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东院
娘两个晚上睡一块,崔荷眼睛肿成杏核,睡着了还时不时抽嗒一下。困在宫里磋磨了两月,人瘦了几圈,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岂能不伤心?
落选倒也不怕,只是女儿跟老爷说了赌气话,当娘的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远嫁他乡,骨肉分离?
还有喜腊院的那尊菩萨,伺候的妈妈撩帘进来回话,说喜腊院安置落灯了,赵柔娘嗯一声,满眼慈爱地看着女儿,手里蒲扇摇出阵阵凉风,“打听到里头人说了什么吗?”
婆子说不曾,“玉驾随行的宫人和内监把那院子的下人全都撤换,禁军把着门,公中的饭菜都送不进去。”
意料之中。
挥手让婆子下去,赵柔娘深深吸一口气,夜色浓重,檐廊下的悬灯招来飞蛾,扑腾腾的,叫人心烦。
远忧近虑架在眼前,一整晚没睡好觉。
晨起伺候老爷出门上朝,问起喜腊院,崔举坐上棚车,一边吩咐:“阿朝如今身份不同,她喜静,如无大事,莫要去她跟前添乱。”
这一点,赵柔娘求之不得,点头应是。又闻,“崔荷昨日归家只知道哭闹,想不想明白今日都得去喜腊院拜见。你们母子别打鬼主意,今日大朝会,下值必会晚,宫里的内侍们若是发作起来,没人能帮你们说好话!”
赵柔娘推拒的言辞堵在嗓子眼,老老实实地蹲个身。
目送车驾消失在街口,愁眉苦脸地去女儿的院子。
人醒了,却不肯起床,觉得丢脸说家里的下人指不定怎么看她笑话呢。
赵柔娘伺候她穿扮好,把老爷走前叮嘱的话托付给女儿,“形势比人强,大姑娘现在是金尊玉贵的未来皇后,你不去拜谒,那就是不敬。老爷本就因为你博选生气,若你这时候出纰漏,真就要嫁到外地去了。”
崔荷闷着声说知道了,道理是道理,往常平起平坐的姐妹,现在却得跪拜求见,磨磨蹭蹭,走到喜腊院外时太阳已在半天央了。
禁军肃脸让她等着,宫人往里递话,崔荷晃着手绢热得满脑门汗,被请进院中又过去一刻钟。
喜腊院已大改模样。
原本简朴清雅的一处家居,门楼镶嵌了琉璃瓦,院内摆了好几口大瓮缸移栽大片大片的莲荷,石头造的台阶换成汉白玉的,雕梁画栋熠熠生辉,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与内廷竟是一般无二的肃穆敬畏。
“二姑娘,您是学过宫里规矩的,见皇后娘娘时,腰须弯三分,眼睛不得乱看。皇后娘娘不发话您不能说话,皇后娘娘不叫起您就不能动,可记住了?”
崔荷压下憋闷乖觉点头,“姑姑,我晓得了。”
“二姑娘,娘娘跟前哪有‘我’,您应该自称臣女。”
“...臣女记下了。”
提裙进了门槛,清凉爽快的风带走周身的燥意,悄悄松口气,庆幸没让她廊下顶着大太阳苦等。
规规矩矩地跪了拜了,上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喊起,她要起,方才提点她的姑姑嗯哼一声,崔荷忙重新跪好谢皇后娘娘恩典,这才如愿起身。
“坐吧。”
崔雪朝对崔荷没什么敌意,“方才宫人制了宝擂茶,我喝着还行,你尝尝。”
还是往常的语调,只是宫人静谧垂立在堂中,阿朝姐姐突然成了遥不可及的存在。
抿一口擂茶,是她喜欢的口味还沁过冰,只是吃得心酸,本来这份尊贵无比的享受,有一份也能是她的。
“娘娘,昨日归家太晚不好搅扰,所以没来拜见,还请娘娘见谅。”
崔雪朝说不必在意,只留下阿屏和万姑姑,其余人退下,“你落选后,父亲可曾说什么?”
崔荷瘪嘴快哭了:“父亲说我活该!”
不是亲生的血脉,戳起痛处来也格外不留情。
她昨日问过家里的下人,册封皇后的旨意送到家中,父亲当时就笑成一朵菊花。
当初说什么让长女随意嫁一个四五品的郎将,全都是哄她和母亲。背地里还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金银,要不然陛下无缘无故为何选一个和离过的不清白身做皇后?
她是个藏不住心思的性情,脑子里想什么全在脸上,崔雪朝无奈,“落选的秀女按惯例不得嫁京官的,父亲可曾提起如何安排你往后的亲事?”
崔荷摇头,眼神又期冀地看着长姐:“阿朝姐姐,你如今要做皇后了,后宫的事情全都由你说了算。能不能跟陛下求求情,让我也进宫呢?不做贵人,小小的答应也好。”
几日不见,她宏图大业的底线越发往下放了,“宫里就那么好?”
“阿朝姐姐自己都要进宫呢。”
崔荷是想,阿朝姐姐性子软一贯好说话,答应位份低,操办起来容易。等进了宫,有一位皇后娘娘做姐姐,她不会一辈子都做答应的。
可惜她的盘算,崔雪朝不会答应。
同意她进来拜见,本就是好奇父亲会不会履行两人当日的赌约。父亲言辞难听,但不曾提起外嫁崔荷的事儿,可见这些年崔荷一口一个父亲,他并不是全然无动于衷。
“天热了,让人给她送支伞。”吩咐过万姑姑,崔雪朝起身绕去屏风后的凉台,崔荷没来前她正坐在那处抄着经卷。
赵柔娘一直等在花园中,见闺女平安无事地出来,松口气,接了人回到屋中,追问喜腊院说了什么。
崔荷怏怏地躺在窗下矮榻上。
崔家家风简素,不到暑热的时候不会采买冰墩,故而她的屋舍前后对开窗,虽然有风却比不得先前在喜腊院时的舒服。
“没说几句话,就问父亲打算如何置办我的婚事,然后就让我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
赵柔娘苦思无解,从崔荷口中探问不出什么,急得嘴上生出好几个燎泡。喜腊院静若无波,多了不过是僻开院墙,将家中的莲池塘给纳进去,在靠院墙的两侧修建了两座角楼充作护卫防守。
明日端午,赵柔娘伺候崔举歇觉提及亡夫人迁坟入族的事。
“阿朝亲力亲为,不曾让家中人援手。不然明日大人亲自去城门迎一迎,也好让阿朝宽心。”
崔举说不必,“鼎儿替我去就行。宗妇归祠庙葬族地,只是小事。阿朝这孩子不忘她娘是为人女的本分,但她如今身份不同,一举一动多少人盯着,就让她在家中等着吧。”
赵柔娘嗳了下,心里打个转悠,大姑娘去不成让鼎儿去,好也不好。好呢,是崔家大宗只鼎儿一个男丁,他代父迎正室夫人的棺椁,无异于在崔家族人面前立身。不好之处,也恰好在鼎儿的露面,大姑娘会不会因为鼎儿出自她名下,借题发作?
一清早起床,赵柔娘的右眼皮就在跳。
给儿子换白苎麻衣再三吩咐他今日要跟着管家,一点错都不能犯。
心惊胆战把孩子送到正厅,大姑娘已是一身孝衣等在那里。
那通身气派冰冷的五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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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一丝感情的眼神从赵柔娘身上掠过,心底无端生出一股寒意。
幸而老爷到了,大姑娘收回目光,赵柔娘捏捏儿子肉乎乎的手,暗松口气。
“端午盛宴,望京大街小巷都是人,今儿接你母亲归家,陛下赏了恩典,独开庆阳门过,能少许多波折。”
崔举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语气里带着不合时宜的庆幸和轻松,见长女淡淡地看向自己,只好轻咳一声,回归正常鳏夫该有的伤怀,“阿朝,你身份不便....”
“陛下准允我去接母亲。”
崔举愕了下,“....啊....陛下既然应允,那你想去便去吧。其实也不必拘泥于这些虚礼,你母亲在天有灵不会在意这些.....”
“父亲不去接母亲归家吗?”
崔举讪然,“太过兴师动众怕有非议。我在宗祠等着,让鼎儿和你同去就好。”
端午宴,宗祠亦有庆贺典仪,崔家重归望京,又出了大乾王朝的第一位皇后,族中子弟正处于振臂大展宏图的良机,崔举乃大宗家主,又是次辅,自然要列席出现。
崔雪朝静静地看着父亲。
想起那年外埠,父亲即便被剥了官位,亦有读书人的体面,被赵家宴请至外埠深湾做客,万数健儿竞渡,他大笔一挥留下数首端午酬词,至今还被外埠官吏奉为墨宝,刻撰在当地最有名的千贤楼。
那日,母亲怀胎九月却受惊提前发动,下人寻他归家,他却醉酒昏睡,步不成行,以致母亲一直在等他。
“父亲还是同女儿一块去吧。”
厅内悄寂无声,只有父女两彼此相望,气氛凝滞。
“那年母亲至死没能等到您,您是如何悲痛万分的,女儿至今不敢忘。今日是她的冥辰,说不得天上仙官开恩,她能回家看看我们。父亲,您与我去城门接她回家,她一定会欢喜的。”
她用最平静的声音谈起亡人今日魂归的大忌讳,就连天爷也应景,不知哪来的阴云遮蔽了晴日,厅内一刹那混沌成黑,只叫人浑身发冷,不由自主地打起冷颤。
崔举愕着两眼,嗫喏着说:“这不合规矩,我为父为夫......”
“父亲,莫叫我为难。”
崔雪朝冷冷打断。
话落,长廊下有两位高大勇猛的兵士挺立而出,叉腰持刃,粗声粗气地比个手:“崔大人,请您不要为难皇后娘娘!”声如洪钟,杀伐凶气幽幽回荡在厅堂内,崔举白着脸看向长女。
只见她宽和地笑笑:“父亲,走吧,阿娘该等急了。”
旁观的赵柔娘再撑不住贴着墙滑到地上。
悬在颈后的无形铡刀终于落下,她心说:完了,全都完了。
崔家发生的事情很快传至宫中,彼时,佳节休沐,乾元帝刚处理完几件不紧急的政事,大掌不甚灵活地翻着几股颜色不一的绳子。
内监回禀完,乾元帝只是顿了下,继而无事般编着五色绳,“再加派一伍禁军去崔家宗祠,仔细护好皇后。如有胆敢犯上之人,杀....”岳母刚回家,不宜见血,“绑了送牢吧。”
内监得了吩咐退下,殿内静谧,袁望想象他的皇后用不疾不徐的声音威胁父亲,那张柔美的面容必然是布着冰霜,让人望而生畏。
遗憾身不在当下错过此等风华,吩咐童公公,“派个机灵的去崔家,仔细把皇后娘娘的一举一动记好送到宫里来。”
“嗳,小人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