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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 2 章

作者:小熊猫牌码字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暮色四合时,湖边的旗杆挂起九盏白灯笼,杨么就蹲在其中一杆灯笼下,守着布施的粥桶。


    桶内的米粥泛着诡异的青绿色,她如念经般重复着:此乃摩尼教净化肉身的圣餐,享用后能延年益寿、百毒不侵。实际上,只是按照义父的吩咐,将君山银针茶捣成碎末混入粥的产物。


    杨么心道,若是丰年粮食富足的时候,这样奇怪的粥,定然是没人碰的,但对于饱一顿饿一顿的灾民来说,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事实亦是如此,灾民们目光呆滞的排队等待,领到粥后,便捧着粗瓷碗席地而坐,大口吞咽冒着热气的绿粥,急于喝完再添上一碗,无人在意吞肚入腹的是什么东西。


    杨么想不明白义父的深意。她转头,看着李子昂带人给流民分发符纸,露出艳羡的目光。


    符纸是用洞庭芦苇特制的桑皮纸,浸过特质的药水,现在看似空无一物,等会儿天黑了,会在月光下显出红色的文字“圣火昭昭,刀枪不入”,是杨么亲眼看着义兄们用朱砂一笔一画写的。


    “国之大事 在戎与祀。女子持兵,大为不详。”杨么本想帮忙,义父开口,也只能作罢。


    趁着义父背过身去,李子昂放下笔,得意得朝她扮鬼脸,杨么气得牙痒痒,却无济于事,正如同此刻,她环顾四周,其余的姐妹也在做着类似布粥的杂事。


    身为女子,总是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禁忌。


    “幺妹,义父要登坛了。”身旁帮忙的五姐扯她衣角,杨么回过神来,目送着义父赤足踏上祭台,他身着白衣白帽,象征着摩尼教的光明与纯洁。


    “昨夜摩尼尊者托梦,说要借我的肉身布施光明。”钟执振臂高呼,声如裂帛。


    灾民中站起数十名精壮汉子挥拳示意,杨么认得几名,皆是附近落草为寇的土匪头领,听闻大圣爷爷要干大事,特来相助。


    “诸位父老乡亲,你们想过,吾等执耒之夫,渔樵之人,终日躬耕不辍,风雪出船,为何却连碗里这口稀粥都混不上?”


    “三年大旱后是三年大水,饿浮遍野,多少人卖儿鬻女,佃田当户,但那端坐高庭的狗皇帝,视若不见,反倒连年加赋,索取无度!”


    在钟执的咆哮中,台下灾民紧紧握着的粗瓷碗摔在了地上,白发苍苍的老妪留下了眼泪。


    钟执站在高台上张开双臂,像在拥抱众人:“摩尼尊者传我箴言……”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洞庭水干之时,便是等贵贱、均贫富之日!”


    湖床忽然震动起来,灾民们开始骚动,杨么回头看见远处君山方向腾起赤色烟柱。三日前,她曾看到七哥带着硝石上山,应该就是为了今日的布置。


    “火,火在水里燃烧!”有人尖叫。


    波光渺渺的洞庭湖,平静的湖面上燃起七团火焰,组成北斗七星阵型,宛如天上的星星坠入凡尘,点燃了洞庭湖。


    杨么想起,晨露未干之时,大哥趁着四下无人,将七具涂满白磷的稻草人放在船上,划入芦苇荡。至于水下点火,应该是最为熟悉水性的三哥。


    灾民们呆呆地注视着燃烧的洞庭湖,“天火!”随着这声呐喊,众人如潮水般跪倒,钟执的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目光扫视台下每一个人:“圣火焚尽不平事,摩尼尊者的预言已实现。”


    “圣火昭昭,刀枪不入。”有人举着符纸高喊。


    又有人念叨:“我们刚刚还吃了百毒不侵的圣粥!”


    过分亢奋的人们逐渐相信自己真能成事,甚至可以打倒那个只在话本与戏曲里见过的九五至尊。


    “等贵贱!均贫富!”无数疯狂的声音汇成一股洪流,像是能以摧枯拉朽之势打破任何坚固的防线。人群之中的杨么却没有开口,反而闭上了眼睛。


    所有“神迹”都只是精心算计的戏法,如果这些人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并非百毒不侵,刀枪不入,还有信心对抗官府吗?


    可是这个口号是如此诱人,那么女子也能与男子等贵贱吗?


    石破天惊的念头一旦在脑内萌芽,便如野火般熊熊燃烧,令杨么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她睁开眼,听到自己的声音汇入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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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父,既说等贵贱,均贫富,那女子为何不可如男子般上战场?若许我一百弟兄,定当大胜官兵。”议事堂内,杨么当众厉声质问。


    离湖边那场盛大的祭典已经过去了五个月,这五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杨么随着起义军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


    起初,众多绿林好汉和失去了田屋的灾民,千里奔赴到“大圣爷爷”的旗下,共襄盛举。钟执沿武陵县洞庭湖畔设立了三十个水寨,互为犄角,阻拦官兵围剿,不仅攻下武陵,还得鼎、澧、潭、岳、辰等州19县民响应,荆襄一代的起义如野火燎原,地方官员首尾难顾。


    但如此声势浩大的起义,自然也引来了朝廷的注意,从中央禁军拨十万官兵镇压,首当其冲的便是声名显赫的“大圣爷爷”。


    领头的大将是知兵之人,利用冬日枯水期、水寨失去天险之机,攻城掠寨,不仅三十个水寨悉数尽破,武陵县被夺,只剩下湖边起家的斋堂。


    眼下众人讨论的便是要不要抛弃最后的据点,化整为零,逃入芦苇荡,等官兵退了再出来。


    八百里洞庭烟波浩渺,官兵难以搜索干净,听起来的确是避免牺牲的好办法。


    杨么坚决反对。须知这荆襄一代的起义,本是受“大圣爷爷”鼓舞,若旗帜倒了,人心难以再聚集,就说此时,已有不少立场不坚定的,偷偷溜走了。但若捱过最困难的时光,兼之冬至已过,立春将至,据天险,候援军,坚壁清野,未尝不可。


    杨么屡次请兵,均被钟执无视。今日端茶送水,听闻一屋子七尺男儿,竟无人有血性抵抗,只想着逃跑,恼火到当众开腔。


    “幺妹平日娇纵惯了,让各位英雄见笑。”坐在中间的钟执朝着众人拱手,却是连看都没看杨么一眼。


    杨么正欲争辩,却被同是来奉茶的五姐拉出屋外。


    “别生气啦。”屋外,五姐揪揪杨么气鼓鼓的脸蛋,未等她发作,又坏笑道:“五姐知道你素来是个极有主意的丫头,稍安勿躁,五姐有法子,今夜子时,你来我屋外候着。”


    子时,杨么如约而至,五姐披着单薄的外衣出来,交给她一块令牌。


    钟执将起义军分为五队,凭令牌调取。五块令牌由五个义子保管,分别刻着清净气、妙风、明力、妙水、妙火,一一对应摩尼教对抗黑暗之王的五明子。


    借着灯笼的微光,隐约能看到床上有个隆起的背影,而手中这块“清净气”令牌,本属于李子昂。


    五姐用指腹刮了刮杨么冻得通红的鼻子,悄声道:“幺妹,别给五姐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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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杨么重重颔首。


    翌日的黄昏,洞庭湖畔一处三面环山、唤作“断龙崖”的陡峭沟谷,凹槽的积雪中埋伏了百余名义军,尽管裹着厚重的棉衣,江南水乡特有的阴寒,还是丝丝钻进,无孔不入。


    “幺妹,官兵真的会来吗?”黄佑满脸狐疑,其人是昨日议事堂中唯一未支持逃跑者,也是杨么相中他的部队当冤大头的原因。


    可是好战分子的一腔热血,也会被这寒冬腊月的严酷浇灭!


    “一定会来!”杨么眼神坚毅,却难掩内心的彷徨。情报真的准确吗?若官兵真的不来,打着李子昂的旗号“假传圣旨”被发现,黄佑和他的手下不会让她全须全尾走出断龙崖。


    好在片刻后,一支穿云箭射入高空后爆裂,众人心知是前线斥候发来的警报,精神为之一振,分散到各自的点位,准备伏击。


    远处忽然传来闷雷。杨幺瞳孔骤缩,隆冬时节哪来的雷?一支又一支穿云箭射入空中,不是情报中的一千轻骑…而是五千重甲!


    铁蹄声撕开雪幕时,即使是以胆大闻名的黄佑,也两股战战,劝道:“幺妹,计划有变,要不咱们还先撤吧。”


    黄佑可以撤退,但是她杨么没有第二次证明自己的机会了。


    “放狼烟,李子昂……不,李将军的援军,即刻就到。”杨么咬着冻僵的嘴唇,口吻笃定。


    黄佑不疑有他,亲手点燃了烽薪,浓烟滚滚,很快吸引了官兵的注意力,派出一列重骑探路。


    第一轮火箭全射在马上,火箭不足以点燃战马,却能把战马吓得不听号令,前仰后翻,不少骑手坠马被后续行军部队踩踏,肉泥飞溅,在狭窄谷道里冲撞出地狱图景。


    “放滚石!”杨么挥动令旗。预先卡在冰缝里的石头、树根、船桅被被砍断缆绳,裹着冻土居高临下碾去,生生在骑兵阵中犁出血路。


    “该放烟花令了吧?”黄佑挥去额上的汗水,急迫地问道。


    官兵虽说伤亡惨重,毕竟还是有着数量优势,眼见着越来越多重骑向崖山凹槽发起冲锋,防线被冲破是迟早的事,已经有十几名兄弟牺牲了。


    “再等等。”杨么眺望重骑队列最末者,那名压阵的黑甲参将,一定就是这支军队的指挥者。她架起臂弩射穿冲到眼前的骑兵,热血喷在杨幺的战靴上,顷刻间结成冰花。


    黑甲参将头盔缀着的孔雀翎在风中飘摇,率亲卫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他们彻底中计了!


    “放烟花令!”杨么用嘶哑的嗓子吼道,赤红的烟花笼罩了整个断龙崖,遮天蔽日。犹如平地惊雷,一声巨响后,地动山摇,积雪融水混着矿渣喷涌而出,致命的泥石流将五千重甲骑兵瞬间吞没,连杨么都被震得差点跌落悬崖,及时抠着岩缝吊在断崖边,才幸免于难。


    断龙崖的东面是废弃的矿区,覆盖大量积雪。天还未亮时,杨么把人从被窝里拎出来,又是用火药融化积雪,又是在矿道布置炸药,结合天时地利人和,才造就这番冬日罕见的泥石流奇景。


    “李将军好计谋啊!”黄佑喃喃着,向杨么递出援手。


    杨么面露不悦之色,但回看崖下,有个百夫长在泥石流中挥刀,挣扎着想要逃出,又在顷刻间被吞没。


    口中呼出的白气结成冰晶,他们死了,她还活着。


    杨么打掉黄佑伸出的援手,翻身鱼跃爬上悬崖。无论如何,这一仗是她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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