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宴席之中,男客和女客都分开列席,柳依依从前在闺中便颇善交际,身边为了几个嫁了人、没嫁人的小姐妹。
永平侯府的四姑娘杨憬也凑到她身边来,摒了人将柳依依拉到自己屋子里,房里还没出阁六姑娘杨潇尹也在,小声问道:“怎么回事儿?那个楚虞没来,敬王陪着你来的?”
柳依依从前同她二人极为相熟交好,来之前也是没打算瞒着:“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改日你们来王府玩我再解释,总之就是你们看到、听到的样子。”
两人都把人拉到这儿了,怎么肯就这样放过她,自然拦着不让走,非要她说个清楚。
柳依依对这两位旺盛的好奇心也是无可奈何,只好简短解释道:“私下里还是不变,只是日后明面上或许会装一装。”
她用了或许二字,是因为并不确定自己以后的打算,准备走一步看一步。
两人一听,还有如此故事,更加不依不饶的要问。
柳依依多少觉得有些好笑:“这是你们家的席面,你们不去待客,反倒在这里闲话。”
杨憬听了倒没放心上,大方极了:“我已经出嫁了,算不得杨家人,不去正是应该。”
杨潇尹却不能当没听见一样丢下那么多宾客自己不出现,立马反水要带着柳依依回去,她既然听不了,也不能让姐姐得了便宜。
杨憬一个人自然拗不过两个人,三个人就这样一起回了后院的宴客厅。
而宁安也已经到了,江璋也同从前每一次宁安出席的宴会一样,杵在后院和前院之间的走廊里一动不动,并不去前院。
宁安看着兴致并不高的样子,安安静静地坐着,对谁都是招呼几声,眼神时不时飘向杆子似立在那的江璋。
柳依依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靠过去问道:“县主刚刚见着王爷了吗?若是没有,可以遣人去叫。”
宁安朝她行了个礼,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江璋一再强调让她一定要跟楚虞说,可她方才问过了,来的是敬王妃,并不是楚虞。
“我刚刚和江璋吵了两句,太后娘娘要把庆阳姐姐送去和亲,她现在住在敬王府,你应该知道她怀孕了吧。”她看着柳依依抿了抿唇,还是说了,毕竟他们想要的不就是让薛平淮知道吗。
那么,和柳依依说还是和楚虞说应该是没有太大差别的。
“庆阳姐姐提出让我去,母亲还有太后娘娘就觉得我年纪也不小了,将我嫁出去,连人选都定好了,偏偏刚刚在来的路上才告诉我。”
“那太后娘娘属意的人选是?”盛京里一直传言说太后想将宁安县主许给江璋,所以江璋才一直疏远江家,江家也避嫌不与他亲近。
可宁安说出来的却不是江璋:“是你七弟。”
柳依依心里猛的一跳:“七弟?他可比你还小五岁。”
宁安许是有些害羞,把脸又低下去,声音也含糊了几分:“江璋说母亲觉得柳七郎性子好,人也聪慧。”
江璋还说,柳七郎年纪还小,自己也可以多几年考虑、免得仓促,将来若是不喜欢他,也可以退婚。
这话宁安没说出来。
柳依依却觉得,太后是真的心急了,想要借这桩姻亲笼络柳家。
先帝一朝虽没什么大动作,可多多少少是有打压门阀之意的,太后如今却先是联合柳家,再是拉拢柳家,与门阀全然一副誓为一体的派头。
太后拉着门阀针对庆阳,不就是把庆阳逼着去帮扶寒门吗?陛下为保庆阳也必然扶持寒门,这对于门阀来说绝非好事。
“那你们吵什么?”柳依依可没忘了,刚刚宁安上来第一句话就是他们刚刚吵了几句。
“我只是觉得和亲也没什么可怕的,如果陛下最后决定让我去,那去就是了,到时候让平澜哥派他同我一起去。”
“他便冷着脸说我,还拿我以后见不到亲人思念故国说事儿。”宁安仍有几分怨气,说到这里情绪低落起来,“分明就是自己不想陪我去那蛮夷之地吃苦,想留在盛京享福。”
柳依依看了眼摘下佩剑,只在腰间别了把匕首的江璋,觉得大概是方才江璋的语气太严肃,让这位蜜罐里泡大的县主一时赌气才故意这样想。
可宁安刚刚在席间,分明眼神不停的飘到江璋那边,想是冷静下来也觉得那样说话伤人,有些后悔了。
江璋也是等了一阵,又看了好几圈儿,确定了今日楚虞并没有来,放开抱着的双臂,抬腿去前院寻薛平淮去了。
他可不确定柳依依的想法和立场,甚至不敢确定她会不会把今日之事告诉敬王。
楚虞心思玲珑,太后和大长公主都觉得拿这话一点,她就能想透只要薛平淮出面,以他的话语权,根本就无须许什么婚约。
而且楚虞是绝对不希望看见门阀和太后站在一起的,柳家与她原本就有化不开的矛盾,太后要是和柳家连在一处,她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所以,楚虞会劝薛平淮反对宁安县主和亲,推举新人,柳依依却未必。
江璋到了前院便直直往人多的地方找,一眼就瞧见了最中心的薛平淮。
他挤过去将人拉出来,不让别人跟着:“王爷,庆阳长公主一党要请陛下送县主去和亲,您能在朝堂之上反对吗?”
薛平淮对和亲之事避之不及,也没人会在他面前故意讨嫌的去谈论,自然也并不知道这事。
“你们把她惹急了?”薛平淮是真有些担心薛祺认了真,如果薛祺不肯罢休,皇兄必然顺着她,他如果反对,就是在拿皇兄放给自己的兵权去跟他作对。
薛平淮不想这么做,也不想宁安真的去和亲。
江璋答应了薛祺不将他们那日的谈话泄露出去,只能旁敲侧击:“王爷知道她有孕的事儿吧,长公主怀孕比太后提出让她和亲还要早,她原本就对不必去和亲十拿九稳,又怎么会真的被惹恼。”
薛平淮显然认为他说的极有道理,略略一想,便答应下来:“那好,明日我便去上朝奏报。”
薛平淮大致想了一下明日的章程,发现还缺了半截:“不过,总得有个新人选吧,你们想的是谁?”
江璋只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给在此事中手下留情的薛祺卖一个面子,答道:“陛下不如去问问长公主吧,或者叫人入宫问问陛下的想法也行。”
和亲可不是什么讨好的差事,别看上头封号赏赐仪仗都是高规格,光鲜亮丽的。
实际上别说那苦寒蛮夷之地的生活习俗能否适应,就算是千辛万苦的握住了蛮族的实权,对家族也没有半分好处,毕竟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哪个好好的官宦之家想得个不止抄家灭族还要背上千古骂名的罪。
且和亲是国礼,再怎么没好处,也都是要挑嫡女去的,但凡得脸些的家族,谁舍得把女儿嫁到那么远去受苦,终生难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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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薛平淮实在连哪家有没有待嫁的女儿都不知道,他早就直接随便指一个作罢,自然也觉得不必大老远的跑一趟皇宫。
横竖薛祺现在就在他敬王府呢,回去了拐个弯多走几步去问一问就是。
此事落定后,江璋就继续回去当杆子,薛平淮也回了席上应付闲事。
没多久人到的差不多了,时辰也刚好,开了席热热闹闹的贺完寿,吃饱喝足了,一大帮子人也就陆陆续续散了。
薛平淮特意留了一会儿,跟许久不见的宁安寒暄了几句,约着有空来府里玩儿。
宁安这次出宫是盘算着散席后就去敬王府的,奈何来的路上听了江璋一耳朵话,也知道时候的确不合适,再加上闹了点不愉快,自然也就消了这个心思。
薛平淮回了王府,和柳依依分开,叫了人领路,拐道先去了薛祺暂住的院子,省的待会儿回了华安阁还得出来一回。
薛祺孕中自是胃口大好,午膳进完歇了没多久,趁着今日太阳好,就吩咐人在院里摆了一桌子糕点,一口没停地吃着。
一边吃一边同蒹葭侃上两句,薛平淮正撞见她说了句什么,放声肆意大笑的样子。
“今儿碰见江璋了,宁安的事你怎么想的。”薛平淮没好气,他其实也拿不准薛祺的心思。
薛祺一大早知道薛平淮赴宴,便猜到他会来这儿,她将剩下的小半块点心一把塞嘴里,从蒹葭手上抽了绢子擦了两把手,朝身边的空座位一指:“二哥哥,坐。”
薛平淮看她丝毫没有变脸的迹象,大致也知道了她只是故意吓唬太后和姑姑,没真有这心思牵扯宁安,也就顺了她的意,走过去坐下了。
“我明日去朝会,你和皇兄有想好让谁去吗?”薛平淮单刀直入,只想着快些问完,不愿与她浪费时间。
薛祺诧异道:“江璋叫你来问我?”她原以为江璋会直接跟薛平淮说人选,自己的确没费过这心去挑人。
薛平淮点了点头。
薛祺心思一转便琢磨出一个主意:“你最近同王妃关系近了许多?”
薛平淮只当她废话,又点了点头,至少现在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那就从江家挑一个吧。”薛祺满意极了。
薛平淮一哽,直觉她是见不得江家好过,公报私仇:“宗室、宗室,多少得和皇家有血缘的吧。”
薛祺不以为意:“江家直系不知道娶了多少郡主、县主呢,有皇亲就行了,非得姓薛?赐个姓也是一样的。”
算了,薛平淮也懒得去管这些,随口报一个上去,到时候皇兄若是不准,再让他自己改就是。
“行,走了。”薛平淮也没问她具体是哪个,就江家这等分量的门阀,直系里有哪些人口,他还是知道的。
薛祺头也没抬地挥挥手,一点儿也没留人的意思,她上次许给方端见方语蓉的日子已经到了,估摸着这几日随时都会来,她闲得发慌候着呢。
从江家挑人固然可以让江家心里梗上一梗,更多的还是因为最近柳依依和薛平淮一副蜜里调油恩爱夫妻的做派。
薛平淮久不上朝,刚和柳依依生出感情,便在此时提出要让江家的人去和亲,谁都会以为是枕边风的威力吧。
更何况还是薛平淮,出了名的爱因为女色行荒唐事。
时机正好,给江家和柳家上上眼药,免得等自己空出手来对付他们时,联合得太快。