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是几年级的时候学了朱自清的散文《匆匆》,当时学校的语文老师要求全文背诵,那个时候景夕不爱学习,一门心思扑在玩上,背了很久也没背下来,还是郁冬灵拿着鸡毛掸子坐在旁边盯着景夕直到深夜,她才勉勉强强的背了下来,但神奇的是,直到上了高中,有些句子她还记得。
也是这个时候,景夕看着眼前的时光,开始对这片文章开始产生共鸣,日子是一天一天溜走的,明明昨天还在进行自我介绍,可一转身他们就调了座位。
谁也不认识的谁的情况下,景夕被分到教室最左边的角落里坐倒数第二排,同桌也称不上陌生,是和黎旭同样引起惊呼的苏敬棠,至于后桌,当然是黎旭,他生的高大,坐在前排挡人视线,除了最后一排,也没有更合适的位置了,黎旭的同桌也是熟人,是栾瑜。
本来她对最后一排非常不满,一直嚷嚷着想要换座位,但当她真正坐下后抬头一望,反而息了声,后续几次胡颜说起换座位的事,她都扯开话题,要么就是闭口不言。
至于胡颜,她被分去了前排,每节课半空都要绕好大一个圈来后排找栾瑜和景夕玩。
在一眨眼,日子就已经到了第一个星期的末端,秋季的天空铺满了大片的火烧云,景夕刚刚收拾好书包准备和栾瑜胡颜一起回家,班主任就在门口探出头来对她招手:“哎景夕——”
或许是因为周五的缘故,年轻的女教师身上带了些许的轻松,景夕和两人对视一眼后朝她走去,闻溶在她走进时伸手虚虚拦住她的肩膀朝旁边走了两步,然后微微垂下头和蔼的对她说:“你妈妈刚刚给我打电话说要来接你放学,让你在学校等她一会儿。”
夕阳余晖洒在二人的肩膀上,景夕就在闻溶温柔的声线里抬起头来,对着她下意识反问道:“谁?”
闻溶以为她没听清,又对着她重复一遍,还特意放慢语速:“你妈妈。”
她笑着拍拍景夕的头,说最近是不是刚上高中不适应以至于太用功,人都累傻了。
景夕在她温暖的手掌中沉默许久后,嘴角扯出来一个笑,她对着闻溶说:“知道了,谢谢老师,我会等她来的。”
闻溶的手机恰好响了,她拿起来看了看后,原本放松的神色一怔,麻烦来的时候人都会下意识沉了脸色,但赶时间的情况下,闻溶还是放下手机,弯下腰来看着景夕认真嘱咐道:“老师有点急事要先走,你先去办公室等,那里有电话,有事的话给老师或者你家长打电话,嗯?”
景夕点点头说:“好,谢谢老师。”
闻溶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后才接了电话,踩着雷厉风行的步子走了。
夕阳刺眼,景夕却不知道在想什么,转过身去看着窗外大片的橙黄,单薄的背影在这一刻染上大片的忧郁。
趴在后门的栾瑜和胡颜见老师走了,第一时间冲上来:“怎么了怎么了?”
胡颜率先咋咋呼呼的跑过来,栾瑜走在旁边也紧跟着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的声音让景夕回神,三人越好一起回家,可刚刚闻溶却告诉她郁冬灵说要来接她,十几岁的女孩子在突发情况下总是慌乱,景夕的脸上染上了很多的抱歉,她对着面前的好友张了张嘴,却带上了很多的为难。
胡颜高声说:“怎么啦?怎么突然这副表情?”
黎旭从后门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原本就沉默的人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面前的人仿佛感受不到她的难过心情,还在不停追问,逼得那头颅越来越低。
栾瑜见状拍了拍胡颜,对着景夕问:“怎么了小夕?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景夕咬咬唇,看了看胡颜,又看了看栾瑜,对着两人说:“我突然有点事,不能和你们一起回去了。”
“啊?!这么突然?”胡颜的语气带上了很多很多的失落。
“很紧急吗?”栾瑜看了胡颜一眼,对着景夕追问:“要不要我们留下来陪你?”
景夕和胡颜一同看了栾瑜一眼,前者是意外,后者是以一种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说出来这种话的表情。
景夕心下有些感动,但还是摇摇头,对着她勉强笑笑,说:“不用啦,”
景夕在大片的明亮中对着两人说:“你和胡颜先走就可以了,不用留下等我的。”
栾瑜还想说什么,胡颜却一脸惋惜,对着她说:“那好哦,你自己回去的时候也要注意安全。”
明显还想说什么的栾瑜听见这话愣了一下,景夕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但还是压下心里的复杂情绪努力点点头,说好。
她在窗外的大片火烧云里目送胡颜栾瑜远走。
苏敬棠从门口出来的时候就见黎旭站在门口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栾瑜一侧头,对上了黎旭和苏敬棠同样投来的目光,胡颜挽着她路过,苏敬棠不明所以,伸手拍了拍黎旭:“喂?你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呢?”
黎旭没说话,侧过头去看了看景夕,苏敬棠也随着黎旭的目光看了过去,见到站在原地目送二人离开的景夕后,苏敬棠侧过头去对着黎旭说:“你看我同桌干什么?”
黎旭在他的话里收回自己的视线后,和往常一样无视了他,背着斜挎包转身离开,苏敬棠不明所以,但也还是跟了上去。
景夕在栾瑜和胡颜消失之后就卸下来自己的书包,缓慢的挪动到窗边看夕阳,黎旭在转角的时候下意识的回头,大片的橙光中,她也被染成亮色,手里的包脱力重重的落在地上,她就在橙光中闭上眼睛,归于沉默,黎旭看不清她的表情。
明亮的身上,心里却是大片的灰,景夕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真的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这样好的火烧云了。
她也很久都没有见过郁冬灵了,时光作用下,景夕都要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
眼眶里逐渐溢出泪来,景夕含着思念的粗重呼吸,四散在这片逐渐空荡的教学楼里。
黎旭和苏敬棠在走出校门之后一眼就见到了前面眼熟的人,黎旭直勾勾的盯着两个人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正当苏敬棠想要问他刚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黎旭却突然叫他的名字:“苏敬棠——”
苏敬棠转眼看他,黎旭问:“我如果遇见什么事情的话,你会在我身边吗?”
虽然对黎旭奇奇怪怪的话表示疑惑,但苏敬棠还是认真回答了他:“当然会,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黎旭摇摇头,前方栾瑜和胡颜还在说什么,苏敬棠说:“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话没说完,黎旭转过头来,他伸出右食指抵在唇上,对着苏敬棠比出来一个嘘声手势。
苏敬棠刚要说什么,前方两人的话透过风声飘进黎旭和苏敬棠的耳朵里,栾瑜声音低低的问胡颜:“你刚刚干嘛答应那么快?”
她说:“我们又不赶时间。”
胡颜俏皮的声音也传来:“但好不容易周五哎,景夕都说有事,我们在那里万一碍手碍脚怎么办?再说了,她明显都是不想告诉我们,不然的话,怎么我们两个人追问她都没说?”
栾瑜还要说什么:“可是,万一不安全——”
胡颜没等她说完就出声打断她:“应该不会吧,再说了,是她放我们鸽子哎,本身就是说好一起回家的,她突然又说不和我们一起走,我都还没有生气呢。”
“小夕应该不是故意的,你也看着了,是班主任突然叫她的。”
“是啊,所以我也没多说什么啊,但是栾瑜,你不觉得小夕上了高中之后就非常奇怪吗?”
两人走向公交站牌,栾瑜问:“你是指什么方面?”
胡颜想了想说:“各方面,她好像就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整天沉着脸,像是旁人欠她八百万一样,脸色臭的要死啊!”
旁边穿校服的人不断路过,栾瑜回忆了一下,也皱眉说:“有吗?”
胡颜一拍巴掌,说:“有啊!有时候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也不说话,问她什么她又不说,像个哑巴一样,搞得我心里也闷闷的。”
栾瑜说:“是不是她最近遇见什么心事了?”
胡颜满脸不相信,一个跨步走向站牌下:“得了吧,我看她能有什么心事啊?要是有的话不早和我们说了?反正我觉得她现在和初中的时候一点也不一样了!”
黎旭和苏敬棠一直在她们身后默默的走,听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就想起来开学第一天时景夕红了的眼眶,景兴邦的话跨越时光出现在黎旭的耳边,夕阳西下,他在嘈杂的公交车站下明白了景夕的欲言又止。
黎旭深呼吸一口想要听听她们究竟还会说些什么话,没想到苏敬棠却听不下去了,伸出右手来抵在嘴边低低咳嗽两声。
栾瑜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悄悄的僵住脊背,胡颜随着声音转过头来见到两人,随即喜笑颜开,若无其事的冲他两个打招呼:“呦,这么巧遇见您二位?”
苏敬棠点点头,皮笑肉不笑道:“是挺巧的。”
栾瑜抬头看了他一眼,胡颜问:“你坐几路回家啊?”
苏敬棠对上栾瑜的目光微微一笑,说:“87路。”
……
黎旭侧过头瞥他一眼,苏敬棠把视线从栾瑜身上移开,也回他一个笑。
还挺一视同仁的,骗子。
黎旭心里暗嗤一声,没有说话。
胡颜没想到他会说谎,毫不犹豫的信了,她对着苏敬棠点点头说:“哦。”
视线移到一旁的黎旭身上,胡颜面上露出来一个开心的笑,她顺理成章的问:“那你呢黎旭?你也坐87路回家吗?”
黎旭冷着一张脸,闻言抬起头来盯着胡颜,“我?”
他无所谓的看了看公交站牌,扫了一眼路线后,视线定格在某个数字上,对着胡颜随口说:“48路。”
苏敬棠听见这话后右手抵在唇边侧过身去。
撒谎精,整日就会胡说八道。
没想到胡颜一拍手,眼里全是惊喜:“哇塞黎旭,咱们坐同一班车哎——”
……
苏敬棠一个没忍住险些要笑出来,坏了,弄巧成拙了。
黎旭看他这样,一个眼刀飞过来后,对着胡颜冷淡的抬眼反问:“是吗?”
声音里没有任何惊喜的成分,反倒带着淡淡的讽刺。
胡颜还在兴奋说:“是啊是啊,我和栾瑜也做48路,我们可以一起回家哎。”
黎旭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嗯。”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只一下就不动声色的拉开了距离。
苏敬棠见状极其有眼力的上前打辅助,问:“怎么了?”
黎旭说:“突然想起来了忘带数学练习册。”
他侧过脸去看着苏敬棠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拿?”
他演技其实很差,但有一点好就是真的不喜欢胡颜,导致身上带了些离开的迫不及待,这点迫不及待足以以假乱真。
苏敬棠以一种异乎寻常的夸张表情对着他说:“什么?”他悄悄瞥了一眼二人,加大了表演力度:“车都要来了你才想起来忘带东西?”
黎旭点点头,转过身抬脚大步流星的走了,苏敬棠一边指责他一边头也不回的坚定跟在他身后,二人很快走出去栾瑜的视线。
苏敬棠边走边问:“我演技怎么样?是不是能去当演员?”
黎旭回忆起来刚才,嗤笑一声:“浮夸。”
苏敬棠白他一眼:“过分了啊,好歹也是为了配合你。”
他说:“怎么,突然就忘记带东西了?那练习册可是我亲眼看着你塞到书包里的,和你那本西语语法一起塞进去的。”
黎旭说:“只是烦了,不愿意,也不想和她们一起走。”
苏敬棠点点头,又走了两步,他突然说:“我也没有觉得我同桌臭脸,我只是偶尔会感到她有点不开心。”
这一刻黎旭心想,这恐怕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吧。
那小姑娘不可能没有伤心事,但景夕的伤心事死死的憋在心里没有影响到任何人,就连苏敬棠一个认识了不到一个星期的人都能察觉到景夕的不对劲,可身为朋友的她们非但没有第一时间送上关心,反而在背后说出来这样的话。
橙黄光线逐渐消退,天空覆盖上了大片的灰,黎旭走到操场的草坪上坐下后抬起眼睛来望向前方出现大片的灰暗。
或许也是因为察觉到了这样的异常,所以景夕选择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里吧。
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当初报道的时候,她才会那么难过,难过到心里的失落都溢了出来,传到了黎旭的身边,让他感到了一阵苦涩,就像是一颗多汁的苦桃一样,浑身上下散布着苦涩的芬芳。
苏敬棠在他身边躺下,右手垫到后脑勺,顺势曲起腿,状似不经意的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不知道。”
黎旭的背影高大,可光下却看不清楚,苏敬棠眯了眯眼,沉默一下又说:“你爸……”
“苏敬棠——”
苏敬棠刚开了口,黎旭就预判到他想说什么,毫不留情的出声打断他,声音冷冽道:“你该回家了。”
……
苏敬棠胸腔鼓动两下,发出来两声轻叹,黎旭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可他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
他选择一言不发的,在这无奈里继续望向黎旭的背影。
有的时候什么都不要做,只是陪着他一起在这片逐渐昏暗的天空下听远处来风,这样其实就够了。
时针滴滴答答的指到了八点,最后一班从鹤渚回景夕家的车是八点半,漫长的等待终于迎来结束,郁冬灵却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景夕手里的笔落在最后一个撇上,终于满心遗憾的停下。
这是她一笔一划的,默写完的第三遍《匆匆》了。
时间在横竖撇捺里溜走,她的心里激动的情绪也彻底平静,即便面对着匆匆的最后一个问句,也能平静。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那些快乐的时光,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教室后面亮着灯,却照不清景夕的影子,许久后,景夕终于散去了眼睛里的朦胧,在角落里苦涩的笑了一下。
她终于站起来背上书包。
背好书包后,景夕随即弯腰,把那几张纸珍重的叠好抓在手里,下一秒,眼眶里盈着的泪随着她的笑坠落,景夕左右手朝反方向用劲,刺啦一声,干脆而又决绝的撕成两半。
室内落针可闻,这突如其来的撕纸声显得格外突兀。
两半,四半,清脆的声响里生出来无数碎片,景夕就在这逐渐变钝的声响里向外走,路过垃圾桶的时候眼也不眨的把碎片丢进去,然后啪的一下拍灭了后门的灯,又嘭的一声拉上了班级的门。
走廊冷白的灯光把她的身影无限拉长。
她没有表情的走到办公室拉开门,拿着电话打给了闻溶。
嘟嘟嘟,电话接起,景夕在闻溶温柔的声音里垂下眼睛,她侧过头看着外面一片漆黑,对着闻溶说:“老师,我是景夕,麻烦您转告她一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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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我不等了。”
黎旭也不知道自己在操场上沉默了多久,苏敬棠被他早早的赶回家,他就把书包一放,躺在操场上发呆,直到天空一寸寸的暗下来。
书包里的电话一直在响,可黎旭既不接也不调静音,就由那声音响着,仿佛没听到一般。
直到那电话彻底归为沉默,黎旭才勉强拿出手机来,看着上面数十个未接电话冷笑一声。
他把手机丢在一边闭上眼睛听着耳畔秋风吹过,那风声仿若是谁的呜咽,又好像是什么人临死前的低鸣。
黎旭把手臂盖在眼睛上试图掩盖温热的眼眶和沉重的呼吸,大片湿气被风吹走,去了世界上他不知道名字的地方。
许久后黎旭终于平复下来情绪,他在一片黑暗中踉跄起身,弯腰拎起来书包朝家走去。
校园里已经没有人了,路过公交站的时候,黎旭脑海里冒出来傍晚的景色,他烦的皱了皱眉,于是脚也不停,直直往下一站走去。校门口的站牌到下一个站牌有条近路,但要穿过一个不算亮的小巷,黎旭对此无所谓,背了书包径直向里走。
鹤渚的晚高峰七点半左右就过去了,现在晚上八点,路上的车已经很少了,两旁路况也清晰可见,因此开着车赶来学校的黎文柏一眼就见到了朝着小巷拐弯的黎旭。
黎文柏松了口气,随即朝右打了方向盘,明亮的车灯照在黎旭的背上的时候,他下意识的让路,往旁边走了两步,但那车随即鸣笛,一声又一声,黎旭被吵得烦了,侧过头去打算看看什么情况,可刚一回头,就见一辆车直直的停在自己的眼前。
远光灯依旧开着,他的父亲黎文柏从驾驶座上下来,高大的身躯迈着流畅的步伐三两步来到他的眼前,一如往常,温和的唤他的名字:“小旭——”
他面上有很多无奈,黎文柏对着黎旭说:“爸爸很担心你。”
黎旭在他温和的话语里窜上来了满身的怒火,他听见那句担心后,死死的攥住了自己的拳头,黎旭满脑子第一反应就是,他为什么不能去死——
——如果父母注定要失去一个的话,那死的人,为什么不能是黎文柏?
“滚。”
黎旭用劲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他死死的盯着黎文柏,本就凌厉的五官上写满了怒火,黎旭的眼睛里充满血丝,对着黎文柏咬牙切齿道:
“趁我对你还有一丝忍耐的时候,滚出我的视线——”
黎文柏扶了扶眼镜,没有生气。
他非但没有离开,反而上前一步,对着黎旭说:“小旭,我知道你因为你妈妈的离世难过,但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闭嘴!!”
黎旭听到他这话后一甩手把书包砸在黎文柏昂贵的车上,车身因为遭遇到袭击发出警报,一片混乱里,黎旭咬着牙死死的怒视他,“你、有什么资格提起我妈?”
黎文柏原本平和的情绪在黎旭巨大的仇恨中有了波动,一阵风吹过,父子二人之间的气氛霎那间变的剑拔弩张。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对着黎旭说:“我有。”
黎文柏在昏暗的路灯下承受下来黎旭的怒火,那双眼睛里微微泛起晶莹,他对着黎旭一字一句的说:“我有。”
高大的男人背着光直面黎旭,他努力的深呼吸企图平复情绪,他拉住黎旭的胳膊望向他的眼睛,试图看向他的心:
“我既没有出轨,也没有对爱情不忠,我只是没有给她足够的爱,才让她的生命走向枯萎。”
黎旭听见这话后怒急反笑,一扬手猛地甩开他,“没有足够的爱?是吗?”
男人被这突然暴起的力道惊住,黎旭从来都是温和有礼,什么时候这样失控过?
黎文柏踉跄几步,还未站定,黎旭猛地上前就把他撺在墙上。
黎旭再也控制不住,他对着黎文柏冷静的眼神怒火中烧。
明明去世的是他的妻子,是他同床共枕二十年的枕边人,可他却连最基本的悲伤都被有,反而是一味的辩解自己的错误行为。
一股悲凉笼罩了他,此时此刻,黎旭感受到了巨大的讽刺。
只见他颤抖着手,压着怒气反驳道:“去他妈的没有足够的爱——黎文柏,你根本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直到现在也没有——”
“我做错了什么?”
男人再度恢复了那副冷静的样子,“既然你说我有错,那你就来说说,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黎文柏声音温和的问黎旭,仿若真心求解。
“哈哈——你做错了什么?”
黎旭都要笑出泪来,他制着黎文柏的力度越来越大,“你让她明亮的生命变成灰色。”
黎旭的眼泪凝聚在眼眶里死死的不肯落下,他对着黎文柏控诉他的罪行:“你用爱情为借口困住了一个人。”
不只是你,还有我。
何止黎文柏呢?就连他自己,也是逼死苏迎的帮凶。
以丈夫,以儿子的名义,困住了一个人,也消磨了她明亮的生命,直到她整个人在时间的长河里散去自身色彩变成一片灰暗。
明明是这样撕心裂肺的话,可黎文柏依旧是先前那一副假面,黎旭心如死灰般闭了闭眼。
他终于散掉了最后的一丝父子情,忍不住对黎文柏挥起拳头。
巨大的力道破风而来,即将落在黎文柏的脸上,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突然传出来书包落地的动响,啪嗒一声,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格外吸引人的注意力。
偶然路过的景夕站在巷子口,率先对上了黎文柏望过来的眼睛。
黎旭也随着动响,满身戾气的转过身来。
景夕缓慢的后退两步,看着眼前两个人剑拔弩张——
车子警报响到尾声,呜咽着停住,身形高大的少年却怒火冲天,不算明亮的灯光里,他挥动的拳头携着风堪堪停住,浑身戾气遮掩不住,他侧头望过来的那一秒眼神里含了刀锋剑光,让人心生畏惧,忍不住后退。
这一瞬间景夕忽然就生出来一种错觉——他站在那里,没有说话,明明是满身怒火,可看上去像是一颗苦桃,浑身上下溢出发怒火都是苦涩芬芳,充足的汁水是他内心苦涩的眼泪。
黎旭在景夕后退的脚步声里重重喘息两声,他看着景夕略微受惊的面容,在那躲闪的眼神里,逐渐找回来自己的理智。
哪怕是怒火攻心,哪怕对于黎文柏的忍耐达到了极限,可黎旭还是死命咬牙,收回了因为恨意而挥出去的手。
千钧一发,但景夕望过来的眼神让他收起来满身的怒火。
哪怕是无意遇见,黎旭也不想吓到她
黎旭看了黎文柏一眼,嗤笑一声,后退两步,转过身去拎起来自己的书包就走。
黎文柏上前两步还想说什么,却在黎旭尖锐的眼神下止住脚步,他头也不回的离开,独留黎文柏的在原地呼唤。
那声音被风吹的听不真切,越来越小,到最后趋近于无,黎旭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这一生父子情断,他没有什么话非要再和黎文柏讲了。
世界即将清净的时候,身后有一道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来,黎旭听着声音,终于落下泪来。
小巷路长,他们走了很久,黎旭就在这灰暗路灯里,平复下来自己的情绪,任风吹干他的眼泪。
两个人一轻一重的脚步声重合在这方安静的小巷,又一同停在了公交车站,最后一起上了87路公交车。
从始至终,谁也没有说话。
谁也不肯转头看对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