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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确定

作者:庄小游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许之搀着李斯年走了大半条街,都没看到公交站台,李斯年的醉意越来越浓,走路歪歪扭扭,脚下活像是穿了冰鞋似的,一走一个打滑。


    他几乎将身体所有重量都压在许之身上,许之吃不消,短短十分钟的路,二人硬是摔了四五个跟头。


    李斯年是始作俑者,但许之要护着他,结果最后和地面接触的还是许之。


    许之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拦下一辆出租车。


    李斯年喝醉了倒是不发酒疯,上车后,就安安静静的把脑袋靠在一侧车窗上。


    偶尔遇到路上颠簸时,头会磕到玻璃,于是“诶唷”一声,被迫坐直,但没坚持多久又开始摇摇晃晃,像是不记性似的,脑袋又靠了上去。


    许之听到第四声“诶唷”之后,终于忍不住伸过手,揽着他的肩膀,让人靠在了自己身上。


    “谢谢你。”李斯年说。


    被揽着还挺舒服的,他完全没有刚才被吴琛接触时那种厌恶的感觉。


    许之发现他喝醉之后像是变回小孩子,那种客客气气、家教良好的小孩子,咬字发音一顿一顿,还怪可爱的,于是轻轻“嗯”了声。


    李斯年头挨着许之的肩,风从前排窗户吹进,带起一阵灰味儿,他鼻头耸动,认认真真嗅了嗅,有点委屈的嘟囔道:“柑橘味没了。”


    “什么?”许之没听清。


    李斯年目光低垂,看了会许之身上的衣服,伸出两根手指,捏起衣角,眉头疑惑的皱起:“这么脏?”


    许之以为他是爱干净,嫌弃了,于是把他扶起来,但李斯年却觉得直起身体不如刚才舒服,于是又自己靠了上去。


    “我今天在一个木材店打工,所以衣服上都是木屑渣子。”许之解释。


    他原本该是脱掉工作服再离开的,但突然看到街对面李斯年和人纠缠,于是急着赶过去了。


    又在打工,李斯年心想。


    他现在处于一个很奇妙的状态,开口说话会觉得累,好像也很难说清楚,脑子大部分区域是一团浆糊,却有一部分出奇的清醒,还转的飞快。


    他其实很喜欢看到许之每每说起自己打工存钱时坦荡又自然的模样,他是自尊心强,但却不市侩、不虚荣,他不喜欢旁人怜悯的目光,却也不惧于承认贫穷。


    像是天地间一棵挺拔笔直的树木,任凭晴雨,自生自长。


    李斯年就算向来是个乐天派的性格,但其实也是会对生活抱怨的,他从不掩饰自己对李宇的恨、对郑秀的思念。


    可是许之却把这些情绪都藏的很好,藏到最后,甚至叫人不确定那些东西是否真的存在过。


    他总是默默的承受,然后继续坚定迈往想走的那条路。


    这样有着一颗坚韧不拔内心的人,或许是很值得佩服吧?


    但李斯年却觉得,这样都放在心里,实在是太难过了。


    醉意拂去了名为理智的那一层盖纱,他想到什么就觉得应该做什么,于是人随心动的长手一伸,环住了许之。


    许之一愣:“怎么了,想吐吗?”


    李斯年懒得讲话,摇头,理所当然的想,当然是抱抱你了。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之前是因为什么来着,有点不记得了,但那不重要。


    李斯年手臂收紧了些,一只手抓住另一只手臂,丈量着,由衷的说:“你真的太瘦了,这次不合格,下次再量。”


    说完,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又径直松开了手。


    许之有点无奈,他又不能真的跟喝醉的人较劲认真,于是只是顺着话说:“是是是。”


    李斯年听了这话,像是只被顺毛捋的小狗,嘿嘿一笑,又昏昏沉沉不再做声。


    借许之吉言,临近三岔巷子时,李斯年还真胃里一阵翻滚,他捂着嘴,好不容易挨到停车,从车里冲了出去,哇呜一声在路边垃圾桶大吐特吐。


    像是把脑子里那团浆糊吐出来了似的,吐完后,李斯年觉得有一部分清醒回来了,但是脚下还有些轻飘飘。


    刚抬起身,一瓶拧开的矿泉水便递到了面前。


    李斯年漱了口:“多谢。”


    许之听出他说话咬字又恢复正常了:“能自己走了吗?”


    李斯年拿着水瓶的手略微一顿,感觉脑子又糊了几秒,他听到自己开口说:“不行。”


    于是许之又搀着他,从巷子口走到了出租屋,打开门,顺势将人弄到了床上,又帮他脱了鞋。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许之问。


    “晕。”


    “怎么一个人喝成这样,是不是那天回去拿被褥时碰到你爸了?”许之问。


    “没有,他才不会回家,和新老婆快活得很……”李斯年话说一半,突然觉得不妥当,赶紧闭上了嘴。


    许之倒是不怎么介意,只觉得李斯年一脸慌张的紧抿着嘴的模样又很像小孩子。


    其实他知道,李斯年对李宇有怨,就说明还是在乎,因此在乎,才会心里惦记着想要得到一个解释,不过李斯年自己肯定不会承认。


    “那为什么喝酒?”许之问。


    见他不计较,李斯年心下一松,一个不留神,又嘴瓢半句:“因为我想知道……”


    “知道什么?”


    李斯年眨眨眼,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真诚道:“喝醉是什么感觉。”


    挺任性又无厘头的理由,倒也符合小少爷的心性。


    于是许之便不再问,他扯过被子,想帮李斯年盖上,看到他细蓝条纹衬衣的领口湿了一片,大概是刚才吐时弄的。


    “衬衣脏了,脱了再睡吧。”许之说着,看李斯年的模样也不像是有力气,于是就好心帮他脱。


    他先将李斯年右边的袖子脱下来,其余的衣服被压在身下,李斯年懒得坐来,于是只是用手臂稍微撑起上半身,许之便将右手伸到李斯年背后,把剩下的衣服往自己左手递过。


    这样的姿势,好像是在拥抱。


    李斯年轻轻抬眼,许之分明的下颚线连接着白皙的脖颈,近在眼前,流畅的线条一直往下,没入衣领之中,再就看不到了。


    但李斯年却忍不住继续往下想,二人距离这么近,淡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柑橘味忽然又冒了出来,而且那味道是温热的,沾了体温,也掺了汗味。


    李斯年脑袋里嗡得一下,忽然空白了。


    他曾在一些课文里看到过类似“心跳声”的描写,当时还觉得是艺术夸张,但此时此刻,他真的能听到。


    咚咚咚,咚咚咚。


    又快又急。


    李斯年隐约感觉到身上某处发生了变化,但在这一瞬间思绪却变得极其滑溜,抓不住,也摸不着。


    他知道,自己应该赶紧拉开距离,但身体却僵硬在原地不受控制,甚至还有一股冲动,想要抬手扯过对方的领口,让这味道再近些。


    就在这时,眼前的人忽然起身,原来是衬衣另一边袖子也已经脱下来了。


    “好了,睡吧。”许之并没察觉到李斯年的异常,他将衬衣丢进了洗衣机,“明天要是起来还是头疼,就吃点清淡的粥类、水果也行。”


    从前许茜常常宿醉,他倒是因此得到一些经验。


    说完,见李斯年在发愣:“你听到没?”


    “啊……啊,好。”李斯年转过头,不知怎么的,目光看起来有点躲闪和迷茫。


    许之以为是他醉劲又起来了,抬手关上大灯:“如果有事,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说完,便离开了。


    门“咣当”关上之后,李斯年猛地搓了一把脸,他低声骂了句,撩起被子,跑到卫生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


    这个季节,夜里水龙头里的水已经能称得上是冰凉,但他还是往脸上连扑了几轮。


    水珠四溅,将李斯年前额的黑发也都沾湿了,他直起身子,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从来没有觉得这样陌生过。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他完全压制不住身体的那股冲动,哪怕到了现在,也仍然不可忽视。


    或许是脑子里所有的混沌都跑去了那处,李斯年反而清醒了不少。


    所以说……


    他好像不是喜欢男生,也不是喜欢女生。


    他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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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许之了。


    -


    次日是个晴天,直到中午李斯年那边都没有动静,于是许之发了条消息,问他感觉怎么样。


    放下手机,就听到赵婶那边在喊开饭,许之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之前赶去木材店就行,于是下楼吃饭。


    饭吃到一半,李倾诺问:“我哥现在怎么样?”


    许之微愣:“你怎么知道的?”


    李倾诺一脸疑惑:“知道什么?我不是还去出租屋看到他戴着固定器了么?”


    原来她问的是李斯年的脚伤,许之还以为是醉酒的事:“固定器都拆了,现在走跑都正常,半年内避免剧烈运动就好。”


    李倾诺“哦”了声,喝几口汤,眼珠子转了转:“你刚才的意思,我哥还有什么别的我不知道的事儿?”


    这兄妹俩的机灵劲儿真是一模一样,既然话赶话问到这里,许之也觉得没什么好瞒,照实说了:“昨晚我在路边偶然遇到他,他喝醉了酒。”


    “啊?为什么?”李倾诺问


    “他说……‘想知道喝醉是什么感觉’。”


    李倾诺扑哧一笑,努努鼻子,嘲笑道:“他还不知道喝醉的感觉么?之前妈妈过生日,他非要吵着喝那个红酒,还说自己肯定能千杯不倒,结果你猜怎么着?只喝了一杯,人就倒了,最后还是江叔给他驮回来的!”


    这么说,李斯年昨天是撒谎了,许之不动声色的想着。


    “那他今天酒醒了没?上一回可是宿醉到次日晚上呢。”李倾诺又问。


    许之看了眼手机,李斯年还是没回消息,他调出通讯录:“我打电话问问。”


    听筒内嘟了十几秒,就在许之以为对方还没睡醒时,电话接通了。


    “喂?”


    许之愣了愣,电话那头太嘈杂了,像是在人来人往的大马路,李斯年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传过来。


    旁边李倾诺努力打手势,许之于是一边按了免提、一边问:“你在哪啊?”


    “噢,我在杨川大道,有个东西弄丢了,过来找找。”杨川大道就是昨晚许之碰到李斯年的地方。


    “丢什么东西了?”许之记得李斯年昨天是两手空空,没背包,好像就带了个手机。


    “手表。”李斯年似乎不欲多说,“没关系,我找找看,找不到就算了,先挂了啊。”


    说完,就挂了电话。


    李倾诺的表情却忽然有点凝重,她思索片刻,说:“我哥好像只有一块手表。是2012年儿童节,妈妈送我们的礼物,然后那年10月份,妈妈就出了事……这些年,我看哥哥几乎是手表不离身的。”


    这块表对于李斯年的意义不言而喻,但许之努力回忆,却怎么都想不起昨天见到李斯年时,他戴没戴表。


    而且从搀着他走、到上出租车那段路上,还摔了不少次,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弄掉的……


    许之有点自责,李斯年当时醉着什么都不知道,但他是清醒的,怎么没能再多留意一些呢?


    刚才电话里,李斯年的声音听起来恐怕还在宿醉中,这样一个人在大马路上找表,简直像是大海捞针。


    许之越想越觉得还是不能袖手旁观,他放下吃了一半的碗筷,问:“那块表,是什么样的?”


    李倾诺伸出手,给他看自己手腕上的:“我的是粉色、我哥是黑色,他表盘比我大一圈,都是金属表带,表盘上的数字是星星形状的,两边有按钮。”


    这表一看就价格不菲,而且是定制的,做工精细、设计巧妙,许之想,通常有钱人家给孩子配表,好看是其一、功能性或许也要兼顾,问:“这个表有没有实时定位功能?”


    “我哥不喜欢那种,觉得没有隐私,表侧面有一个隐形的紧急呼叫按钮,只有按了才会发送定位,从前是发给爸妈,妈妈走后,就改成了发给我爸和江叔。”李倾诺说。


    试图用定位去找表看来是行不通了,总不能一直等着对方什么时候按按钮吧。


    “你的手表,我能拍张照吗?”许之征得李倾诺同意后,拿出手机拍好照,然后起身,穿上鞋就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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