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季觉得胸口好像有什么被人抽走了，拧得难受。
以这样的方式失去母亲，如此切肤之痛，要经历多么漫长的岁月，才能等伤口愈合，情绪消化殆尽，再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过去十几年，荆棘玫瑰都蛰伏在暗处，叶锦书日复一日地看着这朵玫瑰，或许只是为了训练自己，等到它再次现世的那天，自己不会被情绪左右，从而丧失行动能力。
或许，伤口从来就没有愈合过，叶锦书只是用对自己最残忍的方式，把自己调整成了一个“普通人”。
“是……盐帮干的？”冉季试探着开口。
叶锦书没有回答，走到沙发前坐下，扫了一眼冉季身后，示意让他也坐。
冉季束手束脚地坐下了，视线一刻也没有从叶锦书的脸上移开，试图通过他此刻的表情，捕捉到任何有关他情绪的线索。
但冉季一无所获，这个人能够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表情，藏起所有的情绪，他此刻的情绪，只是他所有藏起来的秘密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干的。不如说，我现在能够站在你面前，就是因为我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了解更多有关当年案件的线索，我和你不一样，我当警察，从来就不是因为我想要保护谁，或是和黑恶势力作斗争。”
“那你了解到了吗？”冉季追问，压根儿没有审判叶锦书当警察的初衷是好是坏，也没有考虑他这么做是否涉嫌违规。
“没了解到，也了解到了。”
叶锦书的答案自相矛盾，冉季听不明白，眉头不自觉拧了起来。
“嫌疑人，线索，调查进展，案件定性，我想了解的，这个案子的档案里都没有。”
“既然是命案……这么多年，不仅没有破，连嫌疑人也没有吗？”冉季终究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叶锦书似笑非笑，答道：“作为家属，我从派出所办案民警那里得到和案件相关的情报，是我妈死于入室劫杀，凶手是在逃人员，犯下多起入室抢劫杀人案，刚好躲在附近，警方摸排的时候，他行为异常，试图逃跑，被带回了派出所，他才供认了自己犯下的罪行。”
“那为什么……”
“因为我找到了子弹，我们家没有丢任何东西，我不相信我妈是被那个人杀死的，找到线索后，我把子弹交给了办案民警，告诉他我妈不是被那个抢劫犯杀的，我以为他们会重视，重启调查，可第二天，他就不承认我给过他子弹了。”
冉季难以置信：“怎么这样……”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精，在他还小的时候，竟然也吃过这样的哑巴亏，但很快冉季就意识到这其中的问题，表情也严肃起来，“他们是嫌麻烦，所以打算草草结案？”
“我一开始也这样以为，觉得他们只是单纯的不负责任，直到我当上警察，能够查看有关我妈当年案件的档案，才发现，当年的案子到现在都没有结案，除此之外，和我妈相关的，还有一个我无权限查看的星标案件档案，建档时间是在我妈死后。”
“星标案件？”
冉季从警半年，有大半时间在处理涉枪涉爆敏感案件，自然也见过星标案件的档案。
“根据我以往的经验，如果是机密行动、卧底行动，建档时间应该是在行动开始时，有特殊影响的案件，会在当前案件直接标星。在我妈死后建档的星标案件，我能想到的，就只有和国安有关了，国安和公安并不共用档案库，案件由国安处理，公安档案库里只做存档——这是我认为，最符合我妈遇害案件的情况。”
冉季如同触电一般，在今天之前，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和国安有交集。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两个的处境有些微妙的相似，现在我们几乎可以确定，国安的介入，是因为荆棘玫瑰，不是盐帮使用的荆棘玫瑰，而是荆棘玫瑰本身，沃尔科夫集团。”
冉季瞳孔一震，脱口而出：“我妈更不可能和军火商有关！”
叶锦书苦笑：“我明白你的感受，因为我也这么认为，现在我和你，还有一个最大的区别——阿姨还活着。我明白失去妈妈的感受，所以，我一定不会让你尝到那种滋味，现在不止是警方在调查，我也有自己的情报网，大概明天就会有结果，你现在需要休息，确保能在重要时刻，有足够的精神和体力去应对……”
叶锦书的话还没有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他抬手示意冉季等一下，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刘法医，看来是解剖告一段落了。
“喂，老刘！”叶锦书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刘法医的嗓音因为疲惫有些沙哑，不耐烦道：“‘急急急’，你又在急什么？”
“解剖结束了？”
“我这台结束了，程法医那边应该也快了……”
“那先说说你剖的这个吧，”叶锦书开门见山，“人怎么死的？”
刘法医一哽，这人对死者，向来没有半分敬畏之情，但他们合作多年，刘法医太清楚他想要知道什么，于是言简意赅：“拧颈而亡，一击毙命。”
这一点，一般人几乎没法做到，这说明凶手有基础，要么是职业杀手，要么是军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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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员。
“死者的身体状况呢？听说是白人？”
“是的，一米八六，身强力壮。”
这样一来更坐实了叶锦书的猜测。
“另一个人呢，你们在现场初步查看的时候，能看出来是怎么死的吗？”
“战术|匕首刺穿心脏，不出意外，也是一击毙命。”
两名死者随身携带的手枪上有荆棘玫瑰，他们极有可能是爆炸的制造者，那杀他们的，很有可能是国安派来保护季雨薇的人，看来是因为那个人把季雨薇跟丢了，国安才会有这么大的动作。
叶锦书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冉季读不出来他的情绪，只能默不作声看着他。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不清楚，我这里没什么线索，但听说现场有发现死者的手机，技术科那边应该有些发现吧？”
“行，程法医那边结束了，你向他了解一下情况，有什么能够补充的，你再联络我。”
叶锦书挂断电话，才看到屏幕上有一条消息推送，来自袁满，他迎上冉季期待的目光，耸了耸肩：“没什么实质性进展……好了，也不早了，我带你回房间。”
冉季跟着站了起来，不知何时，芭丝特也从沙发底下钻了出来，冉季眼疾手快，弯下腰把芭丝特捞起来抱在怀里，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
和冉季道过晚安，叶锦书带上门，径直走向书房，关门后房门自动反锁。
叶锦书坐在电脑前，拉开抽屉，里面是一部备用手机，他用备用机给袁满发送了暗号，很快就收到了袁满的回复，用回复作为密码，叶锦书登录上Nas的个人账号，找到了仅该账号可查看的文件夹，里面是几段视频。
打开视频，是写字楼里的监控画面，监控正对着窗户，对面的大楼从外墙看，似乎是晴海城，叶锦书扫了一眼监控上方的时间，看来是爆炸发生时隔壁大楼的监控画面。
刚确认完这件事，就见一个人影正从外墙往下滑落。
叶锦书还来不及反应，人影就消失在了画面中。
他把视频倒退到人影出现，放慢了播放速度，伴随着视频播放，凉意也穿透外套钻进毛孔里——的确是有人，利用晴海城安全通道旁的凹槽，像个人型电梯，利用身体和墙面的摩擦在下落。
这样的动作，叶锦书之前只在跑酷视频里看到过，而完成者都是专业的跑酷运动员。
当然，接受过专业训练的特警或军人也能完成。
但至少，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律所女财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