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初见秋绪表情精彩,于是利落地一扬下巴,让她往前去看个清楚。
随着视界延展,她看到海岸边大片的土埂被分割成棋盘状的田地,在更远处,砖砌的棚屋与高墙间走出几个男人,皆赤膊束发,足蹬木屐,扛着长柄铁锹。
这竟然是一个坐落在海边的盐场。
“主子,查到了!”
此时有暗卫疾步而来,正要汇报时,却猛地瞧见秋绪也在,顿时闭了嘴,小心翼翼地看顾玉初一眼。
他颔首,示意暗卫继续说下去。
暗卫拱手,这才禀道:“主子圣明,此盐场确实黑心,造册的煮盐工硬是多报了三成,多出来的人,每日产的盐都偷运进盐场私库了。”
顾玉初思索片刻,吩咐道:“找两个机灵的去盐工堆里传话,就说朝廷打算强征壮丁为军户。”
“奴这就去办。”暗卫领命,行礼退去。
秋绪安分地守在一旁,垂眼听着,心里却直犯嘀咕。
新婚满打满算才不过十天,这人不仅揪出枕洲仓的猫腻,连藏在海边犄角旮旯处的私盐场都摸清了位置,连带整治的法子都准备好了。
——这话说得有点怪,别人家婚礼都是红绡帐暖,你侬我侬,可他俩这婚结得,倒像是他的烽火台终于亮起狼烟,接下来就要冲锋陷阵。
不过倒多亏这些日子翻过的文书,这会儿秋绪能听明白他的打算。
大魏军户世代为兵,祖祖辈辈都得压在这沾血讨命的行当,而且最近几年,边境与赤勒战争不断,今日填进去的新丁,保不准明日就成草席一裹往荒野一丢,活不了多久,因此边军缺额严重得很。
这些灶丁若被抓去充军,十有八九要被强征戍边,相比之下,谁都宁愿在盐场呆着,虽说每天烟熏火燎,手里好歹能有些铜板,有口热汤,总比去战场送命强。
不管枕洲仓那边的进展如何,要是这盐场的盐工们闹起来,也能从此处撕开缺口。
顾玉初怕是早有二手准备。
想到此处,秋绪猛地反应过来,原著里的顾玉初可没有查到如此深入的地步,否则原主和梁家怎么有机会投机取巧让他前功尽弃。
但现在,剧情偏离的程度已经超过68%,关键点就在于顾玉初这剧中角色像是活过来一般,有了强烈的自我意识,每一步都走在意想不到的路上。
……就如同,挣脱了原著强加的配角束缚,终于展露出他原本应该有的力量。
或许,那天夜里她的告密于他而言,不过锦上添花,就算没有那份情报,凭他的手腕与执行力,迟早也能将这事儿查个水落石出。
天呐,面对原来那个顾玉初她就很头疼了,现在这个升级版更是让人窒息,系统的任务更是遥遥无期。
秋绪琢磨着,暗暗叹了口气,蓦然察觉谁如有实质的注视落在她身上。
方一抬眼,她便撞上顾玉初抱臂挑眉的眸光,看好戏似的等半天了:“想什么呢?”
什么想什么?
这是在问她对于盐场的看法?
还是说,他已经看穿她的身份,若想活命,现在得赶紧表忠心?
可她却觉得,顾玉初根本不在乎她是否投诚,就像大火烧山时根本不需要问树苗愿不愿意让道。所谓的征询,不过是胜利者给旁观者最后的劝降台阶。
秋绪瞧着远处的海浪阵阵,伸手将被海风吹乱的鬓发挽至耳后,心里百转千回,开口却道:“既然已经寻得盐灶,何不混入信标,便能追查私盐下落。”
她以往看过新闻,专家们为了研究海洋环流,会在特定海域投放荧光颜料,以验证模型的准确性。
哎,横竖她这身份也是破锅似的补不齐整了,还不如像上回一样,趁着他手头上还有未解决的事情,在里头硬挤出点用处,说不定还有条活路。
反正已经上了贼船,逃也没处逃。
言罢,她未等到答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褶,却听到一声轻如落雪的嗤笑。
“太子妃真是算无遗策啊。”他的目光一寸寸转来,像是给刀刃镀上一层凝亮的光,“身处深闺,却对外界动向了如指掌,既知晓孤在查盐,也知梁家破绽,还备着解决方案——这般精心备好的东风,是要将你的夫君送往何处去?”
秋绪:“……”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耷拉着脑袋,白玉耳坠在洁净的颈边轻晃,咽喉处的伤口已经留作一条细细的疤痕,她支吾半晌,抬眸瞥他一眼又急急缩回,最终小声嘀咕道:“我从书上看来的……”
话音未落,便见他眉目舒展,唇角上扬,像是听见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孤花了三个月才摸到暗流,你一句轻飘飘的‘知道殿下最近在查什么’,孤就得再排查一遍是谁走漏风声。你倒是说说,读的哪本圣贤书,能把这桩桩件件说得分毫不差?”
秋绪张张嘴,也不好说看的是原著。
但是,她向来不擅长扯谎,不擅长就是不擅长,哪怕穿越了也不可能瞬间就游刃有余了——她找不到借口说明,为何能知道那些本不该知道的事情。
不远处,惊雀掠过树梢。
秋绪垂着眸子,都未发觉已经在掌心掐出指痕。
她蓦然委屈起来,明明他自己也一堆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处,就因为双方地位悬殊,她就要被兴师问罪吗?
莫名其妙被丢进这本见鬼的书里已经够倒霉了,还总得提心吊胆,生怕他一不高兴,她就一命呜呼了,那些话,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秋绪忽然意兴阑珊:“那你要杀了我吗?”
顾玉初闻言,稍一挑眉,没有接话,而是迈步朝她走来,碾碎枯叶时迸出零落的脆响。
若在往日,他这一动,秋绪就会跟着紧张起来,可经历这一番情绪的起起伏伏,此时她的眉间都染上疲倦,连垂死挣扎的力气都消磨殆尽。
面对煞神前来的死亡威胁,她甚至将脖颈一偏,露出伶仃优美的弧度:“给个痛快吧。”
而后不知想起什么,又小声地祈求道,“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一击毙命,我有点怕疼。”
然而,顾玉初并未拔剑,而是在她面前站定,突然俯身迫近,压过来的身形生生斩断半边天光。
不!不是!这也太近了!他要干嘛!
秋绪浑身一凛,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面庞愈来愈近——她展露的脖颈肌肤已经能感受他温热的鼻息,激得她汗毛乍起,情不自禁缩成一团,迅速后撤。
可他偏要再近半分,见她退却更是欺身而上,直到把她逼至树丛角落,脊骨抵在树干上动弹不得。
她已经退无可退,眸子里是一览无余的惊慌失措。
他也跟着停了步子,与她保持着小小一段距离。
极近极近,却没有碰到她。
简直像是刀刃悬而未落。
更糟糕的是,秋绪方才吃过清神丹,五感比平日敏锐数倍,可此时所有感官都尽数被困在他的领域,连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充斥着他的痕迹。
在原著中,顾玉初虽是反派,作者却赋予他融金碎玉造就的骨相,在丹药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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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下,她眼中的他更是美丽至极,眉弓稍一压低,就仿似山雨欲来。
凤目流转间,他似乎在仔细地端详她的脸,唇角弯弯,像是豹子逗弄猎物时,故意松爪半息的姿态。
他的吐息划过她绷紧的颈侧,耳语带起她一片细小的战栗:“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孤可不曾听说梁家养女有个同胞姊妹。”
秋绪要疯了,这简直就是酷刑。
活了二十年,她从未和任何一个男人如此亲密接触,哪怕他根本没有碰到她,偏生身体滚过灼痛好似与他紧紧相拥,连他多一个眼神都会带来负担。
“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她的尾音颤抖如啜泣,但这根本无关恐惧,而是感官过于刺激而强装的镇定,“你就当我是孤魂野鬼,是天外来客……”
顾玉初喉间溢出短促笑音:“是吗?”
秋绪忽然就理解,曾经弹劾他的大臣们为何能气得邦邦撞柱子了,他那副歪头笑看别人跳脚的挑衅模样,实在太欠揍了!
他忽然抬手,指尖轻巧地掠过她的耳廓,她猛地一抖,却发现他只是从她的发髻间拈起一片不知何时掉落的花瓣:“孤本想着,若你诚实说出来意,养个安分守己的闲人,倒也未尝不可。”
食指与大拇指轻轻一碾,花瓣被揉碎,“但你好像更想求死?”
秋绪闻言却愕然抬眸:“难道你没想杀我?”
顾玉初冷笑道:“你一天天在昭明宫过得什么日子,心里没点数?”
秋绪:?
秋绪:“……”
那确实过得还蛮好,每餐饭都超好吃。
她有些茫然地盯着他发呆,他不明所以地挑眉询问。
说实话,秋绪本能地认为,他若是识破她并非原主,定会毫不留情痛下杀手。为求自保,她自然而然地会将自己摆在敌对位置。
可实际上,他留她一命,恰是因为她不是原主。
观察是为了确认判断,软禁是为了防着她这身份不明的人破坏棋局。
嗨呀,看这事儿整的,倒像是自己在无谓较劲。
突然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
“要是能活,谁会想死?殿下殿下,我还知道别的,我都告诉你!”她眼睛一亮,一把攀住他还悬在空中的手腕子,竹筒倒豆子般急道,“梁皇后有惊悸之症,夜间还会梦游!”
“别看大皇子光风霁月,其实他有脚臭,每日都要用香粉洗脚!”
“三皇子不肯成婚,是因为宫外有个相好的,是个男伶!”
顾玉初听得好笑:“……孤要这些腌臜事作甚?”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秋绪仰脸看他,淡淡的潮红还晕在眼尾,眸光汪着水汽,笼在他腕间的两只手软得不可思议,但说出来的话实在很不中听,“梁国公在早朝上成天闭口不言对吧?其实他在家里养的八哥天天都在骂宋御史!还有那谁——”
话说一半,秋绪猛地警觉转头,对着背后的阴影处喊道,“谁在那里?出来!”
灌木丛后哆哆嗦嗦出来个被迫听了一耳朵皇家丑闻的侍从,是顾玉初的随身小侍,名唤阿山。
秋绪这才惊觉自己还顶着太子妃的身份,赶紧避过身去,捂住自己发烫的脸,暗自缓口气,不让人看见她此时的窘态。
阿山也很懂人情世故,一直没敢抬眼,直接伏地叩首道:“禀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现在是卯时正,方才探马回禀,工部钱郎中和督察院刘御史先咱们一步,已经快抵达枕洲城,眼下霜露凝得重,不好再耽搁,该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