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舒王府书房,李谊震惊的声音从窗中飘出。
“你说什么?你派去的人没回来复命?”
“父王放心,儿子派人去瞧过,城南那处荒宅已经被一把火烧了。想来,是那几个人怕回来复命会被灭口,事办完后便逃了!”
与此同时,嗣道王府别院地窖,李璋捂着口鼻冷眼看着被铁链锁住的女巫:“听说你能用咒术杀人于无形?”
女巫抬起头,乱发间露出那只浑浊的左眼:“嗣道王想杀谁?”
“明慧县主刘绰。”李璋一字一顿道。
女巫突然咯咯笑了起来:“那个小丫头啊...老嗣道王早就派人去彭城找了给她接生的产婆,拿到了她的生辰八字。可惜...”
“可惜什么?”
“她受百姓香火供奉,有灵气护体,寻常咒术伤不了她。”女巫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除非...”
李璋不耐烦地打断:“少卖关子!无论要杀多少人献祭,本王都不在乎,我只要刘绰死!那边已经留不得你了。你应该知道,失了本王的庇护,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越多越好···嗣道王若能捉来九十九个活人献祭,老身方可破她的护体灵气。”
“如今圣人正派人盯着嗣道王府,本王去哪里给你找这么多人来?”
女巫露出阴冷的笑容:“这就不是老身该考虑的事情了,蛊虫以血肉为食,没有祭品,是不肯听话的···”
晨雾未散,西市最偏僻的角落里已挤满了待价而沽的“货物”。
衣衫褴褛的奴隶们脖颈系着草绳,像牲口般被牙人牵着来回走动。
这里便是长安人市。
一个缺了门牙的老牙子正唾沫横飞地夸赞手中牵着的瘦弱少年:“您瞧这身板,耕田劈柴样样在行,只要两贯钱!”
“老子要的是壮劳力。”买家捂着绢帕后退半步,嫌恶地避开扑面而来的酸臭味,“这种痨病鬼似的货色也敢要价两贯?”
老牙子立刻拽过另一个蓬头垢面的汉子:“那这个如何?陇州逃荒来的,全家都饿死了,绝对干净...”
那买家这才满意地付钱领人走了。
“卖不出去的东西,一天天的浪费老子粮食!”老牙子正要对那少年拳打脚踢,突然被人喝止。
一个穿着绸袍管事模样的人道:“这个我要了!”
老牙子见来了生意,立马堆起笑脸:“客官好眼力,这小子看着瘦,实则有力气得很。”
管事模样的人也不啰嗦,痛快付了钱,却没离开,而是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你们这行有种‘绝户货’?就是那种...”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死了都没人找的。”
唐代的人市交易都要在市署过文书。
老牙子浑浊的眼珠转了转,“贵客买人是要做什么?”
那管事笑道:“别多心,往西的商路不是要开了么?那可是吐蕃人的地盘,若是有个好歹,家里有人的难免会闹起来。我家主人怕麻烦!”
“您要多少?”老牙子阅人无数,自然不会信这种鬼话。“这样的可不好找····”
往西跑商路,不找身强力壮懂些武艺的,找这种风一吹就倒的瘦猴?
规矩他都懂,大户人家水深,打杀奴仆都是常有的事。
他们找仆人喜欢找年纪小的,瘦弱不怕,只要没病,吃几顿也就补回来了。
模样生的好的,说不定还能被府中的郎君和娘子看中,一步登天,伺候房事。
“不拘男女,越多越好。价钱什么的,好说!”
还真是出手阔绰的大户人家。
“那就先走雇短工的文书,待主家相中了,再签长契?”老牙子上道地问。
见那管事点头,他突然扯开嗓子吆喝:“贵客要挑杂役,不拘男女,日结钱粮!但凡肯出力的,管吃管住!!”
待人群骚动起来,老牙子贴着那管事的耳朵道:“您把定钱付了,宵禁前我给您送到府上去,保证文书齐全,都是‘干净货’。”
嗣道王府别院,腐臭味混着血腥气在地窖中弥漫。
女巫用骨杖拨弄着陶瓮里蠕动的蛊虫,瓮中不时传来“吱吱”的啃噬声。
新送来的七个流民被铁链锁在墙角,最年轻的那个正疯狂拉扯颈间的铁环,磨得皮开肉绽。
“省些力气吧。”老妪咧开渗血的牙龈,“待会儿有你们使劲的时候...”
铁门“吱呀”开启,李璋踩着潮湿的台阶走下,锦靴避开地上蜿蜒的血迹。
他皱眉看着陶瓮里翻涌的黑色虫群:“还要多少?这都第三批了。”
“才四十九个活祭。”女巫手中的骨杖敲在陶瓮上,蛊虫顿时疯狂窜动,“您听听,小家伙们饿得直叫唤呢。”
墙角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李璋转头看去,发现是个蓬头垢面的小姑娘,最多不过十岁。她怀里抱着个破旧的布偶,布偶脑袋上歪歪扭扭绣着“平安”二字。
“怎么还有孩子?”李璋蹙眉问道。
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开始拼命磕头:“好心的郎君,求你救救我!好心的郎君,求你救救我!”
女巫的独眼在油灯下泛着绿光,“殿下,童女的血肉才最好养蛊...白白嫩嫩的···”
李璋无视女童的哀求,厌恶地看着眼前的老妪,“余下的,明日便给你送来。记住你说过的话——”
绣着金线的袖口拨开飞绕在侧的苍蝇,“三日后杜府赏荷宴,若刘绰还能全须全尾地出现在宴席上...”他瞥了眼老妪,“你就替她进蛊瓮。”
西市·黄昏
“今日又送去六车。”老牙子数着铜钱,对身旁的同伙嘀咕,“看清楚了?是嗣道王府的别院?不是说李十一那个活阎王废了么?怎么要这么多人...”
“管事的说,是要修个避暑的园子···”
“屁话,修园子怎不找泥瓦匠?”
“管他修什么。”同伙掂了掂钱串,“反正都是些死了都没人收尸的流民。没咱们帮忙,哪有管吃管住还给工钱的活给他们做?”
想起小姑娘被拖走时紧紧抱在怀中的布偶,他忽然压低声音,“就是有个怪事——咱们每天往里头送人,怎没见有人出来过。这都快一百个了,什么园子要这么多人修?”
老牙子数钱的手顿了顿,“想那么多作甚,许是从旁的门走了呢。反正等他们钱花完了,还得到人市找活计!”
狻猊阁,打探情报的下属正跟墨十七回报:“盯梢的兄弟说,嗣道王府倒没什么异样。倒是城南那处靠近乐游原的别院,每天都有不少人被送进去,可愣是没见有人出来····也不知道这新任嗣道王要那么多人干什么!男女老幼什么样的都有,说是修园子,能干活的没几个!”
“你确定?”墨十七坐直了身子问。
“确定,咱们的兄弟将那别院各处的门都把住了,只进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