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雲回到公主府,自打她得知自己在楚府上还有一间卧房开始,她的心情更不佳了。
“你们怎么都站在此处?”
香桃棉衣上已积着薄薄一层白雪,想必已站立多时,宋之则倚在门内木框上一言不发,一见宋子雲下车,两人立刻迎了上去。
香桃从暖炉里取出一块暖烘烘的帕子盖在宋子雲双手上,一开口眼眶便已闪了晶莹,“殿下可冻着了?楚先生怎么能带你去昭狱呢?我再也不说他是好人了。”
宋子雲被她这幅模样给气乐了,嗔怪地看向宋之,“谁让你告诉她的!”
宋之一副冷漠脸,眼睛却瞥向另一边,宋子雲这才看见白暮非,他举起双手微微皱眉,无比内疚地说道,“怪我怪我,我真是不知这话不能说,还真是让香桃妹妹担心了。”
香桃对着白暮非使了个白眼,只顾着擦眼泪。
宋子雲问,“白暮非你怎么来了?”
白暮非今日身着一身白衣,貂裘未系,任广袖灌满京城的碎雪光,素绫裁的鹤氅掠过枯柳,一副誓要将自己美貌公之于众的模样。
他极有风度地朝宋子雲行了礼,“在下既然是殿下的门客,自然得住在长公主府上。”
宋子雲净了手冷笑,“本宫哪里答应让你成为长公主府的门客?”
白暮非好似知宋子雲会如此问,“殿下日理万机,自然不记得了,容在下提醒一二,昨日在去秦王府之前殿下已经答应在下。”
“本宫答应的是你登顶榜首,本宫才会考虑一二,白公子这般断章取义如何能考取功名,更别说状元了?”
“可是在下实在是没地方可住,还望殿下怜惜。”
白暮非还真是弱柳扶风,当真凄凄切切地哭了起来,引来府门口不少看客,宋子雲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要威胁本宫?”
白暮非噘着嘴如柔和的柳叶一样顺从温柔,“在下不敢,只求殿下怜爱,但他日在下高中状元,在下也不敢忘记殿下恩情,定不负殿下。”
宋子雲的牙都酸倒了,“你这话说得我好似负心汉。”
“殿下容貌美艳冠绝天下,若是负心于我,我也无话可说。”
他刚想抬腿,一阵黑风闪过,宋之抬腿抵在门框上挡住他的去路,沉声道,“住口!”
“白公子此言差矣,身为学子只要拿出考籍证明客栈自然能安排住宿,若是出不起盘缠,京城附近的寺庙都可接收。”
说话的声音好生熟悉。白暮非和宋子雲同时回头见来人正下马车,柳昱堂的青竹布衣扫过府门口的台阶,腰间悬着一枚素娟荷包,散发出竹叶青的香气,着实清华又朴素,他来到宋子雲面前朝她拱手行礼,“拜见长公主殿下。”
香桃讽刺道,“怎么近日总能见到忠烈公?”
柳昱堂并未理会香桃的话,而是对白暮非道,“敢问白公子为何要住进公主府?可见动机不纯。殿下身为主审官,理应避嫌。”
白暮非说道,“柳大人,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好习惯。”
柳昱堂说道,“白公子,你当街拦驾也并非是好习惯。怎么,昨日拦了殿下,今日又想故技重施?”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两柄刀剑在空中发出激烈碰撞,白暮非捂着嘴嗤笑朝宋之使了个眼色,“我与殿下乃是朋友,出入长公主府天经地义,柳大人为何来殿下这处?白某可是听说你几次三番要与殿下划清界限,怎么还能厚脸皮来长公主府呢?”
柳昱堂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目露怒色望向宋子雲,矜贵清冷的眸色中多了几分尴尬的红,“你和他说我要与你划清界限?殿下身为秋闱主审官,是不是和学子走得太近了些?”
宋子雲只觉脑袋沉重,一颗头颅快要长出三个脑子来,昨晚楚墨珣的话她还没想明白,今日又碰见这两人,“柳大人要与本宫划清界限不是天下皆知嘛?何来我与他说?”
柳昱堂脸色不佳,香桃向来不喜他,斜了一眼,“殿下可是不舒服?我们进府吧,外面天凉,回头你膝盖又要疼了。”
白暮非跟在宋子雲身后也想踏进府,宋之黑刀抵在他胸前呵斥道,“你跟着进府干什么?”
白暮非两指小心翼翼地推开黑刀,嘿嘿一乐,“殿下不喜任人摆布,柳大人不让我进府,宋大人跟着殿下时间最久,自然知道以殿下的聪明才智定不能听柳大人的。”
“你!”宋之望着宋子雲的背影,一时间竟忘了要阻止白暮非进门。
柳昱堂提起长衫也准备跟着进府,香桃又道,“忠烈公不是再也不来我府?怎么也跟着进来?”
“我乃是本次秋闱的主考官,自然是有事与殿下商量。”
宋子雲刚落座,香桃急忙执银匕剖开缠丝玛瑙盏中的雪蛤膏,膏体凝如琉璃瓦,匕尖挑起一小块掺进金丝燕窝中。
“殿下在昭狱想必还没进过米粒,先饮下这盏燕窝再看看情形,若是有个半饱也不急着吃米饭。”
“不必麻烦,我用过膳了。”
香桃问,“昭狱里还给殿下吃食?我听说昭狱里有十二盏灯笼是人皮做的,是不是真的?你看见过了吗?”
宋子雲刚坐定,绯瞳如同一团火云似地窜上她双腿,她的手指调皮地卷起它的红尾,香桃又唤门口丫鬟将宋子雲的苦药端进来,“殿下,这药还滚烫,还是老样子放凉些再喝?”
绯瞳是宋子雲给赤狐取的名字。
药雾漫过青玉案,香桃见了绯瞳把药碗高高举起,“你这小狐狸再打翻殿下的药,小心我饶不了你。”
以往几次绯瞳的尾尖一扫就能把药盏倾翻,绯瞳眼白翻了又翻,脸颊讨好地在宋子雲手背上蹭了蹭,宋子雲的目光凝着这碗黑漆漆的药,翟纹袖口拂过青玉案,神色紧张地说道,“万万不可,给我,我这就喝了。”
香桃心下觉得纳闷,怎么殿下才在昭狱呆了一夜就像变了一人似地,往日喝药都要三催四请,能躲则躲,可今日却如此爽气。
眉头微蹙,药碗见底,宋子雲还自言自语道,“我可是答应院首要按时服药,我岂能失信于院首?”
“殿下这是在和谁说话呢?”
“没谁。我……本宫向来按时服药,也不需要和谁报备。”
绯瞳眼珠子向上一翻看了一眼碗里的药渣,又看着眉毛都快拧成一块的宋子雲,嘴里啧了一声,香桃心疼地看着宋子雲,赶紧捧来珐琅暖锅,满满一锅糖水,汤底是用二十八个异族邦国贡的香草熬成。刚饮下苦药,宋子雲痛苦地闭上眼睛,忙不迭地端起香桃端上来的糖水。
白暮非手捧一只腊梅递了过来,“殿下喝药辛苦了,在下送上一枝腊梅博君一笑。”
“摘我府上的腊梅来送予我,白暮非,你这人也太抠门了些。”
“可是我关心殿下的心是真的,”白暮非说道,“自打昨日殿下被锦衣卫带走关进昭狱,我是吃不下睡不着,今日一大早便来到府上,本以为殿下得在昭狱里待上十天半个月,没想到殿下这么快就出来了。”
“你有这心?”
白暮非点点头,“既然说好要追随殿下,殿下的荣辱便是在下的荣辱,岂能不担心?”
“巧言令色。”柳昱堂冷眼看着白暮非,朝宋子雲行礼说道,“臣有事与殿下商量,还请白公子出去。”
宋子雲嘴角上扬,眼底全无笑意,“本宫新得的银针,来人,给忠烈公看茶。”
“不必劳烦,臣惯饮粗茶。”
“忠烈公有何事要与本宫商量,就在此处说了吧。”
柳昱堂仔细端详宋子雲上下,“昨日想来是楚先生例行问话,并无多大要紧的事。”
“劳烦忠烈公挂心。”
柳昱堂青竹布襕衫袖口磨出的絮丝,喉结滚了又滚,将褪色方巾按在鼻尖。沉水香混着昭狱铁锈味扑面而来,
"下官...下官..."
白暮非看得笑了起来,“莫非柳大人也担心殿下在昭狱的情形,故而来此等殿下?”
柳昱堂双耳染红,慌忙抬起手脱口而出,“并非如此,还望殿下不要误会。”
白暮非不约而同地和宋子雲都翻了个白眼,白暮非又问,“既然如此柳大人这般吞吞吐吐作什么?”
“这是我与殿下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谁说与我无关,我找殿下还有事呢,柳大人若是无事,先请回吧。”
柳昱堂咬牙切齿,“你身为学子,不去复习准备秋闱,为何能这般清闲?我备考之时可是挑灯夜读,三月不曾出过家门。”
“不劳柳大人担心,学生已经复习妥当,保准秋闱一举夺冠。”
“白公子还真是狂悖。”
宋子雲制止这两位的争辩,“忠烈公到底有何事,但说无妨。”
“我来是……是还东西给殿下。”
“还东西?”
柳昱堂命小厮搬进来几个樟木箱,一一打开,“还请殿下过目,”
宋子雲看了一眼,这箱子里的东西有些甚是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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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阴阳鱼镇纸,几块徽州上好的文房四宝,还有丝绸包裹的名贵画作。
“这些是什么?”
“是殿下之前送予我的物件,以前多得殿下赏识,一直都不知怎么退回,如今我受陛下重托,身为秋闱主审官,万不可与殿下私相授受,今日将这些东西悉数奉还,还请殿下查收。”
柳昱堂说得郑重其事,将一件一件物品都交代妥当,宋子雲早就失了耐心,指甲尖挑起砚缸中半片蔫海棠,花瓣边缘的齿痕慢慢萎缩凋零,她甩了甩麂皮帕子擦过指尖,面无表情地看向柳昱堂,“我想忠烈公搞错了一件事。”
西窗忽灌进穿堂风,柳昱堂忽觉后背一凉,“何事?这些都是殿下之前送给臣的,臣一件也没有私藏。”
“我不是送你,而是赏你。本宫身为大渊长公主,对忠烈公这等国之栋梁礼贤下士理所应当,但说破大天也就是个赏你,如同昨日本宫进宫瞧见清竹身边一嘴甜的小太监,机灵可爱,本宫甚至喜爱,随手便赏了他一把南洋进宫的紫砂壶。”
“殿下怎可将我与宫中太监相提并论?”
“本宫就是举个例子,忠烈公千万别多想。既然是赏,万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被宋子雲截断的话头如同堕入寒冬腊月的冰窟窿,“忠烈公若是不喜欢就丢了吧。哦,陛下曾昭告天下,本宫赏赐之物如同陛下亲赏,忠烈公还丢不得。”
宋子雲站起身来,“来人,将这些东西送回柳大人府上,看着柳大人一件一件归置停当,千万别落下口实让御史大夫参上一本藐视君恩之罪。”
“殿下。”宋之站在门边喊了一声,见二人在内殿针锋相对又不能上前,但宋子雲则看出了宋之脸色不佳有话要说朝他使了个眼色。
宋之凑到宋子雲耳边,“那些学生以昨天殿下被锦衣卫带走为由头,在白马寺围攻楚先生。”
“什么?”宋子雲猛然站起来,惊得腿上的绯瞳吓得跌落在地,一溜烟攥紧内堂,“备马,宋之你跟我一起去白马寺。”
白暮非不知何时站在宋子雲身边拉住她,玩世不恭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认真,“殿下你不能去。”
“为何!”
白暮非收起平时吊儿郎当的神色,眼中内敛的情绪呼之欲出,压低声音说道,“殿下聪慧普天之下无人能及,自然是知道的。”
宋子雲用力地甩开白暮非的手,“宋之,快。”
柳昱堂快走几步,宽袖拦住宋子雲的去路,“殿下,卑职也是这个意思。昨日楚大人公然带你进昭狱,惹怒了这些学子也是他意料之中之事,他贵为首辅,自然有办法解决这件事。臣请殿下在府上歇息片刻,臣先去白马寺探探究竟。”
“你去?你去作甚?”
柳昱堂朝宋子雲拱手答道,“臣身为秋闱主考官,替殿下去解围正合适不过。殿下放心,臣会和学子们解释清楚如今锦衣卫查明真相,殿下已安然无恙回到府上歇息。”
宋子雲朝前走了一步,目色之中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寒,“若是这些学子不信呢?若是这些学子对昨日锦衣卫的举动心存怨恨呢?若是这些学子背后之人想要让他们围攻首辅呢?柳大人你预备如何?”
“这……”
柳昱堂抬眼看宋子雲,见宋子雲的眸光刺出,恰似盈盈池塘中凝着的雪水,睫下那抹寒色如淬毒鱼肠剑,“你是预备与学子们站在一起围攻当朝首辅大人吗?”
柳昱堂从未惧怕过宋子雲,他壮着胆子直面寒光,“臣……臣身为秋闱主考官,自然以当今学子为重。况且,国之重在于才,他们都是大渊的栋梁不可轻视。”
宋子雲冷笑,柳昱堂道,“殿下为了大渊,为了陛下,今日不可去白马寺。”
“柳昱堂,本宫真是小瞧你了,你竟敢拿陛下压我。”
“殿下是这些学子的主审官,这届学子就是你的门生,是你的门生就是陛下的门生,你现在去替首辅解围等于在打这些学子的脸,在打陛下的脸。”
宋子雲双眼眯缝着,“柳昱堂,你好大的胆子。”
“殿下恕罪。今日你若不是主审官,依旧是长公主殿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下官也管不了你。”
“所以你俩今日来我府上目的就是为了拖住我?”宋子雲一步一步走向柳昱堂眼尾拉长,睫上凝霜,嘴角下沉,森然的气势犹如一座大山压倒柳昱堂,朱唇轻启,“亏得你俩是君子,读的是圣贤之书,就连吾不能让无辜之人替吾受过的道理都不懂,我看你俩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