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这方白麻纸似是个海捕文书,极是简略地写了几行字,开篇便是“隐丰门”三个字,还专门写得斗大,叫谢行尘一眼便瞧见了。
这隐丰门他倒是略有耳闻,听闻是信奉酆都大帝的门派,最擅诅咒,也就是下降头。
而所谓酆都大帝,乃三界中地府主宰,司掌死亡、灵鬼诸事,其下设十殿冥宫,共掌地府诸般事宜。
隐丰门之名实为“阴酆门”,许是为了好看,便改做了“隐丰”,显得不那么晦气。
要说这门派也是甚为神秘,传言隐丰门早已存于人间百年之久,却因不爱插手凡间因果,故而一直籍籍无名,直至约莫六七年前,该门派于茭州一战成名,那一战还有个甚为玄乎的名字——“百鬼渡长天”。
这名字来头众说纷纭,一说是隐丰门催动阴曹地府的行尸鬼怪,一夜百鬼夜行。也有说是天有异象,似神仙下凡引渡战死的亡魂,故而得名。
名号的由来理不清,但真正能叫它一战成名的,则是因其交手的对象——
那一战同隐丰门交手的对象,正是无相司。
具体的前因后果谢行尘不甚了解,只知隐丰门是同无相司打了一架,还打赢了,这大约也是无相司近些年碰到最硬的钉子,故而酆都大帝虽为一方正神,隐丰门却被划作了邪魔外道一类。
而这张形似海捕文书的公文……
心中猜了个七七八八,谢行尘垂眼接着看去——
“隐丰门宗主柳带烟、苗乞花,疑潜于光州一带,诸判官遇之,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指尖捻着纸页,轻轻于最后几个字上划过,谢行尘微微蹙眉,轻轻念出了声来。
短短一行蝇头小字入眼,他的脑海中便同进了苍蝇般,嗡嗡叫着冒了一堆问题出来。
原来无相司已然知晓这门派宗主的名姓。
连名字都知道了,用些神通杀掉这二人岂不是轻而易举,为何不但没杀掉,反而连藏身何处都不曾确定,只单单提了个光州?
光州倒是离此不远,正于平南城所在的庐州东北一侧,只是幅图甚广,要寻两个人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字越少古怪倒是越多,谢行尘沉吟片刻,并未过多思虑,只先暗暗记下,而后瞥眼向文书右侧看去,见其大片空白之上,以墨笔绘了两方人像。
人像线条简单,墨色却同活过来般浮动流淌,竟无端带出几分飒然,甚是惹眼。所绘乃两女子之像,上方女子瞧着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下方则似是个及笄之年的少女,想来便是文书所提的两位宗主了。
“……”
竟是连容貌都知晓了??
谢行尘单边眉梢一挑,不免诧异一瞬,而后轻轻笑了声,还不忘得闲损一句无相司。
这都杀不掉,还有比无相司更废物的地方么?
想来这画像名姓约莫是隐丰门宗主寻了个替身或是整了些易容化名吧,不然这宗主还真是本事通天,同无相司结了人命梁子,连名姓容貌都已知晓,竟还能安安稳稳四处走动,岂不显得堂堂大楚圣门太过废物了么。
揶揄一笑,他将那纸文书翻过来瞧了瞧,见底面空白一片,便将其垫至了其余几页文书之后,露出第二页文书看了起来。
借着灯火将将扫去一眼,谢行尘一对瞳仁倏然缩了几分。
却见其上,“道明县”三字蓦地撞入眼底,
第二页文书之上,正记的是前些日子道明县所发生之事!
无相司动作竟这般快?!
谢行尘心头倏然一紧。
道明县一事诸多诡奇,他正好奇无相司的态度,没成想今夜撞大运给碰上了。
抬手将白麻纸公文凑至面前,谢行尘跳过大段繁缛的说辞,凝目读了起来。
火光于纸页上晃着影,一方小楷规规整整洒了满纸,看着颇有些费眼,他眯起眼读了几行,却忽地拧紧了眉心。
自这纸文书所写得知,道明县的县令夫人于六月庚午夜间暴毙府中,正是他离开道明县的那天。
而更吊诡的是,文书所记对于县令夫人和那强配冥婚姑娘的死因竟皆是……
“殉情???”
谢行尘不可置信地坐直了身子,攸地又将纸页凑近了些,近乎要把纸贴到了眼珠子上。
无相司脑袋被驴踢了吧??
不说县太爷那位夫人是怎么死的,单就那古怪的小楼,还有灵堂和尸变的新娘子,但凡长个眼都不能判成殉情吧!
难不成是道明县穷乡僻壤,无相司也懒得费心去查,故而胡乱写了个缘由上去?
还有那位夫人又是怎么死的,总不记姓殷的书生真跟他们家深仇大恨要赶尽杀绝吧?
莫非……县太爷那位夫人也是思及算命先生的面容,结果一并落了个魂飞魄散?
“嘶……”谢行尘抓耳挠腮。
他本想着探探无相司的态度,没成想匪夷所思的怪事反而更多了,不由得呲牙,整张脸都要皱成一团。
带着满肚子翻江倒海的问题,他叹了口气,复又垂眼接着向下看去:
“嶂州东道明一县,疑现小说家踪迹,诸判官须兢兢而行,如有异状,先行撤离……”
“……小说家?”
谢行尘轻声念着文书,念至“小说家”之称,倏然止了声,指尖也跟着落于此三字旁一顿,于白麻纸上掐出一个浅浅的印来。
所谓小说家乃九流十家之中的一家,多写些话本小说一类为生,偏好搜些街谈巷语奇闻异事,因其无甚治国安邦教化疏导之用,故而被排于九流之外,是个不入流的学派。
但此处的“小说家”绝不是指单纯指那些写话本的人,倒是更想个代号。
“难不成是那个书生?”
看到这个称呼,谢行尘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便是姓殷的书生。
该说不说,姓殷的那一身打扮,还真挺配得上“小说家”这个称号。
于道明县死里逃生一遭,遇着最怪也最厉害之人便是那书生了,余下卷入之人除去谢行尘自己大约都死得一干二净了。
看这文书的说辞,无相司似是对“小说家”颇为忌惮,上一张纸还在格杀勿论呢,这一张便换了个兢兢而行。
这般厉害之人,倒也对的上姓殷的神通,只是缘何谢行尘先前竟从未听说过。
“唉……”脑海堆满了乱七八糟的问题,谢行尘轻轻叹了口气,曲起个指节顶着单边太阳穴,顺着满纸蝇头小字接着向下看去。
“城北三里林内,疑存邪异之物,现不知所踪,诸判官得于全境内搜可疑人物……乌郃城存物类之,诸判官得往,百无禁忌。”
谢行尘微微张大了眼。
紧接着,一股汹涌的喜悦沸腾般涌至心头,猛地随血液迸发而出。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本还想着四处瞎逛去碰运气,没成想还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赚大发了。
乌郃城地处瀺州西北,紧挨着庐州,自平南而往约莫两三日就能到,甚是近便。
突如其来的大喜之情于胸腔中涌动,不过片刻功夫便倏然止息,谢行尘瞧着那页文书,慢吞吞咂摸出了点怪味来。
“百无禁忌”——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不择手段、死伤不计罢了,无相司此前甚至干出过屠城一事,这几日的乌郃城怕是有大热闹瞧了。
但这般大事,竟直接明晃晃写在文书之上,就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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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专叫他这种捡着文书的人瞧一样。
不用密文,单拿个鸟壳子装着,无相司有意在透露风声,所为何故?
怕是想叫他们这些人都着了道。
谢行尘垂眸捻着纸页,歪了歪头,缓缓嘶了声,旋即笑了起来。
乌郃城一行,怕是场险途。
前路波谲云诡,谢行尘却“嘿嘿”一下乐出了声来:“正合我意!”
他挑着眉梢翘着脚坐在床榻之上,漫不经心地晃悠着腿,复又把那页文书正反翻了圈,确认无甚暗文之后,便抬手将其垫在了几页文书之下,露出最后一页文书来。
火光将将笼在纸页上,谢行尘打眼一瞧,登时一个头俩大,不由“嗯?”了一声。
却见一方白麻纸上,七扭八歪龙飞凤舞写……不,也许称之为画更合适,“画”了一堆鬼画符。
谢行尘:“……”
怎么会有人写字比他还丑???
还有天理吗?!
眼见自己写字天下第一丑的名号要当场土崩瓦解,谢行尘暗自打抱不平。
只满眼形似蜘蛛螃蟹抻着腿乱爬的字,连他这位写字如狗爬的祖宗都觉着伤眼,端详片刻,他抽了抽眉梢,又凑近细细看了翻,最终呲牙咧嘴的将“天下第一丑”的美名让了出去。
抓耳挠腮看了半天,这文书也短得出奇,不过三行有余,略略一扫便能看个大概,只是不管谢行尘左看右看甚至上下颠倒过来,都全然无法瞧出半点字形。
“啧……”
甚是无言地咂了咂嘴,他终是轻叹了口气,垂下手放弃了。
打趣归打趣,但不必多说,这满纸似符似画细脚鸡般的字,便是无相司内的密文了。
他连无相司都不甚了解,更别提硬解这文书,索性往床榻上暂且一搁,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说实在的,碰见密文倒是正常。
无相司这么个地,文书全都明晃晃黑纸白字写着才最为古怪。
翻前两页文书时他便觉着怪,还寻思着莫非无相司有什么神通,连密文都不屑于用,现下瞧见这页文书,他倒是松了下脑海中紧绷的弦,略略安下心来。
至少无相司保密之法尚在他知晓的范畴当中。
不过现下再看,那两页写得明明白白的文书便颇有些玩味了。
明明有密文,却故意不用。
看来乌郃城一道可是非去趟不可了。
谢行尘缓缓弯了弯眼角,勾起个笑来。
邪物、无相司、隐丰门,难得有缘会会各路的牛鬼蛇神,一纸文书同个请帖一般。
宴席开了,他可万万不能驳了东道主的面子呐。
思及此处,谢行尘还噙着笑,伸手捞过那几页文书,随便折了两下收入怀中,而后他微微探身,向矮柜之上的另一团碎块看了过去。
轻轻拨了下圆肚小鸟落下的碎渣,余下三五块半指长的铜管躺在符纸之上,于摇曳灯火下泛起层金光,熠熠灼目。
铜管旁还散落着细小渣粒,已难辨形态无法拼上了,谢行尘也不在意,沿着断口,简单将尚且完整的几块铜管拼了拼。
不出片刻,一个歪歪斜斜的长铜管便落于矮柜之上。
“这是……”
歪头看了看那缺胳膊少腿的铜管,谢行尘皱了皱眉,忽地心头一亮,旋即冒出来个猜想来:“一支笔?”
却见柜面上那物约莫一拃长,通体赤金,隐约得见其上龙腾虎跃的雕纹,而在其左侧头上,尚有半块形似笔尖的东西,甚至能瞧见丝丝缕缕毫毛雕纹,极是精细。
看着面前那只残断的铜笔,合以褚大人的身份,谢行尘脑海中攸地冒出个名称——
判官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