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书敲开夏思勉办公室门的时候,夏思勉已经泡好咖啡了。
“今天什么情况,怎么随叫随到?”夏思勉并没有起身迎接,只是扫了一眼对面的椅子。
叶锦书拉开椅子坐下,端起面前的咖啡嗅了嗅,玩笑一般开口:“你猜。”说罢抿了一口,嘴角立马耷了下去,意料之中的苦。
夏思勉也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漫不经心地挖苦道:“不会又犯错被停职了吧?”
“纠正一下,”叶锦书竖起食指,“停职,但没有犯错,四舍五入,等于放假。”
夏思勉懒得听他狡辩,又问:“最近睡眠还好吗?”
“不好,”叶锦书答得理直气壮,“陀螺都没我能转。”
“好入睡吗?”
“还行吧。”
“睡前还会喝两杯吗?”
“看来你工作强度不够大啊弟弟,”叶锦书笑,“老黄牛可没有喝酒的雅兴。”
夏思勉微微蹙眉,又问:“情绪上呢,有遇到什么让你不开心或者苦恼的事情吗?”
叶锦书双手抱在脑后,往椅背上一靠,大大咧咧地回答:“那可真是多了去了,要不是杀人犯法,我每天都杀。”
夏思勉无奈一笑,摘下眼镜,拧了拧鼻梁,叹息着抱怨:“一个月不来见我,就又开始了……你应该还记得,我有权决定给你开什么药吧?而这些,都取决于你此刻如何回答。”
“拉倒吧你,还威胁上了!”叶锦书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诚实地坐正了,催促夏思勉,“赶紧的,我拿了药还要去看外婆。”
夏思勉是拿叶锦书没辙的,自知继续追问下去,叶锦书也只会真假参半一通瞎说,便把提前打好的病历单推到叶锦书面前,又问:“晚上要一起吃个饭吗?”
叶锦书抓起病历单就要走,嘴里敷衍地拒绝:“不要,累了,我要回家睡觉。”
被叶锦书拒绝,夏思勉也不意外,起身送叶锦书到门口。
“好好享受你的假期吧,叶家应该不会允许你休息太久的,”夏思勉一顿,淡淡地补充,“代我向婆婆问好。”
“我才不呢,你真有那诚意,就自己去。”叶锦书说完,潇洒地带上了门。
伴随着门关上,夏思勉那句“反正去了她也不会记得”也还是传进了叶锦书的耳朵里。
*
叶锦书抱着一盆蝴蝶兰推开病房的门,看护正在喂宋井兰吃香蕉,转头见来的是叶锦书,便笑着向他问好:“小叶来了!”
“你好。”叶锦书笑眯眯地朝看护点头,视线落在宋井兰身上,她的眼神里有困惑,有茫然,有陌生,独独没有慈爱,但这并不妨碍他甜甜地叫宋井兰:“外婆!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宋井兰对叶锦书怀里这光秃秃的长杆杆没有任何兴趣,冷漠地移开了视线。
看来此刻的宋井兰并不记得自己怀里抱着的是她最喜欢的花,但叶锦书一点也不沮丧,毕竟她忘掉的东西不在少数,相比之下,偶尔的清醒反倒是能让叶锦书觉得惊喜。
看护见老太太不给叶锦书面子,怕叶锦书尴尬,忙小声提醒:“宋姨,你孙子来看你啦!”
宋井兰看向看护,又看向叶锦书,越看越眼熟,恍然大悟:“哦!冰冰来啦!”
这下轮到看护尴尬了,她刚想要开口纠正,叶锦书就先一步开口:“冰冰给你买好吃的去啦,就让我先过来。”
宋井兰来了兴致,剩下的半支香蕉也不吃了,追问叶锦书:“冰冰什么时候来?”
“快了,她让我先过来陪你聊聊,”叶锦书走近了,看护懂事地起身,把手里的半支香蕉递给了叶锦书,叶锦书接过来,轻声道,“我来吧,你去休息一下。”
看护出了病房,宋井兰还在追问:“冰冰怎么还不来?”
叶锦书一点也不觉得烦,笑着哄她:“把这个吃完了就来了。”
“真的?”老太太半信半疑。
“嗯,”叶锦书点头,把手里的香蕉递了过去,看宋井兰又咬了一小口,才笑着夸她,“真能干!”
这句表扬很有用,宋井兰的眼睛都亮了,洋洋得意的神气劲儿像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只是嘴里的香蕉咂摸了几下,竟从这甜里品出了几分苦涩来,她又开始向叶锦书诉苦:“我们冰冰苦啊!我最能懂一个女人把孩子养大的苦了,她不听劝啊,不听劝……”边说边摇头,叶锦书脸上始终带笑,没有评价,只是点头表示赞同。
“我们锦书也苦!”
叶锦书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存在突然就从老太太的脑海里冒了出来,他又惊又喜,忙笑着说:“锦书不苦,锦书很幸福。”
“苦!”宋井兰纠正,似乎是有些不高兴,推开叶锦书递到自己嘴边的香蕉,“锦书的爷爷不认冰冰,也不认锦书……锦书的爸爸不是个好东西!要不是他,我们冰冰,现在不知道有多幸福!”
即使是阿尔茨海默症也无法抹去那些伤心的往事,却能轻易夺走她漫长的一生里那些短暂的快乐片段。
真不公平啊,叶锦书在心里想,但嘴上却是在笑着安慰她:“那是以前了,现在爷爷认冰冰了,也认锦书了。”
听了这话,宋井兰似乎是有些开心,追问:“那冰冰现在住大房子了?”
叶锦书点头:“嗯,很大很大,还有用不完的钱,什么跑车啊,金银首饰啊,应有尽有。”
宋井兰一点也不怀疑叶锦书说的话,很是欣慰,抬起她干枯皱巴的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她放下心来,才又肯张嘴吃叶锦书递到嘴边的香蕉,口齿不清地问叶锦书,“冰冰怎么还不来?王婆婆推着她们家豆豆都晒完太阳回家去了,冰冰说去买块嫩豆腐……”
叶锦书的心一沉,顿时浑身的血液倒流了一般,老太太后面说的话竟然模糊起来,他看着眼前噘着嘴嘟囔的宋井兰,呼吸越来越沉重——宋井兰此刻的记忆正停留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夏语冰被人杀害的那一天。
叶锦书浑身止不住颤抖,即使大脑里有无数的声音在警告他停下,可他太想知道了,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冰冰买了嫩豆腐就回家了呀,你和楼下的阎婆婆聊天的时候,冰冰给你打过招呼,然后上楼了呀……”叶锦书的脸上依旧带着微笑,老太太并没有反驳,认真思索着,呢喃着重复:“对……阎婆婆和我聊天,聊天……”
老太太嘀咕着,脸色陡然一变,似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继而开始大口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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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眼泪也止不住往外涌,叶锦书知道机不可失,急切地追问:“外婆!你看到谁了?男的女的?他长什么样?他们有几个人?”
似乎是过多悲伤的记忆和情绪一起涌出来,宋井兰难以负荷,她神情痛苦,并没有回答叶锦书,只是用干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冰冰……冰冰……”
叶锦书猛地回过神来,将宋井兰揽进怀里,她那么瘦小,可明明也背着小小的自己去了那么多的地方。她已经很老了,好不容易忘记了夏语冰的死,忘记了那些带给她无尽痛苦的回忆,自己为什么要刺激她去回想起来?
叶锦书咬着牙深吸一口气,才用最最温柔的声音哄道:“没事了……没事了……冰冰没事呢,冰冰刚跟我说,要给你做你最喜欢的三鲜豆腐羹,她说你这么乖,必须要给你奖励……”
怀里的宋井兰很快就被叶锦书的甜言蜜语哄好了,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忘记了刚才让她陷入悲伤的事情,从叶锦书的怀里仰起头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问前一秒还在哄自己的叶锦书:“你是谁?”
叶锦书收拾好情绪,朝她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来:“我是锦书呀,夏锦书,外婆,思勉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
疗养院建在金砂湾后面的山上,每次叶锦书从疗养院离开,都会在盘山公路临海一侧的一个临时停车区停会儿车。
他坐在石墩围栏上,指尖夹着香烟,想到自己今天鬼迷心窍引导宋井兰去回想那些痛苦的回忆,又一次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他把嘴里的烟雾喷了出来,听着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声音。
远方的海平线就是目之所及的尽头,其实世界一点也不辽阔。也不可爱。
所以夏语冰,你是怀着怎样的期待,带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呢,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呢?
这是叶锦书过去的人生一直想要弄清楚的事情,只可惜到现在仍然没有答案。
听到引擎轰鸣声靠近,又戛然而止,是有车来了。
礁石滩就在脚下三五米的位置,前面有条小支路,不过百米便能直通海边,一般人看海并不会来这里,这个停车区很小,位于海滩停车场和观景台停车区中间,一前一后都有更好的停车点,在这里驻车看海的人就更少了。
没想到这种犄角旮旯也能被打扰,叶锦书不满地回过头,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个机车男支在地上的左腿,心中的不满又升了一级——现在的小孩都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可以长这么高!
机车男翻身下车,摘掉骑行手套,抱住黑色全包头盔的手指纤长白净,他摘下头盔,放在坐垫上,果然是个小孩,干净利落的短发,白白净净的侧脸,虽然没有表情,但也和成熟毫不沾边,成熟男人可不骑雅马哈R6。
似乎是察觉到了叶锦书的视线,他也转过头,叶锦书现在的心情谈不上好,索性直接回过头看海,当他不存在。
叶锦书又抬起手含住烟吸了一口,呼出的烟雾消散后,他才发现礁石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男孩。
那可不是观光玩水的地方啊。
身位刑警的直觉告诉叶锦书情况不妙,还没待他找到更多印证点,那男孩就纵身一跃,跳进了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