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雨停了。
灰云还没散,天却变得比中午更亮些,像什么东西从云缝间挤出来,把福克斯高中那栋老旧教学楼照得惨白。
下课铃一响,邦妮就像失去信号的机器人一样,合上本子,把圆珠笔放回笔袋,动作不紧不慢,却也毫不拖沓。
她不是那种会在放学后拖着同伴聊天逗留的人。她没有“同伴”,更没有理由留下。
教学楼外,地面湿滑,走廊墙角还滴着雨水。她套上灰色外套的帽子,背起书包,从校门口那堆嘻哈嬉笑的学生群里默默穿过,一直走到公交站台,站定,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仿佛她从未在那里存在过。
她只在上学的时候搭校车,放了学后,她能不搭,尽量不搭。那地方太吵,味道也怪,有青春荷尔蒙和汽油味混合的压抑腥气。她宁可等公交车,哪怕每次都要多花二十分钟。
她站着的时候,从斜对面路口看见了午间在课堂上搭话的男生,和一群朋友一起说笑着走远。他的笑声在空气里像被风切碎的泡沫,散开再也听不清楚。
邦妮没有挥手。他也没回头。
这并不令人难过。她从不抱期待,所以也不会失望。
车来了,旧旧的蓝白色车身,上头印着“福克斯交通局”的字样已经模糊成斑驳铁锈。她刷卡坐到靠后座,耳朵塞上耳机,却没放音乐,只是喜欢耳朵被填满的感觉,像一层假的壳,隔开了这世界。
街景倒退,树影晃过车窗,一层一层,像梦的前奏。
家不远。她的房间在楼上,靠窗,斜对着后院的旧树,那树上结的红果她从没尝过,因为有一回邻居家的狗吃了一颗吐了三次。
她回家时,屋里没人。
她爸又在理发店忙晚间预约,妈还在医院值夜班。她进门、关门、挂伞、脱鞋,一切井然有序,不用讲话、不用社交,只有冰箱在嗡嗡作响,和鞋柜上钟表的滴答声陪着她。
她热了一盒速冻通心粉,边吃边拿起那本快看完的小说——《罪与罚》。
她不是特别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但这个故事有种让她亲切的压抑感,就像她脑子里有个拉斯科尔尼科夫一样,总在问“我能杀人吗?”“我算不算个坏人?”“如果我只是想活着,这是不是罪?”
吃完饭,她把书搁下,开始做作业。
数学题是她最烦的。那些公式仿佛是从另一个宇宙来的语言,和她格格不入。她更喜欢写作文,尤其是虚构故事——越黑暗越好。她曾写过一篇短篇,被老师误以为是“心理问题”,打电话给她妈关切地询问她是不是在自残。
邦妮翻了个白眼。
“这年头只要不随大流,就被认为是心理变态。”
作业写到八点。她洗了个热水澡,穿上T恤短裤,关了灯钻进被窝。头埋在枕头里那一刻,她本想再翻翻小说,可眼皮沉重得像压了铅,一场疲惫、绵长的倦意悄然袭来。
她闭眼,没想到自己真的睡着了。
当她睁开眼的时候——
一阵引擎轰鸣在耳边炸开。她猛地抬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架飞机的座椅上。
“……不。”
她不是在梦游,也不是在做“飞行模拟”。这是她的第二场梦。真实得过分、清晰得像VR头戴进去都没这效果。
座椅上的安全带勒着她肚子,压得有点难受。前座背后的折叠小桌板上摆着一杯橙汁,已经有点温了,杯壁渗着水珠。空姐正在走道里分发毛毯和耳机,一切正常到令人心慌。
她坐在靠窗那一侧,窗外是夜色和远方机场跑道上的指示灯,像一串串闪烁的小星星,往远方的黑洞延伸。
飞机要起飞了。
“Ladies and gentlemen, please fasten your seatbelts…”
空姐的声音柔和,广播里播放着标准提示。
邦妮一时呆住,她能感觉到座椅轻轻地颤抖,起落架开始移动。耳膜里传来压迫感,是高度变化带来的反应。
她环顾四周。
飞机上大部分人都在闲聊、玩手机、闭目养神,只有几个靠近前排的青年显得异常躁动,特别是其中一个——金棕发、白肤、穿着校队外套的男生,正大声和旁边的朋友说话,语气急促,像在吵架。
“我要下飞机!我说我要下去!”
他猛地起身,吓得邻座女生往旁边躲闪。他声音里带着惊恐与混乱,手指着机舱前方,像是看到了什么灾难。
邦妮心头“咯噔”一声。她下意识抓住扶手,身子向一旁倾了倾,像要听清他在喊什么。
“这架飞机会爆炸!我看到的!我们会死!全都会死!”
有乘客开始喧哗,有人叫空姐,有人笑他疯了。邦妮皱着眉,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却没动。
她只是一个无关乘客。
而前面的那个男生?她不知道他是谁,也没兴趣知道。她只觉得这个场面太戏剧化,像那些她讨厌的青少年灾难片。
他被赶下了飞机,他的几个朋友也跟着起身,被地勤劝离。座位空了一排,耳边的广播再次响起,像是打算安抚乘客。
飞机重新滑行。
起飞了。
邦妮闭上眼叹气。
“真他妈累。”
可是下一秒——
轰!!!
整个机身在升空的那一瞬间炸裂。不是引擎失控,不是氧气瓶故障,而是从腹部内部开花一样的一击爆炸,把整个舱体像爆米花那样撕碎。
她没来得及尖叫。
热浪瞬间撕裂皮肤,座位向后抛飞,氧气罩扯着电线砸下来,血浆飞溅在她脸上,旁边一个女人的头整个撞到舱壁,崩成碎块。火焰从机身中心冲出,把前排连人带椅子吞没,骨头像脆木一样折断。
她的身体在震动,在下坠,在被抛飞进机舱破口外的夜色中,像碎片一样翻滚。
然后,一声尖锐的心跳声之后,她睁眼。
她坐起身,呼吸急促,满头大汗。房间里黑漆漆的,窗外有狗在叫。她浑身颤抖,指尖冰冷,胸口像有石头压着。
“又来了。”她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充满了某种无奈和困惑。她不想再做梦了。她不想再体验这些可怕的死法和绝望的感受。
但她知道,她无论如何都无法逃避。
她揉了揉脸,慢慢坐回床上,心中一片空洞,仿佛每次从这些梦中醒来,她的心灵都被掏空了一些。
她望着天花板,听着雨声,一种无法名状的疲惫感笼罩了她的心头。
她用手摸向自己脸颊,那里还有一点点幻觉里的血腥味残留。她抓起旁边的床头灯,打开。灯光白亮,照出她房间里的一切仍然原封不动。
她没死。她醒了。但她记得一切。
飞机上那个男生的脸,她记得。
他疯了。或者不是疯——他看见了什么。
而她,只是没听他的话。
所以,她又死了一次。
她站起身,走向镜子。
镜子里,映出的是她依旧完好的脸庞,皮肤上没有任何血迹,只有些许睡眠中不自觉产生的微小痕迹。
她盯着镜子,犹豫了片刻,开始脱掉睡衣,准备检查自己身体上的伤口。
首先是昨晚梦中在飞机爆炸时受的伤,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腹部,手指沿着肌肤划过,竟然什么都没有。没有烧伤,也没有爆炸的痕迹,甚至连最细小的伤口都没有留下。
她感到一阵错愕,那些梦中的暴力、爆炸、血肉模糊,居然完全没有在她的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
邦妮的手指轻轻滑过自己的膝盖,那个原本在梦中与桥上的车祸发生时形成的磕碰流血的伤口也早已消失不见。她的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空虚感,仿佛梦境和现实开始变得模糊,分不清哪一个才是她真正的存在。
但当她转动脖子时,她却注意到脖背和右肩的皮肤下隐约有一些细小的划痕,看起来并不严重,似乎只是短暂的浅伤。这些痕迹并没有带来疼痛,只有一种轻微的紧绷感。
她仔细地研究着这些伤口,它们的出现似乎并不突兀,就像是刚刚从某个意外中得到的小创伤,但她明明记得自己并没有受到任何身体上的伤害。
这些伤口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她没有任何记忆。她从未在现实中经历过这些伤害。她盯着它们,试图理解它们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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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妮用水洗了洗脸,带着一丝疑惑走进了厨房。她的妈妈还没有回来,厨房里空荡荡的,只有冰箱的低鸣声。
她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牛奶,倒了一杯,慢慢地喝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一边喝着牛奶,一边用手指不停地拨弄电脑,心中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她需要找到答案,找到一种解释,来解答这些怪异的梦境。
她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梦境与现实交织”,“梦中的爆炸与伤痕”,“死而复生的梦”之类的关键词,一点一点地翻看着页面。
但无论她怎么翻找,最终的结果却是没有相关信息。无论是梦境、死亡、重生,还是她所经历的那些剧烈的梦境暴力,似乎都没有人提到过。她感到一阵失望和困惑。
难道这些梦是她一个人的奇怪经历吗?她的心底有些许的不安在蔓延。她把放下空杯子,决定洗漱整理,尽管她依然没有搞清楚这些梦究竟代表了什么。
她打开洗手间的门,开始洗漱。水流过她的皮肤,带走了睡意,带走了身体上的疲惫,但带不走心头的迷雾。她盯着镜子,脸色苍白,眼底有些微红。
她没有照镜子,甚至不愿多想这些事情,脑海中反复回荡的,是那架在梦中爆炸的飞机、坍塌的吊桥和她眼前被撕裂的机舱。每一次醒来,那种强烈的临死感就会扑面而来,像有一股黑暗的力量将她牢牢拉回。
她无心再去打理自己,简单地洗了把脸,穿上了平时的校服。那是一套白色衬衫和深色的裙子,外加一件灰色的针织外套。她将头发随便扎了个低马尾,心不在焉地拽起背包,走出门,准备去学校。
早晨的空气比昨天更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那些湿润的树枝,枝条上挂着刚刚消散的雨滴。
邦妮站在自家门口等车时,心中一阵惶恐不安。她试图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普通的梦,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系列的噩梦。
但她无法摆脱那种错乱的感觉——这些梦境并不是无关紧要的,它们似乎和她的身体、她的命运发生了某种神秘的联系。
校车终于来了,她拖着背包,走上了车,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今天车内并不十分吵闹,大家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不想理会这些陌生的面孔,决定闭上眼睛,试图从外界的喧嚣中隔离自己。
她依然无法摆脱梦中的记忆,尤其是那架飞机的爆炸。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微微颤抖,耳边又响起了那一声轰鸣。
车窗外的景象不停地后退,街道、树影、店铺模糊地闪过,带着一层不真实的色彩,仿佛她所看到的每一切都不再属于这个世界。
当校车驶入福克斯高中的区域,她下了车,走向学校。福克斯高中就像一座无声的墓碑,沉默地屹立在小镇的中央。
今天,和往常一样,走廊里回荡着学生们的谈话声,课桌上铺开的是同样的作业和教材。她从他们的身边经过,像一片无声的落叶,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课程继续,老师讲着枯燥的内容,邦妮依旧是那样安静地坐着,偶尔低头写写笔记,偶尔偷偷地看着窗外发呆。她注意到班级里有几个学生在低声交谈,其中有两个女孩,她们的目光时不时地扫向她,但只是短暂的接触,迅速就转开。
她没有做任何回应,只是继续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在历史课上,老师讲到历史上一些大的灾难和事故,目的是让学生们分析历史的“转折点”。
当老师讲到飞行事故时,邦妮的注意力瞬间集中起来。她知道,老师并没有意识到,但她的内心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混乱。
“如果飞机发生爆炸,乘客会怎样?我们到底如何才能避免灾难的发生?”老师询问道。
邦妮低头,看着桌面,感到一阵不适。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场景,机舱内的混乱、爆炸的震动,还有随之而来的死亡气息。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笔,指尖泛白,心脏开始狂跳。
放学铃声响起。班级里的一切恢复了正常,学生们开始收拾书包,准备离开。邦妮站起身,拿起自己的背包,走向校门口。她依然没有留下来,也没有和任何人交谈。
她走到校门外,站在路边等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