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正己进屋时不安的神情,曾正卿瞬间就猜到他的来意。
“嫂子呢?”正己左右看看,问道。
“她和慧盈出去了,慧盈要带她到城里逛逛。”曾正卿放下手中的书,“你坐。”
两人对坐,明明是最相熟的兄弟俩,此时却相顾无言,袅袅升起的九和香烟雾在两人之间氤氲。
还是曾正卿先打破沉默:“你有话要对我说?”
正己犹豫了一下,才道:“大哥,我要去应试!”
“不可。”曾正卿极快的回答。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爹临终的那句话?”曾正己急道。
“对。”
“可大伯昨日对我说,曾家这辈子所求,便是盼着子孙后辈能有人科举入仕。爹没有完成的事情,就该由我来完成!”曾正己言辞激烈。
“那是伯父的话,可你是爹的儿子。”曾正卿淡淡道,“大伯若有这心愿,让他的子孙后代实现便是。”
“你明知道,曾家这一辈,就只有你我两个男子,你早就无意于此道,现在能实现这个目标的,也就只有我!”
“当年爹的话说得明明白白。”曾正卿盯着曾正己的眼睛,“咱们家的后代,永永远远都不能踏入科举这条路!”
“大哥!”曾正己痛苦地唤道,“那终究不过是爹的一句话!难道就因为他的一句话,我的后半生就要被定死了吗?
“不,不仅是我的,还有你我的孩子,孙子,他们甚至尚未出世,但他们的人生就已经被这句话给框住了!”
“我不甘心呐!”
“大哥,难道你就甘心吗?这可是天下男子谋生立业的主要出路,难道你就情愿,仅凭这一句话,就替你未出世的孩子做了选择?”
正己急躁站起,在屋中来回踱步:“他若本就不想让我去应考,当初便不必费力一起送我去读书。既然送我进了学堂,让我有了证明自己的渴望,临了却不让我去考试!”
“我就像沙漠里的旅人,眼看着泉水近在眼前,却没有资格喝上一口解渴!”
他站定,面色凄苦:“这对我来说,太过残忍!”
“读书是为了让你明事理,增才干。我也读了书,不也一样,没去考试?”曾正卿道。
“那怎么能一样?”曾正己大声道,“家里早定了由你接管书铺,你也乐于接受这样的安排。可我不一样!我不想要!可你们不让我去做我想做的事!”
他的声音发颤:“哥哥,你一向待我很好,你为何不能为我想想呢?我的人生,为什么不能由我自己做主呢?”
曾正卿见弟弟哀求的神色,心中一软,温言道:“正己,除了这件事,其他的,只要是你想做的事,哥哥都会想办法支持你,帮你实现。”
“可我只想要金榜题名!”
曾正卿沉默了,他向后倚靠在椅背上:
“这一点,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
正己一动不动,注视着他,眼圈渐渐红了,他一句话不说奔出屋外。
香炉里白雾,蜿蜒盘旋,像是一声声叹息,绵绵不绝。
*
青朵敏锐发觉曾正卿的不快,昨天回来她分享自己的战利品,曾正卿就心不在焉地应付她。
她本没觉得怎样,谁在自己老爹的祭日里会觉得高兴呢?但后来,她发现正己也兴致不高。
并且!每次他俩目光碰上时,正己就会把头撇过去。
她飞快判断出:这哥俩闹别扭了。
唉,不知道公公在天之灵,看到两个大儿子,在他墓前别别扭扭地祭拜,会不会骂上一句“不孝子”?
这是青朵第一次来到公公的坟前,心里已经不自觉将此地和娘的坟比了比。单是看这周遭风水,和墓碑的材质,就已经初见江北曾家的财力。
相比之下,娘的坟墓就简单多了,就是在自己家的后山上,挖了一个坑,竖了块小小的碑。
她还记得,那是爹画画挣了点钱,才勉强买下来的。
可是,爹的画那么值钱,当初怎么只买了块普通石料呢?
多余的钱,不会又被他买酒喝了吧?
罢了罢了,人死万事空。什么墓碑好坏,周遭风水,这都是给过来祭拜的人看的。只要在心里记挂着那个人,才是逝去者灵魂最好的去处。
其实娘的墓也没什么不好,那个地方山清水秀,树荫蔽日,虫鸟鸣叫,家人也都在不远处。
她绝不孤单。
到孝子孝媳祭拜时,青朵“咣咣”磕了几个响头,“掷地有声”,虔诚极了。当她抬起头的时候,看到曾正卿诧异的目光。
“怎么了?”她懵懵的。
不会是磕错了人吧?她连忙看了一眼墓上的字,没错呀!
曾正卿指着她泛红的额头:“轻点儿磕,不疼吗?”
青朵摸了摸额头,“呼”!确实有点疼啊!她认真答道:“第一次见嘛,我想着礼数要周全。”
她补上一句:“以后熟了,我就不磕这么响了。”
曾正卿闻言把脸别过去。
想笑就笑嘛,干嘛躲躲藏藏的!青朵瞄到他抽动的耳朵,他爹在天上看到自己儿子高兴,心里也会快乐的。
曾正卿跪在墓前,要单独和他爹说一会儿话。青朵起身四处看看,望到曾正己在一旁烧纸,心念一动,凑了过去。
她拎起一张纸钱,扔到盆里,眼睛却盯着曾正己,悄悄问道:“小叔子,你和你哥吵起来啦?”
曾正己的手一顿:“没有。”
青朵一努嘴:“你别骗我啦!太明显了,我和我爹吵架时就这样,谁都不理谁!”
正己抬头惊讶道:”你敢和你爹吵架?”
这是什么问题?
青朵差点儿笑出声来:“当然了!人与人相处久了,都会吵架的!我和我爹我娘都会吵架,我和你哥哥也会吵架,虽然咱们两个没吵过,那是相处不多的缘故,相处久了也会吵的。这算什么奇怪的事!”
曾正己低头将纸钱扔进火里,看着它在火焰的吞噬下由白转黑,化为废墟:“我就不敢和我爹吵架,爹一定会骂我不知礼。”
青朵想了想,指着墓碑给他出主意:“那你要不要现在去?”
“如今你和他吵架,他骂不了你了。”她真诚道。
曾正己嘴角抽动了一下,眼睛里不自觉染上笑意,他轻轻道:“怪不得大哥变了许多,和嫂子在一起,很难不快乐吧!”
这话青朵爱听,她笑盈盈的:“嘿嘿,谢谢你夸我。等你不高兴的时候,欢迎来找我呀!”
曾正己又笑了,青朵趁机追问道:“所以你们为什么吵架?”
曾正己叹了一口气:“我想参加明年的县试。”
“哦,那就参加呗。”青朵不以为意。
曾正己又叹气:“如果我哥能像你这样,痛快答应就好了。”
“他不让你去?”青朵惊讶得很。
“是啊,爹临死的时候交代了,不让我们走这条路。”他直勾勾盯着火盆,灰黑色的灰烬仿佛堵满他的胸膛。
“啊?”青朵更惊讶了,这世上的人们挤破脑袋考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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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想凭此谋得一官半职,父亲禁止后辈参加的,她还是头一次碰见。
她突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难道跟……跟舞弊案有关?”
“应该是吧!虽然最后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可我爹的清白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青朵沉默了,她的心揪成一团。她没有亲历这件事情,只是看着爹日渐消沉的模样,就已经心疼得不行。
那么,经历这场风波,失去所有骄傲的两位父亲,又该是何等锥心的痛苦!
他抓起纸钱,轻轻投进火里,心里默默念着:老天呀,求你多多照顾我的公公,让他在那边……不再痛苦。
曾正己长叹道:“也许父亲心灰意冷,觉得功名利禄,都是虚的,没什么意思;也许是他觉得这是自己一生的耻辱,他不愿我们后代再走这条路。可不管是哪种原因,他尝过这些滋味,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想切切实实地,亲身体会一下,哪怕真是撞了南墙,痛心切骨,我也认了。”
“这有什么难的?”青朵冲他挤挤眼睛,“你爹都不在世上了。”
她见曾正己怔愣不解,又道:“我爹活着,我该不听他的,也就不听;你爹都已经故去,你还怕什么?”
曾正己下意识望向曾正卿的背影:“可我哥哥那里……若是我不顾他的反对,不听爹的遗愿,自顾自地去考,我哥会伤心的。”
“那你便等吧,”青朵抄起棍子搅动火盆,火焰腾得窜起,“你就等他回心转意,运气好的话,是明天;运气差的话,可能是一辈子,我希望你哥哥长命百岁,所以至少也得是……”
她掰起手指头算了算,做出“八”的手势:“八十年之后!”
她拍拍曾正己的肩膀:“小叔子,你可得好好活着呀!还有八十年要熬呢!”
曾正己愣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初时如云雾遮盖,后来渐渐明朗,他大喜过望,直起身子,躬身行礼:“多谢嫂嫂指点!正己受教了!”
“诶?别说这话,”青朵伸出食指,和头一同摇晃,“可不关我的事,是你自己决定的。”
“是,是。我不会连累嫂子。”曾正己连忙道。
青朵瞪了他一眼:“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曾正己笑道:“是!是!是我糊涂了!”
他心事解决,顿觉浑身飘飘然,乐呵呵起身就走。
青朵瞧着直摇头:这傻小子,这还是他爹的祭日呢!
她望着地上还有一叠纸钱,一口气全扔到火盆里,转头去看曾正卿那边,看到曾勇走到他身边,不知对他说了什么,两个人一起走向远处去了。
神秘兮兮的,是要说什么事呢?她一时想得出神,没注意手底下,手指被蹿起的火焰烧了一下。
“哎呦!”她连忙抽回手,朝着烫伤处拼命地吹。
吹着吹着,青朵突然出一个念头:不会是公公看到她教曾正己不听话,故意惩罚她吧?
她越想越觉得心虚,心里甚至开始后悔,刚才不应该给曾正己出主意的,平日里见到这个活的大伯,就已经够吓人的了,公公要真是对她不满,阴魂拖着一身寒气,找上门来讨要说法,她该怎么办?
不行!她得赶紧说清楚才行!
青朵立马跑到坟前跪下,双手合十祷告道:“公公,您老人家在天之灵,一定要看清啊!
这可是曾正己自己做的决定,与我无关呐!
若你觉得此事违背你的意愿,心中怨恨,还是托梦给小叔子说清楚吧!
千万不要来找我算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