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律安,站住!”
没有接侍虫递过来的瓷杯,端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刚参加完宴会回来的杜达菲,向来温和的脸上难得神色严肃。
停下准备上楼的脚步,出门前发型师精心梳理的头发此刻已经凌乱不堪。随意地把胳膊上被某位雄虫扯坏的衣领往旁边扒拉了一下,黑发雄虫满不在乎地抬头看向自己的雄父。
的确,他今天给祁蒙图家丢了虫,顺便还得罪了目前军队几大军团长之一所在的图拉斯家族,但那又怎么样?
沉眉,仿佛是知道面前神色淡定的年轻雄虫心里的想法,杜达菲低声道。
“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图拉斯家向斐洛道歉。”
去图拉斯家?
找那个斐洛?
“我不去”黑着脸干脆地拒绝雄父的话,斯律安几乎是毫不犹豫。
但看他这样,原本就皱着眉的杜达菲,忍不住声音沉了些。
“今天如果不是你,就没有这么多事,你不去赔礼道歉难不成又想把事情闹大吗?”
“闹大又怎么样”没有动,甚至神色都没有变化,斯律安冷笑着看了眼杜达菲,毫不客气地戳穿道。
“雄父您不就是怕因为我影响了我哥找雄主?找什么借口。”
说完,转头望了眼脸上永远挂着张假脸的尚陵,斯律安讽刺道:“让我为了一只雌虫,去跟别的虫道歉,那您还是别妄想了。”
“你——”
“杜达菲,不要着急,斯律安不喜欢就算了。”拍了拍雄虫的手背,即使是现在这样的场面依旧淡定轻笑着的老议长,温和地劝解着两只雄虫。
说完,诺曼看向斯律安,仿佛并不为今天的事情生气,只是笑着为两父子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
“斯律安,既然你不喜欢那位新殿下,以后少接触就是。但今天的事情毕竟是因我们家而起,这样的话,让这次陪你过去的那个雌侍去向图拉斯家致个歉,你看怎么样?”
雌侍?
哦,歌帝
这样倒的确没有什么毛病,今天明眼虫都看得出来,歌帝后面即使蒙着眼罩,但依旧是故意把酒杯送到了斐洛的手里。
事实上,这也是斯律安知道歌帝听力很强,才故意安排的这个游戏。但就算是斯律安故意安排的,到底是歌帝敲的鼓,他又是斯律安的雌侍,所以让他去图拉斯家倒的确是应该的。
颔了颔首,这次雄虫没再反对。
但也没有继续停留,眼看杜达菲似乎气得不想再跟自己说话,斯律安耸了耸肩膀,转过身,准备回自己楼上的卧室了。
可是——
“对了,以后雷鼓这个游戏就先别玩了。鼓声太闹,你们玩久了耳朵也不舒服,改天我重新给你送些新奇的乐器吧。”
诺曼.祁蒙图的声音依旧平和,但这句话似乎不是在征求同意,更像是一个不容拒绝的建议。
脚步停住,顿了顿,斯律安没有回应,但是……也没有反驳。
脚步声逐渐远去,二楼雄虫的房门很快打开,关上。
仿佛是一个讯号,楼下,伴随着房门关闭的声音响起,原本站在一旁的雌虫安静地躬身,向自己的雌父和雄父致歉。
“抱歉,雄父,雌父。我没有提前处理好斯律安的情绪,明天我会认真恳求伊伽珐和斐洛殿下的谅解。”
神色认真,声音诚恳,看着这样的孩子,原本还皱着眉的杜达菲脸色不自觉好转了些,声音也同样变得温和。
“今天的事情跟你没关系,尚陵,你不用太自责,不过——”
拍了拍年轻雌虫的肩膀,年老的雄虫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你的确该找机会好好同图拉斯家致歉,斐洛是个好虫,尚陵,你要好好把握才是。”
他原本就喜欢斐洛,今天的宴会过后无疑对斐洛更有好感。
A级雄虫的生育率低,他这一生总共只有两个孩子。斯律安因为是雄虫的原因,虽然他经常惹事,但杜达菲并不算太担心。反而是尚陵,为了给他找一个好相处的雄主,杜达菲这些年在雄管会考察了很多虫。
看来看去,现在比较起来,竟然是这位刚刚从荒星找回来的雄虫最合适。
想到这里,杜达菲原本有些沉重的脸色好看了些。以他最近对这位新雄虫脾性的了解,想必就算是出了今天这样的事情,对方也不会太过于为难尚陵。
反而是伊伽珐……
“圣达菲星系往北所有图拉斯家族涉及到的产业,祁蒙图家让出五成利益。”仿佛是知道杜达菲在想什么,一如既往的,诺曼给出了很好的解决方案。
安抚地拍了拍杜达菲的手臂,转过头,苍老但依旧明亮的眸光,落向面前和他长相相似的孩子脸上。老议长声音低沉,话题却倏然再度换了个方向。
“尚陵”
“斯律安是雄虫,也是你的弟弟,你要更爱护他。”
没有对斯律安闯祸,却需要尚陵出面致歉的事情觉得有任何不对。相似的纯黑色瞳孔,此刻对视间,仿佛在照一面镜子。
镜子内外,所有隐藏的心思,终究浮于表面。
不过,更爱护吗……
“放心吧,尚陵一向照顾斯律安,这次当真不怪他,是斯律安又乱来了。不过割让利益也好,这样伊伽珐那里也算说得过去。”端起瓷杯,杜达菲笑得温和。
这些年来,如果说管教斯律安耗费了他大半心神,那么尚陵,可以说是从没让他担心过。
不管是在哪里,尚陵都是备受称赞的,甚至曾经还有B级雄虫主动上门表示愿意缔结婚约。有这样的雌子,还有个A级的雄子,杜达菲是称心的。
欠了欠身,没有再与两位长虫的目光对视,雌虫垂下头,轻声应和。
“好的,雌父。”
一场对话,伴随着被给出的解决方案平静地走向了尾声。
但作为这个方案里提到的雌虫,歌帝此刻才刚刚将乐器房里的雷鼓摆放回原位。
站在空旷的乐器房内,向来每次取出一回雷鼓后,再将鼓还回来时便会脸色苍白,头痛欲裂的雌虫,今天却似乎有些不一样。
原本剧烈的头痛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皮肤褪去了苍白,瞳孔也恢复成了正常的形状。
目光落在泛着金属光泽的雷鼓鼓架上,雌虫此刻的视线褪去了白日里微微的怯懦,习惯的瑟缩。
平静得仿佛死海下的深渊,漠然得几近死寂的目光爬过金属鼓架,掠过庞大的鼓面,最后落在摆放在旁侧的星兽骨制成的鼓棒上。
B级星兽骨制成的鼓棒,玉石质地,雷霆鼓调。
歌帝是B级雌虫,目前也只有精神力等级为B级的虫用过这对鼓棒。但是,不对,今天有个例外。
雄虫吗……
指节不自觉按住眉心,仿佛想要按住曾经在这里短暂停留过的力量。雌虫垂下眼睫,一时让人看不清神色。
即使已经成为雌侍,但更像是成为私虫乐手的雌虫,没有军功和政绩,自然也没有在雄管会接受精神力安抚的资格。
但这样磅礴而温暖的力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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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雌虫将追逐雄虫视为生命的本能,可笑的本能。
“你怎么还在这儿?”
皱眉,换了一身家居服的斯律安,头发都还湿着,却突然出现在了乐器房的门口。
走进房间,本来以为雌虫已经被通知明天要去图拉斯家的斯律安,沉眸扫视了歌帝一眼,随后不耐烦道。
“事情做完就滚出去”
没有想顺嘴多解释一句的意思,说完这句话,雄虫脸上只有烦躁,似乎并不觉得这个跟了自己几年的虫被送去图拉斯家族,并且可能再也不会回来有多么可惜。
垂头,雌虫似乎并不惊讶。
也对,这才正常不是吗。
安静的房间,很快再度只剩下了一个虫的影子。
抿唇,锐利的目光落在那只刚刚被放在架子上的大鼓上。年轻雄虫的眼睛里闪过愤恨,隐怒,羞恼还有……迟疑。
视线漫过大鼓旁边的那对鼓棒,明明鼓棒在被搬回来前已经仔细擦拭干净。但看着仿若与那人指节颜色相近的棒身,年轻雄虫耳尖不经意间惹上了一点热气。
喝醉了的雄虫似乎忘了自己面前的虫是谁,纤细的手指不止去拽对方头发,还蹭了对方的脸,抓了对方的肩膀。
咬了咬牙,下意识抹了把已经用力洗刷过的侧脸,斯律安踮脚把那对刺眼的鼓棒拿了下来。
雷鼓送走就送走,鼓棒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留着……正好提醒他今天被那家伙羞辱的情景。
下一次……他非让他好看不可!
转过身,雄虫握着手里的鼓棒离开,但今天的乐器房注定很热闹。
“斯律安,怎么还没休息?”
笑着看着自己的弟弟,关心的话落在雄虫耳边,可惜,今天的雄虫依旧不给自己的雌虫哥哥面子。
“让开”
“雷鼓作为宴会游戏的乐器,今天之后,再玩会被耻笑的。斯律安,把鼓棒给我吧,我帮你处理。”没有离开,尚陵眼睛温暖和煦,看着对方时,总会让虫不自觉按他说的做。
但——
“不想笑就不笑,你不喜欢我,刚好,我也讨厌你这个假惺惺的样子。”
没有松手,没有笑。
看着面前的尚陵,斯律安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残忍地露出一个笑。
“尚陵.祁蒙图,如果不是雄父,我的鞭子打的第一只虫,应该是你才对。”
“在我面前,你傲什么?”
看不惯我们雄虫吗?还是看不惯我?
刚好,我也看不惯你。
雌虫是什么东西,只会扒在雄虫的身上吸血,一点信息素就能让他们仿佛失去脑子的鬣狗。愚蠢,恶心,又偏偏甩不掉。
只有像雄父那样的傻子,才会当真每一次都认真地耗费精神力去履行什么狗屁的雄虫义务。
如果不是雌虫,他们雄虫的精神力又怎么可能这么快枯竭。
精神力的枯竭,是虫族生命倒计时的开始,就为了这些家伙,凭什么。
推开对方,斯律安紧紧握着手里的鼓棒,很快消失在原地。
脸上的笑意没有丝毫改变,抬了抬下颌,尚陵平静地望向快步往前走的雄虫,手指揣进衣兜,捻了捻里面那颗透明的钻石。
难得
这么沉不住气,看来那位小殿下,他们家斯律安也挺喜欢啊。
弯了弯唇,雌虫转过身,对明天的拜会越发多了两分兴趣。
但事实上,今天同样对斐洛感兴趣的虫,不止祁蒙图家这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