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一大圈，看到再次出现在眼前的虚影，应若竹惊恐地又一个转身。
肯定是她刚才走错路了！
第四次与那虚影碰见时，应若竹终于停下了脚步，崩溃大喊道：“行了行了！我帮你就是了！”
话音刚落，耳边的喃喃声顿时消失，应若竹一愣，心道：还真的有反应的啊？
也就在此时，眼前那道虚影缓缓抬起了头，脏乱的发丝之下，嘴唇微动。
“多...谢...”飘忽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异常吃力。
好像还挺有礼貌的？
不过...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应若竹歪着头看去，试图在那乱发之下找到少年的眼睛。
然而，无果。
话音刚落，应若竹便看见眼前的虚影慢慢抬起了手，正当她疑惑间，又听见那道声音嘶哑传来：“你...到我...这...来...”
咦，他说话好像鬼。不对，他好像就是鬼。
停顿片刻，应若竹茫然地走上前两步，凑近了些。
虚影未动，依旧喃喃。
这还不够？
应若竹又走上前一步，只感觉自己都快碰到他身上插着的两柄剑。
声音依旧。
有完没完了！
一个气急，应若竹猛地迈上前好几步，便看见自己直直从少年的虚影中穿过，而她并无任何感觉。
所以...她压根儿就碰不到他？
如是想着，应若竹隐约好像理解了少年的意思。
他似乎...是让她站到他那个地方去？或者说，是让应若竹与那道虚影重合。
皱着眉头犹豫半天，奈何这少年着实执着，喋喋不休的念叨着，吵得应若竹头疼。
“行行行！我来了！”
虽然并不会触碰到少年的实体，但应若竹总感觉有些怪异，试探着从虚影的身后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
好像就是站在这。
她低头，仔细确认了几番，终于抬起头，直视远方。
眼前...一片死寂。
仅看了一眼，应若竹立马后退了一步，弯下身子，干呕了出来。
借助少年的视角，她看到了另一副图景。
当真可以说是人间炼狱。
老鼠在街上乱窜着，四处啃食。苍蝇四下飞着，蛆在腐肉中翻滚。
应若竹根本不敢再去看第二眼。
“求你...帮我。”像是终于学会了如何说话，少年的话语有了停顿，不再是一味飘忽的拖长。
压下不适，应若竹直起身，一张脸因为反胃而略显苍白。
“你说。”
“请帮我...为他们...收尸。”
...
似乎过去了好几个日夜，应若竹在少年的指引下，收殓了一具又一具尸身。
好在她所看到的是早已被风化了的白骨，并非少年所见的腐肉尸骸，要不然应若竹当真是会当场昏过去。
大概应若竹就是个闲不住嘴的性子，一边捡着白骨，一边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少年聊着天，几日下来，他说话也流畅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鬼里鬼气，虽然还是有些奇怪，但好歹有了几分“活人气息”。
“你叫什么名字啊？”
“不，知道。”
“那你多大年龄啊？”
“不，知道。”
“那你怎么死的呢？”应若竹抬头瞪去，“别又说不知道。”
嘴巴微微张开，少年道：“报仇。”
报仇？
应若竹看向手里的白骨，忽地沉默了下来。
少年见她不出声，也乖乖闭上了嘴。
“等我帮你收完了尸，那你呢？”应若竹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去。
“我...”少年陷入了沉思。
应若竹盯着虚影看了许久，还是好奇被头发遮住的地方到底有没有眼睛。
于是乎，她缓缓伸出手，想要拨开遮住半张脸的脏乱。
“我不，知道。”
手一抖，十指又穿过了他的脑袋，场面异常诡异。
“...”见少年似乎毫无察觉，应若竹心虚地收回手来。
“话说，你的尸体呢？”应若竹忽而想到一事。
少年也愣了愣，随即指向远处，“在那，儿。”
“...”
“你说话可以不用刻意带儿字。”
“为什，么。”
“因为...”应若竹本想正经解释，可看到少年那副呆呆的模样，话锋一转，道：“因为我会想揍你，然后不帮你的忙了。”
“不，不。我不，说了。”少年连忙摇手。
嘿，像个小傻子。
把眼下找到的几具尸体埋入了坑中，应若竹顺着少年的指引，来到了另一处。
这里的尸骸比其他地方更集中些，且从白骨的状况来看，伤势更重，大概在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恶战。
而在那尸骸中，一具不起眼的白骨抓住了应若竹的目光。
他的身上，同样插着两柄长剑。
缓缓走上前去，应若竹这才看清这两柄剑的模样。
一柄剑身修长，剑柄处还镶着宝石，大约是他生前的佩剑。
而另一柄是把黑漆漆的大铁剑，丑得有些让她难以直视。
应若竹还是生平第一次在一柄剑上感觉到了丑。
这么丑的剑，多半是他仇人的佩剑吧。应若竹笃定道。
品味真差啊。她又忍不住吐槽。
想到此处，应若竹便准备伸手将白骨身上插着的两柄剑都拔出来，却见少年伸手阻拦。
“等一，等。”
？应若竹疑惑望去。
“最后，再收。”
这是让她最后再收他的尸体？
果然，看来他也觉得这样目睹自己的尸体被埋起来是件很奇怪的事。应若竹了然点了点头，转身先去处理其他的尸骨。
...
又忙碌了好几个日夜，应若竹来来去去，都快把这黄沙城的地形背下来了，虽然做的都是枯燥而重复的事情，不过却全然未曾见她摆出过不耐烦的模样。
相反，应若竹还乐在其中。
“你看看这个小孩，她的这几颗牙齿好尖利啊，像颗兽牙一样。”应若竹掰开一具白骨的下颌，惊异地盯着她的牙齿。
“诶，快过来，你看我发现了什么？”又是一声惊呼，应若竹举起一只手骨，道：“他有个手指特别短！”
少年虽然话说不清楚，但也格外捧场，紧跟在应若竹身后，每句话皆有回应。
“哎哟，这黄沙城也太晒了点。”烈日炎炎，应若竹填好了土，赶紧找了个阴凉处落脚。
“抱，抱歉。”少年见状也跟了上来，低下了头。
“道什么歉啊。”应若竹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这太阳又不是你叫来的。”
调息片刻，应若竹总算缓和了些，又道：“你说，要是现在我能在湖边的凉亭里乘着凉，吃上两口鲜美多汁的桃子，那该多美味。”
想着想着，她抹了抹嘴角的口水。
“凉亭...桃子...”少年虽然看起来并未听懂，但依旧喃喃重复着她的话。
忽地，应若竹抬起了头，望向少年，也就在此时，从仰视的角度下，她隐约间似乎看到了藏在那乱发下的一双眼睛。
仅仅一刹那，那双眼睛又消失在发间。
哦！终于！应若竹内心欢呼。
“走吧。还剩最后一具。”
还剩，少年的尸骸。
再次与他的骸骨对望，应若竹此时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柄长剑是直直将他的胸膛洞穿，反之，那把丑兮兮且黑不溜秋的铁剑，只是堪堪卡在了他的脊骨，剑身大半都是悬在腹部。
他竟是被自己的佩剑伤及了要害。
低低叹了口气，应若竹蹲下身，缓缓地将长剑从他的胸膛拔出。
“你叫，什么。”少年忽地开口，虚影黯淡了几分。
“我叫，应若竹。”
“应，若，竹。”少年喃喃重复。
随着话音一落，应若竹抽出了第二柄剑。
“再见。”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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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一道声音飘忽散去，虚影缓缓从眼前消失。
脸颊上忽而一湿。
她哭了？应若竹怔怔摸上自己的脸，随后手背也被水滴打湿。
原来是下雨了。
荒漠中下雨，极为罕见。
“下雨了！”
“是月神。月神显灵了！”
耳边惊呼声四起，应若竹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倚在墙角休息。
先前的经历，似乎只是一场幻梦。
周围人纷纷起身跑了出去，雨水纷纷，沙尘暴已然散去。
...
（现实）
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上脑海，沈若死死盯着那道身影，心中波澜翻涌。
黄沙城...
没想到，杜知微就是他的仇人。
少年的身上直插着两柄剑，一柄穿胸而过，是他自己的佩剑。另一把黑不溜秋的铁剑，自天外而来，伤了杜知微，亦穿过少年的腹部。
而这把铁剑对沈若而言更是熟悉。
因为它便是...
“辞归！”沈若惊呼出声。
另一边，风陵澜也瞪大了双眼，纷乱的情绪竟再也遏制不住，齐齐翻涌上来。
应若竹...沈若...
此前的种种怀疑在这一刻皆有了解释，风陵澜兀自懊恼自己的眼瞎心盲，却又禁不住低笑出声。
九百年因果轮回，她终是回来了。
...
眼前又是一黑，再回过神来时，沈若发觉自己大半具身子已经陷入了流沙，不远处，应沨同样在不断下陷，但他此时双眼紧闭，神情挣扎，似乎仍旧陷于幻境之中。
事不宜迟，沈若当即催动千机伞，只见一道流光从身后忽出，凌空化作一柄长剑，猛然插入了石砖缝隙之中。而后她借力一撑，借这片刻喘息的空间向下扔了一道术法，顿时，气浪炸开，露出那流沙深处隐隐发出光亮的阵法符纹。
果然有古怪。
一个纵身，沈若再次跃入流沙之中，身影瞬即就消失不见，神行符加身，让她迅速被流沙淹没，而后飞快下沉。
轰隆——
地底一声巨响，惊得两个打得天昏地暗的修士齐齐停了动作，二人本就有仇，此番在秘境中遇上，也顾不得什么秘境法宝，就此大打出手。
对视一眼，二人寻着那异动而去，就此发现近在咫尺的玄机。
地底竟然有暗道！
就此停战，二人齐齐跃入暗道中。
此时地面恢复了正常，阵法被毁的当即，流沙就此散去。
沈若稳稳落在地面，立马收了千机伞，跑上前去查看应沨的情况。
还没等沈若探向应沨的灵脉，他忽地睁开了眼，猛然攥住沈若的手臂。
猛地一疼，沈若蹙眉看去，应沨立刻收了力道，却未曾松开。
沈若疑惑抬眸，只见眼前那顶漂亮的人儿用他那双分外撩人的桃花眼直勾勾盯着她，让她禁不住背后一凉。
“道是山中狐媚，勾了十个书生九个魂...”脑中幽幽响起那句唱词。
“你...”沈若试探地开了口。
风陵澜回过神来，慢悠悠地松开了手，目光却挪也不挪，只是眼神似乎没有方才那般灼热了些。
“多谢。”风陵澜哑着嗓子开口，佯着一副从幻境中脱离出来恍惚而虚弱的模样，只道：“抱歉...那幻境的场面，着实...”
他语气一顿，不愿多言。
沈若顿时了然，忙不迭在储物袋里翻找，顺手拿出一瓶丹药。
应该是清舆丹。
打开药瓶确认的一瞬，沈若立即又盖了回去。
手气真好啊...一摸就是上品丹。沈若偏过了脑袋，恨恨看了一眼自己不争气的手。
一转头，沈若又看见应沨盯着她手中的药瓶，神情不明。
肉疼一般，沈若一把抓过应沨的手，往手心倒了一颗。
随后，沈若赶紧挪开视线推了回去。
快吃快吃！别让她后悔！
唇角微微扬起笑意，风陵澜将清舆丹吞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