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景白?
俞寒愣住,一时不知该以什么姿态面对他。
他俩这时候是什么进度来着?
她摸不准,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于是她默默地望着伏景白静静看着自己,两人相顾无言盯了得有半刻弱。
俞寒:…?
她不得不去探究那份违和感,这才发现印象中春风化雨的伏景白如今气质显得有些寒松孤鹤,身姿体魄都透着些不染俗尘的感觉来。
这是提前修了无情道?
她试探着开口:“伏…景白师兄,你昨日不是痊愈刚走,今日怎又来了?”
伏景白面无表情,言简意赅:“想你。”
此言一出,连一旁守门的药童面上都挂了笑,识趣退下。
俞寒闭上了嘴。
好的首先排除无情道的猜想。
但是他这言不达心的表情是怎么回事,用这么张冷脸说情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喂!
俞寒思来想去,觉得以尹易真的性子还是该娇羞一下,却实在做不出来。
只因对方不按人设走,她也演不下去。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干脆径直往南面走,没有再去理会他。
却不想那人自己跟了上来,还颇为自然地与她并肩而立,但只是缄默随行,并不搭话。
诡异、太诡异了。
饶是俞寒谨慎,此时也不得不主动出击。
刻在华夏人骨子里的客套话脱口而出:“早啊,吃了吗?”
伏景白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说这句话,却在转瞬间接受良好地回了一句:“还未。”
俞寒…俞寒只能接:“待会一起整点?”
伏景白颔首:“可。”
她这下是真没辙了。
众所周知,境至筑基便可辟谷不食。
这人如此冷静地接她的烂梗…
他要真的是伏景白就见鬼了喂!
难道伏景白也被夺舍了?
这心魔幻境还有第二个入口?
俞寒心情复杂,但一通操作下来,再想掩饰自己的身份已是无望。
加之此人见招拆招滴水不漏,她一时也是摸不着头绪,只得无视他飞身而起,遁向南边的村镇。
然而伏景白也随她飞驰而来,仍是三缄其口,无半点过问她目的地的意向。
她实在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跟着我干嘛?”
伏景白神色自然:“你我婚约已成,相伴而行有何不可?”
俞寒无奈。
他此番以问做答,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摆明了不会直接交代他的动机。
但好在还操着自己的身份人设,说明暂时不会对她产生威胁。
她暂且放过此人,开始认真探寻周边的异常。
考虑到之前梦境里的疑点,俞寒以她传染病学的常识猜测——那只被巩武山从魔域边境带回来的鸟,很可能就是最初的魔种携带者。
而此魔种多半具备进化能力,使得不同时间段的感染体现出不同的病理特性。
如此方能解释巩武山在初期接触魔种即可自愈的情况。
她正在大脑里一顿归纳分析,忽然听到远方悬崖传来孩童呼救的声音。
俞寒折转方向朝那断崖飞去 ,就看见一小孩哆哆嗦嗦地扒在崖边倒伏的树上,面前是一只形貌怪异的猛兽。
那猛兽形似山猫却体型巨硕头顶异角 ,一侧的前爪明显畸形肿大,呈现不详的紫黑色。此时正逼得那孩童爬到了树梢尖尖,稍有不慎就会坠落万丈深渊。
伏景白跟着俞寒,见她只是悬定端详那凶兽却并不出手援救,微微皱起了眉,抬袖御气挥出一道剑影,直逼向那猛兽的咽喉!
异兽本已踏上悬崖树干,为躲避飞剑蓄力跃起,蹬得那根孤树上下弹动,眼见那小孩就要被抖下崖去!
一雌黄的符箓倏地飞遁而去,贴上那小孩的背部,竟凭空使他浮了起来,晃晃悠悠拎至两人身后。
俞寒来了兴致。
这人倒是装都不装了。
伏景白明明是个阵修,又怎会下意识地去使用符箓之术。
可若真是个符修,她倒是想好好拜见拜见。
她饶有趣味地盯着他看。
伏景白的眉头久久未松,许是对她拿人性命试探他底细的行为颇不赞同,只瞥了她一眼就提剑而上,似想迅速了结那异兽。
俞寒在一旁助威呐喊。
“欸、欸,别伤了它那爪子!”
“角也不行,我说的是头上的角!”
“别别别、别用符烧,把尸体留给我!”
饶是那人面若冰霜,俞寒也感受到了他散发出的不悦气息。
哈哈,她不出手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她还不熟悉尹易真的心法招式呢。
俞寒没羞没臊地走了过去,绕着那死掉的异兽看了一圈,见尸体还算完整,满意地收回了自己的储物袋。
“谢了兄弟。”
她拍了拍伏景白的肩,见他除了皱眉仍不作反应,无趣之下,又去与那孩童攀谈。
“小孩,叫什么名?”
那男娃像是被吓丢了魂,只呆呆地回答她的问题:“二…二小。”
俞寒点了点头,摸出尹易真随身携带哄娃喝药的蜜饯给他。
“打哪儿来的?”
“山、山尾村…”男娃接过蜜饯,像是终于寻回了魂,突然举手指向山底,眼里泛起了泪花。
“我追着我家的牛跑出来…好大一只猫,跟牛一样眼睛是红色的!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怪物!牛、牛也跑了…阿爸又要揍我了呜呜呜…”
小孩开始嚎啕大哭,那山谷便回荡起刺耳的啼闹,俞寒捏住了他的小嘴巴:“走,仙人带你找牛去。”
比起遇到仙人,显然还是找牛更能让二小打起劲来。
他打着哭嗝牵上她的衣袖,带着二人朝与牛分散的地方走去。
俞寒根据所行方位,估摸着山尾村比药灵门的正南方更偏西一些,心里突然对魔种肆虐的范围有了不详的猜测。
而当三人找到那走失的耕牛时,却发现那牛已早已不是从前样子。
向来温顺的老黄牛眼珠充血撅着蹄子,几乎是见到活物就开始蛮力冲撞,哪怕累到浑身发颤大喘粗气也不曾停歇。
二小见到牛一个激动跳起来,就被那牛用眼睛锁住,直直冲刺而来。
伏景白眼疾手快地提剑而出,一举洞穿了那牛的咽喉。
老牛的血溅了一地,短暂地寂静过后,二小又“哇——”地一声往地上一坐,敞着嗓子哭了起来。
“坏人!我的牛、你赔我的牛!”
俞寒摇头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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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瞅着那人用下巴朝小孩偏了偏,意思让他自己哄。
伏景白沉默半晌,终是皱着眉半跪到二小面前,与他目光平齐正色道:“我不是坏人,我救了你,你应当谢我。”
“噗。”
俞寒忍不住笑了出声。
也不知伏景白皮套里到底装着谁,怎会这般不通人性。
又见他置若罔闻接着同那大哭大闹的孩童讲道理:“你的牛和那山猫一样病了,就算我不杀,也活不久。”
“你胡说!”二小在地上打滚耍泼:“我的牛只是生气了,又没有变成怪物!”
这倒是句实话。
俞寒仔细打量那牛的尸身,除了双瞳发红外,确未见到有什么异变的痕迹。
由此可见这魔种的变异的机理具有十分的随机性和隐蔽性,使其在跨物种传播时能展现出完全不同的病理表征,也难怪药灵门未能察觉。
她正想着,那孩童魔音贯脑的哭声就打断了思绪,俞寒无奈上前,一把扒开叽里呱啦的伏景白,再次捏住了二小的嘴巴。
“别哭了,再哭这个哥哥就要拿剑刺你了。”
这话倒是比什么都管用,男娃瞬间就止住了哭啼,挂着一脸眼泪鼻涕望着他们。
伏景白却不乐意了:“我何时说要…”
俞寒伸手立掌打断了他,松开二小的嘴摸了摸他的头:“别忘了哥哥姐姐可是仙人,你带我们去找你阿爸,他自然不会再揍你。”
二小眨巴眨巴眼睛,而后点了点头,又开始乖巧地带路。
伏景白似乎对她哄娃听话的那一套很是惊奇,一路上瞅瞅二小又瞧瞧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俞寒被他盯得好笑,淡淡开口:“御人之术无非是窥其欲求以诱之,孩童的心思最是简单,难的是那些成人。”
她偏头看他,眼尾弯弯,含着一抹嫣红的笑意:“你若一路好生助我,我就教你这窥欲之法,如何?”
那不显山不露水的面容突然生动起来,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应了一声好。
俞寒终于摸得了与此人的相处之道,不禁大笑了出来:“你瞧瞧,你的心思竟像孩童一般好猜。”
待伏景白意识到自己竟在只言片语间就印证了那“御人之术”,身周的气压逐渐变得低沉起来。
于是俞寒更开心了。
人嘛,怕的就是没有情绪,一旦有了喜怒忧思悲恐惊,多少都会暴露出自身的弱点。
正当她想趁此机会再套他的话,就听二小一声呼喊:“到了到了!”
他松开她的衣袖撒开脚丫子就往自家草房子跑去,俞寒却没着急跟他,只左右瞧瞧这座村子,觉得大白日里人少得离奇。
正值春耕,地里的庄稼也倒还算整齐,只是此时没什么人劳作,像是被急事绊住了手脚。
“娘——阿娘!”远方传来二小的着急的叫唤:“牛死了…娘也不见了…!”
俞寒领着伏景白走进那户篱笆院里,就见他眼睛一抹又准备敞开嗓子哭。
她急忙制止这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小孩:“别急,先想想你娘会去哪。”
二小眼珠子一转:“娘一般都在屋里织布…若是不在屋里…”
“那、那,哦!我知道了,一定去了村郎中家里!”
俞寒心下一沉。
难不成这凡人界的瘟疫,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