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林琅跟着林家的马车来到了宫门，非常不情愿地搀着明知华的手。
幸好，还有抱香跟在自己身边。
虽然不知道周玦用了什么法子，让抱香可以跟着自己入宫，但幸好有个稍微能说说话的人跟着，否则一个人面对这对母女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在明知华人前依然是一副慈母样，言笑晏晏地和来人打招呼，时常回头找看林琅，很关心她的样子。
也是，这名声对外好歹也是林府的嫡女，总得装装样子的。
后宫是林琅之前从未涉及之所，她们一行人跟着宫里的老嬷嬷静悄悄地行走在赤红高大的宫墙之中，直觉威严无比，不敢大喘一口气。
后宫尚未大选秀女，来回行走的人不多。民间素有传言，皇后生产之后便会选妃，世家大族里都有好些女子仰慕帝王风姿，蠢蠢欲动着。
尤其是高官清流之女，之前多多少少都进宫参加过一些皇家的宴会，见过官家真容，回去便悄悄爱慕上了。
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后，前面带路的老嬷嬷便停下了，转身恭敬道：“夫人，林祭酒，到皇后寝宫了。”
林琅抬头一看，坤宁宫的牌匾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闪着的光芒与沉重的暗红色宫墙形成鲜明的对比。皇后宫中来往侍奉的宫女太监很多，搬着花草的，行走洒扫的，来回而又有序地活动着。
林琅从坤宁宫的门口走到正堂，都没见到一个脸重复的。宫内的布置也是繁琐精致，一眼便可窥见盛宠。
林霁被身边的宫女围住，歪躺在裹着狐皮毛毯的琉璃榻上。坤宁宫的掌事宫女时玉拿着暖炉从一旁小跑过来，恰好遇见刚到的明知华和林琅。
“大夫人，周夫人。”时玉一一行礼见过，接过老嬷嬷的事直接带着两人走到了里间。
“娘娘，夫人到了。”比她的声音先到的，是手中的小暖炉。
林霁闻言，忙掀开珠帘，见母亲与妹妹前来，自然欣喜万分，都忘了去接时玉手中的东西了。
明知华激动地拉住女儿的手，四目相对泪眼汪汪，独留林琅和抱香站在后面尴尬站着。
实在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林琅便接过了同样尴尬的时玉手中暖呼呼的小暖炉，和抱香乖乖等在后面。
林霁和母亲一番寒暄后，才想起来还有妹妹跟着来了，连忙要起身问候。
饶是母亲从前看她再不顺眼，今天的林琅已经不是从前府上那个无所依仗的“嫡女”，而是官身，更是官家面前最得脸的女官之一。
时玉见娘娘要起身，赶忙越过人群来扶。不过此时她的身子已经很重了，要起来也着实有些难。林琅心里虽别扭，但是还是上前跟着扶了一把。
“三妹平日里事务应该也挺多的吧，还要你过来，真是……”
“不碍事的，”林琅应和着道：“临近春考，近两三个月我应该都不会太忙。”
林霁闻言也稍稍安心些。她素来在官家身边走动的多，知道朝中哪些人受到重用，哪些人是闲着的。若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了朝中的事，那她这个国母也要遭人诟病。
明知华倒是觉得无所谓，反而有些阴阳怪气道：“三娘平日里忙些倒是好的，只是和周大人成婚也有几年了，也没个什么动静。看来这没忙活到正事上去。”
“哎，母亲，”林霁连忙出言阻止，另一边带着歉意地笑道：“三妹，母亲这也是盼你能阖家幸福美满，说话急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林琅微笑着摇了摇头。她早知道明知华对自己不会有好脸色，尤其是眼见的自己的亲生女儿当上了皇后受千人供奉万人敬仰，不久还要诞下官家膝下唯一的孩子。若真的是嫡长子，怕是她脸上的笑容要更张扬几分。
算了，嚣张就嚣张吧，反正现在她们如此春风得意，也不会再找自己的麻烦了。熬过这三个月，我又是一条好汉。
不过皇后身边，坤宁宫内，布置与伺候的精细程度都要比府上细得多。在这里就当休三个月假也未尝不可，毕竟明知华一定会亲力亲为照顾好她的宝贝女儿，反而不让自己碰。
人贵在自知，知道自己是府上请来为娘娘母家充门面的便好，花瓶要有花瓶的自觉，对吧？
果不其然，明知华一见到女儿便滔滔不绝要说许多话，嬷嬷拦也拦不住。林琅便带着抱香到别苑去了。
“哇，什么味道？坤宁宫的小厨房那边飘来的……”
抱香见夫人循着味道便跑走了，忙不迭追着：“夫人，早膳吃过了，不能多食……”
*
官家下了旨，下一年春考主考官由周相担任，一时间又是一片哗然。
陈文川刚升相位，尚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提拔。原以为春考事宜能从中分一杯羹，没想到还是交由周玦全权负责。
他没有背后指摘什么。陈文川清楚自己的作用，还是老老实实做一些分内之事。常有底下的一些小官前来攀谈巴结，自以为揣度得了他的心中所想，议论了周玦几句，没成想还是吃了个冷脸盘子。
春考一事干系重大，向来由国子监、礼部和吏部合作完成。每年的主考官都由朝中大儒或历年状元升至一定官职后担任，赵砚任命周玦其实也有他的考量。一来他职位高，好调度上下；二来他手下没有门生，徇私几乎是不可能；三来是他主动提出要整顿吏治的，干得好有赏，干得不好把奏折往那些言官面前一扔，这事也就不算他赵砚的错。
只是身在其中的人，要处理不少麻烦事。
苏禅自从在家里被打了一顿，到国子监中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少言少语也没什么动作。太学中的夫子甚以为奇，常谈论此事，以为是林琅教徒有方，可惜被派去侍奉皇后，尚不能得此秘籍。
虽然苏禅面上已经有了改变，周玦却不打算放过他。他知道要撬开世家的口，这个傻小子是绝佳的切入点。
从前纨绔，仗着自己姓苏横行霸道；现在怂包，被夫子骂了都不敢还嘴。
怎么看都不像是很聪明的样子，或者说是，较为直接的性情中人。
这天周玦手里拎了些林琅从坤宁宫小厨房里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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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糕点，准备在国子监外堵住苏禅，先试探一番能否用好吃的撬开他的嘴。
“小苏公子，”周玦在墙根处埋伏着，看到苏禅便哑声招了招手。
苏禅隐约听到有个声音好像在喊自己，但是又看不到人，四处转着。看到周玦的那一瞬间，眼珠子差点没惊的掉下来。
他还有些不确定，用手指了指自己疑惑道：“我……吗？”
周玦点了点头，伸手招了招示意他过来。
此处竹子林立，向来荒废，没什么人会往里头走。苏禅战战兢兢地跟着，要不是看到周玦手里头拿着的是宫里的食盒，他还以为自己上次那件事还没完，现在要被谋杀了。
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周玦掏出糕点盒子道：“小苏公子，跟你打听点事。”
苏禅不由得向后挪了一点，但手很自然地接过东西，嘴上仍阴阳怪气道：“周大人真是言重了，别再让我被打一顿就行。”
“小苏公子说笑了，那我问你啊，”周玦一边打量着苏禅道表情动作，一边试探道：“你哪里的门道进的国子监？”
苏禅一听这话瞬间警觉了起来，一抹慌张的神色在脸上转瞬即逝，强装镇定道：“什么、什么门道，我考进来的。”
“小苏公子不必紧张，原是我家中有一小辈，天资聪颖，奈何志向不远。受他父母所托，想把他弄进国子监鞭策鞭策，这才来问问小苏公子有没有什么门道可走。”
周玦眼神真诚，不像假的。况且周相官声在外，鲜少骗人。苏禅捏着食盒的手微微松了松，心中有一些动摇。
看得出来他还有几分动摇，也有些顾虑，周玦乘胜追击道：“小苏公子，我保证不告诉别人是你说的，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
苏禅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心里想着父亲曾告诉他能进国子监都是人情往来，无非就是你帮帮我，我帮帮你的事。那现在周大人既然做出如此承诺，便也没什么后顾之忧，反而能卖他一个人情。
况且他是圣上眼前的红人，下一届春考的主考官，总不能言而无信，无视道义吧？
念及此，苏禅悄悄挪步靠近，低声道：“周大人，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否则我爹我娘我姨母他们都要打断我的腿。”
“那是自然，一言九鼎。”
苏禅一边打量着周围有没有人，一边静悄悄道：“周大人，原是我父亲做的事，真不关我姨父姨母。朝中向来有收受财帛能帮人越过考核顶替进国子监的，只是他们行事低调。我父亲也是多方辗转打听，才有了门路。”
周玦静静地听着，虽心中已有了些怒火和成算，但仍静待下文。
“那人原本是跟着前长公主干的，不少银子都跟流水一样被他们分了。不过现在长公主倒了，这生意不好做了，你看，招了我这么个人进来。”
苏禅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的。周玦知道他话说到现在戒心已放，便耐着性子追问道：“那现在是朝中哪位大人在做此事？”
“现在的兵部侍郎，裴中轩裴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