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海选择把生机留给了王二麻子。”
“或许是因为他觉得王二麻子还太年轻，不该就这么死去。或许是他觉得王二麻子身处险境是了他，他应该负起责任。总之，他最终选择将王二麻子抛在枯树枝上，而自己则松开手，坠落下崖身亡。王二麻子在那之后一蹶不振，再不上山打猎，日日浑浑噩噩混吃等死。但实际在他心中，从没有一刻放弃过寻找葛大海的尸体。直到三十年过去了，他找到了葛大海的尸骨。”
“葛大海的尸骨上有明显的、因坠落山崖所留下的伤口。或许还有一些衣服的残片、破旧的发簪能够证明他的身份。总之王二麻子认出他来了，王二麻子为他殓骨，还耗尽家财为他买了一具棺材。只是还没等他棺材买好，在他祭拜葛大海时，就已经被上山打猎葛二牛发现了。”
“葛二牛发现王二麻子才是导致他爹坠崖而死的罪魁祸首，十分恼怒，和他大打出手，却被王二麻子躲开。回城后他又去纠缠王二麻子，与他发生了口角。随后，秀姑在家听见葛二牛在祭拜父亲时扬言要‘血债血偿’。果然，后来葛二牛又跟随王二麻子上山，想要找到父亲的尸身，却被王二麻子发现了。”
“他们两个又发生了矛盾。王二麻子面黄肌瘦，常年食不果腹，哪里是人高马大的葛二牛的对手？危急关头，他猛击葛二牛的胆囊，料想葛二牛的胆和他的父亲一样不大好，在重击之下破裂，随后迅速恶化，在回家仅半天之内就已经导致身死。”
“仵作检验葛二牛的尸体以后认定他并不是中毒身亡的。而秀姑又曾说葛二牛死前，连眼睛都是黄的。我一直在想，什么病会让人眼睛都变黄呢？结合葛大海的胆病，我终于想到了，就是胆的急性破裂。这也与葛二牛的死状可以对上。葛二牛死时由于胆汁浸染，尸体腹部原本呈黄绿色，后来随着腐败加重变成暗绿，死后出现暗红色尸斑，这都足以说明，葛二牛是死于胆破裂，而非是砒霜。”
“葛二牛死后，葛母怀疑其死因有异，上报官府。官府顺势缉拿了秀姑，认为她与葛二牛之死有密切的关系。后来又顺藤摸瓜抓出了当日在秀姑处购买过豆腐的杨大鼎，认定二人有私，将二人屈打成招。王二麻子得知后，决定趁机洗白自己，于是深夜潜入公廨，想要偷偷毁坏葛二牛的尸体，以消灭他犯下杀人凶案的最后一点证据。”
“却不料公廨审讯结束后匆匆将葛二牛下葬，他只得趁乱藏进葛二牛的棺椁之中，因这种棺材为放置陪葬品都会设置一处暗盒，王二麻子身材矮小，勉强容身。而后在葛二牛下葬后，由于是木质棺材且下葬时间不长，土壤的压力还未完全压实，王二麻子所携带的破坏工具，有刀、匕首等物，以此来撬动棺盖的缝隙，破坏了棺材的木质结构。”
“但我想，他后来不忍目睹残破的棺椁和葛二牛日益高腐的尸身，决定将葛二牛葬在他原本给葛大海准备的棺椁之中。他将父子两人放在一起，共同下葬，埋进葛大海的坟茔。但实际操作中他发现谢大人来了，尤其又传来要开棺验尸的传言，他便将他原本定制好的空棺椁放在葛二牛的坟茔处，暂时以较为残破的棺椁收纳葛家父子的尸骸。如此，便形成了我们重新打开棺椁验尸，却发现棺内空空如也的奇景。”
崔令仪问：“王二麻子，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地方么？”
王二麻子伏身嚎啕大哭，最终一句话都没说。
崔令仪道：“回禀大人，经王二麻子招供，可知葛二牛的死因是他在搏斗中意外致死，而葛大海应当是自愿将生机让渡给较为年轻的王二麻子。因此，葛二牛之死属于因斗殴误杀旁人致死，需减一等处罚，应判处王二麻子流三千里。”
“而秀姑和杨大鼎属屈打成招，经过大人翻异别勘，重新审理，已经翻异，应当庭无罪释放。而司法官在法外进行刑讯，应按照超过标准部分追责，应受到杖一百，徒二年的责罚。请大人明鉴。”
谢珩听罢，微微颔首他扫视堂下众人，沉声道：“本官已知案情始末，现将判决如下：王二麻子，因斗殴误杀葛二牛，依律判处流三千里；杨大鼎、罗秀姑，经重审确认无罪，当庭释放；至于仓前镇县令，滥用私刑，着即革职查办，杖一百，县尉徒二年。”
判决宣布完毕，堂下众人或喜或悲，王二麻子被押解下去，准备择日流放。杨大鼎与罗秀姑一时不知所措，喜不自胜。
系统适时响起提示音。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和离值+5，寿命+5日】
【宿主可以查询系统商城，通过和离值兑换物品。】
崔令仪狠狠松了一口气。
秀姑拉着她的手一直哭。秀姑从没想过自己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崔令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别哭了，以后好好生活吧。”
杨大鼎也连连向崔令仪作揖道谢，满眼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崔令仪笑道：“这次多亏了谢大人公正无私，才能还你们一个清白。”
她与秀姑和杨大鼎告别后回到公廨，已近黄昏。谢珩正在等她，明日他二人就要启程回京，如此坐在灯下继续商议着后续事宜。
“此案虽然告破，但朝廷也应该从中吸取教训。”谢珩道，“司法公正，不容丝毫懈怠。如此地县令、县尉一般的昏官，我大周境内不知有多少，该如何确保每一个案件都能得到公正审理？”
“当然是需要监察机构。”崔令仪道。
“何谓‘监察’？”谢珩问道。
现代司法监察机构主要包括监察委员会和检察院，主要职能在于实施法律监督，对司法机关的执法行为进行监督，对诉讼行为进行法律监督。周朝在这里确实有些欠缺之处，崔令仪只能从前朝的角度为他讲解。
“前朝由御史台负责监督大理寺和刑部的司法审判事务，”崔令仪道：“此案若非我们细心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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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杨大鼎与罗秀姑就要冤沉海底了。若想确保司法公正，或许大理寺应当主动担负起对地方司法实行监督的职能。”
“若非葛二牛案走到大理寺这一步，走到大人的案头，那么你我都难以得知此案冤情。为使这类事件不再发生，完善政治制度也是极为重要的。若没有人对案件实行监督审查，而是由县令、县尉这般胡乱断案，那为了实现破案，屈打成招必然屡禁不绝。”
谢珩闻言，微微皱眉：“可若由大理寺负责监督地方司法，那大理寺自身又由谁来监督呢？”
崔令仪一愣，她应当如何在这个背景之下给他讲清这个问题呢。片刻后，她缓缓道：“或许，可以设立一个独立的监察机构，专门负责监督大理寺等司法机关。这个机构应当由皇帝或者宰相等直接管辖，不受等其他机关的影响，以确保其独立性。”
谢珩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这个想法倒是新奇。只是，这监察机构的官员又该如何选拔呢？”
崔令仪想了想，道：“选拔监察官员，应当注重其品德和才能。要像御史敢于直言进谏，同时还需要具备一定的法律知识和审判经验。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他们能够有效地履行监督职责。”
谢珩赞同地点了点头：“不错，你这个想法很有价值。只是，这实施起来恐怕困难重重。回到京城后，我会再向上峰禀报。”
崔令仪轻微地笑了一声：“多谢大人。”
谢珩道：“我有时真是可惜你是女子。若你是男子，必将在朝堂之上大展抱负，你要做的事情，你很多的想法，必将造福于天下万民，必将拯救黎民苍生。”
崔令仪道：“可我若是男子，说不定我也会像大人这般，轻视女人的苦难，这样很多案子我就也破不出来。我会像大人一样，看不见赵王妃的伤口，看不见扔在榻上的绣绷，也看不见——只求速死的罗秀姑。”
谢珩道：“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
崔令仪笑道：“大人才这么觉得吗，我早已这么觉得了。我来到这世上，一定是因为这世上有只有我能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她今日一整日都没有休息，一错眼的功夫，竟然就伏案睡着了。她阖着眼睛，仿佛难得陷入一个美梦，却因为身体不适，又兼连日操劳，脸色惨白令人心惊。
他将外衫披在她身上，她仿佛舒坦了一点，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仍是酣睡。
谢珩离开时为她轻轻地掩上门，大理寺因为她平添许多人气，他甚至能够想到她想做的事情都能够顺利的做成，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一个样子。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开始剧烈的跳动。那样激烈的心跳，他此生从未有，他无比想跟在她身侧，和她一起，把这些事情一一都做完整。
夜已经非常深了，他却无法安眠。
他的心不静。
他好像已经这样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