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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生日快乐。”

作者:顾浅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陈列和姜堇的“同盟关系”,便这样维持了下去。


    在学校里他们是从不相交的平行线。唯独在拳馆,当他打赢了比赛从拳台下来,有卖酒女郎的眼神在他闪着汗的腹肌上兜一圈:“嚯!”


    又有人起哄:“阿堇,你男朋友赢了,还不跟他嘴儿一个!”


    陈列心想:“男朋友”,真是奇怪的三个字,也不知他这辈子,会不会是任何人的男朋友。


    姜堇端着啤酒托盘静静站在一边,她个子高挑,但陈列比她还要高些,俯视的视角下,能看到她抹了烈焰口红的红唇。


    这真是一种有些奇怪的感觉。他们分明手都没牵过,坐在暴雨夜的船舱里彼此无言沉默,却要被人开这样的玩笑。


    有时姜堇含笑看过来的时候,陈列会避开她的眼神。


    不知为何,那总让他想起她在警局门口的路灯下、咭咭而苍凉的笑声。


    转眼已是十一月末。


    江城的初冬,温度相较于北方来说并不算低,只是空气里的湿寒似要钻入人的骨头缝,这种阴冷的感觉在河畔尤甚。


    周末下午,陈列在船舱里午睡时,有人来敲他船舱的门。


    他的眼神由懵转为凛冽不过瞬息之间,从木板上翻身下来去开门。


    门外站着姜堇,看一眼他藏在背后的手里拎着个铁板手。那一刻姜堇一定想到了校门口向她询问陈列的黑衣人,不过她没说什么,问陈列:“有空么?”


    陈列先是反问了句:“你没去超市上班?”


    “请假了。”姜堇问:“你会做蛋糕么?”


    “不会。”


    “哦。来帮忙。”姜堇转身走到甲板上,转身,见陈列仍站在船舱里:“来啊。”


    陈列跟上。


    这是他第一次登上姜堇的那条旧船,姜堇站在甲板上换脱鞋,这时节她还穿一双夏天的塑胶脱鞋,袜筒很短,露出白生生的脚腕。


    看一眼陈列脚上的鞋,问:“你能光脚么?”


    陈列默然脱了鞋,发现她的门闩也和自己那条船上一样,因生锈而不那么灵光,推开的时候发出嘎吱的钝响。


    不知为何,陈列对要进姜堇的船舱这事生出了一丝别扭。但看姜堇那么自然,他这种别扭又好似显得多余。


    进了船,陈列扫视一眼。


    相较于他的船舱,姜堇这边干净得过分了。


    也是一张窄窄靠墙钉着的木板床,上面的格纹床单陈列见过类似的,便是在精神科病房的陪护床上。旧旧的地板很干净,低矮的木桌很干净,生锈的水桶很干净。


    这一切的干净里都呈出一种用力过猛,像她每晚放学后拼命挥动双臂猛跑回臭水河边一样。


    她对生活里的一切用力挣扎。


    她搬了只凳子放在矮桌边,叫陈列:“坐。”


    自己勾腰坐在那条既当床又当沙发的木板上。矮桌上,放着买来的蛋糕胚,奶油枪里装满乳白和红粉的奶油。


    陈列坐下问:“你生日?”


    姜堇笑了笑,没抬头,用那条洁白的发缝对着陈列:“我妈妈。”


    她穿一件洗到褪色的厚重旧羽绒服,手上戴一双露指的红色毛线手套,微微起了球,连接两只手套的一根红毛线挂在她白皙的脖子上。


    可她脚上又穿一双夏天的凉拖鞋,对着冻红的手指呵了一口气:“我真不知是热还是冷。”


    这是真的。


    明明河畔湿冷的空气让人像被浸在里面,船舱里又逼仄得令人喘不过气。


    船舱里是不可能有烤箱的,所以她买了现成的蛋糕胚,带着毛线手套,把奶油小心翼翼挤上去,又用刮刀抹平。


    因为没有那种让蛋糕一直转的半自动工具,这一切动作她都做得小心翼翼。


    陈列问:“叫我来干什么?”


    “嗯?”她的注意力全在手里的蛋糕上,这一声应得漫不经心。


    “我不会做蛋糕。”陈列说:“叫我来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带着淡笑,应这句的时候也是漫不经心的语气。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此时没空跟陈列说。


    陈列便静定坐着,再不说话了。


    他看着她低头抹奶油,又把红粉奶油点缀上去。她裸露在毛线手套外的半截手指冻得越来越红,她抬起来捧着双手呵口气,红唇间吐出团团的白雾。


    便是这时她仰起面孔来问:“你猜我妈叫什么名字?”


    姜什么呢?陈列猜不到。


    姜堇低着头,握着红粉的奶油枪、在乳白色奶油上一笔一画地写:[白柳絮]。


    她抬头对着陈列笑道:“想不到吧?我竟然跟我爸姓,尽管他在我的人生里根本没有出现过。”


    陈列的双唇动了动,但他这样的性子,并说不出一句话。


    姜堇又埋下头去,在蛋糕上一笔一画地写:[生日快乐]。


    不知是她手冻得发僵,还是那软塌塌的奶油枪太不好操纵,那一笔一画像是小学生的字迹。


    她又小心把蛋糕推进一旁准备好的纸盒,叫陈列:“走吧。”


    陈列跟着她走出船舱,双手插在棉服口袋里,看她费劲地把生锈的门闩锁住。


    两人往公交车站走的时候,姜堇:“哦对了。”


    陈列眼尾朝她落过去。


    她鼻头冻得有些发红,穿那件洗褪色的面包羽绒服,让她比平素在学校里显得稚气些。她跟陈列说:“你穿这棒球款式的棉服挺帅的。”


    陈列瞥她一眼:“你真这么觉得?”


    姜堇摇头:“没有。我只是想这么说会不会让你高兴一点。”


    说着自己没绷住笑了。


    陈列鼻腔里嗤一声,扭头看向路边渐秃的灌木时眼尾一挑,是真的有一点点想笑。


    什么鬼。


    两人等车的时候,分站在公交站牌的两边。


    及至上车,姜堇捧着蛋糕盒在前排坐下。


    陈列并没在她身旁落座,她身后的一排也坐满了。陈列往后走了几步,在她的两排以后坐下。


    往她的方向瞥一眼,她捧着纸盒微低着头很认真坐着,羽绒服的毛领边露出小截纤白的脖颈。


    到了医院,正是傍晚。


    推门走进那三人病房,这都是紧急病症期已过、转入长期护理的病人,长期镇静类的药物让她们脸上出现一种雷同的、近乎呆滞的神色,统一望着窗口的方向。


    姜堇走过去,把手里的纸盒放到床头柜上,拿起一柄梳子,坐到床畔给她妈梳头。


    白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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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絮望着窗外,好似浑然不察觉。


    直到姜堇把她的长发编成三股辫,用皮筋绑了垂在脑后,捧过蛋糕盒打开来,轻声跟她说:“妈,生日快乐。”


    她迟滞的目光垂落下来,定在[白柳絮]那三个字上。


    “谁是白柳絮?”她忽而愤怒起来,指着姜堇的鼻子:“你是白柳絮!小妖精,只会勾引男人,怎么这么贱……”


    她声音比姜堇尖些,一切谩骂侮辱性的词汇更显尖刻,伸手把姜堇手里的蛋糕打落在地。


    姜堇在窗边蹲下身去,她没有哭,只是很轻地吸了下鼻子。陈列在那一刻明白了,白柳絮是把与她肖似的姜堇、当成了年轻时的她自己。


    一切指向姜堇的恶毒词汇,都是指向年轻时的她自己,一个美丽的、脆弱的、不知如何自处而显得愚蠢的女人,是那样被谩骂过来的。


    姜堇的视野范围内,出现了陈列的球鞋。


    陈列会洗衣服,但一双鞋穿得很糙。姜堇抬头,看到陈列冷硬的一张脸,他双手还插在棉服口袋里,跟姜堇说:“蛋糕不要了。”


    姜堇张了张嘴,但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陈列蹲了下来。


    姜堇看着陈列在自己面前蹲下来,低头,那毛茸茸的寸头显得像什么不好惹的小狗,让人反而很想伸手揉一把。他把那摔坏蛋糕仅剩的完好一半捡起来,托在纸盒里,也没拉姜堇,只是捧到白柳絮面前,同她说:“生日快乐。”


    陈列贴身的T恤口袋里,还装着他亡母的那张旧照。他也不知自己这句“生日快乐”,是对白柳絮说,还是对自己一丝印象也无的妈妈说。


    白柳絮在没看到姜堇那张与她肖似的脸时,情绪反而比较平静,盯着蛋糕上残存的[生日快乐]几个字,眼睛迷茫地眨了下。


    姜堇站起来,独自一人往病房门口走去,远远地倚在病房门口,大概怕白柳絮看见她的脸再受刺激。


    接着,她的歌声轻轻地响了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她的声线清冷,唱起这样热闹的歌来是另一重意味,显得很幽远,让人有一点点哀伤。


    病房里所有人都迟钝地望着窗外,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歌声,除了陈列。陈列朝她看过去,只见她头靠在半脱了漆的奶油黄门框上,也望着窗外,那眼神也显得幽远。


    让人觉得她是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轻舟已过万重山。


    蛋糕勉强还能看,但已是吃不得了。陈列收拾了纸盒扔进病房外的垃圾箱,姜堇走过来笑一笑:“走吧。”


    两人走出医院。等公交车的时候,陈列瞥姜堇一眼,她仍没有哭,甚至没有显得想哭,一张脸十分平静,只是手指强迫症一般,抠着羽绒服下摆刚刚溅上的、现已干掉的奶油。


    她无比用力,奶油抠不掉,反而把自己指尖抠得发红。


    陈列叫她一声:“姜堇。”


    她充耳未闻般。


    陈列又叫一声:“姜堇。”


    她仍神经质地发狠抠着。


    陈列蹙了下眉,上前,一只大手伸过去把她整只手包进手里,并不温柔,用力攥紧。姜堇抬头,看到陈列蹙眉的一张脸,跟她说:“别抠了,过去了。”


    那是陈列第一次握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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