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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理想主义者

作者:锦鲤想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倪雅自问,虽然看电影时分神玩俄罗斯方块,但电影里的人物名字,她大致都是记得的呀,这个新的人物,什么时候蹦出来的?


    谁是图里·吉里安诺?


    这个名字频频现于报端,是西西里家喻户晓、街谈巷议的人物。


    年轻人们崇拜他,老年人们感谢他,穷人们视他为救世主,政府忌惮他对政权的威胁,富人恨他恨得夜不能寐。


    而巴勒莫的黑手党首领唐·克罗切,对他是“得不到就要毁掉”的心态。厉害有主见的年轻人,如果不能发展成为“友中友”,坐视其发展壮大无异于自掘坟墓,所以必须在他强大到无法控制之前,将他彻底扼杀。


    图里·吉里安诺劫富济贫,公正不阿。


    如果他愿意,他手里经手的财富早已不止几十亿里拉。


    可他从不藏私。


    他把钱交给乡村医生建诊所,给寡妇添炊锅,给孩子买墨水和鞋。他手下的人过上了从未想过的宽裕日子,有人添了奶牛,有人娶了媳妇,还有人终于在冬天盖起了瓦屋。


    而图里自己,藏匿在大山里,穿着旧衣裳,除了供养父母日常生活所需,什么也没留下。


    正因为这一无所有,他才成为所有一无所有的人的希望。


    和所有在动荡中成长起来的爱国青年一样,他对国家的前途怀有一种近乎天真的使命感。


    可现实很快撕破了这层理想的幕布。


    这片土地,早已被撕裂得不成样子。


    战后政府腐败无能,政客们满嘴仁义,却只顾着争地盘、分预算。他们的警察不是来保护人民的,是来守护达官显贵的私有财产,是来镇压,而不是救援。


    黑手党残暴、野蛮、血腥,是这片土地上盘踞百年的毒瘤。


    他们一边搅乱社会秩序,一边自诩秩序维护者。


    以唐·克罗切为首的黑手党泯灭人性,勾结政府,对底层人民层层盘剥,反复围剿。像一条缠绕在西西里人脖子上的蛇,阴测测地吐着蛇信子,可怜的人啊,越挣扎勒得越深。


    他对这一切感到彻底的绝望,也彻底的不屑。他要的不是现成的统治模式,也不是暴力的循环延续。


    于是,他公开宣称:“我要成立一个独立的西西里共和国。”


    ——一个不靠暴力统治,也不靠贿赂运转的国家;一个让农民能有地种,让寡妇有饭吃,让孩子能上学的地方。


    那时的他真的相信:只要人心还在,就能从山林中走出一条新路。


    他想用一把枪,换一个未来。


    曾几何时,图里·吉里安诺也相信神的居所是洁净的,信仰是清贫的,是人世苦难中留给灵魂的一点余地。


    直到他亲眼见过圣弗朗西斯修道院的生活。


    那不是庇护所,也不是圣地,那是一座打着神的名号运转的庄园,富庶得俨然是个小王国。


    修士们住在白石小楼里,屋顶晒着自家晾的香肠,院子里种着柠檬、橄榄和甘蔗,鸡鸭成群,猪圈整洁,酒窖里装着年份清晰的红酒。


    他们抽烟,赌钱,喝酒。烟是用酒从黑市上换来的,酒是自己酿的,从不交税,也不上缴。他们的肉铺每天都有新鲜羊肉和小猪,做面都要配肉汤。夜里有女人悄悄进来,没人赶,也没人提。


    他震惊。他无法理解。


    在这片岛上,多少人一整天扛麻袋只能挣五十分钱,一根面包都买不起。可这些披着信仰外衣的人,却活得像王公贵族。


    对此,院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露出了神明宽恕的笑容,说:


    “现在是困难时期,承诺的天堂遥不可及。人们必须有点乐趣,上帝会原谅他们的(1)。”


    那一刻,图里·吉里安诺明白,通向神的阶梯被虫蛀了。


    那些搭建阶梯的人,用的是黄金和空话,用的是税金与戒律。他们把信仰变成生意,把神的名字挂在门上,却只准有钱人进去。


    他开始醒悟,那些真正痛苦的人,是无法通过教会与神对话的。他们跪得再久,也只能听到自己的回声。


    那他为什么不能站出来呢?


    既然他们听不到神的声音,那他就做那个能听见他们声音的人。


    既然他们求神赐食无果,那他就带着面粉和铜币出现;


    既然他们祈愿得自由无门,那他就用枪把枷锁打碎。


    如果他们找不到神,那他就做那个能让他们心想事成的人。


    倪雅大脑飞速运转,努力消化系统提供的那一大段人物背景资料。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越听越心凉。


    “等等,这人一听就是要死的节奏啊……”她喃喃,唯一念头是掐人中。


    劫富济贫、反抗政府、质疑教会、对抗黑手党、怀着理想想建共和国——每一步听起来都像是死亡集邮卡,普通人集其中两个就能死无全尸了,这位勇士,他一个人跟集五福似的全包了。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地问系统:


    “我这么理解,你看看对不对,所以这个图里·吉里安诺,是集怪盗罗宾的浪漫与梁山好汉的义气于一身,又怀抱对《理想国》的无限憧憬的小哥哥一枚,是吧?”


    系统停顿一秒,高速运算她这句话的成分比,冷静回应:“是的,宿主的理解很全面。”


    倪雅长叹一口气,皱着一张脸,“看起来涨薪无望,难怪你那时候答应得这么爽快,真抠啊。”


    说完她她掰着指头一个个分析,


    “首先,劫富济贫,动的是有权有势的人的蛋糕;


    反抗政府,完了,单打独斗怎么敌得过国家机器?就算打赢了,也会从内部分化,分着分着就变节了,被逼上梁山的有几个最后不是想归顺朝廷的?


    质疑教会,也完了,在天主教大本营意大利搞这套,自己去教堂门口排队忏悔吧;


    对抗黑手党,除非有九百条命,不然按照西西里人的那点复仇热情,这根本杀不完,杀到七代以后都还在记仇;


    最后一点,唉糊涂啊糊涂啊,天真浪漫的理想主义者政治家,我认识一个,跳江给我们送了个端午节。什么共和国理想国的,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他们自己都没住进去呢。”


    她说着说着,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原本架在情绪上的肩膀也塌了下来。


    从“怪盗罗宾”到“跳江端午节”,把该吐的槽全吐完了,却突然觉得有点不忍。


    旁观一个人走上那座天真而崇高的理想高台,看他一步步无限接近理想,哪怕明知他终将坠落,又有谁能忍心不为他偷偷喝彩?


    可这世上总有些人,他们的天真太纯粹了,纯粹到现实无法收容,只能粉碎。


    倪雅轻声问:“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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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能怎么帮助他呢?”


    系统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平静、无波,像是菩萨手持净瓶,轻点杨柳枝,洒下悲悯的净水:


    “你将获得三次机会,进入图里·吉里安诺的人生梦境。每一次,都是在他灵魂最不安定的时刻。”


    倪雅低着头,没有说话。系统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每一次对话,都是一根细线。或许能把他从既定命运的断崖边,拉回来一步。”


    “现在是否进入第一次梦境:‘修道院·濒死之夜’?”


    倪雅看着指尖,想,自己真的有能力改变一个人必死的轨道吗?


    脑子里却忽然蹦出一句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老话:理想国里,住不下活人。


    算了,尽人事,听天命。至少要尝试一下。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说:“进入吧。”


    下一秒,她的身体仿佛被抽离现实,眼前一暗。


    没有眩晕,没有风声,只有水声,像是有人在她耳边慢慢倒下一整瓶湖水。


    她睁眼时,已站在一间石砌小屋里。


    空气干冷,墙面泛黄,窗棂嵌着花纹残破的彩玻璃,昏暗的光线像远古的哀歌。


    屋内弥漫着药草与陈旧血腥混合的味道。


    火盆边是一张木床,一个男人躺着,脸色苍白,唇边干裂,身上缠着粗布绷带,腹部有血迹还在往外渗。他闭着眼,但眉头紧锁,像是在梦中也无法安眠。


    那就是图里·吉里安诺。


    看着床上那个无法动弹的人,倪雅忽然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会死心塌地追随他、信仰他、甚至崇拜他。


    他身形高大,肩宽背直,哪怕此刻形容憔悴、气息微弱,躺在那里也没有半分颓势。静止的姿态中反而透出某种更强大的存在感。


    像是被历史遗落在修道院深处的神祇,神性未泯,只是暂时沉睡。


    她看着他的五官,居然一丝辨认美丑的念头都生不出来,脑中浮现的只有博物馆和美术课本里那种栩栩如生的经典石膏雕像。而他腹部的伤口,就像耶稣肋骨处流出的血,诡异却又毫不突兀地,为他添上一种更沉静、更高远的神性。


    察觉到倪雅的存在,床上的人微微动了动,像是从极深的梦里挣扎出来,艰难地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浅棕色的眼睛,与他的发色和皮肤一致,像西西里初升的日光,温暖而遥远,带着神祇才会拥有的冷静与恒常。


    他的整张面孔在火光与阴影之间显得安详、沉静,他望着她,眼睑半垂,像博物馆里古希腊雕像的注视。


    不锋利、不逼人,却叫人移不开目光。


    让人联想到神话中的太阳神。


    “……你是谁?是来带我走的,还是让我留下的?”他的声音很轻,这两句话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说完后,他闭上眼缓了好几秒,喉结微动,像是在用尽意志把自己拉回清醒。


    倪雅走近一步,在床沿蹲下,语气既像劝慰,也像命令:


    “听着,你会活下去的,图里·吉里安诺。”


    她停顿了一下,望进那双像朝阳一样的浅棕色眼睛。


    “请你记住这种求生的本能,它会救你,千千万万次。”


    火光在他眼中晃了一下。


    图里没有回答,只是闭了闭眼,像是把这句话深深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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