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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社交其一

作者:龙头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住在深山里后,时间似乎都变慢了一点。


    南目那音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日程被规划的极其规律。


    每天早睡早起,心平气和,脸色红润有光泽——


    有种咒灵和癌症都会逐步远离她的奇怪安稳感。


    其实按常理来说,半田家这种成分,生活方式应该非常之传统——


    就是女主人每天五点起床做家务,男主人说话永远像训人;


    孩子跟把敬语焊在嘴上一样,叫爸妈都不是“爸妈”,而是“父/母亲大人”那种。


    但可能因为是搞笑漫画里的角色吧。


    除了职业本身的性质,姓半田的三个人,无论长相气质是什么风格,性格本身都很阳间。


    立春前后,天慢慢回暖,山里的花也开了。


    师母突发奇想,说:“我们去爬山吧?”


    南目那音无所谓去不去,出于配合点了点头。


    但是:“老师有时间吗?”


    ——半田清明的设定,并不只是名声斐然的【大师】,而是货真价实的【书道界掌门人】。


    他在书画院、书美术联合振兴会、日本美术新闻社,甚至是国立图书馆,都有对应的职称和行政头衔。


    属于乍一听悠闲清贵,实则忙的要死的那种人。


    师母无所谓的说:“晚上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但没到晚上,她已经把爬山要用的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


    显然,不论老公有没有时间去,她既然已经想了,自己带着两个孩子也是会去的。


    晚饭时,幸子女士就此安排,询问了风尘仆仆从山下归来的半田清明,对方欣然答应。


    但他坚持要穿木屐爬。


    “春花烂漫,山野复苏,入山如同去访友,应该以诚相待,赋比自然。”


    人话说:这样显得风雅。


    南目那音想想山的高度,想想山里的温度,莫名遭到一些震撼,下意识转头去看师母。


    师母正笑着附和点头,不明所以的回望了她。


    第二天,爬山。


    半田清明穿着木屐出发,走到一半开始磨脚,但嘴硬。


    半田清,五岁,爱好毛茸茸。


    沿途看到不少小动物,肉眼可见的非常想摸。


    但出发前,妈妈就警告过:“小清你对动物毛发过敏的,要注意,知道吗?”


    小男孩点头,说:“知道。”


    但路上还是偷偷摸了。


    最终下山时,半田清明脱了鞋,是拎着木屐,光脚走下来的。


    半田清过敏不太严重,但也打了一路的喷嚏,哭的泪眼汪汪。


    南目那音默默走在最后,确信师母绝对什么都看见了,但全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她没忍住,抬眼去看。


    师母正准备安排晚饭,再次不明所以的回望了她。


    晚上。


    幸子女士哼着歌整理好白天的东西。


    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南目那音。


    “小南会穿木屐走路吗?不会的话,也要花时间练习一下了。”


    “练习?”


    “当然要练习啊。”


    幸子女士露出颇为微妙的笑容。


    “你不会以为木屐这种东西,穿起来很舒服吧?”


    一刻钟后,练习开始。


    木屐是从客房后面的仓库里找的,一双高齿木屐,一双黑履木屐。


    南目那音上辈子倒是穿过夹板拖鞋——


    现下试了试,发现木头底的,不管是重量还是韧性,似乎都被塑料制品吊打。


    就,正常人,就算穿正常的鞋,袜子有哪里折到了,都会觉得不舒服——


    而搭配木屐的足袋,它甚至从设计上就不跟脚。


    南目那音勉强走了两步,重新坐下,试图把足袋脱掉。


    师母:“不行哦,不穿足袋就穿木屐的话——”


    她手一顿,懂了。


    “会失礼吗?”


    师母说不。


    “会磨脚。”


    但师母想了想后,又说算了。


    “以后穿高跟鞋也磨脚的,练一练习惯了就好。”


    南目那音:……


    她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断断续续的试了好几次,虔诚希望自己能长到一米七以上——


    在日本,女性超过这个身高,就需要在生活中进行一些瞒报了,剪头发都不好剪增高颅顶的发型。


    那时,绝对不会有人要求她穿高跟鞋的。


    如此这般,又过了大半个月。


    在漫山遍野的花都竞相开放的时候,南目那音的收养流程走完了。


    她拿着崭新的住民票,觉得自己似乎什么都没做——


    不。


    感觉师父师母也没有去专门机构办过什么手续。


    但完成就是完成了。


    新的户籍资料上,双方不是父母子女的关系,但师父师母确实成了她的第一监护人。


    幸子女士说:“之后还有一些琐事,清舟会处理,我今天来是想问,小南你要改名字吗?”


    南目那音想了想,说:“不用。”


    师母没再追问,反而说起了关于塔矢亮的事情。


    “小南和亮君,之前是好朋友吗?”


    南目那音顿了下,觉得:“……不算吧?”


    语气游移不定的。


    师母仔细辨认了一下她的表情,嗯了一声,说:“那以后算一下吧。”


    “我们两家关系很好的,他姑且也算是你半个师弟了。”


    南目那音点头。


    “我知道了。”


    师母又说:“之前在一起下棋,现在你先一步‘退出’了,又好几个月没有联系,听着是有点失礼了。”


    她好脾气的拍了下手。


    “——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要相处呢,所以由我们这边主动赠送个礼物,当做是赔罪可以吗?”


    南目那音再次点头,说:“可以。”


    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接纳新家庭的新身份,首先要接受一份新的社会关系。


    塔矢亮要是个纯路人,那萍水相逢下几局棋的事——


    一旦确定此路不通,她分分钟原地消失,再也不见都无所谓。


    但她现在是“半田”的学生了。


    只“塔矢”这个姓氏,本身就是她未来社交圈的一部分。


    成熟点说,主动修复并维护这份关系,也是南目那音的“责任”。


    幸子女士于是满意的笑了。


    “能想明白这点就很好啦~”


    “对了,小南会挑礼物吗,不会我来教你啊。”


    小南说好。


    ——毕竟这里的挑礼物,显然不是选赛车玩具那种刻板印象中“小孩子会喜欢的东西”。


    重点是要得体,还要合礼数。


    南目那音耐心的坐了一下午,听幸子女士从日本人崇尚的“三五七”,讲到由武家扩散而来“铠甲崇拜”——


    虽然塔矢亮不是七岁了(他12月中过八岁生日),但下个月五月五,正好是男孩节。


    最终,两人一起选了个穿菖蒲纹盔甲的人偶娃娃,作为祝福贺礼,寄去了塔矢家。


    世纪末慢悠悠的邮政,晃了差不多一个月。


    一个月后,深山里的寺庙,收到了来自塔矢家的回礼包裹。


    那是一盆花。


    打开盒子时,盆还好着呢,花枝已经从中间折断了。


    就那个枯萎程度——


    不。


    说“枯萎”都委婉了。


    应该说花阴干的挺均匀的,稍微在处理下,就可以直接当标本用了。


    南目那音:……


    不是,植物发什么一般邮递啊?


    磕磕碰碰死无全尸不说,东西毕竟是你自己寄的,现在毁成这样了,都不好找邮局好追责的。


    旁边,师母探头过来看了看,说:“和邮递方式没关系。”


    她点了点花的主枝。


    “看这里,切口虽然干枯了,但还是很平滑,应该是被人用利器剪断的。”


    利器,剪断。


    “是人为的意思吗?”


    南目那音皱眉:“负责打包的邮递人员夹私报复?”


    “不哦。”


    幸子女士挑挑拣拣的,又从盒子里抽出根芦苇编织的手环。


    但很巧,手环也被剪成两段了。


    师母发出“啊呀”一声,惊诧的说:“不好哦小南,你好像被人单方面割席断交了。”


    她:???


    时间拉回半个月前。


    塔矢宅。


    后院,回廊下,塔矢亮正沉默的坐在棋盘前发呆。


    随着一阵脚步声靠近,他的母亲塔矢明子出现。


    一看到儿子,这位女士立刻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你年纪还小呢。”


    塔矢明子抬手,挪走了他面前的茶杯,“不要什么都和你父亲学,茶叶喝多了会睡不着觉的。”


    说罢,她下意识环视了一圈,接着一愣。


    “这里的花呢?”


    塔矢明子指了指廊下。


    之前,哦,已经可以说是年前了。


    亮陪她一起回娘家,暂住探亲,并顺便在附近游玩。


    到逛街时,他说要买特产,当做送给朋友的礼物。


    塔矢亮之前当然也是有朋友的——


    但基本都是“师兄”,人均大他十五二十岁;


    同龄人也有,主要分布在学校,一般以“同学”“校友”相称。


    塔矢明子把儿子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说他交了同龄的朋友,立刻就兴致勃勃的说要陪他一起选。


    结果逛了大半天,出名的特产他一项没看中,反而买了东京这边也有生长的常见植物。


    不过盆栽嘛——


    可爱绿色环保,送女孩子倒也合适。


    不过要另外选个比较有特色的花盆,配一下才合适。


    最后一共买了五盆。


    只是植物这种东西,送人前总要先照应一段时间,确定植株没有问题才好。


    塔矢明子记得昨天她还帮忙浇过水,但是现在——


    “花呢?”


    塔矢亮说:“送人了。”


    塔矢明子:“……五盆一起吗?!”


    不是。


    插花都讲究个稀疏有度呢——


    送人礼物又不是摆阵,五盆一模一样的好没格调!


    面对塔矢明子不赞同的目光,塔矢亮神色平静的抬头,直视母亲的眼睛,说:


    “不。”


    “只有一盆送出去,剩下的我丢掉了。”


    塔矢明子:……


    塔矢明子:这孩子什么时候沾上了浪费东西的毛病?


    不过算了。


    她打量了一下儿子的表情。


    亮一直是很乖很懂事的孩子,他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必然事出有因。


    接着,她忍不住又再次想起了那些花——


    虽然是兰花,但是野生品种,大概率丢去外面了,也能在哪条夹缝顽强的生存下来。


    “到时开了花,说不定还能给路过的某个人,送上一闪而过的小小惊喜呢。”


    场景转回现在的深山。


    师母指着眼前这份“标本”,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南目那音艰难的辨认了一下,感觉像是:“兰花?”


    师母点头。


    “是白及兰花。”


    这种兰花的根茎膨大带凸起,非常好认。


    “主要分布在温带地区,是偏野生的品种,温度纬度高一点低一点的,差不多都能活。”


    南目那音懂了。


    “新手友好型植物?”


    师母没忍住“嗤”了一声,看她仿佛在看一个榆木脑袋。


    “也是奇怪了。”


    她抬手拍了拍南目那音:“这么不解风情的样子——亮君之前居然还挺喜欢你?”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


    “不是——”


    南目那音知道这里的“喜欢”,说的是小孩子对朋友的“喜欢”。


    但她仍然被这话冲击的思路都岔了一下。


    何况——


    那个妹妹头的话:“喜欢的应该是围棋吧?”


    塔矢亮虽然算是外冷内热型,但这个“热”只针对围棋,一般情况下,耐心偏差。


    她俩之间,对话都只能算是下棋的前摇,最长也没超过三十五秒。


    师母就叹气。


    她先指花盆的戳记。


    “这个,是关西那边一家专卖江户风铃的名店。”


    说明花盆是特意挑选过的东西。


    “但这家只卖器具,不卖花草。”


    所以只能是先分别买了花,和盆,之后自行移栽的。


    换言之,花必然也是挑选出来的。


    幸子女士指盒子里的标本。


    “兰花是君子之花,赠与男性,是淡泊名利,赠女性,是蕙质兰心,寓意品性高洁有德泽。”


    “但白及兰花是野生种。”


    前面写过了,分布广泛,对温度纬度都不是很挑。


    再概括一下——


    它虽然【高洁】,但也是【接地气】,并且【生命力旺盛】的。


    说到这里,师母看向南目那音。


    “这样明显的以花喻人,你觉得还不算是喜欢吗?”


    南目那音有点意外,但又情理之中的想起了妹妹头曾经说过的话:


    【你是很好的人,一定会有收获的】


    【本人并不以此为伤疤,就不该被擅自同情】


    【放心吧,我不会道歉的】


    【你不必等我——】


    “啊。”


    南目那音回神,发出了后知后觉的声音。


    “那……”


    她顿了下,“那为什么又折断了送过来?”


    师母于是再次叹气。


    “所以我才说,是‘之前挺喜欢你的’嘛,”


    “现在这样……”


    幸子女士笑眯眯的看花,又笑眯眯的看她。


    “还是借物喻人那一套——”


    “但现在的他,显然认为你不配了啊。”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哈?”


    当天晚上。


    塔矢明子接了半田幸子的电话。


    没说两句呢,这位女士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说小亮故意送了折断的兰花去?”


    塔矢明子重复完这句话,人还有点懵逼,怔怔的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


    就,这个行为,是在羞辱人吧?


    日本这个国家,古代有隔空看一眼,就不可自拔爱上一个人的;


    近代也有爱上人后,睡了一晚就直接无憾了投水去死的;


    细数历史上,被骂一句后气死的,被冤枉愤而自杀的,简直不胜枚举。


    不论是文化背景,情绪内核,还是民众的集体潜意识里,都存在一些比较极端的部分。


    是,现代是不搞这一套了——


    但对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来说,莫名其妙被送了这样的东西,羞愤之下来打一架都是正常的!


    塔矢明子挂了电话,还久久回不了神,在门廊处的电话机前站了快一刻钟,才匆匆跑上二楼。


    “亮君!”


    她头一次没有尊重孩子的隐私,直接推开了卧室的门。


    塔矢亮坐在书桌前,惊诧抬眼。


    塔矢明子严肃的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好是八岁。


    还好是二十一世纪。


    但凡早个几百年,他也满十八岁——


    那传出这种“折花”的消息后,大家分分钟要开始质疑那个被送花者的人品。


    但怎么说呢。


    社会对女性的束缚虽然大,但期待值也相对低。


    搞到最后,女方也许没资格继续做事业了,但哭哭啼啼一番后,可以回后宅嫁人。


    但塔矢亮——


    双方一男一女,旁人听了传闻后稍微往前八卦一点,就会自然开始猜测,他是否在私情上被欺骗了什么。


    这意味着【笨】,或【鲁莽】。


    但男人只是被女人骗了,姑且还能算是【多情】——


    可事后搞出这样沸沸扬扬的事情,必然被认定【没有风度】。


    以塔矢家的门第,在古代——


    此处参考棋魂同系列的游戏《平安幻想异闻录》。


    塔矢祖上,一半是姓藤原,一半姓贺茂。


    藤原,就是搞大化改新的那个藤原;


    贺茂,就是安倍晴明他师父那个贺茂。


    这个出身,必然是混公家圈子的。


    一个公家出身的年轻人,陡然有了这样的风评,就别说做棋待诏或者撰书官了——


    他除非是个天赋异禀的弄权大手,否则这辈子都得被排斥在权利核心外。


    也就是说:


    如果在古代,双方十八岁,这么一搞,约等于同归于尽。


    哪怕现代,人有十八岁,牵扯到书画院和棋院的风评后,也能闹个两败俱伤。


    所以还好是现代;


    还好就八岁。


    塔矢明子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这么一大堆,总算慢慢缓过劲来了。


    “但是……”


    她看向儿子。


    “但是这样对待女孩子,还是太没有礼貌了!”


    塔矢明子:“还故意折断了送过去,你怎么不干脆送个死老鼠呢?直接给人气哭了多省事!”


    塔矢亮这边呢,自然不会知道母亲进门这短短的两分钟里,都想了些什么东西。


    他只听到了训斥,下意识想说她才不会哭——


    但转念一想,坚强似乎是个优点,腹诽也仿佛是在夸她。


    于是硬忍住了。


    “小亮!”


    见儿子还会走神,塔矢明子的语气更严肃了。


    塔矢亮继续不为所动。


    显然,在他眼里,那只是一次很有仪式感的绝交。


    塔矢明子就无奈。


    其实她假想那么多,确实没有意义,现实里不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


    所以她此时的重点,其实是儿子自身的感受——


    小孩子吵架,生气的心情也许是真的,“我这辈子都不要理她了”的想法也是真的。


    但真能真多久呢?


    现在这么一闹,连道歉后再和好的机会都没了!


    塔矢亮依旧不为所动。


    他在书桌前坐直身体,直视母亲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是她先欺骗我的。”


    “她接近我,只是为了能进一步接近父亲——”


    塔矢明子抬手打住。


    “接近你父亲这点大概没错,但注意,当初是你主动接近她的。”


    “……什么?”


    塔矢明子叹气。


    “去年暑假,你自己在餐桌上提的,说棋社里好像来了很厉害的同龄人,要早点起床,去棋社里等她。”


    所以妈妈也特意配合的在周末早起,提前给你准备了早饭。


    塔矢亮:……


    塔矢亮:“那之后呢?”


    “她要是一心一意的追逐父亲,言明想要学习,又或者直接对我说实话,要求引荐——”


    想想当初,他抱着礼物兴致勃勃的回来。


    结果在棋社一周都没等到人。


    他想了想,算了。


    毕竟南目那音也有过两三周不出现的先例。


    接着等,没人;


    再等,还是没人!


    超过两个月后,塔矢亮开始怀疑她出现了什么人身安全问题——


    2000年,正是美剧《csi(犯罪现场)》开播的年份。


    塔矢亮和师兄一起看连环杀人案,看人.口.贩卖网络,看罪犯通过孤儿院买卖小孩。


    看着看着就开始做噩梦,有时路过街边的公共电话亭,都会生出替她报警的冲动。


    他自己知道这是没道理的,但小孩嘛,钻了牛角尖没办法。


    于是后来,塔矢亮还打听着路线,抱着他想作为礼物的花,专门去了趟人偶之家孤儿院。


    孤儿院的环境其实还好。


    热闹,简单,老旧,但整洁。


    在他眼里,约等于一片开出了兰花的旷野。


    一个陌生小孩,在外面打量的久了,自然有工作人员出来询问。


    主要怀疑他是刚被遗弃的小孩。


    于是一边询问,一边又有其他工作人员在旁边窃窃私语。


    “穿着打扮不像是故意遗弃,要先报警登记,找一找父母的吧?”


    “快傍晚了,送去警局也是要管一顿饭的,直接让孩子在这里吃吧。”


    “也好。”


    “小南离开后,三四楼间那个屋子空出来了,要是警局不方便,我们这里也可以代为照顾几天……”


    说到这里,同伴还没答话呢,那边,那个衣着整洁的妹妹头小男孩,已经转头看了过来。


    “请问,”男孩走到近前,“小南指的是南目那音吗?”


    老阿姨一愣,下意识说:“是的。”


    “那么。”


    小男孩眉头皱了起来,“被带走是什么意思?”


    “她出事了吗?”


    老阿姨摇摇头,说:“没事没事,小南只是被领养了。”


    塔矢亮原地一愣。


    就好像体育课上走平衡木,突然歪了一下似的。


    男孩原本平和的耳畔,错觉般听到了失衡的风声。


    “走了……吗?”


    “嗯哼——据说去什么山里了,是开寺庙的人家吧?”


    面前的人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塔矢亮完全没有听。


    他礼貌的告辞离开了。


    所以——


    “两个多月都不出现,是被领养走了啊。”


    领养。


    概念本身不算陌生。


    但被领养,意味着要跟新的家庭,去自己也不确定的地方。


    ——她知道棋社在哪里,但未必有机会再回来。


    获得新的家人后,她还会得到全新的身份。


    ——这意味着哪怕他记得“南目那音”这个名字,也未必能找得到原本那个人。


    想到这里,男孩在古旧的街区路上停了一下。


    他突然有点理解大人口中的“物哀”了。


    其实不止大人,大一些的同龄人,也会偶尔说些“一期一会”的话——


    仿佛在这个国家,个人的努力,永远抵挡不了命运的冲击。


    并且命运永远不干好事,只会和人的意愿背道相离。


    塔矢亮原本不屑一顾,毕竟十九路棋盘上,争的就是一线生机——


    但此时,看着怀里抱着的,这盆已经注定送不出去的花。


    小小的孩子突然就想:


    这个,也算是“命运”的一部分了吧?


    之后,随着离车站的距离越来越近,街区慢慢热闹了起来。


    塔矢亮在街角的零食店里,看到了印着【雪之花】商标的柿子饼。


    不是塑封包装,在很精致的纸盒子里,一盒是三只。


    他买了一盒,拆开,吃。


    依旧是好吃的。


    有那么一瞬间,就好像人站在屋檐下看雨时,见水滴无可避免的坠落,所以想抬手去接一样。


    塔矢亮咽下柿饼,问老板:


    “这个,还有多少,可以全部卖给我吗?”


    老板倒没有直接当做是小孩子胡闹——


    他不算隐晦的打量了一下塔矢亮的衣着,之后摇摇头,说:


    “只剩架子上那几盒了,冬天过去,柿子要下市了。”


    至于今年九月份新结的柿子——


    那要等制作流程,差不多春天后才会再卖。


    “这样啊。”


    男孩说着,又咬了一口柿饼。


    是记忆里差不多的味道。


    但这时,捏着包装纸抬头去看,面前不是棋桌,是柜台;


    眼前也不是南目那音,而是穿套头衫的小卖店大叔。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这句话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都是从大人那听来的。


    ——但又好像刚才关于“物哀”的点一样,他微妙有点懂了。


    但怎么说呢。


    塔矢亮毕竟是个“向上看”的人。


    他理智上,认为领养是一件好事,所以自己可以遗憾,但绝对不该产生“她留下来就好了”的想法。


    而感情上——


    小孩子总是充满希望的嘛。


    塔矢亮想:南目那么会喜欢下棋,说不定未来的某一天,他们能在赛场上遇到呢?


    怀着相对积极的情绪回了家,但晚餐时依旧不是很有胃口。


    于是不出意外,他被父亲训了。


    塔矢家的家教虽然严厉,但家长都是讲道理的。


    塔矢亮试图说明事出有因,比如【我朋友离开了,我有点难过】这样。


    但他才说到一半,塔矢行洋就可疑的沉默了。


    半晌后,他开口。


    “你说的是南目那音?”


    塔矢亮:“唉?”


    旁边,端水果来塔矢明子只听到了个话尾巴,就疑惑:


    “是在说半田家新收下的那个小女孩儿吗?”


    塔矢亮再次:“唉?”


    塔矢明子被突然转头的儿子吓了一跳,双手握住水果盘,也不由自主的:


    “唉?”


    就,怎么说呢?


    柳暗花明又一村吗?


    乍惊乍喜,会给人脱力的感觉。


    塔矢亮难得不想做什么正事,懒洋洋的坐在廊下看星星。


    星星稳定的闪烁,像是天边明灭的灯火。


    塔矢亮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果然没错——


    物哀只是一种思想,而真正的命运,就像是蜿蜒的河,必然和其他支流,交汇在某个注定的入海口。


    他侧头看向院子,甚至觉得自己抱了一天的那盆兰花,都该应景的因此而开放一下。


    对了,花!


    塔矢亮当时就站了起来,想跟妈妈说去半田家拜访——


    正好可以把花送掉!


    结果刚到二楼的楼梯口,就听到父亲和母亲说话的声音。


    塔矢明子说:“我最近抽个时间,去半田家看看吧?”


    塔矢亮脚步顿时停住。


    ——按照家里的规矩,他提出计划外的要求,需要付出交换条件(比如不能呆在家里看棋谱,要陪妈妈出去见客人什么的)。


    可如果原本就有拜访计划——


    那他顺路跟进一下就好了。


    但屋里,父亲很自然的否决说:“不必去了。”


    “唉?”


    “半田正在带她静修呢,一时半会儿不会从山里回来的。”


    “静修?”


    塔矢明子有点懵:“那孩子不是才十岁吗?还这么小静修……女孩子活泼一点好。”


    “她还是不要太活泼了。”


    塔矢行洋发出一声不知道是笑还是叹息的气音。


    “那孩子打从一开始,就是目标明确的在选人,最初是我,发现我不同意,立刻就转向了半田。”


    “她这样的性格,就是要多磨一磨才好……”


    剩下的部分,在塔矢亮耳朵里变成了层层叠叠的回音。


    他想:


    【挑选】是什么意思?


    【找我】呢?


    【转移目标】算什么?


    ——如果【最初的目标】是父亲,那我算什么?


    小男孩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身后楼梯。


    啊——


    他想:原来是【台阶】啊。


    思路走到这里,塔矢亮猛然间回了神。


    他感受着庭院里植物的气息,和灯光落在眼睑上的感觉,拒绝再去回忆那种心情。


    半晌后,他抬头,重新注视母亲。


    “她欺骗了我,不配得到赠礼,所以我决定和她绝交。”


    “花只是见证罢了。”


    “我没有发火,没有和人吵架,我可以保证事情到此为止——”


    塔矢亮认真道:“哪怕以后再见到,我也确信自己可以礼貌的和她交流打招呼。”


    塔矢明子:……


    不是,你条理好清晰啊——


    知道的,你是我儿子,在说小学生绝交;


    不知道的,你听起来好像那个模范前任啊!


    ——糟心前妻虽然没有死,但我会按时给她上坟的,我是体面人。


    塔矢明子抬手就拍在了自己额头上。


    啪。


    “妈妈?!”


    塔矢明子摆手示意无事。


    她稍微整理了下语言,想问儿子,有看过《了不起的盖茨比》吗?


    但转念一想,这个书又是消费主义美国,又是男女关系,让小孩子看显然不是很合适。


    于是嘴巴张合了一下后,她选择直说。


    “作家菲茨杰拉德写过一句话。”


    “【在我年纪还轻,阅历不深的时候,我父亲告诉我,每当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


    说到这里,她停下,看了看儿子,自己补充了一段。


    “你会如此生气,鄙薄,是因为你觉得自己看不惯这种事,也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这点塔矢明子相信。


    但并不基于【这是我的孩子,品德值得相信】这样感性的说法。


    而是基于这孩子所拥有的【出身】【天分】和【爱】。


    出身给予人选择,天分给予人自信,而爱——


    爱更离谱了。


    爱,给了人承认弱点的勇气。


    于是世界一望无际,你依旧可以横冲直撞。


    “但回头想想。”


    她接上了作家的原话:“【——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优越的条件。】”


    接着,是同一个作者的另一句话。


    “【人不是生来就平等的】。”


    “你们只是在面对世界,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和努力。”


    塔矢亮安静听完,哦了一声。


    “你是希望我道去歉吗?”


    塔矢明子心累。


    “我不是在纠结对错,但亮君,人是不能辜负自己的。”


    塔矢明子又举了个新例子。


    “就好像有人喜爱一尊花瓶。”


    “因为是大师的作品,拿到手后就一直夸赞‘不愧如此’,把它摆在床头,每天插鲜花嗅闻香气,似乎只是看到,心情就会变好。”


    但很快,这个人发现花瓶是假的,并非大师手作。


    于是将其摔碎。


    “一开始认不出真假,是他自己自己无能,但说摔碎就摔碎了,仿佛之前获得的好心情都不存在了——”


    塔矢亮又哦了一声。


    “您认为被欺骗是我无能,还是要我去道歉吗?”


    塔矢明子:……


    好固执啊这个小孩儿。


    塔矢亮:“抱歉了,哪怕是您的要求,我也不会道歉的。”


    塔矢明子:“……没有要你道歉!”


    “只是。”


    母亲看着眼前的孩子,叹气。


    “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这么冲动,在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之前,最起码自己去确定一下。”


    “确定真或是假,确定曾经打动你的东西,是否真的存在过,如果存在,又是否还能继续打动你。”


    “我只是怕你后悔。”


    塔矢明子重复:“亮君,人不可以辜负自己的。”


    塔矢亮油盐不进,只是书桌下,慢慢握紧了拳头。


    南目那音这边,就很和谐。


    她大概能猜到妹妹头的心路历程——


    左不过知道了前因后果,然后笃定她是个骗子。


    值得惊讶的,只是自己之前在他眼里,居然算是“高洁之人”。


    不过预期越高,塌房时反应就越大——


    看现在这个架势,估计是脱粉了还要回踩的程度。


    “所以。”


    南目那音指了指那花,求教师母:“我现在是该哄一哄他了吗?”


    师母:……


    师母:“哇,心态好好哦。”


    师母:“你都不生气的吗?”


    南目那音被问的一怔,歪头想了想,还好。


    她对日本的规矩文化,了解比较浮于表面,看这盆兰花再久,也体会不出什么“恩断义绝”的味道——


    就,小孩子吵架吵狠了,还可能会把对方送的玩具砸掉呢对吧?


    妹妹头的年纪,首先就消解了这种行为的严肃性。


    再一个:“社交也算是‘工作’吧?”


    她看向半田幸子:这不是您一直在教我的吗?


    半田幸子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着拍手说:“那好吧。”


    “本来也是你年纪大一点,还受了塔矢名人的指点,就由我们这边再送个礼物过去,好歹弥合一下关系吧。”


    至于送什么……


    南目那音想想塔矢亮,提议:“送棋谱吗?”


    师母说不。


    “一起下棋认识的,因为不再下棋分道扬镳——”


    “棋谱算是这段关系中的强联系物品,很容易让对方‘睹物思人’的。”


    “……睹物思人?”


    “就是越看越生气的意思。”


    半田幸子瞬间摆了个威武的姿势,模仿大河剧的台词道:


    “背弃了当初的诺言,却还拿这样东西出来,你是在羞辱我,还是在羞辱当初的自己?!”


    说完恢复端坐:“就是这种感觉,你意会一下。”


    南目那音稍微受到一些震撼,继而开始虚心求教。


    幸子女士点着下巴想了想,说:“实在不行,送你写的东西。”


    “经书吗?”


    师母点头。


    “他应该能看懂——”


    “看懂了,自然就知道这不是谄媚或寻求捷径,而是选了条自己真正擅长的路。”


    幸子女士:“而且你的字很平和,感觉你孩子就算生气着,看完了也能被安抚住。”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也行。”


    她依照记忆挑拣一番,最终,抄了篇《养真集》。


    《养真集》全文一共671个字,写完后尺幅不大,但也不小。


    师母坐在一旁,话题转进如风。


    “小南给自己想个雅号吧。”


    “雅号?”


    “写完字总是要落印的啊。”幸子女士举例,“像小清,他的雅号是‘清舟’,自己想的。”


    “你的话,可以自己另想,也可以直接用名字的简称,比如单字的【南】。”


    半田幸子说完,在心底默默地念了两遍“南”,觉得普通的有点草率——


    但如果是这孩子的话,意外适合这种利落单薄的风格。


    这边,南目那音仔细想了想日本文人起假名的习惯,类似夏目漱石,葛饰北斋,近左卫门什么的。


    要么是从出身上找,要么就是化用了古语。


    那她的话——


    “南红?”


    “嗯?”


    师母一顿:“是南红玛瑙的那个‘南红’吗?”


    南目那音点头。


    化用这个事,比较挑战文化素养,她一时间也想不起什么别的——


    ——反正雅号这东西,说白了就是个文艺网名,实在不行求长者赐,让老师起一个算了!


    但下定决心后一抬头,发现师母正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


    好怪的表情。


    师母慢吞吞的“嗯”了一声:“就是觉得,‘南红’不是很搭你这个人。”


    南目那音是深灰色的头发,棕绿色的眼睛——


    因为整体上色素不够,所以人也显得很白,又没什么大表情大动作,看人都是半垂着眼睛的。


    无论私下里性格如何,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只会是【克制】。


    一种偏向冷色系的秩序感。


    但南红玛瑙——


    这个名称,是大陆那边细分后的叫法,日本一般延续其古称,称为赤玉。


    这种“赤”,是可以和深海红珊瑚媲美的艳丽正红色。


    温柔,热烈,华贵那种。


    半田幸子忍不住将两者联想了一下。


    嗯……


    感觉好像一张被局部染了色的黑白老照片——


    突兀,失衡,注意感似乎都会跟着产生偏移。


    但是……


    她想:孩子可能就是喜欢呢?


    于是她斟酌了一下,说:“你等一等。”接着回身去屋里,抱了个漆盒出来。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串鲜红的念珠。


    足有108颗。


    半田幸子说:“伸手。”


    小孩听话伸手。


    念珠被仔细的套在了她手上,绕了五圈还有剩。


    小孩疑惑:“这是……南红玛瑙?”


    半田幸子说不啊。


    “那种玛瑙只有大陆特定的地方产,这个就是深海红珊瑚啦。”


    ——古代高原地区,没有红珊瑚,于是开发了南红玛瑙。


    ——现在搞不到南红玛瑙,那用红珊瑚代一下也一样。


    半田幸子故意用活泼过头的语气,说着强词夺理的话,说完抬头,满以为会再次看到小孩默默震惊的表情——


    比如之前爬山,比如刚才她突然开始cosplay。


    讲道理,表面镇定但瞳孔地震,还怪可爱的。


    但南目那音此时,已经差不多了习惯了她另一面的人设。


    ——想想师母也才30岁,搁二十年后的娱乐圈,正是演少女都还会被说未来可期的年纪。


    皮就皮点吧。


    于是真正抬头时,半田幸子看到的,其实是一张表情克制而平和,但眼神微妙带点包容的脸。


    半田幸子:……


    室内的光影条件,在短暂的沉默中发生了变化,南目那音眼睛里的棕绿色,在折射下变成了金绿色。


    于是硬质突然变软,让人下意识想起奇幻电影里,被青苔布满的古老遗迹,以及洒在遗迹上的暖色阳光。


    半田幸子:……


    因她沉默。女孩微微歪头,露出点疑惑的神色。


    人动,光影跟着动,连绵的旷野上便吹来了风——


    光斑因此变得波光粼粼,遗迹里成片的绿色上,似乎就缺那一朵明艳的红花,在风里跟它一起摇曳。


    半田幸子:“突然觉得好像也不是很突兀了。”


    “什么?”


    半田幸子就摇头。


    “我说‘南红‘很好,就叫这个吧,我之后找人,帮你刻一套印章。”


    “至于亮君那里……”


    半田幸子看着她,“你记住刚才那个表情,之后见面,将要吵起来的时候,就用那样的表情去注视他。”


    语气信誓旦旦。


    “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南目那音:???


    那种看智障不至于但看傻孩子绰绰有余的眼神,你确定不会从吵架变打架吗?


    但她又想:发育期前的男孩和女孩,打架应该也是我赢——


    那就还好。


    到了夏天。


    南目那音脑后的头发,重新长到了肩膀处,鬓角的头发也长到了耳下。


    真的是公主切了。


    南目那音自觉还行——


    她灰头发灰了六七年了,头一次意识到光泽感拉高后,深灰色居然也可以很华丽。


    但师母就很惋惜。


    临出门前,她还在不断摸她的鬓角,念叨些“可爱端庄居然不是万能的”“抱歉我剪的发型拖你后腿了”一类的话。


    这次出门的目的地,不出意外,是塔矢家。


    携带礼品若干,《养真集》一部,主要目的是带南目那音拜访长辈,次要任务是找塔矢亮“和好”。


    到了塔矢家后,塔矢亮倒是在的,也出场了。


    但他基本只负责站桩,哪怕问候长辈的环节,眼神都没跟人对上过一次。


    南目那音开始时觉得有点麻烦,后来一想,就还好——


    如果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态度到长大,那约等于双方在社交层面上,一直是“友善”的,


    南目那音:……


    感觉这就够了,接下来摆烂吧。


    师母:“咳咳。”


    南目那音:……


    行吧。


    她有点无奈的去看塔矢亮——


    无奈的原因并非妹妹头难哄,而是为了配合戏多的师母。


    拜访持续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大人们互相交流,小孩子各自熬各自的时间。


    南目那音后半截忍不住开始摸鱼——


    她用系统看了部皮克斯早年拍摄的动画电影,只分出一缕注意力,发现塔矢亮有动作了,再妆模作样的注视过去。


    人的眼神是有重量的。


    妹妹头肉眼可见的开始坐立不安,最终提前离场了。


    南目那音:男孩子真好啊,茶话会想逃就逃。


    ——不过目标消失,姑且也算完成了师母的任务。


    下午时分,该告辞了。


    南目那音觉得有点累,越发肯定了【社交=工作】的公式,突然有点不敢想以后的日子了。


    日本这个社会环境感觉好累啊,果然挣够钱后,就退休去中欧生活吧。


    感觉瑞士啊,列支敦士登一类的国家很适合养老——


    哦,不对。


    新时代瑞士已经成了笑话了。


    倒是列支敦士登,风景不错,邮票好像也很有名……


    此时的二楼,塔矢亮正坐在卧室的窗前往下看。


    庭院里多是灌木,没有遮挡视线的大树,稍稍拉起窗帘,就能直接看到门前。


    母亲正在和客人们告别。


    客人。


    指半田幸子女士,还有南目那音。


    ——她获得了新的家庭,新的身份,但用的还是原来的名字。


    不过此时,已经和他记忆里完全不一样……


    不对。


    这里虽然很适合说这种物是人非型的电影台词,但讲究现实的小学生塔矢亮知道——


    那家伙根本就没变。


    南目那音一直是个小动作很多的人(主要是为了避咒灵)。


    身上零零碎碎的一堆,日常丢三落四,需要低头去捡,有时候走着走着,还会突然变向。


    ——效果和那种路走一半突然突然摆poss大喊奥特之光,又或者原地投篮的笨蛋,其实没什么区别。


    但因她很自然,动作也和缓,所以从来没被注意到。


    大人们,尤其是市河小姐,甚至会在背后夸她成熟稳重有条理。


    接着是霸道。


    这点乍一看看不出来,但小孩子会反感被管束。


    于是塔矢亮记得每一次,每一次站起来时,被她说“你走那边”“今天不要坐电梯了”“绕开安全通道”的话。


    (主要是为了帮人避开咒灵)


    ——她甚至会在说完话后,持续目视你的眼睛三秒以上,确定你点头了,才重新移开。


    今天也一样。


    她明明坐在主位的侧手边,却理所当然的借助递东西的机会,帮长辈决定吃什么,吃盘子里的哪一块。


    现在嘛……


    塔矢亮又往窗前趴了一点。


    两位女士在道别,但可能又聊起了什么感兴趣的话题,热烈的笑了起来。


    南目那音站在一旁安静听从。


    不。


    也就看着是安静听从——她本人大概率已经走神好一会儿了。


    是的,南目那音非常热衷于走神,还都走的很投入。


    (一般是在看系统)。


    只是神态变化隐晦,基本看不出来。


    塔矢亮一开始也看不出来——


    但她走神,等于她没有在听你说话,所以回神后,有那么十几秒,她会用重复、反问、感叹一类无意义的句子,做简单的过渡和试探。


    塔矢亮至今也无法凭肉眼判断她是否在走神。


    但如果有那么十几秒,南目那音说的话里信息密度骤降,反而语气变丰富了,那说明她开口前,九成九走神了。


    还有眺望远方的动作——


    看似好奇,实则是因为无聊,心里同步腹诽你们不累吗?


    塔矢亮:……


    作为一个观察力优秀的小学生,他深切怀疑自己因为个人恩怨,出现了什么根深蒂固的偏见——


    明明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现在统一一回顾,怎么感觉她这个人,哪怕不是骗子,也绝交的不冤呢?


    但在这一连串的对比下,塔矢亮突然发现:


    最起码在下棋时,她的眼神是真的。


    专注,渴求,闪闪发光,甚至会不自觉的舔嘴唇——


    对弈不止看棋盘,还要看对手。


    ——塔矢亮发现这个小动作很多次了。


    她自己可能没察觉,但总让他感觉,南目那音对围棋的渴求,不是求知,而是一种带着很强攻击性和目的性的食欲。


    旺盛到他时常会觉得她要咬人。


    于是还专门给她带了巧克力——


    原本是想带泡泡糖的,感觉耐嚼持久一点。


    但是母亲推荐了巧克力,家里也只有巧克力……


    思绪走到这里,小学生再次想起了母亲的话。


    【去辨别那是真的还是假的】


    【确定那些打动你的东西,是否真的存在过】


    “嗯……”


    ——对待围棋渴求且旺盛的攻击欲是真的。


    接着是环境变化的部分。


    人都想要获得更好的环境,不择手段的去争取。


    这点其实不用母亲说,多看点电视节目就知道——


    塔矢亮要真的不懂,就不会因为“她想接近父亲才跟我做朋友”而生气了。


    好的是南目那音没有变。


    电视里总爱演的,那种发迹后小心翼翼维护利益,以此为荣的;


    又或是得到了就不再珍惜,大肆炫耀浪费的反应。


    统统都都没有。


    她就只是——


    目标达成了?


    达成就达成了吧,下一步呢?


    又好比那次意外看到柿子饼的包装,暴露了孤儿院的事。


    ——那暴露就暴露了呗,下一盘棋呢,不下了吗?


    塔矢亮突然就想:这不是挺好的吗?


    虽然好像有点气人,但他觉得是优点的优点,都还在她身上。


    想到这里,小男孩从窗前站了起来,打开了半田家送来的卷轴盒。


    “养真……集?”


    繁体汉字没标假名,大段大段生僻的内容他都不认识,只能跳着看。


    但哪怕不懂的人,也能看出最基本的整齐,字形间的娴熟,甚至平静。


    【安在道中,名曰归真;守根不离,名曰静定……】


    这行字他认不全,也理解不了是什么意思——


    但手指停在静定归真那一句上。


    他想:“是我说过的话。”


    句子本身,是他从棋院里一条横幅上看的,至今理解有限。


    但在这里看到,最起码说明那家伙有记得他说的话。


    塔矢亮稍微有点欣慰。


    可下意识回忆了下那一天后,他又想起了她听完话时的眼神。


    塔矢亮:……


    是记忆出错了吗,突然感觉那个眼神好像是在包容什么傻孩子?


    男孩下意识想生气,但又立刻集中注意力,拐回了自我反省的路上。


    “别人没有当做伤疤的事情,擅自同情又擅自抱歉,是很傲慢的。”


    “但擅自赋予他人期待,又擅自感到失望……”


    “这难道不傲慢吗?”


    仔细想想过去,南目那音根本没怎么假装。


    考虑到她现在有在认真道歉——


    塔矢亮心说实在不行,我原谅她好了!


    但接着,他又想起那盆被折断的兰花。


    ……直接送那个上门,是有点过于激烈了。


    男孩思索三秒,起身出门,跑出院子时,顺手从廊角端走了一盆大阪五针松。


    繁茂,吉祥,忠诚,高贵——


    具体什么寓意他不记得了,但它肯定是和兰花差不多的好植物!


    “小亮?”


    “我等下回来!”


    结果出门,没人。


    路边,没人。


    他似乎在转角的地方,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对了,主宅附近没法停车,必须要到路口才能乘上交通工具!


    然而刚跑到转角前,塔矢亮听到了南目那音和半田女士说话的声音。


    塔矢亮:……


    等等这个场景好熟悉!


    那边,南目那音似乎在抱怨他难哄没反应。


    塔矢亮有点生气,但不多——


    这最起码说明这次,不是他自我意识过剩,那家伙是真的有意向的在“哄他”。


    但接着,他听到半田女士说:“小南是在质疑我的指导吗?”


    “那不然呢。”


    南目那音并不是个情绪激烈的人,抱怨或是反问,语气都很平和。


    “一开始说送礼,但被回了折断的兰花。”


    “抄经卷完全没有看。”


    “还有……”


    后面的声音,再次在塔矢亮耳边变成了层层叠叠的回音。


    他就想说——


    果然还是骗子啊。


    礼物是别人让寄的;


    道歉是别人要求的;


    就连他说过的经文,都是别人指导了才写的!


    塔矢亮此处本该有一个【勃然大怒.jpg】的表情,无奈人被气的整个脑袋都懵了一下。


    于是他端着花盆,表情空白,但依照着原本的身体惯性,居然下意识又往前走了两步。


    走出拐角后,半田幸子一抬眼正好看到他。


    “哎呀。”


    温柔美丽的女性发出了故作惊讶的声音:“亮君是有什么事吗?”


    抬手掩唇间,眼神自然扫过他双手——


    嗯,很好。


    小孩子,同辈,这边也补送个礼物,双方互相道歉和好,基本就没事了。


    ——往后不知道三五六七八十年呢,总归要好好相处的。


    然而这边,塔矢亮仿佛才刚刚回神。


    他彬彬有礼的鞠了下躬,说:“您好,好久不见,身体安康。”


    仿佛一个卡住的ai。


    接着原地弯腰,把五针松墩在了墙边的地上。


    半田幸子:“唉?”


    “母亲说要装饰院子,我帮忙摆一下盆景,打扰到您了抱歉。”


    塔矢亮二鞠躬。


    半田幸子:“但是——”


    “事情做完,我告辞了,远走不送。”


    塔矢亮三鞠躬退场。


    完全不在乎这里不是他家花园,不是他家院子,甚至不算是他们这个街区的范围——


    仿佛他喘着气跑这么远过来,就只是为了往公共场合里丢个花盆,社会公德心极差。


    半田幸子:“啊呀呀。”


    毕竟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望见那道背影,感觉应该叫停问一下。


    但多看两眼,又觉得叫停了他才是不礼貌的——


    旁边,南目那音幽幽的叹了口气。


    “我说他不好哄吧。”


    她当初还说不想深入接触呢,还不是不知不觉就成了“有约定”的关系。


    半田幸子转头过来:盯。


    南目那音叹气:“礼物都送了,我也有盯着他看。”


    半田幸子说果然啊:“小南还是想质疑我的思路吗?”


    说完兀自做了个含冤愤恨的表情,摸了摸南目那音的发顶。


    “……他会追出来,显然就是已经起效了。”


    说到这里,半田幸子顺势回忆了下她们刚才的对话。


    啊。


    头顶仿佛有个灯泡突然亮起。


    ——这是听到她们对话的内容,又重新生气了?


    南目那音:“师母?”


    塔矢亮是烦人不是气人,看走的多有礼貌,您不至于吧?


    半田幸子回神,说:“是有点烦人了哦。”


    幸子女士喃喃自语:“思路清晰不好带着走的男人,本身就很麻烦了,居然还是苛求真心的类型——”


    说到这里,她没忍住发出了“啧”的声音


    “人说三岁看到老。”


    半田幸子转头:“切记哦小南,这种,就是绝对不可以找来当老公的类型。”


    南目那音:……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看他的心态,可能和你看他时差不多。


    总之——


    拜访结束,从社交层面上讲,南目那音和塔矢亮,姑且算是“重修旧好”了。


    南目那音重新回山上,开始相对平和缓慢的静修。


    到九月后,秋分。


    趁着皇灵祭,南目那音在一次聚会中,正式拜见了老师的朋友们。


    拜见地是一间茶室。


    不过说是“室”,面积本身更接近园林——


    建筑本身的形制不算标准,她进门时甚至扫到了间钓殿,支撑用的是罗马立柱(主要是花纹),感觉但凡是个老古板,看了都得被横着抬出去。


    但屋里这一水的大师们,居然都还好。


    南目那音奉茶时,忍不住再次想——


    果然因为是漫画人物的缘故吧。


    虽说都是混传统圈子的老古板,但古板有限,感觉比二十年后的日本男人都还要开明爽朗点。


    完成见礼后,她告退出门,转去女客呆的地方。


    途中经过花园,她目光一顿,仿佛看到了几个小孩。


    不是——


    今天没有面见同辈的环节吧?


    南目那音记得师母专门强调过,不然塔矢亮出场后,她俩就算不打起来,横眉冷对的也不好看啊?


    怀着有点疑惑的心情,她从侧门入内,悄声询问了下师母。


    师母端着茶杯遮掩神色,半晌后,想起来了。


    “应该只是茶室主人家的儿子吧。”


    “都是吗?”


    半田幸子一愣:“西门家就两个儿子,你看到了几个人?”


    南目那音:“树影晃动没看清,但最少三四个。”


    不过西门——


    她觉得姓氏有点熟悉,反手搜了下系统记录。


    是《花样男子》。


    西门总二郎家。


    ——和那个出生就送马尔代夫十日游的道明寺司同一片场,码一码,勉强算男三。


    这边,半田幸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说:


    “能进来这里,肯定不是外人,你要是遇到了,记得大方打招呼。”


    “好哦。”


    “他们家弟弟年纪小了点,但哥哥只比你大两三岁吧——”


    南目那音心说西门还有哥哥的吗?


    又仔细搜了下关键字。


    嗯,还真有。


    这个哥原作没有正面出场,设定上是成年后就离家出走了——


    西门总二郎当了小半辈子的花花公子,人都要毕业了,突然上位继承人,专业都险些不对口。


    这个哥的名字叫——


    “西门胜一郎。”


    师母的声音让她回神:“这位胜一郎君风评相当不错,要是见了觉得不讨厌的话,小南试试多相处吧。”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感觉不对。


    ——这话说的,怎么那么像是大龄相亲角的主持人?


    她抬头,目视师母。


    师母淡定的目视回来。


    南目那音努力发射眼神: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不对。


    之前看到塔矢亮,您似乎就是从这个角度品评的人家——


    为什么?


    师母笑眯眯的说:“当然是为你好啊。”


    现在是2000年。


    脚下的这个国家,叫日本。


    她们日常生活,并大概率一直生活下去的,是这个国家最传统、也最封闭的圈子。


    不论是社会风气、公众取向、文化惯性还是其他什么的——


    早在20年前,半田幸子读书的时候,就总有人说世道变了。


    但其实没有。


    后来长大,她读书多了,发现早在明治维新的时候,就有人在说“世道变了”——


    可能真的变了很多吧;


    但也有很多真的没变。


    所以她在此粗略判断,哪怕再过20年,有些事情依旧不会变。


    在这个国家,人,尤其是女人——


    ——是不可以不结婚的。


    南目那音是个目标清晰的孩子,也许有着什么光辉灿烂的梦想,但半田幸子认为:


    作为一个长辈,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盲目鼓励一个女孩子,说【去吧,你一定能做到】;


    或是【不用在乎他人的眼光】一类的话;


    不止非常的不负责任,甚至可以说不道德。


    想到这里,幸子女士放下茶杯,习惯性的抬手,用小指勾住弟子柔顺的发尾。


    ——就好像她这头长发,是我用了心才养出来的一样。


    半田幸子想:清舟会教导她能力,让她留在这个阶级;


    但我也要认真的教导她,如何在这个阶级里,更好活下去。


    结婚不是洪水猛兽,但挑男人必须字斟句酌。


    半田幸子又想:小南有喜欢做的事,所以未必要卡点结婚。


    但做事总有失败的可能性——


    所以她得保证,孩子在失败之后,立刻就能找到一段体面的婚姻,为她的人生兜底。


    好的丈夫,可是人生的安全阀呢(笑)。


    “不过凡事过犹不及。”


    半田幸子微微俯身,帮南目那音整理课下领口和衣角。


    “碰到了再说话,没碰到就算,和你年龄相配的是长子,真当了宗妇也是很累的……”


    南目那音躬身:“我知道了。”


    说完起身离开。


    她心想你尽管放心吧——


    就算真的撞上了,能多说一句话都算我输!


    结果还真就那么寸,刚出门不远,就遇到了西门家的两兄弟。


    南目那音:……


    物极必反之下,倒是值得去买张彩票。


    双方是同辈。


    关系是主人和客人。


    西门兄顿了顿,开始礼貌的招待她去喝茶。


    南目那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输了——


    研究表明,人的心理年龄,会受生理因素影响的。


    但南目那音从来没拿自己当真的小孩。


    她看同龄人,乃至年龄差±10岁内的其他人,都有种看到田里青瓜芋头小土豆的感觉。


    相亲?


    想想都有负罪感!


    但这里,请跟她念:


    社交=工作。


    于是她又看眼前的西门兄弟,心平气和的想——


    哄小孩分什么输赢啊,不尴不尬的混过去得了。


    接下来三个人真的去喝茶了。


    日本茶道,好不好喝另说,但确实是把仪式感玩到了极致的一种艺术。


    南目那音掐了个表:


    光西门胜一郎烧水摆东西,就大半个小时。


    之后二十分钟喝淡茶。


    再二十分钟喝浓茶。


    然后吃时令的点心,顺便围观他点茶——


    总之大家都不用说话的,喝喝茶走走流程,看看回廊外的池塘,两三个小时唰一下就过去了。


    黄昏时分,南目那音起身告辞。


    她自觉做到了不卑不亢,全程情绪平和稳定,稳到连咒灵都不会擅自靠上来。


    现在兢兢业业打工完毕,该下班啦!


    理所当然的,她完全没注意到,就在自己背身出门的瞬间——


    西门兄弟几乎同时动了下肩膀。


    然后又在她脚步声响起的瞬间,同时突兀顿住。


    哒哒哒。


    随着脚步声远离,女孩的背影转过院角,彻底看不到了。


    又过了一会儿,池塘那边,次第传来竹水具蓄满后,咚一声敲在石钵上的声音。


    两兄弟这才又同时松了口长气。


    显然。


    在小孩子,乃至少年眼里,南目那音所谓的平和稳定,和“柔软”毫无关系。


    那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


    是一种时间和环境培养起来的,无时无刻在向咒灵宣告——


    我看不到你们;


    你们也不要看到我。


    我不会靠近你们;


    请你们也不要靠近我。


    这样的感觉。


    乍一看只是自矜自持,细究起来,却非常排他。


    哦,师母特意训练过的笑容部分不会这样——


    不过这次不是静坐了俩小时吗?


    信我,人无聊走流程的时候,是不会想要笑的。


    总之。


    她自觉平平无奇的一次社交活动,在西门家的两个儿子,尤其是小的那个的记忆里,留下了非常鲜明的印象。


    那就好像一副被烧掉了一半的日本画——


    好的那半,有柔美的庭院,有温和的水汽,还有一直弥漫在鼻端的、缥缈的茶香。


    但接近烧毁的那半,却是个被灰蒙住了的、冷淡的,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是在呵斥他别吵的影子。


    影子端着茶杯,看着屋外的流水,只偶尔扫过他一眼,就匆匆带走了整个下午的时间。


    观感上类似于撞鬼。


    因为印象过于深刻,却深刻的又鲜明又模糊,以至于西门总二郎后来看了鬼片做噩梦时,梦里的场景再现中,她都意外站了女鬼位。


    但女鬼变成她以后,似乎没那么可怕了——


    小男孩保持安静,小心的蹲在草丛里。


    就,怎么说?


    好像是在规则怪谈里,守住了怪谈的规则一样。


    西门总二郎做着噩梦,却莫名觉得还算安全,只是蹲在草丛里后,时间又被偷走了一整夜——


    甚至清早醒来,腿还诡异的有点酸。


    果然是什么怪东西吧她……


    小孩子本该淡忘的记忆,因此意外维持了很久。


    双方再次见到,是在两年后。


    西门总二郎的小伙伴,道明寺司,有个姐姐,叫道明寺椿。


    椿小姐原本说要上英德学园的——


    但似乎在升学前,接了同班男同学递来的情书。


    最终,被老母亲以“混校环境不安全”为理由,半道改送去了女校。


    廉直女子学院。


    道明寺椿觉得,母亲会在意这个,说明早早就在谋划,要拿她去联姻换钱了——


    上女校,只是为了杜绝使会她“不纯洁”的存在,跟安全不安全的关系不大!


    她超级生气,但没用。


    清早试图落跑失败,被保镖们羁押着去了学校。


    道明寺司说完了完了。


    “暴力狂(指他姐)和老妖婆(指他妈)肯定要吵起来了,你们都帮我想想办法啊!”


    于是f4——


    是的,这里给没看过《流星花园》的解释一下,原作里他们幼儿园开始,就在自称f4了。


    这四个小孩中的三个,集中在了道明寺家,各种严阵以待。


    结果到了晚上,道明寺椿高高兴兴的回来了。


    管家玉嫂来报信,说:“不止小姐回来了,还带了两个新同学一起。”


    道明寺司当时就炸了。


    他啪的一声,把限量的汽车模型拍在了沙发垫子上。


    “我姐就是个笨蛋——”


    小学生恨恨不平道:“那两个人,可能是老太婆专门派去哄她的,也可能是为了借她抬身价,才故意说好话接近。”


    “一点戒备心都没有,接受了不说还直接带回家里来!”


    “她也就喊的大声,打我有劲——她拿什么和老太婆对抗啊!”


    沙发的另一边。


    美作玲拿着另一辆小汽车,说:“这样擅自揣测也太不礼貌了,到底都是女孩子啊。”


    西门总二郎赞同他的话,又觉得阿司说的也有道理。


    于是他想了想,说:“随阿司吧,我们可以先考验下她们。”


    “如果最后发现是好人,我们再道歉就好了啊。”


    说完——


    咔哒,吱呀,吱呀。


    正厅的大门开了。


    三个小男孩一起转头,而西门总二郎在一道熟悉人影的左侧,在背光模糊后又清晰的暖黄色下——


    看到了南目那音神色漠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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