗?我记得你好像很喜欢平等院的凤凰堂。”
南目那音诡异的沉默了。
倒也谈不上喜欢——
平等院的凤凰堂,原本是平安时代一位贵族宅邸内的佛堂。
传承了千年后,成了世界知名的物质文化遗产,国宝来着,有些钱币上都印着它的图景。
显然,它是许o刚的灵感来源之一,《网球王子》里,【平等院凤凰】这个角色的姓名原型。
但南目那音一开始不知道。
是几年前,老师拿回了一版国立图书馆发行的新邮票,她才突然发现,于是盯着凤凰的图标看了好久。
后来,出于某些新奇心理,干脆把相关邮票拿走了。
类似的常识错位,还有鹿苑院。
南目那音原本只认这个“名字”的发音,因为老师师母,都是这么叫它的。
后来是要去参加法会了,她才意识到:
鹿苑院,就是她记忆里颇为出名的,那个“金阁寺”。
注:她第一印象里的金阁寺,是山西五台山里那个。
当时,南目那音在舍利殿前怔了很久,露出了个大约可以算是恍然大悟的表情——
出于某些气质加成,还被寺里的大和尚夸奖了有慧根。
误会延续到现在,师母已然是完全笃定的状态了:
如果凤凰堂还不能诱惑到她,那下一步的加码,就是让她去长住金阁寺。
南目那音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不会解释这里面的误会,但也没有和师母争辩的习惯。
所以她平静的说:“好了,我会去京都的。”
问题是:“为什么?”
师母:……
师母:“你之前去天草家拜访时,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南目那音一顿。
不对劲?
咒力相关,他家连人带房子,根本就没一个对劲好吧?
她冷静目视回去,试图询问:具体哪方面?
师母:“就,眼神呢?态度呢?”
“尤其是天草议员本人……没有让你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吗?”
南目那音想了想,居然觉得还好——
这毕竟是个存在咒力的世界嘛。
人类的情绪偏负面一点,程度极端一点,变化莫名其妙一点,感觉上都是合理的。
这几年来,奇奇怪怪的眼神她也应付的多了,习惯成自然下,很有一番心如止水的感悟。
师母听罢,用一种神奇的眼神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
“今天上午买东西的时候,我遇到了天草家的夫人。”
两家原本是没什么交集的,但半田幸子突然想起了孩子说过要合作的事。
眼看时间还早,她就想代为交际一下,结果对面那位的态度,感觉有点异常。
师母倒是没表现出来,反而在后续的对话中,不动声色的诈了对方一下。
结论,怎么说?
只是猜测,并且稍微有点离谱。
所以她没有轻举妄动,反而在告别之后,又拐弯抹角的联络了些其他熟人。
最终,半田幸子确定了:
“你专门问我要了邀请函的那场香水沙龙,天草夫妇是一起去的。”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所以呢?
“傻孩子。”
师母叹息着摸了把她的额头:“这说明在你选中他们家的同时,对方也早就见过你了。”
再想想从初见之后,就是天草方在主动搭话——
那么看似只是天草夫人一时兴起的“邀请”,背后,可能是天草议员的直接指示。
南目那音听了,感觉依旧是还好。
该说不愧是少女漫甄选吗,他们家居然在哥哥做主的时候,就准备着捞名声搞民意竞——
“选”字刚刚划过脑海,思路倏尔一顿。
“啊……”
南目那音表情有点空茫的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师母。
师母露出微妙的笑容,冲她点了点头。
有那么一瞬间,南目那音的脑海中,次第闪过了人偶们的图片。
零号,一号,二百九十七号。
她冷静的提取了记忆数据,截图后专门进行了放大。
问:我当初为什么会觉得它们别扭呢?
答:因为它们给人的感觉又精致又粗糙的。
精致,是因为那确实都是珍藏级的手作玩偶;
但粗糙,却是因为被突击改动过——
于是玩偶上,有磨损程度和主体并不一致的毛发部分;
有新黏胶被清洗后,属于异丙醇的清淡苦味;
还有放大了看很明显的,留在眼眶周围的细微划痕。
问:这些痕迹导致了什么?
——同一色号的绿眼睛,黑色或深灰色的头发,还有不算很特别,但就是每个人偶都有的,红色珠串类饰品。
南目那音看着系统展示出的图片,突兀生出一股好笑来。
就是说——
什么啊。
眼熟不是因为伊藤润二,而是因为像我吗?
哇哦。
她冷漠的在心底发出了感叹声:
我怀疑他背后站着什么咒术大阴谋,怀疑他们家的姓氏“天草”,具备着什么少女漫改变世界的神奇属性。
结果——
她想:结果他居然只是想睡我?
正常人可能不太理解,但南目那音的第一反应,其实是一股深切且荒诞的失望。
——人偶别扭的原因找到了,那伊藤润二大概率不存在。
换句话说:
她的《十字路口美少年》和克苏鲁挂,应该也不存在。
其实讲道理,就算真的有伊藤润二,南目那音也不一定敢靠上去——
但这一杆子打死后,等于是惦记都没得惦记了。
有种没赚到就好像亏了点什么感觉。
但接着,第二反应,是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
南目那音的纠结、燥郁、忍不住做预案一二三四的小毛病,都是前世生理性疾病蔓延到这辈子后,留下的精神惯性。
她本身是个主意很正的人。
参考前文:
就算抛硬币,也是为了更好的看清自己的心。
但之前在天草家,她最后一次数单双步时,却是很纯粹的“听天由命”。
是,数完她就作出了决定,避免了眼前的纠结。
但人又不是只有眼前?
后续她肯定会一直回想啊!
这也不是后悔的意思——
人嘛,难免有点既要又要还要的痴心妄想。
【武林外传吕秀才:如果我当初两个都娶了呢.jpg】
一般人都知道要这种情绪要克制,克制不住,就会变成那种患得患失的类型。
南目那音主观上,有“我应该克制”的认知,但客观上的精神状况,让她很难快速排解掉类似的情绪。
这段时间本人看似一切正常,实则生活体验超差。
要改善也很简单——
等两个月到期,天草全家暴毙,那意识到木已成舟后,她的潜意识自己就会平复。
现在……
南目那音藏在袖子里的手,突然神经质的虚空抓握了一下。
真好啊。
她想:不用压制纠结了——
现在只要假想自己手里捏着一枚硬币,她就能确定自己想看到的,必然是硬币的反面。
反面:不合作。
反面:不救人。
反面,代表着袖手旁观他走向死亡,无声无息的暴毙后,(可能)变成一件高端咒具。
一种蛮新奇的(他)死而(我)无憾。
夸张点说,在想通的瞬间,南目那音感到了一种几乎具现化的、精神上某些褶皱被抚平的感觉。
于是她没忍住笑了一下。
半田幸子:……
半田幸子:???
师母在螺旋般的懵逼中严肃思考了一下,不确定的问:
“小南你这……是同样也很中意天草议员的意思吗?”
“什么?”
“就是……”
半田幸子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
未成年的女孩,听到这样的消息,那感觉恐惧——
等等。
半田幸子一顿:是小南的话,完全想象不出恐惧的样子?
但就算是小南呢!
愤怒,荒诞,轻蔑,怕麻烦,情绪反馈总得有一个吧?
但现在——
笑?
那甚至都不是冷笑!
神态舒缓,眉眼柔和,好像一瞬间卸下了什么重担。
半田幸子多看她两眼,感觉周遭温度好像都上升了点,想要跟着她的节奏,伸个松快的懒腰。
这必然是真实的喜悦。
那顺着逻辑反推——
只能是她也同样看上对方啊?
就天草那张脸,相当有说服力的好吧!
南目那音:……
不是——
你的逻辑我大概能懂。
但哪怕不知道咒术,不知道对方疑似恋物,也不知道他过一阵子就要暴毙了。
但对外形象呢?
四十岁,有妇之夫,年龄差了一辈啊!
你就只关注长的不错了吗?
南目那音目光深重的看向师母——
您这个突然转变的态度,怎么好像我说一句“是的,有好感”,就要抛开原本的危险和愤怒,转而手把手的教我怎么偷情一样?
面对她含义丰富的眼神,幸子女士可疑的沉默了。
毕竟是在日本嘛(笑)。
从开始流行统计社会数据开始,这个国家的男女出轨比例,就都在百分之五十以上。
半田幸子算是同龄人中,生活幸福圆满的类型,姑且没有这种需求。
但就她出嫁前所受教育的全面程度而言——
偷情她是真的会。
空气在此处短暂的沉默了半分钟。
半分钟后,师母略有尴尬的“啊呀呀”着抬手,抚了抚鬓边的头发。
“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啦。”
她理不直气也壮的拍了下南目那音的肩膀:
“只要能够相互呼应的感情,都是很美好的东西,值得用各种方式去体验。”
但南目那音寻思着:要说值不值的,不得看《婚姻法》吗?
日本这边有规定,抓到配偶出轨的确切证据,是可以要求直接经济赔偿的。
不过她转念一想——
可能就是因为存在这个,才衍生出了一整套丰富到需要传授和学习的偷情技巧。
对面。
幸子女士还在信誓旦旦,说你虽然不一定要用,但也不必排斥它啊!
“说穿了,这就是种使用范围狭窄的社交手段——”
都是知识嘛,多学门手艺又没坏处的对吧?
南目那音是真的没有和她争论的习惯,叹气一声,就放任这个话题过去了。
半田幸子:……
不止是被包容了,现在还有种奇怪的愧疚感。
“总之——”
幸子女士毫无预兆的一拍手,盖章定论道:
“我们家不怕事的,天草也算是体面人,他的中意有点麻烦,但问题不大。”
“既然你对他不感兴趣,那就照我说的,暂时避开一阵子吧。”
“——也不需要很久,把态度放出来后,那边应该就懂了。”
南目那音:……
她想吐槽师母对于“体面人”的标准奇怪,又想吐槽她在情爱的观念上过于豁达。
但仔细想想,自己其实也差不多适应了这套标准,观感其实和她类似。
具体到这件事上,她似乎该解释自己不在意天草英介的事,解释他没那么麻烦,因为人还有俩礼拜就要死了。
但是……
南目那音顿住:但是她说放假唉(那种语气)。
想想自己之前看的糟心名单,延续了一个半月的隐隐不悦,还有工作拖延下来后,被道明寺椿不断电话骚扰的晚上——
最终,南目那音什么都没有解释。
她只是沉静的点了点头,说:“好哦。”
“我明天就去京都。”
=====
南目那音到了京都,不可能真的住到凤凰堂里,但师母安排的落脚处,确实是间寺庙。
半田幸子的娘家,跟许多寺庙有关系,它们不一定声名显赫,业务仿佛也不多,但都诡异的很有钱。
虽然三次元的京都就存在很多寺庙,但南目那音觉得这种特殊情况(指有钱),还是跟世界存在咒力有关系。
只是几年下来,这也算是她生活的一部分了,实在生不出追根究底的欲望,提着行李熟练入住。
这间寺庙的主人,是个慈祥的老和尚。
他见南目那音安然的样子,有点意外:
“才刚来呢,时间又早,不准备出去玩玩吗?”
南目那音淡定摇头。
人越多的地方,咒灵越多,而且她的视觉,是固定的“看见”状态。
具体效果,不是大家看番剧时,画面里出现咒灵的那种色彩度——
而是番剧为了体现有帐存在时,刻意灰色化、偶尔还会发黄发紫的那种程度。
客观描述一下:
南目那音,七岁,自主选择成为一名半色盲。
对她来说,人越少,咒灵越少。
咒灵越少,世界鲜艳度越高。
再加上没有咒灵就没有负面杂音,属于全方位的神清气爽。
深山老林不够热闹?
她超喜欢的好吧!
老和尚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慢吞吞的说:“啊呀,这不是比神护寺说的好相处多了吗?”
说完空气就顿住了。
神护寺——
之前就出场过,是收藏着摹本《鞞摩肃经》的那家,也是最早帮南目那音扬名的寺庙。
……原来有在背后蛐蛐过她吗?
那知恩院呢?
鹿苑院呢?
不是——
南目那音都不记得自己在多少家寺庙进行过修习了……它们不会私下里有个小群,组团的蛐蛐她吧?
她表情变化其实不大,但老和尚摸胡子的动作,明显的卡了一下。
十秒钟后,老头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笑呵呵的转移话题,开始给她讲故事。
主要是牵强附会的本寺传说。
故事本身没什么道理,也没什么证据,但起承转合兼具,还挺有趣的。
到第二天,南目那音睡到自然醒后,找了个风景不错的竹林,开始研究伽倻琴。
她做这个有一段时间了——
虽然最初产生联系,只是为了找个协会挂名,但挂名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东西,她会别扭。
老和尚这天溜达着遇到了她,又开始讲新的故事。
其实比起故事,那更像是宗教类的科普教育。
比如仗鼓舞,伽倻琴,甚至是佛教本身,都是从中原传入朝鲜半岛后,又转了一手才到日本的。
再比如,佛教才是日本最早成体系的教派——
像神道教,一开始只是散乱的神话罢了,是为了对抗西传而来的佛教,才被重新梳理编纂,并成体系的宗教化。
再比如神道教中的有些神明,是从佛教典籍中改编的。
“比如毗沙门天。”
再比如有些神明,一开始就是被捏造的——
此处点名天之御中。
“镰仓时代完全没有记载,但四五百年前香火突然变得很繁盛了。”
老和尚说着摸了把胡子,嘲讽含义拉满的“呵呵”了一声。
南目那音不确定他的话里有没有私人恩怨,但在老和尚这,天之御中还真就一点牌面没有,纯是为了符合道教的“三五七”凑数的。
这样拉踩意味浓厚的小课堂,断断续续的进行了半个月,新一周到来时,远方传来了天草议员死亡的消息。
详情未知,像是官方出面做了什么封锁,小道消息倒是不少,但靠谱的一个没有。
南目那音对天草议员的关注度不高,主要想知道下男配和男配他爹,具体都什么下场。
但这个更打听不到了。
就在她好奇心蠢蠢欲动,想要回东京的时候,师母突然打电话来,隔空下达了最高指示:
“你就呆那!”
她:???
师母的声音隔着电话都能听出一股晦气。
“那家伙好像是暴毙的。”
幸子女士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据说死相有点蹊跷,所以闹的乱糟糟的——”
为免扫到什么台风尾,干脆让孩子一直待在外面算了。
想到这里,她顺势就准备给小孩找点事干。
“……是不是快到建国节了?”
半田幸子掐指一算:“应该有寺庙会开放游览活动,我打个招呼,你去帮忙吧。”
抄经祈福写绘马,正好练字,对丈夫布置的功课也算有交待。
南目那音原本是不想干活的——
尤其才知道和尚们仿佛有在背后蛐蛐过她。
但转念一想,天草家的事虽然没沾上她,背后的阴谋毕竟牵扯到咒术。
去大寺庙的公共场合呆着,总归多了道保障。
同一时间,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校门口站了个人。
七海建人——
四分之一丹麦混血,远看,像是东京常见那种追时髦的小混混,实则金发是天生的,并且长了一张看着就不会随地吐痰丢垃圾的脸。
不。
他是那种只要默默注视你,你也绝对不好意思吐痰丢垃圾或是大声喧哗的类型。
这导致夜蛾正道作为高专的招生老师,年长者,当前战斗力强他十倍不止的高级咒术师——
在面对七海建人时,依旧感到了一丝诡异的压力。
过去,咒术高专招生虽难,但一般难在有天赋的孩子少。
但凡能被找到的,基本都不会拒绝。
这位七海建人同学呢,客观上没有拒绝招募的意思——
他认为自己确实该学习面对咒灵的方法,也必须学会掌控自己的力量。
但是他不赞同出任务。
怎么说呢?
偶尔的实习,可以;
但那种写进了规章制度里的,入学后就必须不断和咒灵战斗的半工读体系,他觉得不行。
于是——
“抱歉。”
面对招募,少年人礼貌的微微鞠了下躬。
“在常规社会长到三观都健全了的年纪,却突然要迈入刀头舔血生死一线的生活——”
“也许有人会喜欢,可以在新奇感的支撑下,不断进行探索。”
“但是我不行。”
七海建人眉头微皱,神色郑重。
“……感觉好像接受了一份不必要的定向资助,导致未来完全被绑架了。”
对面,夜蛾正道被他冗余的敬语用词搞的飞速无语了一下。
但很快,他开始详细介绍,说咒术师的任务,也不全是为了战斗——
还有清理灵场的;
算巡查类。
定期探索并更换咒物的;
算研究岗位。
甚至还有针对特定人员的保护工作。
“和警察差不多。”
“而且咒术师入行后,会根据实力定级,原则上,不会安排应付不了的任务。”
七海建人安静听他说话,没有激烈的询问或反驳什么,全程只是微微皱着眉头。
夜蛾正道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最后说实在不行,你来校内参观考察一下吧。
日本一直有类似的习惯——
但咒术高专显然没法印什么《招生手册》,不如直接让他来看。
除学校的职能之外,高专还是东京地区的咒术活动枢纽,形形色色咒术师不少,可以有效观察咒术界的具体生态。
七海建人听后想了想,点头同意。
一开始说好的是周末,但中间似乎出了什么意外,又推迟到了这个周末。
为了协调参观,他甚至翘了两个补习班。
周日,上午。
七海建人从老旧的乡村巴士下来时,正看到一群大概是咒术师的人,正三三两两的自山麓处归来。
他好奇,就多看了两眼。
车站前,来接他的夜蛾老师解释说:
“最近有个议员意外死亡的案件,那些同僚,是负责去做事后调查的。”
七海建人稍微有些惊讶。
夜蛾觉得能调动好奇心就好——
正想再说点什么呢,眼前的少年人问:“既然是案件,没有相关的保密条例吗?”
他的表情肉眼可见的不赞同:警察都是有的。
夜蛾正道:“……有,但这里不需要。”
具体调查已经做完了,议员的死法虽然蹊跷,但确实是意外,没有异常。
“明天就直接见报纸了。”
以及。
“我叫你来参观,就是为了看这个。”
在总监会的体系里,和警察联络善后的工作,辅助监督做。
但类似于检查现场,排除咒灵隐患一类的“后勤”工作,却必须由咒术师来做。
夜蛾老师语重心长,“这里还有很多私人渠道发布的任务,内容有时甚至可能很搞笑。”
所以放心吧——
“当咒术师不是招敢死队,真有战斗任务发下来,不想去也是可以拒绝的。”
七海建人沉默的听着,然后思索,然后微微皱眉。
讲道理,夜蛾正道现在看到这个表情就胃疼,并且手痒,发自内心感到一股很有礼貌的欠揍。
然后差不多半分钟吧,夜蛾听到七海建人问:
“如果有面对社会的任务渠道,那我可以发布任务吗?”
比如雇个咒术师,全职教导开发术式,控制力量。
就当是上私教补习班了。
七海建人想的很开,他可以自己负担费用,并且可以不要高专颁布的文凭。
夜蛾:……突然感觉更欠揍了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一方算钱,一方犹豫着揍人的档口,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鸟类振翅的声音。
“啊呀,夜蛾老师?”
七海顺势回头,看到一位白色长发的高挑少女。
“是新人吗?”她大方的看过来,自我介绍道:“冥冥。”
“……七海建人。”
冥冥只是点了点头,转而冲夜蛾扬起了手上的档案袋。
“批一下吧老师。”
老师拿过来一看,是议员意外死亡案相关的任务。
这个案子本身并不复杂,警察调查过,确认没有凶手。
但因为死法确实蹊跷,总监部又下发了任务到东京这边,派了个调查组过去,确定了下是否有咒灵作祟的痕迹。
冥冥是家系出身的咒术师,本身维系着一片延续了几百年的传统社交渠道。
在一般人社会里,受害者家属如果不相信官方的调查结果,会自己雇佣私家侦探。
咒术界也一样。
在那些人的认知中,咒灵,怨灵,假想怨灵什么的,理解起来太复杂了,可统一概括为妖怪。
而咒术师,就是法师巫女阴阳师一类的职业——
水平参差不齐,有的灵有的不灵。
但他们莫名坚定,觉得与其信官方发布的广告,不如信自家祖传的渠道。
但冥冥这个行为——
她的术式和乌鸦有关,效果之一,就是可以共享鸟类的视觉。
夜蛾郑重怀疑她放了乌鸦在高专门外的树上,前脚看到调查组回来了,后脚就接任务。
现在好了——
她可以直接用官方的结论和资料回复雇主了。
“……恕我直言。”
旁听中七海建人没忍住插口:“这个……不算是诈骗吗?还是该说泄密或者……公器私用?”
冥冥惊讶的“唉”了一声,好脾气的笑了。
“牵扯到大议员的事,后面要发布文件的。”
所以算咒术界公共情报。
不泄密。
“普通人没有渠道了解咒术界的事,我提供的,嗯,客观上说是个信息窗口。”
“——了解过股票经纪吗?”
他们也会向客户代理推销一些内部信息的。
所以不算公器私用哦。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七海君。”
“人的情感,不会完全受理智控制,人的情绪波动,也不是看过一份详实的文件,就能立刻被抚平的。”
“对发布任务的人来说,调查,意味着‘我能做点什么’,和‘我正在做点什么’。”
冥冥小姐颇具人文关怀的叹了口气。
“虽然调查环节跳过了,但我们的配合,我们的回复,可是为雇主提供了一整套的精神抚恤呢。”
七海建人沉默皱眉。
夜蛾正道:不是——
他这个表情是习惯吗?到底什么意思?
和存在思想包袱所以暗自揣测的老师不同,冥冥直接就问了。
“七海君是不赞同我吗?”
七海建人有些惊讶她的直白,但摇了摇头,说实话——
他本人的人生目标,是考取回报率较高的金融类专业,毕业后从事相关工作。
然后用常人二分,甚至三分之一的时间,达成经济自由。
“所以我也设想过自己工作后的状况。”
虽然人生画风转进,突然多了咒术师这么个职业选项,但在咒术师这里听到的言论和同事的风格……感觉和干金融也差不多。
——都是衣冠楚楚割韭菜的声音。
冥冥看着他的表情哈哈大笑,觉得很有趣。
“你之前的话我挺有听到——”
“如果真的拒绝入学想找私教,可以来找我,课时打折,还可以安排免费体验期哦。”
七海还没说什么,那边,夜蛾老师额角蹦出一个十字,面无表情的把文件夹拍在了桌子上。
他说:“不用签约了,要任务,我直接安排一个。”
“你。”
他指七海建人,“议员案过了危险鉴定期,后面都是辅助监督出面的工作了,不危险,但可以了解咒术界的流程和结构。”
“就当做实习……考察的下半段吧,你跟进一下。”
七海建人保持着皱眉思索的表情,但没拒绝。
然后——
“你。”
夜蛾转向笑眯眯看热闹的冥冥。
冥冥完全不介意:“我知道,我可以带着七海君一起的。”
——哪怕排查过了,但考虑到万分之一的安全隐患,肯定得有人跟着。
找正式咒术师太大动干戈了,学姐就挺好。
她理解的。
反正是去同样的地方,而且她要拿到调查组的详细报告,还需要夜蛾老师高抬贵手呢。
结果夜蛾老师微微一笑(其实没有笑),推了下墨镜,说这个我知道。
“但是,”他指七海建人,“光这个家伙不够。”
“和他同年的,还有另外一个孩子。”
“名字叫灰原雄。”、
但和七海建人不同,灰原很早就确定了自己会入学高专。
不过他家里还有个能看见咒灵的妹妹在,对咒具有一定需求。
换句话说:
需要钱。
“他想要提前接触工作。”
夜蛾正道看冥冥,“这次把他也带上,你,再负责给出份评定结果,确定他是几级。”
这决定了灰原雄提前入行后,是在辅助监督处勤工俭学,还是跟着咒术师团队做点战斗辅助。
最重要的是,这能决定他任务分成时能拿多少钱。
冥冥:……
冥冥:行吧.jpg
“真是物尽其用呢夜蛾老师(笑)。”
双方一起离开办公室后,就在咒术高专的食堂吃午饭。
冥冥手上的渠道不少,确定了任务后,开始查阅相关信息。
七海看似是实习的,实则被也被当做劳动力了,于是她大方的分享了一部分信息。
这份私人任务的发布者,是死亡议员天草英介的妻子——
她认为丈夫的死亡不是意外,而是有鬼怪人偶在作祟。
七海看到这里一顿,回忆起了自己听到的科普。
情绪产生咒力,进而衍生咒灵。
市松人偶的话,是鬼娃娃花子里那种吧。
真要分类,应该是……假想怨灵?
文件后面的详情论述部分,提及了一个什么【五月五日再见】的仪式,感觉很符合诞生咒灵的氛围。
但是,他想起在门口看到的调查组,排查完不是没有危险吗?
抬头,发现冥冥也在沉思,似乎还变本加厉的,从备忘录里翻出了什么补充资料。
他于是暂时沉默了下来,不确定的想:也许是议员自己身上生出什么了怪东西,死亡后就消失了。
但这样的死亡确实也算“异常”。
下午两点左右,灰原雄出现。
那是一个元气开朗的蘑菇头。
虽然性格特色都比较突出,但三人都不是难相处的类型,简略打过招呼后,就准备前往雇主家。
冥冥中午时做过预约,但他们到天草宅后,走的依旧是个偏僻的侧门。
门后是个单独的小院子。
装饰不算简陋,但确实有点过于偏僻了。
灰原走在后面,小小声问:“雇主不是天草家的夫人吗?”
七海想了想,说:“因为在丧期吧,要避嫌,而且……”
而且咒术师什么的,听起来就很像骗子。
——哪怕封建迷信的时代,夫人们找大师搞巫蛊,都还要暗搓搓的呢。
冥冥在前面纠正,说用词错了。
“天草英介先生去世后,他的弟弟会变成新的天草议员。”
天草夫人的称号同理。
“毕竟是马上就要让出去的东西了,你们注意一下,叫多了,可能会让雇主心情变差的。”
七海建人:……
灰原雄:“好哦!”
见面的地点是一间茶室。
天草夫人坐在上首,是一位看起来就符合传统标准的端庄女性,只是最近事情太多,面上掩不住的憔悴。
她身边还站着位青年男性,据介绍,是天草英介议员生前的生活秘书。
七海和灰原暂时不需要说话,冥冥自有一套招待雇主的流程。
她话不多,但表现的很有耐心,慢条斯理的提问,大多数时间安静的倾听。
七海建人坐在一旁,还真看出了点“精神抚恤”的意思。
据雇主说,她的丈夫,也就是那位亡故的天草英介议员,一直非常钟爱市松人偶——
“起因,是他幼年时的一次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
对娃娃?
这话题由对方的妻子来讲,感觉有点奇怪——
毕竟是恋爱故事;
毕竟故事的女主角,是另外一个“女性存在”。
但想想这是议员家,婚姻可能是因为利益捆绑——
七海观察了下天草夫人的表情,觉得爱不爱不好说,但这两个人间,远一般夫妻要坦诚。
对面,天草夫人陷入了回忆。
故事也是天草英介讲给她的听的——
起始在幼年,七八岁吧,一个五月五日的男孩节。
当时,父母带他去玩具店,而天草英介在货架上,看到了个人偶娃娃。
市松人偶,算是历史悠久的怪谈主角了,就是因为和节日风格不符,才被店家专门藏在边角。
偏偏他不知道怎么就看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要——
“英介告诉我,其实他当时也不一定就是因为‘喜欢’才想要。”
可能就是因为它的画风和玩具店不符,会比较“特别”。
但天草家的父母隐隐了解咒灵的存在,觉得不太吉利,便下意识犹豫了。
也就是说——
当时的天草英介,并非真的“喜欢”什么,只是作为一个没有被拒绝过的独子,觉得自己的权力被“冒犯”了。
他发脾气,不是真的想得到那个娃娃,而是要确定父母会继续“顺从”自己。
导致表现出的情绪异常激烈。
问题是父母不知道——
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儿童心理知识,可不会大大方方的写在母婴杂志上。
鉴于怨灵可能真实存在,天草父母自然怀疑儿子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了。
不止不能买,他们甚至严厉呵斥他不准哭——
主要是害怕声音太大,再嚷嚷一路,叫她跟到家里来。
后来天草英介慢慢长大,这件事就被淡忘了。
许多年后,天草英介偶然路过了一间老旧的玩偶店,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难得的“遗憾感”从记忆深处涌现,天草家的长子难得感觉到了一些新奇。
莫名的,它就有点压不下去了。
当时天草英介已经成年,就准备自己去买;
但那也是十几年后,玩具店所在街区都被拆除了,变成了市政新规划的公园。
那一瞬间,因为叠上了物是人非的buff,那种“再一次错过了”的遗憾,陡然就加倍了。
“之后,英介就开始搜集差不多的娃娃。”
一直搜集了二十年。
七海建人:……
感觉人生还是太顺的缘故,一点不平都很容易惦记成执念——
等等,执念?
所以真的有咒灵吗?
思考中,天草夫人同秘书一起,带他们去了二楼。
这间小院,本身就是天草英介的收藏室,二楼列了整齐的站台,摆着大大小小三百个人偶。
灰原雄进门的时候,步幅都不自觉的卡了一下。
世界上有种病,叫玩偶恐惧症。
轻点的,和玩偶对视会产生精神不适,重的,只看图片,都可能产出现心悸呕吐甚至休克的症状。
屋里这些娃娃,一色的绿眼睛,不敢想象夜里会是个什么情况。
但是——
‘很干净。’
灰原雄是做过功课的,练习过分辨残秽。
眼前这些人偶上,确实有微弱的咒力残留,但正随时时间流逝而减弱。
合理怀疑是来自于死掉的天草议员。
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咒力的痕迹了。
而且,他不确定的眨了下眼睛,感觉这些人偶好像不是很精致?
第三排那几个,头发有点太长了,和衣饰不是很搭配,比例上看着头重脚轻的……
“真的是拍卖级别的人偶吗,设计上有这么大漏洞?”
他嘟囔的声音不大,但议员夫人还是听到了。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说:“之前确实都是珍藏品,现在……大概不算了。”
灰原看着她憔悴的样子,难过的张了张嘴,想说是因为接下来改由弟弟掌权的事吗?
结果下一秒,议员夫人叹息说,“因为英介已经找到真正的她了。”
七海建人:“她?”
还真有个咒灵啊?
他下意识去看冥冥,毕竟自己战斗力没有,蘑菇头战斗力存疑,真要打起来了,还是得靠学姐。
学姐的表情有点奇怪。
那边,夫人还在继续进行讲述:
其实隔了十几年,天草英介能记得那是个市松人偶,已经很难得了。
这里这些娃娃的款式打扮,都是随机搜集的。
价高者,编号就高。
“但是那天,”天草夫人有些回念的说,“我受邀参加一场香水沙龙,英介也需要丰富些宣传资料,所以专门去接我了。”
前半场,两人并不在一起,后来她出来,才发现他的状态非常之亢奋——
那是一种热烈又荒诞的,失而复得的表情。
怎么说呢。
天草英介长大之后,大概就知道了世界上是存在鬼怪的,进而理解了父母的拒绝。
但假定记忆里那个人偶是存在意识的——
那么当初他看到她的时候,她是不是也在看到了他呢?
天草英介因为这个猜测,生出了异样的触动。
类似于回首过去时,突然发现自己曾经和世界另一面擦肩而过的那种。
遗憾于是再加倍。
之后,他开始日复一日的假想:
如果她真的一直在看——
那么他从玩具店离开,就是抛弃了她;
后来忘记了她。
因为忘的太久,甚至永远的错过了她。
因为假定过于具体,发酵时间过于漫长,天草英介甚至对一个模糊的影子,生出了异样的愧疚感来。
他想补偿“她”点什么,但样子都记不住,买来的玩偶倒是多,可唯一的共性就是贵。
想寄托都找不到切实的落点。
天草夫人就叹气:“为此,英介的睡眠一直都不是很好呢。”
但那天,沙龙结束后在车上,他却像是年轻那时一样,眼睛发亮的说:
“我找到她了。”
“她?”
冥冥适时开口,“是委托里提及的嫌疑人,这位……南目那音小姐吗?”
听到这个名字,议员夫人的表情有点古怪。
惊讶,苦恼,妒忌,恐惧,赞赏,还有一点憧憬——
变换了一会儿后,她点头说:“是的。”
说完摆摆手,示意秘书取来了一份档案。
七海建人面无表情的震惊了一下。
说是查咒灵,结果嫌疑者是个有国民数据的……人?
他再次想起了被科普过的咒术常识——
这种算什么,咒灵受.肉吗?
但是,等等。
不对!
听她的意思,还只是怀疑而已,居然就正大光明的取了人家的档案——
这侵犯隐私了吧?
他前面,学姐的态度倒是很正常,翻了两下,顺手就递给了他们。
七海率先接过后看了一眼,悄悄的松了口气。
好消息:这不是详细的国民档案——
而是一份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纸质文件,是南目那音九岁入籍半田家时,孤儿院自备的脱离手续。
只有薄薄的两页纸,和一张三寸的证件照片。
照片很平静。
用这个词形容一张照片,好像有点奇怪——
但照片里的南目那音,看着就不爱说话,却意外的不会让人联想到孤僻。
而且她很瘦。
不知道是照片存在色差,还是本人色素不够,整体都很黯淡,像是一张抬手能被擦掉的铅笔画。
她并不脆弱(说实话,七海建人觉得她这个面相,情绪必然稳定极了)。
但这种黯淡的颜色,却让照片里的人无端就显得很脆弱。
七海建人看着看着,罪恶感突兀加倍。
所幸文件的末尾有注明,说她是被收养后,入籍所以脱离的孤儿院——
他无意识的用拇指蹭了下照片,居然替她松了口气。
但接着,更离谱的来了。
议员夫人说:“因为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到她,英介非常认真的准备着见面。”
“但他忍耐的真的很辛苦——”
她振振有词的强调:“因为南红那边,本来就有主动交际的意思,所以我后来做主,邀请了她来我们家。”
夫人喟叹着怀念到:“英介那天很高兴。”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他之前的高兴,带着被压抑住的兴奋,像是坐在火山口一样,让人担心他的情况。
“可见过面之后,英介整个人都轻松了!从容的设计起了新的见面仪式。”
“仪……式?”
灰原雄心里哇了一声——
电影也不全是乱拍的,可能真有人会玩笔仙什么的把自己玩死。
七海建人沉默的瞥了他一眼。
……这就是全沉浸式听故事的人吗?
抱歉,他听了只感觉危险。
档案里这个小女孩,如果不是咒灵的什么受肉——
那么,只是因为长相满足了一个议员对人偶的想象,就被刻意关注并选择。
还是做妻子的,专门去邀请的(重音)。
七海建人突然不想吐槽议员喜欢人偶很奇怪了。
不如说,还好他是个画风清奇的恋物癖——
所以只是憧憬,没有伤害真人。
不然他宁愿这孩子是什么鬼怪,那样在被伤害的时候,还可以反手拧掉垃圾的人头。
等等,她确定不是鬼吗?
上首处,天草夫人还在详细说那个“仪式”。
她强调:“英介很用心的布置了场地的。”
说着,示意秘书推出了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天草英介当初遇到“她”的店。
之前被拆掉了,现在重建一半。
第二张,是让天草英介重新想起“她”的那家店。
刚刚转手拿到,正在装修改造。
天草英介当初没有把她从货架上带走。
所以现在,他准备了一场盛大的“重逢”——
店面,会被恢复成过去的样子,他甚至找到了当初店家的后人,重新来当店员,保证能还原出百分百的“初见”。
他还定做了个七层的高的架子,不过是真人适用的那种大小,并且多了楼梯。
当初天草英介没能带走她,但现在,她可以先坐回那里,然后不必徒然看着他远去,而是主动走到他身边来。
“具体的执行日期,是时隔三十年后的男孩节。”
即:
明年的五月五号。
七海建人哦了一声,文件里的最后一条线索在这儿呢。
“但是——”
夫人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些。
“但是明明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准备中了,英介却在下楼时,突然在家里不知道多少遍的楼梯上……跌倒了?”
天草夫人的表情甚至是费解的。
仅仅一节楼梯的的高度,28.5公分,居然就直接摔断了脖子,当场死亡!
她似乎在说话的同时,回忆起当时的场面,露出了无法接受的表情。
“太奇怪了,没道理的。”
然后天草夫人突然就想起了他小时候父母的说法——
【不要呼唤的太大声了,她会一路跟到家里来的。】
她就忍不住想:
英介筹划的重逢,会不会就像是怪谈中,“邀请对方进屋”的程序一样——
“所以没等他去将‘她’带回来,‘她’就先一步将他带走了。”
“我是说。”
议员夫人也意识到这个指责不是很合适:“也不一定是南红的问题,可能……”
可能是依附在她身上的呢?”
毕竟那个女孩——
天草夫人有点突兀的顿住,没往下说。
但聊了这半天,雇主总算确定了任务要求:
一,是确定议员的死亡是否是意外;
二,确定“她”是否存在;
三,确定南目那音是不是“她”。
此时,灰原雄还在故事的节奏里,甚至已经接受了天草夫人【真替我的丈夫高兴啊.jpg】的人设。
就好奇的问:“确定了又怎么样,你要送他们在一起吗?”
“不。”
天草议员夫人摇了摇头。
就是说——
“她”如果存在,爱情故事是真的。
那在“她”的视角里,自己不就成抢夺霸占的第三者了吗?
不管“她”带走丈夫,是因为爱恋还是报复。
重点是:“‘她’会不会因为嫉恨,而想要弄死我呢?”
天草夫人,思路清奇,人格矮化,超绝恋爱脑。
但惜命。
“……”
“……”
“……”
七海建人承认,刚听到咒术师能接私人任务时,确实有一瞬间联想过超能侦探。
但现实里的侦探,其实主要靠偷拍抓小三赚钱的。
显然——
超能并不是免死金牌,咒术界也不是法外之地。
他就算做了咒术师,调查的主人公是乍一看逼格拉满的议员。
可落到实处,还是抓小三。
甚至是薛定谔的赛博小三。
七海建人没忍住,转头看向了画风仿佛镰刀成精的金融型学姐。
冥冥:?
七海摇头。
——咒术师啊,真是个画风此起彼伏的职业。
一刻钟后,完成了问询的三人,被秘书送出了门。
灰原雄踌躇满志道:“宅邸里确定了没有异常,那接下来,我们要去考察下玩具店吗?”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学姐:“去哪一间?”
说完想起学姐大概也不知道,遂转头问秘书:
“不好意思哦,可以详述一下吗?议员选定设立‘重逢仪式’的玩具店……具体是哪一间?”
秘书答曰:“初见那间。”
“因为南红小姐比较喜欢那间。”
七海建人:……
什么叫初见,正儿八经初见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吧?
还有喜欢这种说法……还刻意问过吗?
不是——
那次见面里,你们不会对她做过什么威逼的事情吧?
和他不同,灰原雄直接大方的问出来了。
“唉,”他超惊讶,“你们直接问本人了吗?!”
他思维比较单线,当前,还停在假定“南目那音”是个人偶咒灵的if线上。
听到这话,就担心当事人触发了什么死亡条件。
这边,秘书摇头,说并未。
“英介先生曾经将照片摆在会面的房间里。”
“南红小姐看到时,停在第一张的时间差不多有五秒,是第二张的两倍。”
所以判定为喜欢第一间。
灰原雄:……
灰原雄:啊这。
最后他也没多说什么,就沉默告辞罢了。
出门后,灰原又恢复元气满满的样子,说:“前辈,我们先去第一间查看吧!”
冥冥前辈脚步微微一顿,说:“不用了。”
“嗯?”
冥冥:“你们没注意到吗?”
“她们说起南目那音时,用的称呼是南红。”
灰原雄:“……所以呢?”
不对。
他慢半拍的反应了一下:“是有点耳熟哦?”
冥冥点头:“最近广播电视的报道有提起过她,南红,是大师半田清明的弟子。”
灰原雄想了想:“没听说过。”
他又补充:“两个都没有”
冥冥也不意外,就介绍:“半田清明大师,书法家来的,具体title,是书道界的掌门人。”
至于南红——
“她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写佛经帖出名了,要不是还有个亲生的师弟在,会被直接叫做‘未来的掌门人’。”
换句话说:
很多家里经营或和寺庙有关的咒术师前辈,几乎就是看着她长大的。
“早就确定过没问题了。”
灰原熊“唉”了一声,说:“那我们快点回去告诉雇主啊!”
不要再神经过敏了,赶快和自己和解吧——
然后他的思路终于拐了下弯,发现在这个前提下,议员夫妻……仿佛不是什么好人?!
蘑菇头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顺便也劝告一下吧,让她不要再继续干扰无关的人了。”
冥冥说:“不行。”
“为什么?”
“因为所谓精神抚恤,最重要的就是用户体验了。”冥冥学姐笑着传授道。
调查用掉了很多的时间,才能显示出花了心力,显示出行动的困难。
“这样,雇主会觉得钱花得值,结论可信度也更高。”
那种“我做了什么”的感觉回馈,会加倍。
双赢。
两人身后,七海建人正在沉思。
首先——
很好,确定了她是无辜者。
他想象着照片上的小女孩的样子,因为“无辜”,越发觉得她像是一张随时可能被擦去的铅笔画了。
于是他认真的想:世界确实太危险了——
要么我去警局实名举报天草,然后再自个首呢?
这边,灰原雄不确定的问学姐:“那接下来的几天……是要自由活动吗?”
冥冥说不的。
她拿出了一份新的档案袋,开始教学弟们轧戏,不是,轧任务。
总监部的上层都知道,星浆体来年会入学廉直,为此,需要把安保等级提到最高。
落实到咒术界,就是校园内的镇压咒物,要换成最好的。
但对外不会直说,就是很官方的下发了通知,说封印差不多到期了,有一批学校的咒物,需要统一替换。
任务无波无澜的发出去,主打一个把水藏在大海里。
“我们要调查南红,需要去她的学校。”
而她所在的廉直女子学院,正好在这批更换咒物的学校名单上。
“所以——”
冥冥晃了晃手上的档案袋。
“我下午看到她的名字,就把两个任务同时接下来了。”
换言之:
“我们可以用一期任务的时间,拿两份任务的钱。”
七海建人:……
冥冥看他:“怎么,你不去?”
灰原雄说当然要去啊!
“我们还要顺便告知一下当事人,千万注意危险!对吧,七海?”
七海:……
“七海?”
七海建人想着那张照片,慢条斯理的眨了下眼睛。
他不喜欢无谓的战斗,不喜欢在主职应该是学习的象牙塔阶段,就遇到这种成年人的奇葩烂事。
但他的价值观,他的同理心,都在说:
不论是否喜欢,你既然知道了,就有必要去告知被恶意盯上过的无辜者。
这算什么?
警察的公义吗?
七海建人不确定的扯了下嘴角。
——咒术师啊,确实是个人山人海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