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团团簇拥上来之时，风陵澜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避开。
在他的记忆中，这些人分明没有这般殷切。
目光越过人群看向远处，只见“杜知微”形单影只地立在人群之外，仿佛这喧闹与他无关。
眼下二人所经历的，便是由杜知微记忆所构建出来的幻境，因此幻境中的情景皆是以杜知微的视角出发。
被针对、被嘲笑、被忽视...杜知微所看到的，全都是现实的阴暗面。
果真是心胸狭隘之人。嗤笑一声，风陵澜掩去眸中冷意。
围在面前的一群人依旧吵闹着，风陵澜悄然施了道隔音术，眉头这才舒缓开来。等他再抬眸望去，远处杜知微的身影消失不见。
...
沈若被挤出人群后，因为担心踏入流沙，便站在原地不曾移动，可这幻境显然不合常理，她确实没移动，但那流沙却自行寻了过来。
脚下陡然一空，沈若只觉一股力量拖着她直直坠下，“救命！”
高声求救，明明只一臂之隔的人群，却充耳不闻，无人回应。
落入流沙的当即，一种强烈的窒息感立即从四面挤压而来，沈若迅速掐诀闭息，以灵力护住周身。
咚。
不知被那流沙裹挟去了何处，只听见沉闷一声，随即，沈若揉着后背呲牙咧嘴地爬起身，灵焰霎时燃起，眼前一具具骸骨散落开来，地上满是暗色的血迹。
脸色一变，沈若的神情顿时凝重起来，燃着灵火向深处走去，视线中骸骨越堆越多，蔓延到了脚下。
等到她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沈若蓦然间顿住了脚步，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了上来。
这是...血祭。
被骸骨围聚的正中央，立着一方圆形石台，石台上赫然躺着一具白骨，诡异的符纹环绕在其周围。而在这凹陷的纹路之中，血色早已渗透。
这分明是邪术。
压下纷乱的思绪，沈若正准备原路返回之时，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转身，继续向石台走去。
那是...
沈若只看见视线中，“自己”捡起了地上那枚破碎的玉简，又向其中注入了灵力。
随后，眼前一黑，沈若又没了知觉。
...
意识再次回笼时，沈若发现“自己”正掐着一人的脖颈，咔哒一声，他便在眼前断了气。
只见一道黑气从那尸体中飘出，被吸入掌中，转化为灵府内汹涌的灵力。
杜知微这是...
脑海中忽而闪过那手札中的第二问。
——遇机缘却有损道基，取舍如何？
——若得大成，根基可焚。
他竟是成了邪修。
意识一恍，沈若终于再次摆脱了控制，鼻尖嗅见浓郁的血腥气，她暗道不对，赶紧跑出了小巷。
简直是人间炼狱。
到处都是尸体，血流成河。街边，摊前，台阶上...
从死状和血迹上，几乎都能猜测到这些人死前的痛苦。
一刀。若还有气，便又是一刀。
强压下心底的不适，只听见远处一道灵力激荡开来，沈若立刻循声赶去。
是杜知微的同门在那儿。
此时他们正与魔族交缠，只见那魔气一挥，躺在地上的几具尸体顿时一跃而起，眼中闪烁着猩红，魔气的纹路爬遍全身。
“小心！”喝出一声，长剑出鞘，沈若从暗处飞身而出，一道凌厉剑气将扑来的尸体拦腰斩断。
“杜知微？”身后有人蓦然出声，仿佛全然不知眼前情况危急，“你去哪了？为何消失数日？”
语气急急，似在逼问。
沈若没理会他，反身又是一刺。
“杜知微！你这是在做什么！”身后传出难以置信的一声惊叱，沈若闻声回头，便望见那些修士胸口处赫然出现碗口大的一个血洞，血水汩汩流出，再低头看去，左手掌心弥漫出森森黑气。
“做的不错。”那魔修桀桀而笑。
身影纷纷在眼前倒下，又是一道又一道黑气被杜知微收入掌中。
“杜！知！微！你这个卑鄙小人！”
“我要杀了你！”
又是一道声音怒喝而来，少年手持长剑，从远处直直向杜知微冲来，目眦欲裂，剑气汹涌而出。
杜知微只是嘲讽一笑，扬手挥出一剑，而包裹着那股剑气而去的，是同样颇为强势的邪气。
轰然一震，少年被逼退数步，眉目间流露出异样的神情。
应沨？
看来他似乎也被困在了那少年的身体中。
沈若见状，尽力扯动着面部表情，想借此提醒应沨。
此时，从风陵澜的视角来看，原本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忽而被对面杜知微做出的一个鬼脸毁了去。
知道了。对面眼神微动，二人对上视线。
眼前，少年抹去唇角的血迹，提剑再次冲了上来，却被那黑气砍去了双手，连着那柄长剑一同掉落在地。
“你输了。”杜知微的语气愉悦非常。
“我没输...”
“我没输！”
杜知微嗤笑一声，上前将少年面前的长剑捡起，一剑从他胸前洞穿了去，“现在，你拿什么跟我打。”
少年刹时喷出一口血来，却依旧挣扎着想要起身。
只见杜知微缓缓把长剑从他胸前抽出，随即，又是一刺。
少年颓软下去，脸上逐渐没了血色。
“我要...杀了...你。”
话音未落，天边一道剑气破空而来，从杜知微胸前洞穿而过，最终刺进了少年的腹部。
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少年终于倒了下去。
就在此时，沈若瞪大了双眼。
是他！！！
...
（前世）
这个时候，应若竹刚入江湖不久，是个平平无奇的散修。
散修嘛，行事自然是散漫，没有什么宗门的条条框框，在江湖走到哪儿就算哪。
恰好遇上四海堂招揽散修，酬金不错，还能领灵药，受了伤也有医修诊治，除了生死难料这么一个问题，应若竹当真挑不出别的缺点。
这么好的差事，怎么可能不去。
进入四海堂接下的头一遭任务，便是护送商队。护送商队的途中需经过荒漠，也是在这次任务中，应若竹得知了黄沙城这个名字。
这时候的黄沙城，早已成了一片废墟。
因着躲避沙尘暴，商队一行偏离了原本的路线，意外来到了这处被称为“鬼城”的废墟。
街道上空空如也，房屋破败不堪，城墙上的砖石松散，一推就倒，街道两旁只剩下残垣断壁，更别提窗户和门框。一阵风迎面吹来，卷起地上黄沙阵阵，在空荡的城中，像是幽魂在哭嚎。
见到此番情景，那引路的向导面露仓惶，叽里咕噜说着一口应若竹听不懂的话，咚得一声匍匐在地。
“...月神保佑...”她终于从中听懂了几个字。
商队的领队见状，便上前去和向导攀谈，二人又是叽里咕噜几句，随后便见那领队面色沉沉的回头，道：“这里是黄沙城。”
听到这三个字，不少散修都齐齐变了脸色。
什么情况？应若竹愣愣地左顾右盼。
总算有个好心的大哥注意到应若竹的疑惑，转头为她解释起来。
黄沙城之所以被称作鬼城，便是因为这地方诡异得很，从前曾有几支商队误入此地，虽无死伤，但其中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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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出了荒漠之后就变得疯疯癫癫。
“难道是妖邪作祟？”应若竹拧眉望去。
却见那大哥摇了摇头，“并非妖邪。”
“在那怪事之后，不少修士都闻声而来，却并未发现妖邪的踪迹。”说话间，便见到他也跟着商队一齐拜了拜月神，只道：“但愿咱们能平安离开此地。”
应若竹向来不信什么神佛，自是没加入。
沙尘暴依旧未曾平息，一时半会儿，他们也无法离开此地，于是众人便打算在黄沙城中寻一处地方安置一晚，待明日风沙消停些再继续前进。
应若竹原本跟随在队伍之中，忽而不知哪儿刮起的一阵妖风，她风沙迷了眼，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而待应若竹转过头，打算说些什么时，声音就这么断在喉咙中。
人都不见了。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吹动黄沙的声音在城中不断回荡，像是野兽的低鸣，又像是厉鬼的哭嚎。
怎么回事？明明方才都还在一块儿的。
应若竹稳住心神，隐约察觉到危险的气息，从腰间抽出佩剑，紧握在身前，放慢了脚步。
滴——答、
滴、答、
耳边突然传来滴水声。
哪来的声音？
眼前依旧是黄沙漫天，可耳边的声音格外清晰，绝对不可能听错。
到底是...什么？
不等应若竹疑惑，眼前，灰蒙蒙的光点不断从远处聚集而来，数量越来越多，耳边的声音也愈发清晰。
它们似乎争先恐后地想向应若竹的体内涌入，可又像是虚幻一般，直直穿过了她的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
幻象？
应若竹疑惑地晃了晃手，才发现手臂之下萦着一道虚影。
向后退了一步，应若竹吓得瞪大了眼睛。
这些光点想涌入的，根本不是她的身体。
而是...
他！
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后，应若竹猛地向后退了几步。
方才她所站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道瘦削的虚影，仔细辨认去，似乎是个少年。
他的头发脏乱不堪，凌乱地贴在额头上。破烂不堪的衣衫上满是血污，从衣袍的布料下伸出一双被砍断了的胳膊。
而那水滴声...便是从他身上传来。
只见那少年的身上插着两把长剑，血色渗出，蔓延至衣衫...
令应若竹所惊恐的是，如若伤成这般，此人定然早已躺在血泊之中，断了生息。
可这个少年仍直挺挺地站着。
他就站在那儿，仍由这些细小的光点往体内钻去，没有一点反应。
应若竹盯了一会儿，没发现他有什么动静，便走上前，绕到他的面前，试图看清他是何模样。
可他的面上早已被血污所覆盖，脏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剩下一个瘦尖尖的下巴。
鬼使神差地，应若竹伸出手，触上了那张干裂的唇。
突然。
他的嘴唇动了。
顿时，应若竹吓得手指一抖，直接穿过了这人的脑袋。
虽然画面着实有些惊悚，但她反倒松了口气。
不是...我在庆幸什么。
应若竹甩了甩脑袋，晃出那些奇怪的想法，却听见耳边清晰传来说话声。
“你能...帮帮我吗？”
“帮你什么？”应若竹下意识回话，反应过来后，惊恐地捂住了嘴。
谁在说话？！
伴随着光点的不断涌入，耳边喃喃重复着这一句，似乎在等待着应若竹的回答。
她吓得跑远了。
这里还真的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