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尘觉着古怪,倒不是因它胳膊多。
有多只手臂的神神鬼鬼倒并不少见,只是照理来讲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鲜少见这种单出一条手臂的东西来。
心中甚感疑惑,谢行尘裹在沸腾人群之中,微微眯了眯眼,堵着耳朵静静等那东西上前。
巨大的黑影恍若重有千斤,沉闷的重响似山峦倾倒般,伴着辘辘车声轧在木制的戏台上,仿佛下一瞬便要把戏台压个倾塌。
待小山般黑压压的巨物驶至戏台之上,被贴地的矮凳和四方灯火齐齐映照,终于露出了全貌——
那是个巨大的神像。
谢行尘倏然睁大了眼。
却见那神像极是怪异,通体青乌,身躯之上肌肉虬结,脖项上挂金环,正盘腿坐于一方圆台之上,圆台上以金红之色绘以繁复的图样,缀着各色石块权当装饰,其下有硕大的木轮,不知用的何种机巧妙法,不消得有人推拉便可移动。
抬眼向上看去,神像的脑袋裹着黑毛边,太过高大的身形难以被光亮尽数照透,只能瞧个模糊的大概。
倚仗自己不同于常人的目力,哪怕隔了段距离,谢行尘依旧能看清那神像的面容。
只见青黑的身躯头颅之上,竟附了层白花花的大脸!
神像极高,脑袋自然也不同寻常,远远望去,一张脸足有一人高。同青黑一团极具野性的躯干相反,神像那张脸简直白的瘆人,许是为了带点阳间相,又于眉眼和面颊处涂了大片的金粉,嘴上也细细上着红釉,正垂目挂着满脸诡异的慈和笑,悲天悯人中无端带了几分惊悚。
而细细向其五官看去,竟同福神庙中的金身神像面容近乎一模一样!
只是同为慈眉善目,二者给人的感觉却截然相反,看着眼前这方巨大神像丝毫未有心安之感,花白大脸挂在巨大的躯干之上,反倒无端升腾起一股难言的诡异之感,越看越觉得骇人。
好似是生生撕了层脸皮,硬贴到这副身躯之上。
极是违和,极是怪异。
但叫谢行尘惊讶的却不是吊诡面容,而是灯光之下,他终于看清,这神像根本不是五只手臂。
他以为的第五只手臂,是一柄寒光凛凛的巨大钢刀!
巨刃通体冷青,悬于地面几寸之处,正巧撞上矮灯的暖光,霎时爆出团夺目的寒光来。
灯火映照,他才发觉这神像其实有六条手臂,背负四臂,其上两掌做合十状,其下两掌舒展而开,右下之掌手持巨刃,还有两掌掌心朝天搭于盘起的膝腿之上。
活似只断了腿的蜘蛛。
方才黑暗之中,放在腿上的两条手臂难以瞧见,故而被谢行尘误人成了五条。
六条胳膊倒是不少见,只是这平南城的风俗也忒怪了吧……
看见这奇诡巨像,谢行尘一时有些无言。
谁家信徒把神像整成这个鬼样子???连点人样都没有。
当真是奇丑无比!
被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伤了眼,谢行尘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暗暗骂了几句。
便在此时,这神像恍若骤然活了一般,背负的四条手臂倏然擎巨刃而舞。
“呼——”
巨刃裹起同样巨大的罡风,猎猎作响,锵然之声犹在耳畔。
此地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叫本是死物的四条胳膊舞若巨身青虺,灵活自如,合以巨刃夺目寒光,越舞越快,近乎诡谲。
台上寒光夺目,罡风狂乱,好似骤搅起漫天雪花,于清清冷冷寒凉月色下,饕风虐雪,盖地而来。
生生透出似狂野怪诞的美感。
只是尚不等谢行尘略做赞叹,神像忽地向前一动,巨刃当空一扫,恍若骤然劈落一道天雷般,直奔台下一人而去!
“噗!”
一道血线划过,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猝然飞起,而后重重摔在了地上,发出道轻微的“咕咚”声。
“……”
谢行尘身子攸地僵了下。
人群却倏然爆出一阵刺耳的欢呼。
透过层层叠叠的人影,他能看见,靠近戏台边方才死人的位置,猝然涌上了一大批人,逆着光看不清他们在做些什么,只能看见人挤人人叠人,近乎垒成了一团肉球。
这是在做什么?!
谢行尘一时愣了片刻,冲天的怪异之感蓦然窜上心头。
他猛一转头,猝然盯上了那仍在移动的神像。
巨刃上下翻飞,切出簌簌寒光,伴着血线和飞扬的黑影,砍瓜切菜般,又是几个脑袋掉了下来。
马上便是乌压压一片人群涌上近前,状若癫狂般叠做了一个人球。
血腥气霎时逸散开来。
接着矮灯照出的影,谢行尘蓦地发觉,那些被切下的脑袋全都带着假面!
心头一亮,恍若一道云雷猝然于长夜中炸响,一个猜想忽地于谢行尘心中闪过。
延伸出戏台的长道、活似厉鬼的假面、消灾解厄斩妖除魔的说辞……
他终于明白为何福神庙偏殿的小鬼瞧着眼熟了——分明同狰狞假面一般无二!
只见那神像直直向前走去,已然来到长道之上,手起刀落又是几个脑袋飞了起来。
谢行尘终于瞧清,那神像专挑戴着假面的人杀,随着鲜血喷涌而出,状若癫狂的人群非但不惧,反而愈发亢奋,口里念叨着“赐福解厄”“福神降恩”一类的话,蜂拥而上挤至死尸近前,将喷涌而出的鲜血涂抹在自己脸上和衣衫之上。
谢行尘:“……”
他无言片刻,抬手揉了揉额角,终是笑了出来。
好嘛,现下他算是彻底明白什么叫“神仙一走一过一年的灾祸都清了”。
合着是这么个消灾解厄法啊?!
命都没了,灾祸那不自然也没了么?
难怪提及假面之时,他总觉着那店小二话里话外都有些古怪,也难怪假面尽是青面獠牙狰狞可怖,原来是直接将这些人当做邪祟了啊!
谢行尘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该说是这儿的人太废物了,杀不了邪祟悦神便拿凡人开刀呢,还是该说他们实在胸无点墨,硬是能把消灾解厄搞成这个样子。
跳个大神做个法都比这好吧。
“不过,”
随着神像越走越进,周遭的腥甜之气越来越浓,谢行尘收了打趣的心思,微微蹙起眉来。
“平南城整出这种晦气事来,无相司都不管么???”
这要是说出去,福神直接变作个天打雷劈的邪神得了!
这大戏也不是突然办的,分明是年年都有,年年这般血流成河,竟无一人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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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身侧恍若化作野兽妖魔般的人群,谢行尘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些人当真是……
宁做无魂鬼,不做览明人。
将平安祸福尽数压于高天之上的神仙手中,仿佛经此一夜便是赤条条重获新生。
然而但凡睁开眼睛一看,这里哪有消灾解厄,哪有神仙赐福,满目满眼,分明只有残骸遍地,血流成河。
思及此处,谢行尘嗤笑一声,缓缓自腰间将那面具取下,而后戴在了面上。
神仙又如何?
此番既遇着他,就别想得偿所愿了。
“呼——”
巨刃挥出的罡风已然能将谢行尘的发丝吹起,神像诡异的白面缓缓偏转而来,含笑的双目恍若直勾勾盯着谢行尘,而后它倏然抬手,双臂握着巨刃,冲着谢行尘直直劈下!
电光火石之间,谢行尘掌心一翻,一张符骤然抖出,恍若游蛇般,蓦地自身前两三个人间的空隙穿过,直直拍在了神像端坐的圆盘之上。
紧接着一道咒文以极快的速度脱口而出,头顶巨刃寒风已至,谢行尘双手快若残影,瞬间连掐了好几个诀。
“轰——”
大团的火光骤然暴起!
刺目的火焰自圆盘之上倏然燃起,顷刻间顺着神像直窜而上,眨眼功夫,神像已然半身没于火海之中。
悬在头顶的巨刃顿了一下,却已然无法收回,双掌好似脱了力般倏然一松,巨刃猛然一颤,登时歪歪斜斜头重脚轻的栽了下来,眼见着便要劈落于谢行尘和他身侧之人头上。
早知道就去学些铁头功来了!
谢行尘甚至还有心思同自己打趣。他身形倒是极快,当即对着身侧之人飞起一脚,自己却已然无处闪躲,便攸地鞋尖点地,陡然腾空跃起!
“嘭!!!”
巨刃重重砸落于地面之上,硬生生砸出几寸深的裂隙来,灰烟腾空而起。
极轻一道脆声响起,谢行尘同只狸奴般,轻轻巧巧落在了巨刃的刀背之上。
腾起的灰烟正巧隐住他的形,趁此机会,他将身一滑,自刃背滑落到了地面之上。
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火光,好似坠地的金乌般,将周遭照如白昼一般。尚不等灰烟散去,叫谢行尘好好欣赏下自己的大作,隔着长道的另一侧人群之中,两道残影猝然破风而出!
那两道残影动作太快,全然瞧不清是什么东西,只能看道两物倏然飞至着火的神像前,而后极速盘旋起来,平地卷起了一阵旋风。
旋风风势极强,眨眼间便将扒着神像攀升的火苗压下,火势越来越弱,眼见着便要熄灭。
谢行尘神色一凛,马上又抖出几张符箓,抖手拍到了神像之下。
这次他咒文不停,双掌连掐出数道诀来,方才式微的火苗骤然势头大盛,同条火龙般冲天而起,和那两道残影缠斗于一处。
两人一左一右斗法,被方才过快发生的一切震呆的人群也终于反应过来,却也讲不明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一时间神仙显灵和神仙发怒的喊声四起,吵吵嚷嚷当真有些群魔乱舞之势。
火光将周遭一切都照的清楚,借着众人无头苍蝇般来回瞎晃腾出的空隙,谢行尘猝然于过道对面瞧见个红底金丝铜钱纹的身影来。
姓楚的那个无相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