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湛程才刚穿戴好,大堂经理催命似的,领着一帮清洁团队和快递员,再次敲响他的房门。
何湛程整个早上满脑子都是“他跟我夸你懂事”、“夸你可爱”这些话,一边回忆着戚时和他在一起时的音容笑貌,趁机又给人拨通了电话。
电话自然是拉黑的、打不通的,他不着急,也不生气,对付戚时这种口是心非的帅男人,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心情仍愉悦得不行。
别说酒店撵他走了,现在,就是谁突然来泼他一盆冷水,他都能就着凉气儿笑出声来。
大堂经理找他确认收件人是不是戚时,何湛程应了声是,环顾四周,忍不住抬手挠两下后脑勺,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儿什么东西,但又死活想不起来。
他在这套房子里没什么贵重物品,何老大给他打包的行李,他大部分没来得及拆,随时能送走,衣服鞋手表项链饰品这些也都是身外之物,他不是很放在心上,但鉴于他暂时没钱,临下楼时就顺手拎了个行李箱,自己装了几件换洗衣服和笔记本,又挑了条沉香手串戴腕上。
这手串不是他所有物中最贵的,却是他佩戴最久的。
一条沉香手串,108颗野生奇楠深色珠子,南红与镶金和田玉作配珠,是他出生时查出来有先天性心脏病,哭都没哭两声,就浑身被插满输液管送进了NICU,他妈急得要发疯,天天守在走廊骂庸医居然没在她产检的时候查出来,他老爸头发白了一堆,哐哐往医院砸钱,又怕他气虚命短运气不好,亲自跑去西藏找到一位早相熟识的得道高僧求来这个护身符。
这是高僧祖师传下来的佛门宝物,既护身又护心,他老爸认识的这个高僧当年正好108岁,所以坚信只要拿到这串沉香给他戴,他也能活到108岁。
高僧超凡脱俗,境界已达忘我,说他老爸既然不远千里来求,那就说明他与这个三儿子有缘,表示愿意舍掉身外之物,只求为新生儿增添几分福气。
但不知是机关玄妙,还是那老头儿真的到日子了,赠出这串沉香后第二个月,高僧就圆寂了。他老爸封建迷信,对这件事始终心怀愧疚,专门为这佛门老友修了座寺庙,年年夏天带着他去雪山脚下上香还愿。
后来,大概是他爸的钞能力发挥作用了,他的先天性心脏病居然自愈了,他老爸一意孤行,非说是高僧灵验,直接把人的牌位给请进了家里来了,一连数年,香火供奉不绝。
何湛程七岁那年,懵懵懂懂,有天路过那牌位,问了句家里为什么要摆这么晦气的东西,他爸直接冲过来,扬手就给了他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让他赶紧冲着那牌位磕三个头求师父原谅,把他吓得连续做了半个月噩梦,甚至还梦到了那个未曾谋面的高僧。
高僧长得跟如来佛似的,巍峨的金身盘踞在那座雪山脚下的寺庙高堂上,笑得一脸慈祥和蔼。
他嗓音洪亮如钟,似天外来音:
“你——就是我拿命换来的那个臭小子?”
他两手叉腰,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对方:“你就是我老爸每年捐五百万供香火的那个臭老头儿?”
高僧呵斥:“逆徒!”
他挑眉,哼一声:“不要脸!谁是你徒弟?!”
高僧冷哼:“当初你爸提重金礼聘,又许下好些造福社会的诺言,求我收你作徒弟,你年年去寺里磕头都叫我师父,怎么这会儿又不叫了?”
他不屑地嗤一声:“那是我爸在旁边逼着我叫,现在是在我的梦里,我的梦里我做主!我干嘛还要听他的?!”
高僧:“哦,看来你不仅是我的逆徒,你还是你爸的逆子啊!”
他趾高气扬:“逆子咋啦,我又不是给你当儿子,你管得着么?”
高僧笑了:“你啊你,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些孩子连父母都没有,你不懂珍惜就罢了,还长成这么一副讨人嫌的性子,唉,这让为师突然很想带你一起走啊……”
他:“……”
高僧:“要一起走吗?”
他:“……”
梦魇到深处,整个身体都在下坠,脑袋也沉沉的,他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窒息到说不出话,一个月内数次惊醒,又数次面临这个问题,后来实在怕得要死,就把这事儿跟他爸妈说了。
他妈本来想找个和他年岁相当的小孩当他的替身去寺庙修行,他爸不允许,说那都是假的,派人请了高僧指点迷津,按照专业人士的指点,给他剃了头,送他去庙里吃斋念经了小半年,这才化解了噩梦。
毕竟是做过小和尚的人,他后来就不得不对着那个牌位心存敬畏了。
但心里仍是半信半疑,他问他爸:“为什么得道高僧说话也像个地痞流氓?”
他爸解释道:“人家高僧那是成佛了,能化相,说白了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然你八九岁的小孩儿能听得懂?”
他好奇:“那他为什么见了我说疯话呀?”
他爸戴上老花镜,“扑”地一声,双手撑开报纸,一边读报一边敷衍道:“那说明你是个小疯子呗。”
八岁的何湛程咯咯笑起来,从此也觉得自己是个小疯子。
总之,这串珠子是无价之宝。
身为当事人,受他爸影响,何湛程多少也有点迷信,所以他在外面鬼混玩乐的时候绝不会戴,怕给珠子染了脏气,只有偶尔运气不好的时候——
比如前阵子他和他二哥都惹了祸,闹得整个何家都鸡犬不宁,他也郁闷,出门溜达前觉得心里不舒服,顺手就拿上了这珠子,那天老大要开车当街给他撞死,然后简直就像演电视一样,许若林及时出现,他幸运地免于一祸。
另外就是——
何湛程扶着行李箱站在电梯里,抬手看一眼松松垮垮绕他手腕五圈的沉香手串,嘴角微微漾起。
戚时戴手表,他戴珠子,莫名还……
还挺般配的。
电梯门开,何湛程推着箱子下到一楼,有几个认识他的工作人员冲他点头问好,他一一笑脸应着,腿下迈着大步没停,视线环绕一圈,然后目标明确地朝就餐区的某个位置走去。
说实在的,戚老二的品味简直是太好猜了:
黑长直,个子高,偏御姐长相,清冷淑女范儿,即便穿着休闲装,仍遮掩不了曲线傲人的身材,审美单一到令何湛程为他感到痛心。
“Hi!”间隔人近半米,何湛程打了个响指,冲人甜甜地喊了声“姐姐好”。
茉莉刚吃饱喝足,正靠在位子上揉肚子,闻声扭头,眼前就站了个打扮时尚潮流的高大男孩儿。
“我滴个乖乖……”她惊叹出声。
这就是那个惹毛她老板好几次的刺儿头?
真人居然长这么白?这么帅?
“姐姐?”一张笑眯眯的漂亮脸蛋凑近,连毛孔都散发出淡淡香味:“是茉莉姐姐吧,我直接找的整个大堂里最漂亮的女生,应该没认错人吧?”
“啊,”茉莉连忙扯纸巾擦擦嘴,起身让位,询问道:“你是……何三小少爷?”
“嗯,是我,姐姐你吃饱了吗?”何湛程余光扫了眼她的餐桌,笑道:“要不再坐会儿吧,我不急。”
瞧瞧,瞧瞧,这桌子上整得一片狼藉,最远处堆着那天他和戚时陈北劲聚会那家饭店的礼品套盒,近处摆着鲜切水果,每样都被尝过几口的葱油拌面、素蟹粉、响油鳝丝、三鲜馄饨、清炒虾仁、酱鸭、糖醋小排、腌笃鲜……最后没端出来的两道精致甜点,大概率是他和林翘楚那天每人吃了两小碗的杏仁雪梨奶冻和蜜梨菊花圆子,以及,餐盘旁摆着用过的高脚杯和半瓶红酒。
还挺会享受。
何湛程轻啧一声。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餐应该是给他拿的吧?
真是的,早知道就不搞假号码那一出了,惹戚老二生气了不说,还平白糟蹋了对方的好意,真是失策。
“不用了,”茉莉看了眼时间,一把接过他行李箱,走在前面带路,嘱咐道:“我们现在走的话,下午两点左右就能到剧组,这次是古装剧,趁着当下天气还凉快,导演和制片安排的先在风景区拍,等过完五一再回影视基地拍,所以你接下来要在山上待差不多两个月。”
“听起来挺有意思的,”何湛程问,“是露营搭帐篷的那种吗?”
“搭帐篷应该不会,晚上山上太冷了,我帮你定的是山下的酒店,但是这次我们预算有限,我只能给你定到快捷酒店的单床房,你可以先住一段时间看看,能适应就辛苦点儿,要是忍不住了就给我打电话,我随时开车过来送你回家。”
“什么?”何湛程脚步一顿,皱眉问:“你们戚总说的?我要是待不惯就送我回去?”
这算什么,说好的待客之道呢?他行李马上就要送到擎荣集团那边了,难不成住不惯剧组,他们就要把他撵回去么?
茉莉回头看他,笑道:“不是戚总说的,但流程上,现在默认就是这样的。”
“流程上?”何湛程不太高兴了,俯下身瞅她,蹙眉一字一句地问:“流程上,你们戚总让你吃给我带的礼品了?流程上,你现在跑外勤当我司机还能喝酒么?流程上,按照戚老二那暴脾气,他该是让你把东西扔垃圾桶或者喂狗吧?但是这几个流程,姐姐你是怎么操作的呢?”
茉莉:“……”
好家伙,老板不是说他是个小傻子吗?怎么这小子这么聪明?
何湛程唇角一勾,弯下腰凑近她,看起来像是虚抱住她,很亲密的动作,但并没触碰到她分毫。
左手接过自己的行李箱,右手从她手里接过车钥匙,然后错开身子,悠闲散漫地上下抛着钥匙,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
“走吧姐姐,我现在不太信任你了,所以接下来你发我地址,我来开车。”
茉莉默声跟在何湛程身后,眼风上下瞄着对方高大修长的背影,心头莫名涌上一种她往后日子都将不得安宁的预感。
仍是那辆黑色炫酷的野马。
“砰”地一声,俩人坐上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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驶座和副驾,何湛程发动车子后,不忘扭头冲人交代一句“姐姐,把安全带系好”。
大概是顶着这样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又持着这样一个令人高不可攀的身份,小少爷讲话懂事,整个人干干净净的,浑身还散发着香味,茉莉感觉自己有被照顾到,更受到了应有的尊重,不禁心里一暖,觉得这小男孩挺贴心的。
虽然老板偶尔也会提醒她,只不过是一句吩咐式的“安全带”,看都不看她一眼,全然不同于身旁这位有礼貌的小少爷温和亲切。
茉莉不禁开始怀疑起来。
会不会是老板他们搞错了?
这真的是那个把老板刺激到午夜发狂的小娘炮?
这真的是棘手到令好几个集团的董事长总裁们互相扔来扔去的烫手山芋?
她今早为了试探何湛程的底线,特地拿了一瓶红酒,没提前打电话也没上楼接他,甚至故意拖延时间让他自己下来找她,对方没生气就算了,连提都没提,就算她明目张胆地搞小动作,对方也只是笑吟吟地敲打她几句,完全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不是么?
茉莉偏过脸,看向身旁人搭在方向盘上的手。
手掌大而扁薄,指节像成段冷玉砌成的竹节,阳光透窗照在他手上,他皮肤清透到显出网状的青筋血管的脉络。
茉莉此时才感到几分来自本能的不安与压迫感。
她调查过他的资料,了解他的全部绯闻,分明才二十岁上大学的年纪,现在已是经验丰富的、成熟透底的男性。
他穿得巴尔曼的牛仔外套,里面是件黑毛衣,半撸起的两层袖子裹着健身型男性流畅的小臂线条,莫名禁欲。腕上戴着串珠子,行车途中一晃一晃的,坠出两颗深色的南红玛瑙,即便旁边点缀着金玉,仍抵不过这一抹风骚。
佛性里藏着几分蠢蠢欲动的妖。
眼前人也很矛盾。
正脸,他看谁都是一脸温柔无害,不时冲你笑一下,迷惑性的笑容让你分不清他究竟是在装客套还是真礼貌;而侧脸,因为没有表达情绪的对象,他面无表情,一张脸尽显漠然疏离。
“姐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重新动了起来,扭过头冲她笑,“我突然想起个事,可以问你吗?”
“你先问,”茉莉也笑,不太自在地从收纳箱里拿出瓶水喝着,说,“但是别叫我姐姐了,我今年才26,你总这样叫会显得我很老。”
“哦,”何湛程笑,“我以为你刚二十出头,这么叫会显得咱们亲近些。”
再一次在心里感叹这小少爷真乖啊,茉莉笑容和蔼:“直接叫我茉莉吧。”
“好。”
“哦对了,你刚才想问什么?”
“我想问,你们戚总他家孩子今年上几年级啊?”
“噗——!!”茉莉一口水喷出来。
何湛程:“……”
伸手连续扯了四五张纸巾递给她。
“谢谢。”茉莉接过纸巾,匆匆擦嘴,然后飞快地掏出手机,准备看看哪家找死的媒体又在造谣生事了。
何湛程觉得茉莉这反应很有意思,扬了扬眉,进一步试探:“不好意思,是我太唐突了么?但这是二哥亲口跟我说的。”
茉莉懵逼了,扭头看他:“啊?”
她老板这两年的烂桃花都是她负责处理的,主打一个人走账清,两不相欠,而且老板向来在私生活上谨慎有加,人又极端挑剔,只有两三个常交往的,虽说日子一长难免会增添几分情谊,但他什么时候有个孩子了?
她都不知道的事,老板讲给何湛程听?
这算什么?
男人之间的专属小秘密?
正疑惑着,旁边何湛程恰到好处地提醒:“就是那个叫果果的……”
“哦——”
虚惊一场,茉莉整个人都松弛下来,抬手擦掉额头上的虚汗。
“那是我们老板养的狗,一条阿拉斯加幼犬,大名叫果汁儿,小名叫果果。”她笑着解释:“说来也是缘分,这条狗应该是被主人弃养了,年初那阵子经常在我们公司附近的路段徘徊,因为我们董事长对狗毛猫毛这些过敏,我们老板就不方便带它回家养着,不过么……”
她轻叹一声,感慨起来:“我们老板见过它一次后,就总是惦记着它,上班闲着没事儿就下楼买东西喂它,那狗也每天过来找他,所以很快,我们老板就决定养它了,还怕它独自在家里待着寂寞,找了家犬舍送它去上学交朋友。”
“哦——”
何湛程笑起来,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怎么办,”长指敲打着方向盘,何湛程望了眼窗外,低声笑,“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他了。”
“什么?”茉莉没听清。
“没什么,”何湛程活泼起来,“天气真好啊,是吧?”
“呃呃,是挺好的。”茉莉不明就里。
虽然不明白小少爷为什么突然笑得这么灿烂,但她希望待会到剧组了,他还能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