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内那卷明黄的诏书如同烫手的山芋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桌案上,无声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魔力,谁都没有勇气再看上一眼,但又不能忽视它的存在。
柳昱堂与宋子雲进暖阁已一盏茶功夫,脸色苍白的宋良卿茫然地坐在御座上,冷汗已经浸湿他的里衣,他的目光冷冷地贴在屏风之上,暖阁内的俩人影子交叠,似在争论什么,可他却完全听不见。
长姐以前无论与何人做何事都与他商量,如今却不同,他俩在说些什么他不得而知,宋良卿的手捏成拳头,心中愤懑,眼下还来不及思索他俩说话内容,只剩下一个念头原来他视作这世上最亲之人与他嫌隙如此之深。
忽然暖阁后的人影动了动,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宋良卿急急忙忙站起身来,想要伸手去牵宋子雲的手,想想又作罢,那只不安分的小手只藏在宽袖之中,“长姐可想清楚了?”
宋子雲沉默不语。
刚才暖阁之内,柳昱堂道,“眼下殿下只有一条路可选,就是与我成婚。”
宋子雲冷眼瞧他,心中却是一咯噔,“这话也是宋良卿教你说的?”
“为何要教?如今朝局之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与陛下不睦,朝中人已经开始选择站派,站你还是陛下亦或是首辅,再这样下去你只会陷入更深的泥潭之中。我虽在朝中毫无根基,但也算得上是站在陛下这头的年轻文官,你只有选择和我成婚才能稳固朝局,才能从这纷争中脱困,殿下难道不想从这波诡云谲的朝局之中脱离?”
“柳昱堂,你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了。”
“殿下心中人选是谁?”他微微摇头,“你不可能看上迟绪,是楚先生吗?因为你想选择大渊最有权势的男人,你想抗衡陛下?”
一双明眸看向宋子雲,急切地想要从她眼中找到答案,又轻轻摇了摇头,“只可惜,你不能与他成亲。”
“为何不能?”
柳昱堂反问,“殿下如此聪慧,还来问我为何不能?你俩一个手握着大渊的权利,一个握住大渊的钱粮,陛下如何能让你俩联手?”
宋良卿小心翼翼观察宋子雲的脸色,“长姐?”
宋子雲依旧沉默,柳昱堂则说道,“陛下,我与殿下商量过了,她已……”
“首辅大人到!”
楚墨珣一进文渊阁将目光投向了脸色苍白震惊失措的宋子雲,“殿下何故脸色如此苍白?”
一缕书墨香与龙涎香混在一起的熟悉味道传入宋子雲鼻腔,让原本颤抖的身体平静下来,她仿佛又回到了那熟悉的书房,委屈又怒意横生的双眸投向楚墨珣。
宋子雲热切地看向楚墨珣,一时间百感交集,眉头紧锁似在隐忍,却气得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柳昱堂则先说道,“回首辅的话,臣与殿下正在商量大婚事宜。”
“婚事?”楚墨珣讥讽道,“我朝官员的婚事没有上报陛下的这种规制,柳大人的婚事则良辰办即可,翰林院院首会批你三日婚假,我与殿下还有要事商议,你退下吧。”
“并非是我的婚事。”柳昱堂说道,“是我与长公主……”
“你放肆!”宋子雲咬着后槽牙说道,“我并未答应你,柳昱堂。”
柳昱堂目露震惊,“可我有先帝的诏书。”
“诏书?”楚墨珣问道,“诏书又如何?”
宋子雲感受到后背有一股坚强有力的力量正源源不断隔着衣服传入她的体内,她微微点头,心里涌起一丝温暖。
是啊,就算有诏书又如何呢?
楚墨珣与宋子雲并肩而战,浑身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怖威压,他眼角还来不及打量宋子雲,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一种极其平静却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柳大人。”
柳昱堂莫名地哆嗦了一下,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楚墨珣。
而楚墨珣则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那眼神冰冷得让他如坠冰窟,语气却平静如常,“你为官多年,已经不是初出茅庐,怎么还是这般天真?”
柳昱堂清秀的眼眸看向楚墨珣,霎时他忽然看见楚墨珣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眸子中泛着寒光,他心中涌起一丝奇异的念头,宋子雲会不会只是钟爱他这双菀菀类卿的眼眸,其实她心中真正喜欢的就是楚墨珣。
这个荒诞的念头一起便被他强压了下来,不可能,绝不可能。
柳昱堂问,“楚先生这话从何说起?”
楚墨珣思虑清晰有条不紊,“你手中诏书是真是假,尚需核实。”
柳昱堂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又被他硬生生打断。
“即便为真,” 他微微停顿,“陛下乃天下之主,长公主殿下更是万金之躯。婚姻之事关乎国体,岂是一纸诏书便可儿戏定夺?”
“可这是先帝的诏书。”
只听得阁内一声冷漠的笑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楚墨珣漆黑的眸中没有一丝怒意,“先帝诏书?”他目光极淡,好像若有似无地游走在宋良卿与柳昱堂之间,“秦灭六国的始皇帝当年不是也有诏书传位扶苏吗?”
楚墨珣的话音如同鸿毛轻轻地落在文渊阁内,但听者却如同听到一声惊雷,宋良卿还未来得及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额头上已经爬满汗珠,心中暗自思忖楚墨珣到底是何意。
楚墨珣在挑衅他。宋良卿清晰地察觉这话中另一层含义,可他却不敢痛斥楚墨珣,他甚至连放肆二字都不敢宣之于口。
柳昱堂心中不忿,却无能为力,他心知篡改诏书废掉诏书不过在楚墨珣的一念之间,对着宋良卿怒吼道,“帝诏书在此,陛下乃孝子仁君,莫非欲违逆先帝旨意不成?”
“你!” 宋良卿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若是让楚墨珣废掉诏书,那岂不是他的皇位也有大渊这位首辅大人说了算,从此大渊是姓宋还是姓楚?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宋子雲呆立在原地,她不由得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她将父王的遗诏塞给楚墨珣哭着跪在他面前恳求他棒棒他们姐弟。当日她咬着牙说过这样一句话,“先生若是失败,便要自己当机立断,不要被高廉这狗贼谋朝篡位。”
可楚墨珣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天是大渊的天,不可由他人胡来,臣亦是他人。”
那时的宋子雲便知楚墨珣绝不会篡改诏书,可如今却为了她公然这般与整个王朝为敌。
不,他不能这么做。他是大渊的功臣恩人,绝不能为了自己让他在史官那留下这样的笔墨。
宋子雲悄悄拉了拉他的官袍,楚墨珣低头望她,嘴角隐隐挤出一丝笑,“柳大人所言极是,陛下是忤逆不得先帝旨意。”
“但,”楚墨珣挺得笔直,白皙的俊脸上反倒有了一丝嘲讽,他缓缓摇头,“这不包括他长姐的婚嫁。相信先帝许你诏书那天也不会愿意赔上他女儿的终身,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也不会对自家掌上明珠的意愿置之不理。你说对吗,柳昱堂?”
“是,楚先生所言极是,”宋良卿望向宋子雲,是那样虔诚热烈,他心中有百般解释,想告诉她自己依旧是他的幼弟,可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说起,“长姐,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没有……”
宋子雲偏过头不想再看宋良卿。
楚墨珣声音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气,“长公主殿下新伤未愈,受不得惊扰。柳昱堂今日殿前失仪,狂悖妄言,已是大不敬之罪,来人!”
殿外侍卫应声而入!
“将柳昱堂,” 楚墨珣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最终判决,“押下去暂拘于偏房,没有本阁与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待核实遗诏真伪,再行论处!”
“首辅大人!臣有先帝诏书!您不能……”柳昱堂挣扎着大喊。
“你们还愣着作甚?还不堵上他的嘴!” 楚墨珣冰冷地命令,眼睛向双喜投射两道犀利的目光。
双喜连忙指挥身旁的小太监拿布条塞住柳昱堂,却被宋子雲的一声止住动作。
“慢着。”
身体因震惊和怒意而微微颤抖的宋子雲此刻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她缓缓转过身,苍白的脸上竟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血色,那双眸之中先前被冒犯的怒意和惊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平静的决绝。
七手八脚的双喜和身旁两个小太监回头看向宋子雲,“近思,让他等等,我有话说。”
宋子雲见楚墨珣心思深远坚如磐石,不由得被他感染,心也渐渐平稳起来,柳昱堂震惊地看向她,原本暗淡的目光渐渐有了色彩,楚墨珣却挡住了这份光彩,“你可不急于一时,待他下入大牢,亦可传他问话。”
“不,当断则断,这才是我的风格,”宋子雲倔强地摇摇头,慢慢走到柳昱堂面前,“柳昱堂,我曾仰慕过你,虽然我失忆了,但我能曾感受到我的脑中关于你的记忆,那是一份很美好的感情。但你为了那些读书人所谓的傲气一次一次伤害我,将我的自尊碾碎踩在脚下,也把我对你仅有的好感给消磨殆尽,所以你现在所做的任何事我都毫无感觉。”
柳昱堂道,“我知道你的感受,我很后悔,倘若你能再给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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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机会的话……”
“我凭什么再给你一次机会?”宋子雲说道,“你以为你拿着先帝的诏书就能逼我就范?即便今日没有近思,你也不会得逞。你只会让我更瞧不起你,柳昱堂。”
柳昱堂垂下眼皮,“那你为何没有收给我的玉佩?”
“什么玉佩?”宋子雲微微蹙眉,细细想来才想起这一茬,“你拦我马车那日?那日我以为我说得够清楚了,你还不明白?”
“可我把玉佩还给你时,你并未收下,我以为你对我还有情,你只是还是在闹脾气……”
“闹脾气?”宋子雲柳眉一挑,“如果是因为你当街拦我马车那回让你误会,真是抱歉,我并不觉得一块别国进贡来的破翡翠值得我堂堂长公主问你一小小翰林院编撰讨回来,这若是传出去,我岂不是要被世人贻笑大方?”
“就因为这?”
宋子雲坦然地望着他,“就因为这。更何况,我的婚事还轮不到一纸不知所谓的遗诏来做主。就在昨日,我已答应楚墨珣的求婚。”
柳昱堂心如死灰,口中喃喃道,“原来如此,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宋良卿猛地从御座上弹起来,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他张大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极致的震惊。
“什么?长姐,你说什么,朕没有听清。”
“我说我与近思暗生情愫,互相喜欢,所以我俩决定成亲。”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那个权倾朝野让他日夜忌惮的首辅即将名正言顺地成为皇族外戚,这意味着他手中的权力将更加无法撼动,意味着他这个皇帝,将彻底被架空,甚至……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瞬间吞噬了宋良卿!
他猛地指向楚墨珣,声音尖利扭曲,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你……你……我敬你一声楚先生,拜你为帝师,没想到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竟敢私下勾引长姐!”
楚墨珣没料到宋子雲会答应他,更没料到她会选择这么一个场合宣之于口。他上前一步,挡在宋子雲身前半步的位置,以一种并肩与共的姿态迎接宋良卿的暴怒。
“臣确已向长公主殿下求婚,殿下亦已应允。臣与殿下,发乎情,止乎礼,并无任何苟且之事。臣倾慕殿下风骨才情,愿以余生护佑殿下周全。此心,天地可鉴,亦已得殿下首肯。望陛下成全。”
“成全?”宋良卿斩钉截铁地说道,“朕不成全,绝不。”
“宋良卿你凭什么?”
宋子雲笑了笑,宋良卿心跳越发加快,眼下他虽惧怕楚墨珣的权利,也害怕再让宋子雲伤心,但不让他俩成亲成了他现在唯一能阻止的事,他不能由着大渊最有权势的两人强强联合。
“长姐的婚事不能如此草率。正如楚大人所言,长姐的婚姻关乎国体,岂能……”
“岂能什么?”
宋子雲一步一步走向宋良卿,宋良卿颤颤巍巍地想要逃避她的目光,“长姐你做什么?”
“你不必废话了,陛下无非就是怕我与近思成亲,楚墨珣手握朝政大权,而我手握大渊钱袋子,你的帝位不保。”
宋子雲一拍桌子,宋良卿跌坐在龙椅之上,“本宫今日就告诉陛下,我对你的龙椅没有兴趣,楚墨珣也是。若是你害怕,我愿交出制造局……”
宋子雲的话说了一半,一股温热从掌心传来,她低头见楚墨珣握着自己,抢过话头,“陛下若觉臣与殿下之结合,于国于朝有所妨碍,若忌惮臣手中权柄过重……”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他曾来过无数次的文渊阁,然后做出了一个令宋良卿与宋子雲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解下腰间那枚象征着内阁首辅无上权柄的玉带扣,动作缓慢而清晰,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敲击在人的心上。
“臣楚墨珣,”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字字千钧,“愿即刻上缴所有官职印信,自请去职,告老还乡。从此不再过问朝政,只做一个闲散庶民。”
玉带扣被解下轻轻放在御案之上。宋子雲目光死死盯着放玉带扣的修长手指,她一直都很喜欢楚墨珣的手指,指尖干净圆润,如葱白细长,像是文人的手,如今这双手竟做出如此让她吃惊的事。
“只求陛下,” 楚墨珣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向彻底呆若木鸡的宋子雲,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与决绝,“允臣以布衣之身,娶长公主殿下。臣愿放弃一切,只换与殿下携手余生,远离朝堂纷扰,山水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