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8日,风和日丽,宜出行。
谢韵之拗不过父亲,在医院住到毕业典礼这天才恢复自由身。
和家人们拍照打卡完校园内各大热门景点后,礼貌地(有气无力地)请他们自主游览A大。
先给温斐发消息约饭,还没正式和他道谢呢。
是之不是cheese:【温斐,中午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啊,庆祝一下毕业!】
是之不是cheese:【(线条小人拜托拜托)】
非文:【谢谢,不用了。我不在B市。】
???
十点结束的毕业典礼,现在不到12点,他这就已经不在B市了,动作也太快了吧!
是之不是cheese:【好哦ok,祝你毕业快乐!】
非文:【谢谢,你也是。】
是之不是cheese:【‘撒花’】
谢韵之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去和郑璐璐和邹令娜吃饭吧。
郑璐璐毕业后就出国深造,邹令娜去S市读研,她们家乡都不是B市,以后也不一定会再见了。这四年和她们当饭搭子还是很开心的,没有什么利益纠葛,就只是单纯的同学情谊。
——————
收到谢韵之发的消息时,温斐正坐在回家的高铁上。
问为什么不坐飞机?
当然是因为小县城没有飞机场啦。
Z市放在全国范围内说不上穷,但在省内却是实打实的吊车尾,连高铁都是近几年才开通运营。
出了火车站,温斐打车回家,放下行李就开车出了门。
他成年后第一时间去考了驾照,然后买了辆代步车。
那一天,唐芯被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的财力震惊了。虽然见了这么多年温斐富养自己的行为,有隐约猜到他父母给他留了不少钱,但是……随随便便买辆车什么的也太过分了吧?
二十几万的车也是车啊。
大家一起考的驾照,以为都是随波逐流完成家长下达的kpi,怎么你是真有车可以开啊!
温斐买车当然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当时高铁还没通,比起坐大巴车他宁愿自己开车去上大学。
后来有了高铁,这车大部分时间就剩放在家里落灰的命运,因此温少爷得了个唐芯的“败家子”评语。
——
民政局前唐芯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她找了个阴凉地一个人蹲在那儿……捡了根树枝画圈圈。
“要不要再去摘朵花数花瓣?”
光线被高大的人影遮挡,略带调笑的熟悉声音从头顶传来,唐芯闷闷地扔下树枝,负气道:“不用!我早就准备好了。走!”
她气势汹汹大步流星地在前头走,温斐含着笑意在后面溜溜达达地跟。
看着不大像是去领结婚证,更似去找麻烦。
——
从民政局出来坐到车里,温斐把新鲜出炉的红本本塞给唐芯,然后探身从后座拿来两个小盒子。
唐芯脑中雷达疯狂响动,警觉道:“你不会连戒指都买了吧?”
这家伙说不定真能干出这种事,虽说做戏做全套,但大可不必这么浪费钱!
温斐不语,把两个盒子都给她,微笑着说:“打开看看。”
唐芯狐疑地瞄着他,小心翼翼打开盒子。
是手链。
心放下一半。
另一个,也是手链。
呼——没事了。
戒指的意义毕竟不同。
她不是不愿意和他就这么过下去。
但是就像温斐一直希望唐芯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一样,唐芯也一直希望温斐可以遇见一个能让他怦然心动的人并相偕到老。
别人眼里的温斐或许孤僻冷漠,或许工于心计,或许不近人情,但是对于唐芯而言,温斐永远是温暖的偶尔有些小调皮的哥哥。
温斐值得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
——
“试试看,喜不喜欢。”
“金子诶,再丑我都喜欢。何况这么好看的手链。”
唐芯挑了那条财神款的戴上,说:“我要这条。”
温斐挑眉,取下另一条,拉过唐芯的手给她戴上:“都给你。我不戴首饰。”
这倒是真的,温斐从来不带配饰。
没别的原因,嫌麻烦。
“很贵吧~今年的金价好高!”唐芯皱着小脸问,她有点心痛。
“不贵。才三万。”
三万?这点东西要三万?
唐芯抬起胳膊放进阳光里,仔细端详这两个加起来价值三万的小东西。
六月的烈阳透过前挡风玻璃照进车里,落在女孩白皙优美的小臂上,很灼热。金子反射阳光映出的光更灼热,两串金疙瘩被摇晃抖动,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很好看。”哥哥温柔地说。
温斐认真考虑过要给唐芯买什么,三书六聘、彩礼五金,他自己不在乎俗世观念,但是唐芯应该有。
房子车子不用考虑,一拿出来她就得吓得落荒而逃;五金一钻意义太重,她不会收;珠宝玉石,比不得金子更合她意;项链克数高会更贵,她收了也不会戴。
所以最后选了手链,好看方便又便宜,最重要的是她喜欢。
唐芯大部分时候像个小太阳,热情活泼,予别人以温暖与诚挚的真心,哪怕有时候情绪低落了,也会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处理好。
她在外面一直是乐观的,坚强的,生机勃勃的。有人给了她很多很多的爱,所以她愿意回馈给世界更多的爱。
但在温斐这里,他永远为她保留可以脆弱的权利,他永远是她展翅高飞的底气。
唐芯理应被世界温柔以待。
——————
晚上九点,谢家主宅二楼书房
谢韵之,谢华瑾,车厘子。
相似的时间,一样的地点,同样的人物,不变的道具。
谢华瑾看见谢韵之端着盘车厘子进来不由得揉了揉眉心,而后自嘲一笑,不知该说些什么。
打不得,骂不得,远不得,近不得,他对她竟束手无策。
大抵这便是父母子女吧。
谢韵之坐下,心虚地摸摸鼻子,她也想换个道具,但找来找去还是车厘子最方便趁手,不用剥皮不用切,洗洗就能端上来。
事情处理完了,身体也好透了,该到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比起家里其他能拖多久拖多久的以身作则的长辈们,谢韵之比较自觉,主动来“投案自首”。
“爸爸,我错了。”
认错态度相当好,坐得笔直端正,语气诚恳认真。明明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是看起来颇为熟练,大概是从小见多了吧。
其实谢韵之从小就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幼年时调皮捣蛋在所难免,但至今从没闯出过弥天大祸。
十岁前她由她母亲一手教导,那是个真正知书达理、优雅端庄的女子,谢华瑾工作忙常年不见人影,偶尔得空在家也只用负责陪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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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玩就行。
她母亲骤然离世后,谢华瑾开始亲自教养孩子的生涯。但其实这项任务相当之轻松,十岁的半大孩子,早已懂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哪怕做了只要她能付出相应代价就可以,她心里自有一杆秤。
他原计划从培养父女感情开始,先一点点拉进与孩子的距离,然后再潜移默化地教导孩子,只需要倾注海量的资源与及时的辅助,孩子自会长成参天大树。
可惜他忘了,十岁的孩子不仅懂事了,还不好“骗”了。
计划折戟在第一步,他有心亲近,她有意疏离。
他们就这样又做了十二年“慈孝”父女。
幸运的是,纵使第一步没成功,谢韵之依旧长成了参天大树,她本就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只是,他们的父女关系,永远有一条无法弥补的沟壑。
——
谢韵之畏惧父亲吗?
平心而论,是不怕的。
无论谢华瑾在外如何不苟言笑、疾言厉色、积威甚重,回家后面对家人,他是严厉却包容的兄长,是严肃却慈爱的父亲。
谢韵之没有被父亲打骂过,比起爷爷“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理念,父亲更愿意谆谆教诲,她不是驽钝的人,最严重也不过是面对父亲的冷脸。
可是对她影响最深的是母亲,母亲教育她要做个大家闺秀,要从容端庄,要优雅得体,要淑女温婉,要对父亲恭敬有礼,要对父亲保持敬畏,不要同任何人交心,与人交际面上十分热情脑中七分怀疑话里三份保留心里留给自己。
母亲错了吗?
母亲没错。
只是谢韵之太幸运了,她有一个真心疼爱她的父亲,她敬爱他,疏远他,又不自觉地在父亲沉默的爱里放纵本性。
她不是不愿亲近父亲,她只是不会,孩子与生俱来的与父母亲近的天赋早已被遗忘在时间的海洋里。
只是,太晚了。
——
“错在哪?”谢华瑾长叹一声,轻声问。
“我不该疏忽武断,不经确认便想当然地错认了未婚夫;不该草率冲动直言退婚;不该撒谎捏造出男朋友骗您;不该一时冲动就拉别人下水;不该自负大意,让自己陷入危险;不该毫无自保之力,只能愚蠢的等人来救;不该还妄想把事瞒下自己处理;不该懦弱无能,连带家里三个长辈半夜三更为我奔波受累;我最不应该的就是不信任您,对不起。”
谢韵之平静说完,然后闭上眼睛安静等待裁决。
她已经准备了好几天。她确实是昏了头,猪油蒙了心,一连串出了好些昏招。
她认错,也认罚。
只是……
“你没错,谢韵之。”
她的心该是空的,她想,要不然这简单的六个字怎么会回荡那么久——那么久。
“谢韵之,睁开眼,看着我。”
她睁开眼,直视父亲,父亲面无表情,深沉的眼眸里却好似凝着惊涛骇浪。
“你可以疏忽武断,可以草率冲动,可以自负任性,可以偶尔软弱,可以让家里为你忙上忙下。”
“你可以不信任我。”
“你还年轻,可以犯错。”
“你有犯错的资本,你担得起,我担得起,谢家担得起。”
父亲郑重的字字句句,声音不大却像平地一声惊雷直直落进她心底,将过往阴霾碾作齑粉。
风平,浪静。她看清父亲深邃幽静的眼像大海般辽阔包容,那不是大海,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